“谁跟你说我是来找你的?”靳凡说。
林羌睁开眼,双手覆上靳凡的腕子,无名指的指腹轻轻描摹手背到小臂的筋:“那你为什么抱我。”
“我乐意。”
林羌从他怀里转过身,靠上洗手池,边沿正好卡在她的腰窝。她的眼神自下而上,谁能把衬衫穿成他这样?都是诱惑力。
退役多年还能这么自律,有病还能这么自律,怎么能不吸引人呢?
想想大部分三十多岁油腻发福的男人,她还真是幸运,前有简宋,后有靳凡,他们好像被“大部分”这个团队踢出去了。
她手指沿着他手臂向上,停在卷起袖口的地方。她又换了个位置,掌心贴在他胸肌,抬颌,歪头:“你出任务的时候穿衬衫吗?这里有没有背带?”手往下摸,摁在他腰以上的位置,闭着眼回想她掌握的知识:“背带这里放枪,对吗?”
靳凡用双手分别覆盖她的手,拉下来,往后拽,把她的手摁在洗手池的边沿,弓腰,跟她的眼睛处于同一平行线:“谁还雇了你。”
他真执着啊。
林羌微笑,往前倾了下,亲了他:“你猜。”
“骗人会吗?”
林羌松弛连贯的神情突然崩掉,持续几秒,他能接受她有意图的勾引?
靳凡靠近她,挺拔的鼻尖相贴。他重复一遍:“骗人不是你强项?骗我会吗?”
林羌不知道吞咽的那口口水里混合了什么,感觉有点苦。
许久,她从靳凡手下把手抽出来,搂住他腰,靠在他胸前:“你那美女理疗师呢?”
靳凡皱起眉。
林羌搂紧他:“我想你了。”
所以穿成这样去车行,给所有人买了晚餐,唯独少你的,就是要你来找我;就是要在你面前吃冰激凌、喝酒;就是要勾引你,要你追过来,像这样抱住我。
靳凡吻住她,掐着她腰,把她抱到洗手池台面上坐着,继续吻。
林羌双手钩住他脖子,沉迷他的吻。
她爱他一向打理得干净的唇齿间的香。他好像也喜欢她的,吻得急,搂得她也紧,他不喜欢说话,她不是。她要抽空呼吸,再问他:“你呢?”
靳凡用力咬她唇:“你猜。”
鼻息纠缠,音调乱飘,像是也喝了酒。
林羌疼,但真爽,仰头笑:“那你会为了我,治治心吗?”
靳凡停下来。
林羌似乎知道是这个结果,不意外,还拉着他的手:“你光享乐,不想我,我多委屈。”
靳凡看着她,她眼睛漂亮,都是光:“如果我心脏没病。”
“我也想你。”林羌甚至没有犹豫,意思是她没任务了,不是为了哄他治病才这么说。她是为了自己,想享受这段关系,更久一点。
靳凡的视线在她脸上定格:“我想听实话。”
林羌歪着头,暧昧地摩挲他的指尖。这人的手也很好看,所以老天妒忌才要提前带走他吗?她笑笑:“你要我骗你,又要听实话。”
靳凡攥住她的手。
林羌不抽回,抬起头,逆光里的靳凡也会进入她的心里:“你知道一个人开始想一个人,就会贪心。”
沉默。
餐厅的背景音乐换了一首,靳凡说:“我要是答应不了。”
林羌抽回手来:“那我就会选简宋。”
靳凡没再牵住她。
林羌笑着看他:“我也有病,我对活太长没什么瘾,但我选的人至少要活到我死的时候吧?你不愿意为我活,那你死了我怎么办?”
靳凡不说话。
林羌从洗手台上下来,提步朝外走。
行至门口,她返回,从身后搂住靳凡,耳朵贴着他的后背:“想你是真的,选简宋也是。”
靳凡攥紧拳。
“再见靳凡。”
*
林羌带着杨柳走了,也没等菜上完。
杨柳没问为什么,直接跟她离开餐厅,来到人民公园外。夜间,公园有湖中表演,但林羌没进去。
林羌站在路灯下抽烟,右手一直抖,但她并不在意。
她不会选简宋,简宋不是她的退而求其次,简宋是最好的,只是她不爱这个最好。
她不知道她爱谁,但真的想靳凡了。
也许因为,他们是一种人?
杨柳也不说话,她觉得她懂了下午饭桌上林羌的欲言又止。
林羌大概也知道自己会为男人哭了,不过骄傲如她,会忍。
只是被靳凡迷上这个结果不好,但这似乎并不是林羌可以控制的,前不久靳凡一个不经意的英雄救美就说明问题了——可能他就是哪里都好,所以才会短命。
林羌抽完两根烟,拦了一辆车。杨柳全程沉默,回到家,铁板烧的外卖也到了。她看着林羌把外卖摆到桌上,呼吸凝滞,情绪复杂。
林羌摆好,扭头平静地说:“吃吧。”
杨柳愣了半天,走上前搂住了她,什么也没说,也不用说。
*
靳凡返回铁板前,仲川察言观色,知道他没心情吃饭了,站起来,拿起衣服:“走吧,去老杨那边弄点烧烤吃。”
靳凡省了说,直接往外走。
回到车行,小痞子们还没吃完,看起来兴致不高,但也不算悲伤。仲川把烧烤放下,说:“失恋的请的。”
“啊?”还是蒜头先问了,“哥你失恋了?”
没人回答。
靳凡上了楼,还是在黑灯瞎火中坐到那把破椅子上,习惯地把双脚跷到桌上,但没闭上眼。
闭眼就是林羌,不胜其烦。
林羌说想他,但也说如果他不治疗,她就选简宋。
对他来说,从来很难把女人放心上,她选谁他也没关系,而且她的话也不见得掺杂真心,但……
他还是闭上眼。
睁眼也是她,那就算了吧,随便了。
*
杨柳喝了药,睡了。
林羌在阳台抽烟,妆没卸,杨柳拿给她的披肩也被她放在了桌上。风把流苏吹得摇摆,她好像也有一点摇摆。
她知道下午见到的不是杨柳说的理疗师,是谁都没关系,但起到了一个作用——她一下午都在想靳凡。
像一只木偶那样跟杨柳逛街买衣服化妆,也都是心不在焉的作品。
一根烟燃尽,她拿起手机,见故意没删的阳光在朋友圈发了照片。车行小朋友围坐在一起吃晚餐,仲川都在其中,靳凡却不在。
她锁定屏幕,把手机扣放。刚放下,响了。
再拿起来,是曹荭的消息。她说坚持生孩子的那个妊高征心脏病的孕妇下午转到了省医医院,目前情况不明,但知道了夫妻俩咬定生产的原因。
他们对医院隐瞒了生育史,有个五岁的女儿在庐市人民医院住院。
曹荭说:“女孩只有十几个血小板。”
后面没说,但林羌知道了。这是严重的造血障碍,大概是想再要个孩子给这个女孩儿进行骨髓移植。
“还有个事儿。”曹荭说。
林羌回复:“什么。”
“秦艋下午跟我打听你请假的原因,我说不知道。”
“嗯。”
曹荭不再回复。县医院里的人都知道秦艋对林羌有意思,也知道林羌跟改装车行的靳凡关系不浅,涉及林羌的事儿告诉她一声就行了,不打听太多。
林羌产生一个想法,从通讯记录里翻出秦艋电话,打过去。
秦艋秒接。
林羌直言:“简宋让你关注我动向。”
那头沉默。
林羌得到答案,准备挂了。
秦艋这时开口:“简老师没有恶意,他很担心你。而且这件事不是简老师拜托我的,是我主动提出照顾你的。”
“我需要照顾?”
“要不要照顾你怎么能根据你需不需要来做决定?你再厉害也有一个人办不成的事情吧?有人帮总归是好的。”
林羌托住手肘:“你看上我了,所以去跟简宋自荐照顾我。但你想过简宋为什么同意吗?”
秦艋不言。
“他知道你的心意,也就知道你会百分之百用心照顾我。说白了就是利用你的心意。”
秦艋还是不言。
林羌该说的都说了:“这事就此打住,别找讨厌。”
挂断电话,林羌回了房间。
她不会去质问简宋,以简宋的作风,他大概会坦白说“是我,我就是在利用他”。
简教授是这样的,温雅端方,也有锋芒,会用一些手段,也不屑于否认。好像原先之所以追他,也是这点很对她口味。
可是现在……那点嗜好似乎没了,她不觉得他的睿智吸引人了。
*
靳凡松弛地坐在破椅子上,右手食指指腹轻摁太阳穴位置,小指、无名指背贴着脸颊,拇指指腹抵在下颌线。眼睛看向电脑屏幕的邮件,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一个安加地区的极端分子头目卡鲁被不明势力击毙了。
仲川进门,熟练地坐上桌,拧着上半身,看屏幕:“卡鲁上一次有消息还是暴力反疫苗,后来开始发疫苗财。他以前在劳丹闹事的时候,滑不溜秋,逮都逮不着。能把他弄死,我猜那得是咱们那些老伙计。”
仲川把脸扭向靳凡:“因为太了解。”
靳凡放下右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
“胡江海是头号怀疑对象。”仲川拿起桌上的笔,摆弄着,“要说跟卡鲁打交道,那还是胡江海时期最频繁。胡江海当年财力无敌,悄无声息给了他多少方便啊,让他在我们国家为非作歹。”
靳凡手指在回车键上敲了一下,网页跳转,是媒体发布的新闻——
胡江海出狱一年现状。
采访时间刚好是在卡鲁被击毙那天。仲川皱起眉:“他这是怕怀疑到他头上,搞了一个不在场证明吗?但这有说服力吗?谁会觉得他亲自上阵啊?就他那一米七的个儿。”
靳凡始终不言,仲川调侃两句也不说了。
他们早离开战区了,只是跟一些非正规的消息来源没切断联系,偶尔会得到一些这样的消息。
如果不是怀疑跟胡江海有关,仲川知道靳凡根本不会关注这事。
他没再说什么,起身走了。
靳凡姿势不变,盯了屏幕一阵,啪一声合上电脑。
卡鲁被击毙的事没被公开,安加战区传言是因为他反疫苗,被当地政府雇用黑手组织秘密弄死了,但反疫苗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靳凡还是觉得卡鲁是死于他的“老营生”。
如果卡鲁是栽在胡江海手里,那他现在大概已经被胡江海取而代之了。如果胡江海接手了卡鲁走私器官的运输线,那靳凡就能想通胡江海执着于他的具体原因——多年前卡鲁通过暗网在华国各地进行器官买卖,靳凡他们连队曾协助公安部剿灭了这一条交易链。
他不是唯一了解这个犯罪帝国的人,却是了解的人当中最普通平凡的那个,他们之间又有过往,是客观视角下,胡江海有可能招揽到手、威逼成功的唯一的人。
他想,胡江海应该是要他协助重启暗网的各个网点,下线。
华国地广物博,人多,胡江海怎么舍得放弃这么大市场?自然对他还会有后招……
可能是什么呢?
他没软肋,还能有什么是会被胡江海拿捏的?思及此处不足片刻,心中一顿,倏地敛眉。
他刚有了软肋。
*
早上,杨柳病情反复,林羌没为难她,找了昨天的司机。德利游泳馆前边的路疏通了,这一路顺多了。
起得太早,司机好像也困,没了前一天跟林羌胡侃的精神劲,只顾沉默不语地开车,虽然心不在焉,但作为老司机,路太熟悉,不用导航也在最短的时间把林羌送到了目的地。
流感期间,三院关了一些入口。林羌抵达延州之后,先去急诊大厅门前排队扫码,进入大厅,过安检,到自助机前,插卡取号,填完流调表上电梯,到达神经内科门诊一部。坐在楼道的长板凳上,等待一个小时后的李擎主任的门诊。
整个过程只用了十几分钟,还得说她目的明确。楼下导诊台前有人在吵架,围了一群人,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神内门诊部的楼层走廊里也有不少人,但都很安静,跟她一样呆呆地坐着,没表情,也久久没有动作。
不同于她的是,他们手边都戳着厚厚一沓化验单,手里攥着病历本和医疗卡,口罩遮不住的眼睛一直很空洞。
“我让你给李主任打电话你打了吗?”
看着像母子的一女一男从电梯出来,嗓门不小,整个走廊都能听到他们谈话,似乎就是要被别人听见——
“你又没挂上号,打电话有什么用?”
“老熟人了挂什么号?等下直接加个塞儿,让他给咱看了。熟人关系这时不用,什么时候用?”
“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那要是李主任都不说,别人管得了吗?自己没那个关系赖谁?”
四周的人纷纷侧目。
林羌一直平视前方,对比那些好奇而侧目的人,她显得有些独特。
母子走到诊室跟前,携来一股浓烈酒气。
漫长的一小时过去,一个干瘦但有劲的老头风风火火地走来。
他嘴角下垂,眼睛深邃,有些严肃,令人生畏。身后也跟着两个白大褂,胸牌上的职称是住院医。
老头就是李擎主任,他对上前拦路套近乎的人视若无睹。进诊室前的随意一瞥,反而让他停住了。他视线折回,停在林羌脸上半天,忽然眯着眼抬起手。
林羌摘了一边口罩:“李主任。”
严肃的李主任突然笑了下:“林羌啊,看到你我还以为重名。”
走廊的人这次都看向林羌。
林羌浅笑一下,不失礼貌。
李主任进入诊室后,那对母子中的母亲阴阳怪气道:“哪儿都有走后门的,现在当个普通人,没关系没钱长得也不行的都没资格看病了。”
林羌重新戴上口罩,听而不闻。
那母亲被无视,有些生气,故意在林羌面前走过,用她壮硕的身体撞了林羌的手。
林羌闪躲不及,手机脱离掌心,在空中旋转半圈,摔在了地上。
她以前坐诊很不喜欢有人在门外闹事,所以她不会,也没怪罪,默默捡起手机收进包,稍微偏过身子,不再面对那母子。
那母亲脾气大,不依不饶,直接问她:“我岁数大了,老妹子能给我让个位子吗?”
林羌不让,那母亲又撞她。她有防备,但手抖了,包里的手机幸免于难,医疗卡没逃过。她正要捡,那母亲踢了下脚,把那张医疗卡蹬出半米远。
林羌起身去捡,再回头时,那母亲把矿泉水放在座位上,占着了。
周围人都在看,但他们都平淡。
林羌没耐性了,本身也不是个愿意受气的,过去一脚把那个矿泉水瓶子踢飞了,眼神也随情绪发生变化。
这回那一直沉默的儿子不干了,站起来,吊着脖子,横着下巴:“你有没有素质?”
林羌淡淡说道:“比你妈有。”
“嘿我——”
母子一齐冲向林羌,林羌不怕,屈肘要挡。突然,一只手从她耳侧擦过,攥住了即将挥到她脸上的拳头。
林羌一看这手,眼神放松下来。
靳凡使了劲,那儿子疼得龇牙:“疼疼疼——”
那母亲攥住靳凡的胳膊啪啪打,声音尖锐:“打人啦打人啦!”
靳凡转腕,拧得那儿子胳膊弯曲,几乎要给他下跪,求饶了:“对不起对不起……误会……”
那母亲见林羌有同伴,收起尖声,消停下来。
靳凡甩开那儿子,全程无一言。
母子俩逃远了,靳凡扭头看到林羌的口罩掉了一边,给她戴好,牵住她的手,返回她之前一直坐的长板凳。
林羌坐下来,他就站在她面前,挺拔如峰,说话讨厌:“不是选简宋吗,他怎么不管你?”
又傲又凶,一如既往。林羌可不吃亏:“我心疼他,要你管?”
靳凡点头:“你心疼他。我管。”
林羌哑言,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