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验上李暮近把丁珂带走,陈享忍无可忍,在丁珂出院后,一直尾随她到家,在她家对面楼租了房,看到她妈对她又打又骂,心疼又觉得找到她的弱点,正好以此要挟。
谁知这时薛诗与请他吃饭,用一组照片打乱他的计划。
薛诗与哭着说:“肯定是李暮近拍的!珂珂肯定被他那什么了!你说怎么办啊?这事捅出去珂珂学上不了了,也没法做人了,你想想办法!”
陈享浏览着手机上这些照片,脸色逐渐难看:“你从哪弄到的?”
“我给丁珂送书包,看到一个相机,我也有同款,我就以为是我那个,毕竟珂珂条件不可能买得起这个,打开就看到这些照片。你看都是在豪宅拍的,肯定是李暮近家。”
陈享神情凝重,怒火在心底发酵,跟薛诗与分开后直奔丁珂家,在公交站牌等到她,拿照片向她求证,但她咬定不是她,还明确地跟他划清界限。
他伤心过度,不慎把照片发群里,事后第一时间找到群友,给了大笔封口费。
然而这事没多久,丁珂竟在笔记本写了他名字。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李暮近杀气腾腾地把他拎到了人文周活动的主席台上,逼他下跪,把他身为男人的尊严踩地上来回碾。
以后更是出现在李暮近视线中都不行。
他一气之下,找到游戏群的群友们,把照片散布出去。
如果薛诗与问,就说意外泄露出去的。不过他觉得,她不会问。至于别人,有“坏事做尽”的李暮近挡前头,根本不会想到他才是散布者。
*
九月中旬,丁珂成为国际学校艳照事件女主角。
李暮近第一时间报警,警察在学校里走了一趟,照片拿走检验,通过图库搜索,找到那几张裸露照片的原图,这才还了丁珂清白。
但没有人去看澄清。
渐渐大家都不再提起,却默契地误记是李暮近找人平息了事件。
风波正盛的几天,丁珂走到哪都收到异样眼光,干脆不上学了,周霁又不干了。
丁珂在房间背书,周霁一脚踹门:“你个赔钱货,死丫头,让你接近李暮近你在干什么?”
正好来消息,丁珂一边拿起手机,李暮近问她吃什么。她放下手机,漠然说道:“翻来倒去这么几句。”
周霁宿醉未醒,摇摇晃晃,手指在半空一直晃:“不去上学你在家里干什么?等着我养你啊,我养了那么多年,白养你了!”
丁珂放下书,扭头说:“那您为什么要养我呢?”
周霁没想到丁珂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你那是什么语气,你是不是找死呢?”
丁珂听而不闻:“当然是要负心汉李崇的女儿勾引他的儿子,让他子女乱\\伦,痛不欲生。”
周霁前一秒还怒火中烧,这一秒开心大笑。这就是她的计划,完美。
她坐到地上,扬起酒瓶子,猛灌一口,酒从嘴角流下来,她那件已经从馊味转换成臭味的衣服又湿了。
“我哪来的钱呢?”她又突然皱眉问。
酗酒让她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她时常忘记她是谁,她为什么死守在这间房,女儿的爸爸去哪儿了,又在一个时刻突然惊醒,把李崇祖宗十八辈骂一遍。
如果不是考编路上遇到李崇,跟他发生了故事,哪会沦落至此?
丁珂投了毛巾,回头蹲下来,给她擦脸,轻声说:“我说得太简略,我们细节一点。你对外说丈夫跟小三跑了,金店盘出去,把钱留给你,这才有了我的学费,其实钱是李崇给你的封口费,他找律师跟你签了协议,你有损他的声誉,他会以诈骗罪把你送进去。你只能对你们的事守口如瓶,但你咽不下这口气,也赌他对你有一点心意,编造出一个丈夫,以为他会在意你有丈夫,没想到他真不管不问。你开始嗜赌,酗酒,即便这两项费钱,你也把他给你的那笔钱省下来让我去国际学校。不知道的以为你多爱我呢,其实是报复他比满足自己的欲望更重要,也比女儿更重要。”
周霁慢慢抬头,酒精让她的眼越来越模糊,竟看不清丁珂的样子了。
邻居又在门口骂了:“对门你什么时候能改了门口撒尿的毛病!真他妈恶心人!”
之后是哐啷声,听来门都重重关上了,动静还没停。楼道都是周霁的酒瓶子,她自己不扔,也不让别人扔,摆满楼梯,一过人就弄倒一片。
丁珂盘腿坐下来,跟她说起自己的规划:“我马上就要从国际学校毕业了,已经找中介咨询出国的事,学校也定了,推荐信拜托了有名的教授,明年这个时候,我大概就在苏黎世上学了。瑞士我去看过了,你知道我是一定要去的。”
周霁靠在门上,忽而头重得抬不起来,只能眼神向上挑,像翻白眼。
丁珂甚至不想碰她,拿酒瓶把她折进去的衣领翻出来:“你看看你,谁都嫌弃,周围巴不得你死,人怎么能活成这样子呢?”
周霁扬手要打,脸憋得通红,太阳穴筋爆出来,恶狠狠的样子,仿佛能活吞她:“你个死丫头!”
丁珂轻松躲开:“打我那么多年,老是那几个动作,就算我是蠢的,也早记住并躲开了,怪我,太想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有无一丝怜悯。竟然真的没有,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她说着拉开袖子,挽起裤腿:“看看这些伤口。哦,我忘记了,你看不清了,酒喝太多了。”
周霁还要动手:“你说这干什么!哪次不是你犯错误我打你的!”
丁珂酒瓶一杵,她就重重摔坐回去,一口气喘得困难,不停地呼哧,看起来要憋死。
“周霁,如果你对我好一点,你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丁珂对她是有一丝怜悯的,都在此刻的眼神里,其余没有了。
“你什么意思,李暮近又不知道你是他妹妹,你们在一块你要什么没有呢?我对你不好吗?”周霁费力起身,吐字艰难,勉强拼凑出一句。
丁珂又去投了毛巾,没拧干,缓缓包住拳头,动作优雅且温柔,声音也是:“我最近陷入艳照事件,好几天没上学,你说,邻居眼里,你知道了这等大事,会不会急火攻心,要打死我?”
“什么?艳照?”周霁还在费力地站起,蹭得拖鞋都穿到脚踝。
“结果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板,正好磕到头部,正好丧命。”丁珂说话时嘴唇还有笑。
“你要干什么?”周霁觉得不妙,但话说出来那刻,已经晚了。
她连呼叫都来不及,就已经躺在地板,丁珂手上的湿毛巾自然脱落。
卫生间拧不上的水龙头还在滴水,啪嗒,啪嗒,像是序言,但更像是终章。丁珂作为周霁女儿的日子,就此结束了。
动作太急,衣服都皱了,她坐下来,外头轰隆一阵雷声。
秋天来了,这是告别夏季的雨吗?
她回头看周霁,神情冷漠,话也说得没感情:“如果你对我好一点,如果我反抗一点,一定会有人觉得你死得蹊跷,但你做得太绝了,我也装得太好了,周围只会为我庆幸。乖乖丁珂,终于摆脱了她那个恶毒的母亲。”
雨没等到,等到楼下薛诗与的喊叫:“你在这儿干什么?我珂珂呢!”
丁珂立即起身,走到窗前,向下看到楼门处站着的薛诗与和李暮近,还有对李暮近绝对忠诚的那几个外校生。
李暮近?他什么时候来的?
丁珂一下想到楼道那一阵哐啷声,仍然不慌,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水龙头是她隔衣服开的,上面只有周霁的指纹。只要把她拿过的酒瓶的指纹清理,整个房间,就只有她房间有她的指纹了。
地面的水不多,毛巾滴的那些都渗进了年久失修的木地板缝隙,周霁摔倒的位置正好是块翘起的地板。
她为今天演练了许多次,早记熟每一个步骤,现在就剩下自己。
她在脸上抹防晒,打定妆粉,嘴也抹,再接一捧水,掬起泼在脸上,接下来就是慌张下楼。
薛诗与看到丁珂状态不佳,脸色煞白,直接与李暮近拦截她的目的联系在一起。不知是惊慌,还是恐惧,眼泪都掉下来,加上被李暮近吊在树上半天,看起来没比丁珂好多少,吼道:“是不是他怎么你了?是不是?”
丁珂一言不发。
薛诗与还想说什么,李暮近拉住丁珂手就走。
车上,丁珂和李暮近坐在后座,一句话没说,到了家里,阿姨去超市选购今日的食材了,也不在家,正好给两人说心事。
丁珂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知道李暮近看见了,她等他说点什么,她再想怎么应对,他不说,她就装一个受害者。这她很擅长。
李暮近看她惊魂未定的样,什么也没说,走到西厨开始做饭。上次要给丁珂做饭失败了,她走后,他一直修炼,牛排会煎了,龙虾会焗了。海外买的和牛、海鲜,本来要做生腌,她不喜欢吃生的,那就烤,或者蒸。
他一个人忙碌,丁珂面对熟悉的场所,没一丝故地重游的心情,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开口讲第一句话,他们好像一下回到刚认识时。但似乎那时也不曾这样拘谨。
李暮近忙碌两个小时,做好摆盘、布餐,喊丁珂:“过来吃饭。”
丁珂扭头看去,他挽着袖子,双手撑在椅背,眼看着她,她心理建设许久,还是没动。
李暮近下一秒便朝她走去,把她牵到桌边,轻摁她肩膀,在她落座后给她抻来一套餐具。
“尝尝。”
丁珂早就闻到香味了,看到这一桌食物的卖相,她也相信它们的味道一定鲜美。李暮近是不会让自己丢人的,他对做一个全能强者有执念。
“我不饿。”她扫兴地说。
李暮近说:“吃一点,也许有人担心你。”
丁珂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动,嘴上还是说:“没有人担心我。”
“有。”
丁珂沉默不语。
李暮近电话来的是时候,他走到一边去接,李崇尖锐的骂声跟周霁异曲同工,丁珂不由一抖,忽而局促,如坐针毡。
她就是趁这时候跑掉的。
李暮近在她起身时就挂了电话,追出去,拉住她,却被她甩开,她仰头看他时,眼泪无声:“别管我……”
“吃完饭上学。”李暮近听不懂她的话一般。
丁珂还是甩开他的手,跑向大门。
天下起雨,是小雨,但一直电闪雷鸣,五点正值下班、放学高峰,街上车多了,出了富人区是市中心,平日也是车辆密集之地,一变天,赶着回家的人都凑在了一起。
丁珂走到大道,一路淋雨,脑子清醒了不少。
李暮近的车一直在她身后,以不超过她的速度缓慢开着,她故意走入大道,她以为他会放弃,转弯时忍不住向后看一眼,他就在不远,手里拿着一把伞,却不打。
她加快脚步,走到一家网吧,开一台机子,快速找到位置,坐下,身子猫进巨型曲面屏。
她不敢抬头,怕跟他对视,只是本就累,这一趴,不知不觉睡去。
等她再醒来,已经九点半,身上和腿上都盖了衣服,吊牌都没拆牌的新衣服,旁边还有购物袋。
对面就是商场,大概是他买来的。
她揉揉眼,坐起来,网管给她端过来一份饭,还有一杯生椰拿铁,笑着说:“一帅哥请的,守你好久呢,要不是来电话,估摸就等你醒来了。”
丁珂没接这话,礼貌道:“谢谢。”
下午那场雨已经浇醒了她,很多事,不能就是不能,强迫不来的。
她平静地吃完了饭,找一间旅馆住了下来,打定主意,等天一亮就去上学。
这时她还不知道,她被李暮近强\\奸的谣言正传得如火如荼。
*
丁珂一到学校,就被薛诗与拉到一边,她严肃地皱眉问道:“珂珂,李暮近那天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他对外显摆他把你拿下了,现在所有人都传你没来上学,他昨天也没来,是你让他得逞了。”
她说话很急,话间信息量也不小,不给丁珂插嘴机会,丁珂也无意问她问题,她其实不用那么紧张。
“你说句话啊,他到底有没有啊,没有那就要让他闭嘴,怎么能这么败坏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呢?”薛诗与愤愤不平,要被气哭了。
丁珂回到座位,拿出书:“随便。”
“怎么能随便?”
薛诗与不满意她的反应,还要再打扰她的耳朵,被她冷不丁地抬头吓得缩脖后退,不敢说话了。
班主任临时开班会,严令禁止在学校传谣,把几个讨论欢的、冒犯丁珂的直接给予处分。
看起来的消停,不过是从台面转为地下,三天的工夫,已经传出丁珂为李暮近打过孩子。那组照片中,除了裸露的几张,剩下背景都是李暮近家,不知被哪个知情人爆出了这一点。
李暮近天资卓越,但人也太混蛋,口碑极差,一有他的事,无一不是落井下石的,但男人在这种绯闻里极容易隐身,还没被骂几句,舆论矛头又对准了丁珂。
李暮近这一次没像处理艳照事件那样报警,他选择了沉默。
沉默使流言更猖獗。
丁珂看着无动于衷,该干什么干什么,似乎一点没被影响,却又一次跟束睿在卫生间相逢了,仍是男卫生间。
束睿看到丁珂在男卫哭,想安慰又不知怎么安慰,就把请勿打扰的提示牌放在男卫门口。
他返回来,靠在洗手池,抽了一口电子烟。
本不抽烟的,只是不知不觉压力变大了,不抽一口,不知漫长夜晚要翻来覆去几百次才能睡。
时间消逝极快,眨眼这节课他们逃了一半。
丁珂哭声渐停了,束睿走过去,递给她一包纸巾,她没要:“有。”
“卫生间的纸太粗糙了。”束睿仍然扔去。
丁珂接住:“谢谢。”
束睿转过身,靠在墙上,眼睛看向对面墙上方那一扇小窗户,说:“很无助吧。嘴上的刀子不比冰冷的刀子杀伤力小。”
“习惯了。”丁珂擦擦眼泪,问:“你为什么逃课?”
“可能,我也很无助吧。”束睿按照父母期许放弃他喜欢的专业,但表现出来的天分近乎没有,父母觉得他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又给他报了很多课程,说先天不足后天补。
丁珂突然站起来,看向他:“会好起来的。”
束睿回头对她对视,她的眼神澄澈,如一潭清水,突然,他觉得被鼓舞了不少,烟都忘了抽。
这一个眼神,为后面他帮丁珂逃脱目前的困境奠定了基础。
*
流言传了一周,丁珂被折磨疯了,游泳课故意没走,在男生更衣室等束睿,束睿被她吓了一跳,片刻后,才问:“你也不怕有别人在。”
“别人都走了,李暮近也没来。”丁珂说。
束睿点头,打开柜子,拿毛巾擦擦水,说:“他最近被他姑接走去参加什么世界顶尖什么论坛了,他也很烦,但谁让他有本事。”
“他有本事你不开心吗?”
束睿淡淡一笑,转过身,靠在柜门:“没有人比我看到他好更开心,但他越好,我们的距离就越远。”
“如果我告诉你,有件事,你能做,他不能,你会不会做。”
束睿不以为意:“有这样的事吗?”
丁珂上前一步:“我不想活了。”
束睿一愣,半晌才想起向她确认:“什么?”
*
束睿吃饭时还在想丁珂说的话,被束青骅指背敲桌提醒了,他回神,道歉:“对不起。”
却韵给他夹了菜,问道:“怎么了,是学校有事吗?”
束睿想起丁珂跟他说过,可能需要他父亲帮忙,面对母亲的提问,他却说了没事。
却韵看出他有心事,放下筷子:“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的事就不要让我们看出来,被我们看出来却说没事,我没教过。”
束睿低头:“对不起……我只……”
“好了,吃饭。”束青骅又打断了他的话。
束睿已经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希望他怎么做,他好像怎么做都错。
*
谣言太凶,国际学校教导处本着对师生及家长负责的态度,报了警,警察到学校一趟,找到丁珂,刻意派出一位女警察询问她。
办公室里,警察把门窗都关好,打开录音笔放桌上,说道:“你不要紧张,也别怕,更不要隐瞒,你隐瞒的话,我们就没法保护你了。”
丁珂坐在长桌对面,双手握在一起放在桌面,点头。
“你跟李暮近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不是。”
“他有强迫你吗?比如差使你做什么事,帮他写作业、跑腿等。或者有无违背你意愿的亲密行为?牵手亲吻这些都算。”
“没有。”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他有任何令你不舒服的行为,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为保护你而来。”
丁珂低着头,一点也不想提及此事的样子:“本来都没有,是他们传我们之间有。”
“好。他没强迫过你,也就是没有强迫行为,对吗?”
警察用的方式很柔和,可能让她问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有没有被□□她觉得为难,丁珂感觉到温暖,抬起头来,说:“没有,那天我是被我妈妈打出门的,他在楼下,当时还有其他同学,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就到处传我被他□□了。”
“你妈妈为什么打你?”
“因为她知道了学校里在传我的裸露照片,她觉得我丢脸。”
警察是知道这件事的,上次来报警的是李暮近,技术部门找到那几张裸照的原图,还了丁珂清白。
“父母家暴也是能报警的,我们会上门协调,肯定会对你妈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谢谢。”
“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确定李暮近没有对你做不好的事?”
“没有。”
警察收起录音笔,起身,最后的声音更温柔:“没有的事,就不怕,今天之后不会再出现谣言了。”
丁珂怯懦地点头。
如警察所说,他们来一趟,谣言果然又熄了。
*
学校游泳课更衣间是没有监控的,这次束睿把丁珂堵在了女更衣间。
“你想好了吗?”束睿问。
丁珂毫不犹豫:“嗯。”
“你为什么觉得我爸一定会答应?”束睿说:“你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仅知道他在相关部门任职,就冒这么大险?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谨慎又忠诚,绝不会背弃岗位。你确定你没找错人?”束睿怎么想都想不通。
“你家出事我们在瑞士时就有传,以你家跟李暮近家关系,你爸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他爸,但这事拖了很久吧?”
束睿渐渐皱起眉。
“这事早在你爸和他爸之间埋下隐患,我出事,李家第一个被查,这是你爸想看到的。”
束睿不同意:“但这不就把阿暮推火坑里了?”
“他又不在学校,不会波及他。事闹最大也是网上掀起动乱,就算严重到成立专案组,也是先查李崇。李暮近在整个事件中都干干净净,顶多被叫去问话,你把住嘴,他就只会一问三不知。”
束睿看出来了,“你这是早有计划了,然后?死的人去哪里找,你又用什么样的身份活下来?”
“这就要拜托叔叔了。”丁珂说:“他如果觉得查李崇很必要,他就会帮忙,他如果觉得不重要……”
束睿也在担心这一点,等她下文。
“还请求你,询问你爸时隐去我的信息,以保证我,就算不成,也不至于被你爸告发。”
束睿看着从容拿衣服的丁珂,还有心情分给他一块巧克力,震惊一波接着一波,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女孩?
他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帮你?我跟阿暮那么好,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你的打算?”
丁珂喝一口水,转过身时说:“又不伤害他,你也不会再无助。”
束睿微怔。
“我是请求你帮忙,其实有没有帮到你,你很清楚。”丁珂拧开一瓶新的水,递给他:“吃完喝口水,解腻。”
束睿接过来,心里已经答应了她,却仍觉得她疯了,准备答应她的自己好像也快疯了。
*
憋了三天,束睿还是问了束青骅,他只说如果有办法让李崇现在的风光受到威胁,要不要照这个办法做。
原本在沙发上看书的束青骅果然放下书,抬头看去:“说说看。”
他痛快得束睿一愣,原来李崇现在的好日子真是他不愿看到的。束睿吞咽口水,呼口气,说:“有一个女孩跟阿暮关系很紧密,就总有谣言,已经关乎最重要的声誉问题,还有可能威胁生命。她都快抑郁了,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她想换一个身份生活,但这可能需要一个新身份,也需……”
束青骅打断了他:“她是想死遁。”说完继续看书。
束睿傻眼,丁珂也没说他爸这么了解。到底是谁爸?
束青骅一边看书一边说:“可以,我想想办法,你就守口如瓶。”
“不会很困难吗?”这是束睿知识盲区。
束青骅再度抬头:“我都答应了,阿睿觉得呢?会不会困难呢?”
束睿不问了,把来龙去脉说给他。
事情顺利地像是丁珂越过束睿跟束青骅联系过一样。
束青骅本没有大海捞针的关系网,是李崇的见死不救让他意识到这件事务必提上日程,却契事件解决后,他就走动了这方面的关系,现在找人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了。
全国报失踪的女孩和意外死亡的女孩多不胜数,找一家给他们白送一个女儿不难,束青骅偏要找跟丁珂同名同姓、年纪相仿的。
他可以帮忙,但不能白帮,小孩子还是很好掌控的,上门一杆枪,不用就浪费了。
皇天不负,真被他找到一个同名同姓、刚从一场大火中丧生的。
津水的一个女人,跟家里断绝关系私奔过去,已经在拐子诈骗男一把火下丧了生,女儿救人也没出来,最后只有男孩抢救了过来,但二级烧伤,得住医院。
身份解决了,其他的事就好办了。
就是要立刻从殡仪馆把尸体运出来,一路换车、不走高速,尽量避开监控探头,提前挪到计划好的案发现场,免得尸体与案发时间间隔太久,尸检上不好糊弄。很极限,但能做到,就是要出大血了。
不能拖,所以丁珂没有准备时间,第二天就是放假日,正好,学校都没人。
火一起就跃得极快,所以要找湖中心的兴趣教学楼,久未修葺,还多是木质桌椅,周围也没有其他建筑、植物,只有一片湖水。最合适不过。
学校教学区有监控,有氧绿地区没有,但周末有绿化工人,会给园区浇水、修剪、维护,不过没人到湖中心。
尸体早于前天傍晚被绑在垃圾车,带到湖中心大楼。
垃圾车司机原本是欠下高额赌债的人,束青骅假意让他中了网彩,境外账户打给他一笔钱,他没有查来源的认知,很快又办通行证去了澳门,他的岗位空闲下来,其余好运作了。
为保证万无一失,束青骅全程只用了一个人,这人长期受他恩惠,后续家里病人治疗又需要更多的钱,也就不会背叛他这财主。
他这边计划好,接着就要丁珂放一场火烧死自己了。
丁珂像往日一样来到学校,监控下一路走到湖中心,跟绿化工人打了招呼,划船到湖中心,进入大楼。
坐在音乐教室里时,她很平静,脑袋空空,手机一直响,都是李暮近来电。
她一个没接,打开微信,看他这段时间发来的消息。
“出门一趟。”
“刚吃完饭。”
“[图片]天上的云很好看。”
“李芈说这个活动受邀者最小年龄的纪录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你也聪明,也应该来。”
“旧金山日落,金门大桥。[图片]”
“[分享]花开忘忧—周深。”
“晚安。”
“如果你想旅行,我陪你。”
“今天回来。”
“位置。”
丁珂一条一条看着,翻来倒去地看,许久,她仰起头,看向窗外,快晌午了。
她点着窗帘,看着旁边椅子上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说:“今天之后我就要用你的身份生活了,我会照顾好你弟,你不用担心。”
说完这几句无厘头的话,丁珂把所有东西留下,从后窗户翻出来,跳进水里,游到最近岸边,躲进天竺桂林,树下长了高秆草,躲人很方便。
这边靠墙,不会有学生来,工人们也不愿清理,大概一学期一次。
她看着大楼冒起烟,旋即被凶猛的火势吞没,她没有留恋,翻墙出来被束青骅的人接上,按那个丁珂来的路线再回去,成为她。
离开主路时,她朝后看了一眼,纯黑的玻璃膜可视度很低,但能看到高墙内升起的浓烟。
李暮近应该在找她吧?他总是请假,但从没给她发过那么多消息,他其实是怕她想不开,怕她做什么不能回头的事吧?
她还是做了。
她必须得做。
她不能赌他对她有感情,愿意帮她遮掩一切。感情是世界最虚假的东西了,说变就变,前夜甜言蜜语,后夜千刀万剐,都是陷入漩涡里的人做出来的。她不做蠢货。
再见李暮近。
下次见面就不惯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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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珂在国际学校自杀了。
学校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庆幸丁珂没有家人,给她母亲周霁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刚想把事情压到第二天,趁今晚上紧急开会,商量应对策略,李暮近不干,当天就报警,希望马上尸检。
国际学校周围拉起警戒线,鸣笛为这场火的嚣张表演强行拉下帷幕。
命案事关重大,公安局立即立案调查,勘查现场后,焦尸送检,警方同时对尸体身份信息进行确认,经过监控录像和绿化工人提供线索,确定是丁珂独自划船进入湖中心大楼。
连夜前往丁珂家,发现一具高度腐化女尸,现场法医初步断定已死亡超过二十天。
尸检报告内部两天出来,通过DNA比对,确定学校湖中心大楼死者为丁珂,死前曾遭捆绑,有明显的反抗挣扎。
丁珂家死者为周霁,丁珂母亲,无外伤,初断死于长期酗酒导致的恶性心律失常。
接下来便是严密地调查。
调查期间保密工作到位,学校严令禁止传播丁珂死亡一事也给了警方足够大调查空间。
经调查发现,丁珂生前曾两次陷入谣言风波,都很致命,始作俑者李暮近有很大嫌疑,但他的不在场证明太硬,起火时他乘坐的飞机还没落地。
一一传唤排查丁珂同学,都没有作案可能。
结合所有线索,丁珂受不了谣言而自杀是最合理的判断,但她死前为什么遭到捆绑呢?
*
刑事侦查总队调查组,一号会议室。
“当天进出学校的人都调查过了吗?”
“查过了,门卫,保洁,绿化工人,当天值班的老师,周末人不少,但这些人在起火前后都没到过人工湖,有监控证明,也能互相为对方证明。”
“会不会是她怕火烧起来打退堂鼓,自己把自己绑上了?”
“嗯,监控里,她那个包拉头那儿确实能看见绳子。”
“但前几天我们民警去学校了解谣言事件,录音里她对答清晰,思路清楚,怎么突然想不开自杀呢?”
“她之前有没有精神方面的病,抑郁症什么的?”
“这个小刘去查了,下午就回来了。”
“厅长那边有什么说法?”
“哦,厅长说不用顾忌他,李暮近有问题,直接传。”
“厅长还是大义啊。”
“说正事。”
“这个女孩特漂亮,长这么好看没生在一个好家庭,邻居反映她只要在家,就免不了被毒打,没有理由。在学校呢就是被少爷欺负。女孩性格特别软,在家不反抗她妈,在学校忍受霸凌,从没黑过脸,回骂一句什么的也没有。”
“往往这样的就是心里压抑,不放过自己。”
“你们这么一说,感觉没啥悬念了。”
“直觉能当事实说吗?知道也得查。”
“嗯。欸,咱们队长之位一直悬着,这案子要真有点别的东西,那副队你不就扶正了?”
“别瞎说,悬着肯定是有别的安排,等安排就行了。”
下午,名为小刘的警察回来,尘封众人最后一丝怀疑。
丁珂确实有抑郁症,貌似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没常备抗抑郁药,每次都是去南区一个偏僻的心理诊所拿药,再到街角买金丝饼掩盖这件事。
小刘问过医生,医生说丁珂从年前就在他那看病了,通过关注、观察她主观、客观情况,临床症状,诊断她是中度抑郁症,医生一直想联系她的家人,但丁珂一直拒绝。
到这一步,两周时间,证据确实充分,案子能结了。
*
李暮近强\\奸杀人的声音是在结案后出现的,网上一时甚嚣尘上。
舆情压力太大,省方成立调查组,特派人手到鸠州,对这起案件二次立案侦查,对李暮近进行追诉。
调查流程与第一次立案并无不同,结果并无不同,偏偏李暮近一口揽下所有罪责,承认强\\奸、放火、杀人,让明明简单的自杀案变得扑朔迷离。
网上讨论声更大,爷爷是前省检察院政治部主任,父亲是鸠州市公安厅厅长,姑姑财富是鸠州前三,妈妈是空政歌舞团副团长,这种背景,稍微运作一下,杀人变自杀,也不是没有可能。李崇一家顿时成为被密切关注的对象。
哪怕公示二次立案侦查的结果,司法部门执法能力仍被质疑了,铺天盖地的讨论好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动,那架势仿佛要搅动民族团结。
上方只能一边筛查浑水摸鱼的境外势力,一边删除\\负面\\消息,维护民族团结,防止分裂。这一删除,更是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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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被带走调查了吗?”却韵问束青骅。
束青骅没说话就是解答。
“他背景这么深?靠山到底是谁?”却韵觉得他好像铜头铁臂。
束青骅说:“他这个人在业务上还是认真负责的,立功表现多,再加上阿暮本就没事,怎么查到他头上?在意料之中。”
“那再这么查下去,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谁能想到丁珂就没死,她才十六,十六的女孩有这样的谋划?”
却韵点头,但也有这份疑问:“你就没好奇过,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谋划?”
“你十五岁就是硕士双学位了,你又怎么做到的?”
却韵叹气:“儿子资质太差,导致有一个稍微聪明点的,我都怀疑是不是有高人指导,忘了天赋异禀不算是奇异的事。”
“李崇是有高人指点的,李显弓老爷子还是有一定智慧,估摸这场风波就要过去了。”
“那你铤而走险图什么?”
“这场风波过去了,但不是还有下一场吗?”
却韵了然:“你小心点就行了,其他的我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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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珂第一次见到丁卯,他被烧坏眼睛,看不到她,只问:“你,是我姐姐吗?”
他没有问她是谁,丁珂便知道,他接受她用她姐的身份。
她放下包,走到病床前,握住他的手,拉起,轻轻晃晃:“丁卯你好,我是丁珂,你的……亲生姐姐。”
丁卯没办法笑了,手动了动,真诚地叫了一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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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一巴掌打在李暮近脸上,扇得他摔坐在椅子,白衬衫被抻得扣子啪嗒全掉,李崇不解气,双手薅衣领,把他提起,怒目圆瞪,要杀人:“让你他妈好好说话你不会是吗?你说的那是什么狗屁话!妨碍公务!挑衅、侮辱警察,真他妈活腻了!拘留这几天痛快吗!你怎么不去死!”
一边骂,一边拳打脚踢,不过瘾,又抄起家伙,手边有什么拿什么,拿到就不手软,打得他胳膊、大腿血流不止,嘴里也不断吐出血痰来。
宋雅至在旁边攥着拳头,不敢上前,儿子重要,在李崇手底下活下来更重要。
长达半小时的施暴,李崇累了,喘着牛气,点了根烟,狠抽一口,扭头斜他一眼,又骂:“你知道老子为了平息舆论花了多少钱吗?你这条烂命才他妈值多少钱?”
李暮近坐到椅子上,闭着眼,弯唇一笑,露出牙齿,洁白挂血,满脸的汗让他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支水仙花,声音虚弱地说:“你平息舆论难道不是怕舆论让你受到太多关注,到时候被上方重视,把你留置处理?”
李崇抄起烟灰缸就砸了过去,李暮近躲开,那块天然蓝翡翠就这么砸碎了意大利定制玻璃展示柜,他那些昂贵的玩意哗啦啦碎了一地,哪怕修炼过的宋雅至都被吓到了。
这间书房古董很多,李崇并不在意,宋雅至叫人来收拾,他也一挥袖子拒绝:“这些东西,以后老子有的是。”
李暮近抬起眼皮瞥过去。
李崇不拿正眼看李暮近,发泄完让他滚蛋,“等着被动到国外治疗,这期间再敢弄出什么事来,不等别人判,我先宰了你!”
宋雅至这才上前扶住李暮近,往外走,出了门,小声告诉他:“你爸要把你送到德国治疗精神分裂,你乖乖在那边待一段时间,等国内局势稳一点了,再接回你。”
李暮近没说话,现在去哪里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珂珂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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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暮近强\\奸放火杀人的舆论风波被他一张精神分裂诊断单画上句号,李崇和宋雅至对造成的影响出面道歉,态度诚恳,表示会严加管教,正好遇到天灾,这事的热度渐渐散去。
束睿在事件进行中的两个月,除了上学,门都不出,避免跟人接触,防止被问东问西,他怕他演技不如丁珂,被人看出破绽。
如今尘埃落定,他才敢打给丁珂。
丁珂接到他电话后,在他没出声的情况下,仍然认出他:“束睿吗?”
束睿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号我只告诉过你。”丁珂已经适应了津水丁珂的身份,丁卯把他姐姐的一切告诉她,喜恶,性格,人际关系,包括他姐姐根本没去救人,他们都是被绑在椅子上给他们妈妈陪葬的,他的命是妈妈和姐姐极限解开绳子才挽救回来的。
束睿说了什么,丁珂没有反应,他又叫她:“丁珂?”
丁珂回神:“抱歉。”
“在想什么?”
“嗯……想一个小孩子是不是不能觊觎幸福的家庭,毕竟平安健康地长大都算种奢侈。”
束睿走到窗边,就地坐下来,靠在窗檐,看天上的月亮,说:“你有没有想过,我爸还让你做丁珂,就是他要利用你?”
“这应该是明摆着的问题。”丁珂说:“只要他能保证我目前身份坚不可摧,我可以投桃报李。”
“你倒想得开。”
“不然呢?”
沉默,约莫半分钟,束睿说:“阿暮去德国了,说是治疗精神分裂,其实是李崇一计以退为进。”
“嗯。”
“你们之间,是哪一种关系?”
束睿这么问,倒是问住了丁珂,但她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奇怪,李暮近没有对束睿说过跟她的关系?她反问:“他怎么说?”
“他没说过。”
丁珂心里冒出一丝苦味,他倒真给了她最大的尊重,但跟他在一起,谁会往好处想。
她淡淡说:“没有关系。”
“嗯。”
这通电话没什么要紧事,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一个小时了,丁珂那样冷冷淡淡的语气,束睿竟觉得舒适、平静、安心。
刚想说以后这样的电话可以多打几通,丁珂先一步说以后不要再打,他还没问为什么,她已经附上答案:“鸠州的束睿不应该认识津水的丁珂。”
束睿懂了:“明白。”
“你爸有指示会主动联络我。”
“嗯。”
“还有事吗?”
“没。”
“那挂了。”
“等等。”
丁珂等了等。
“珍重。”
“会再见的。”
“嗯。”
电话挂断,丁珂放下手机,趴在医院病房的窗台。
今天的月亮真圆,希望以后每天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