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检验科那边传消息来说没事了,束青骅还是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就多梦,弄得神经衰弱。
却韵前几天陪他拿全身检查的结果,只有一堆慢性病,但他这年纪也正常。却韵猜测他心理压力太大,一周腾出一天陪他逛公园。
秋天到了,园子里还是草新叶绿的,风景怡人,空气也好。
却韵挽着束青骅,跟他聊了湖中心鸳鸯的品种,聊了园区植物科属,聊了他们研究所里的事。
束青骅始终心不在焉。
却韵不聊了,避开那么久,还是提起,“那女孩摆明背信弃义了,阿睿也跟我们断了联系。这一次,是不是我们真的错了?”
束青骅一改颓靡,气愤道:“我只承认我错在相信一个女孩没有坏心眼儿,但想让李崇被调查这件事,我不认为我有错,他如果是干净的,就证明给公众看啊。如果他利用职务之便大捞特捞,那就是有罪!”
却韵点头,她从未怀疑束青骅忠于国家的信念,“那对儿子呢?他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们错在没生二胎,太相信我们基因的组合会出一个优质的孩子。”
“嗯。那个女孩,阿暮,换他俩任何一个,我也没那么心理不平衡。什么资源都给,就是资质平平。我妈养我时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什么都给她拿到了。”
“让他自生自灭。”束青骅不愿提这个儿子,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他们没嫌弃他,他反而胳膊肘往外拐,被那女孩牵着鼻子走!
“眼下这关是过去了,但李崇肯定留了心,再想让上方调查他,恐怕更不好操作了。”
“没事,来日方长,大不了再跟他演几年戏,我总能等到他被摘了乌纱帽的那一天吧?”
“那女孩你就这么放过了?”
“就当为我的身子骨攒点德行,任她去吧。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要是长了副坏心眼,迟早被天收了。”
还没溜达到园区中央,李崇打来。
束青骅和却韵对视一眼,瞬觉来者不善。慢吞吞接通:“喂,李哥。”
李崇口吻温和,像对老友的态度:“好久没聚了吧,青骅,要不要喝两杯啊,我安排在你嫂子的饭店。”
“是挺久没聚了,但我不是刚拿检查结果吗,忌油腻辛辣,烟酒都不能来了。我是想去呢,就怕局上病发,到时候弄得寒碜。”
“喝茶也行,弟妹店里七年高杆古茶树的老茶我可馋一阵子了,这回说什么也得给我弄点来尝尝,好东西别藏着嘛。”
“那我给你寄一点……”
“老弟啊,是不是咱们关系远了?我现在都请不动你了吗?”
这话一出,束青骅再拒绝就有点心虚了,只能答应:“那行,你定个时间,我过去找你。”
“择日不如,我看就今天。”
束青骅看着却韵,心里已经有底:“好。”
电话挂断,却韵皱眉问道:“他不是去检验科查了没事吗?”
“检验科没事,同名、同样貌的丁珂就有事。”束青骅已经想到,“女孩可以不是当年的女孩,但她不可以出现在阿暮的面前。”
却韵反应过来:“她出现,意味着有人利用他儿子来搞他。”
“我去一趟。”
“我陪你!”却韵挽住他。
“不用。”束青骅轻拿开她的手,“他没证据,只要我咬死不知情,他也没办法。你就在家乖乖等我。”
“好……”
*
酒庄回来,束睿就一直逃避兆婧的目光,兆婧也不问,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第一次学着给他做饭,差点把厨房炸了。
束睿温柔地收拾,没呵斥一句,只说:“以后一个人时别做饭,没人看着很危险。”
兆婧已经洗了澡,擦着头发,噘嘴抱怨:“谁知道那么难,我以为按照食谱就没问题,谁知道热油里放葱丝再放酱油会冒黑烟,我的葱都干成一坨草了,还做葱油面呢,我们叫外卖吧。”
束睿看着操作台没用到的食材,都是她不久前去超市买的,她一路上都在看教学,还是没忍心扫她兴,“我找人来家里做。”
“啊?”
很快阿姨就来了,进门看到兆婧,扭头冲束睿一笑:“上次也是做给这个丫头的吗?”
束睿没答,“麻烦您了,等下回去也给您叫车,做面费用翻两倍。”
阿姨笑笑:“不麻烦,不然今儿个下午也是打麻将,给你们做饭,我不用受她们的气就能开张呢。”
束睿教了一遍厨房的使用,告诉阿姨东西都放在哪,回身找兆婧。
兆婧把自己藏在了沙发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巴望着厨房。
门铃响,束睿开门,从外卖员手里接过一个装药袋,撕开封口,拿出一瓶云南白药和一盒创可贴,走到沙发,坐下来,拉起她的手,把她刚才切菜时不慎弄伤的手指包起来。
兆婧傻傻看着他。
束睿说:“来我这儿不用你做饭。”
兆婧看着被包起来的手指,许久,抬头时弯唇:“上次不是外卖。”
束睿没答,她也不是在问。
阿姨很快做好饭,束睿把她送下楼,再回来,兆婧已经摆好碗筷,迫不及待把两盘子面条端上桌,又跑到冰箱随便拿了几个水果,鲜榨成果汁倒了两杯,一人一杯,说:“快过来!”
束睿过来,坐下,没有开动,只看着她叉一团面条,卷两圈,一整个放进嘴里,塞得捣不开,腮帮子圆鼓鼓,像只小松鼠。
兆婧腾不出嘴说话,就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这葱油面真的好吃。
吃完一盘,她撑得后仰,闭着眼,摸着肚皮说:“我妈都不惯我。虽然她认可女孩应该被疼爱,但也觉得我什么都得会。我从小到大,她对我的期望就是,不要做一个无能的人。”
束睿不饿,只吃了两口,她一说话,他干脆放下叉子,安静地听。
兆婧睁开眼,“所以阿睿,我不是一无所知。”
束睿微怔。
兆婧没办法看他那双哀伤的眼睛,别开脸,看向别处,“我不愿意深想你的话、行为有其他意思,所以我在你面前一直是迟钝的。但窗户纸哪有不破的,再迟钝,也总会知道的。”
她趴在椅背,硬邦邦不舒服,但让她更清醒:“你真的很想要那个显卡吗?你为什么跟我分析李暮近不是放火的人?一个傻子这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
束睿无法回答,每一个问题都是。
“我不来詹城买显卡,就不会看到丁珂。你跟我分析李暮近杀人放火这件事,就像是我们一起想到的。若你败露,凭我兆婧在朋友圈子里从不说谎的风评,还能给你争取片刻喘息,让你想法脱身。一个傻子是男生唱给他得不到的女生。那句,看着你被他亲吻到虚脱,其实第一次听我就懂了,是我骗自己想多了,你们之间又没交集,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可能是她的。”
兆婧娓娓道来,说完这一句,鼻尖红了,眼里都是雾气。她看着束睿:“可你为什么跟李暮近闹成现在这样?那个混球,除了丁珂,还有谁能让他翻脸不认人呢?”
束睿放在腿上的手攥成拳。
兆婧看起来那么难过:“可是我又很了解你,我知道你那一点喜欢,更多因为,她是李暮近在意的人。却韵阿姨和束叔叔对你的要求总是太高,这两年你跟我们一起玩儿越来越自卑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颤抖,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她抹一把,又掉,烦得她干脆趴在桌上,肩膀随着啜泣没节奏地抖动。
束睿下意识伸手,又缩回。
他的丑陋被揭开,他不知道现在要用什么身份再像以前那样呵护她。
兆婧抬起泪脸,那点吃撑的难受似乎已经随着眼泪流出,消化掉了,她把包拿过来,是新买的巧克力,这牌子在首都线下很火,她排了很久队才买到,放在桌上,推给他:“我根本不爱吃巧克力,是那天我在你家,你给我拿了一盒。你也不爱吃,但就是备着。”
束睿不敢看她。
兆婧第一次觉得喜欢的人其实很普通,但一颗心给出去,这个过程是丰富精彩的,舍不得爱他的这些年,于是普通也喜欢,不值得也认。她闭上眼睛,呼一口气:“无论你什么原因对她在意,你都在意了,我尝试过说服自己,你有许多无奈,但失败了。你有多少无奈,利用我,就该接受惩罚。”
束睿听出别的意思,忍不住抬头,起身,阻止:“别说……”
“阿睿啊,我不要跟你做朋友了。”
束睿向前,冲她伸手,“别这样……”
兆婧躲开:“我下个月出国,本来现在的学校也是为了你才去上的,也不是很喜欢,下课回到家,还要进行一对一辅导,既然不用再围着你转,那我的人生也该有更多时间属于自己了。”
束睿拉住她的手腕:“别离开我……”
兆婧以前最想听他这样说,偏偏在她最不想听到的时候。她舍不得,也还是拿开他的手:“你能用什么身份拦我呢?”
束睿说不出,他不知道,但兆婧不能离开他:“你不了解中间的事,我告诉你,我从没想过伤害你的,阿婧……”
“我不想知道。”兆婧低着头,声音又颤抖了,再抬头时,眼泪挂了一脸,却笑着,又说:“让我走吧,你一拦我就留下的话我也太不值钱了。我有那么多钱,我自己也应该配得上吧?”
束睿松了手,他知道,他已经失去她了。
兆婧走了,没告诉他,她这几天很快乐。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会快乐,但没人可以只过安逸的日子。
*
雅致会所。
即便是鸿门宴,束青骅也是来了。
菜上完,李崇觉得吃完引入话题的方式多此一举,便在斟完两杯酒后,说:“我们省去那些虚伪客套的开场吧,直接聊聊你是怎么找到一个跟丁珂一模一样的人,放在我儿子身边。”
他说省去多余,神情口吻却还是面对公众时的慈悲、绅士,但据束青骅所知,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束青骅也跟他装起来:“李哥这什么话?我听不懂。”
“我找你肯定是拿到了铁证,你再跟我兜圈子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李崇在宋雅至的暗示下,了解了那个记者身边人的关系网,查到了束青骅头上,拿到结论的那一刻,两年来发生的事串联在一起,原来这一切并非毫无征兆。
束青骅说:“那您现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聊这件事呢?朋友,还是我们尽忠尽责的厅长。”
他本以为,李崇查检验科没发现问题,他这关就算过了,没想到李崇还是怀疑他,但听起来李崇并不知道丁珂是以前那个,只认为他找了一个冒牌货,他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李崇下一句就解答了他这个疑惑:“你撇清责任的活儿确实精细,这个丁珂甚至没跟你见过面。你以为你处理干净你们之间的联系,我在她身上挖不到什么,就不会怀疑你。但怎么就忘了把记者的屁股也擦擦干净呢?”
束青骅听到轰隆一声,来自内心。
李崇喝口酒,让了让他:“尝尝你嫂子酒楼特供,绍兴老酒。看新闻了吧,百馥酒业向雅致集团出售库存股份,你嫂子现在可是百馥酒业第一大股东。弟妹最近在做什么生意?”
束青骅一笑,不甚在意他的挑拨:“嫂子还是能干,就是不知道她个人在当中起到的作用有多少。阿韵是搞科研的,做生意纯属兴趣,但也没让我操过心,一个人把茶店开到六家连锁。”
他暗讽宋雅至是个提线木偶,抛头露面是因为李家人不方便。
李崇也无所谓,他觉得宝贝女人的人格局小的可以。说回正题,他还是想知道束青骅为什么,不然直接弄他就好,没必要吃这顿饭。
“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么费尽周折?”
到这一步,束青骅知道他们注定撕破脸了,懒得再装:“当年却契撞人,我请你帮忙,你把我拒之门外,我们之间就不再是纯粹的友谊。当我这两年发现那场车祸甚至是你亲手策划,就为以此钳制我,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是相安无事的关系吗?”
束青骅一直没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却韵,他后来找过却契撞到的老人家属,他们说辞前后矛盾,他两个月软磨硬泡,他们终于松嘴,这个事根本就是李崇设计的。
正好那时还没给丁珂传达任务,通过李暮近搞垮李崇的计划就这样被提上日程。
“原来是这样。”李崇终于知道答案,却也有话说:“真假先不论,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信任你,却没放弃你,宁可用手段,也留你在身边?”
束青骅看着他。
“因为你太谨慎,心眼太多了,谁都怀疑,别人说什么都不信,只信你自己,如果不是有你的把柄,谁敢用你?”李崇也觉得可惜:“但你确实太聪明了,不用可惜。”
束青骅不想听他说废话,“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你都不敢承认就是你干的,谁多疑呢?”
李崇笑了:“算了,我不教人怎么走路。”也懒得再说:“你算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爱添置房产的了,有没有想过,你会栽在上面?”
束青骅听不到,也不敢多问,怕着他的道,盯着他。
李崇又说:“五年前你买了一套北区的三居,六百四十万,网签五百万四十万,另外一百万你以现金的方式支付给他,现在我合理怀疑这一百万是赃款,被你通过购房的方式洗白了。”
束青骅拍桌子站起来:“放屁!现金是对方的要求!他是准备过年给村里人发红包的!所以要现金!”
李崇深表痛心:“那你就要跟有关部门好好解释了。我们一分钱都不敢昧,你一动就是一百万,可能还不止,你真是太可怕了青骅。”
束青骅听懂了:“这个事也是你搞的,你早就埋了线等着今天!”
李崇十分无辜:“我堂堂正正,干干净净,这种违背信念的事是万万不敢做的。”
束青骅是半路才开始跟他分心,他却是从一开始就设防,李家老爷子不愧是留置三进三出的人,什么都给儿子想到、设计好了。
束青骅不怕被调查,除了丁珂那个案子,他身上没事儿,但怕停职期他家垮了……
他不甘地看着李崇,李崇的得意刺痛他的眼,为什么为非作恶者总是顺风顺水?
*
周五,阿嘉请了一周病假后,终于病病殃殃上学了。
她掐点来,被老师看了一眼,并拿来给大家举例子:“顾嘉同学就有从事政府涉外法律事务的潜质,不卡点不来,主打一个博弈,让别人等得心烦意乱。”
一阵哄笑。
阿嘉才不尴尬,头昏脑胀也顾不上尴尬,坐下就打开电脑,打开课堂记录,趴桌睡觉了。
上午课上完,她睡得鼻塞眼肿,头发乱糟糟像鸡窝,章苗苗收好东西坐到她面前的桌上,“还没好啊,要不挂个水?”
阿嘉吸吸鼻子,“不要,我觉得我还可以撑到下午的露营烧烤。”
章苗苗笑劈了:“你别半路上就不行了,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露天烧烤的,弄得跟以后吃不上了似的。”
“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吃,但李暮近请客,咱俩还是作为他女朋友好朋友的身份被邀请,我不觉得以后老有机会!”
她说完跟章苗苗同步看丁珂,丁珂停顿一下,想到怎么回她们:“看你们,还有机会的。这次有他不少朋友,组织者还是上次游艇派对那个,我也怕你们不自在。”
“不会啊,就是他组织别把学姐再叫去。”阿嘉对学姐没好感。
聊着天,到了西餐食堂,章苗苗主动担任起打饭的任务,丁珂陪她,病号阿嘉找位置。
丁珂端着大餐盘,里边有两个圆形盘子,两杯咖啡,一杯橙汁。
章苗苗拿的甜品和水果,还有一小兜碱水面包,坐下时说:“今天甜品区是自助,我觉得划算呢,刷完卡才发现没一个爱吃的!太腻了,咱们食堂是懂营销的。”
“笑死。”阿嘉吃一口披萨:“以后这种动脑子的事交给珂珂。”
丁珂吃一块牛肉,现在想来,她真喜欢吃肉,上次nono干呕抽搐,他们紧急送它去医院,倒没大事,就是烧烤没吃成。她也不好意思提,只在阿姨问她吃什么时,小声说,肉就好。
早上李暮近送她上学,她下车时,他在那儿假装不经意地说:“晚上吃肉。”她扭头看他,他把咖啡递给她:“组个局吃烧烤,你想想,吃什么肉,微信发我。”
装得细致入微,其实就是心眼多。这狗男人。她要骂,又要弯起唇。
“珂珂!想啥呢?”阿嘉问。
丁珂回神,还没说话,过来两个其他学院的女生,歪着头确认,讨论起来:“是她吧?”
“是,不是有照片吗?”
她们旁若无人,阿嘉病号先不满意了:“有病是不是?”
两个女生才笑着道歉,其中一个解释:“不好意思,我们就是想问她找的哪个医生主刀。”
章苗苗站起来:“滚,干你屁事!”
两个女生紧急道歉,却没走开,还有话要说:“到底是动了哪儿才能看起来这么好看?差别太大,我太好奇了。你就告诉我,我没恶意。”
“动了你爹。哦不好意思,提到你爹了,我没有恶意。”阿嘉战斗力十足,一点也不让话掉地上。
两个女生也不说话了,对视后轻蔑地冲她们瞥了一下,伴随一声不礼貌的哼,阿嘉气坏了,跟朋友在一起让她变得勇猛,上去干架,被章苗苗拦了下来。
“她俩眼熟,不是咱们学校的吧?像隔壁的。”章苗苗猜道。
“服了。”阿嘉回头对丁珂说:“学姐势力还是广,有很多女的以认识她为荣,说起来风云人物,她之前跟白莲花儿似的说不该跟朋友提到你,又给你道歉,我看那评论区,一堆人在那儿‘为什么你要道歉?你什么也没做!该道歉的是他们,本来就整容,还不让说?这么宠着,盖城堡关起来啊,别出来见人!’那阴阳怪气的,看得我来气!”
章苗苗都不知道:“你真是什么都没错过,生着病都能八卦。”
丁珂换话题:“吃饭。”
她不愿讨论学姐,两人也不说了。
*
露营烧烤地在雅致森林国际旅游度假区的绿地公园,在整个度假区南部,靠近南湖,园内大片绿地,开放日一眼望去不是帐篷就是天幕,不远处是陨石烧烤区,紧挨着会员制会所。
因为李暮近邀请朋友,所以一整天公园都是闭园状态,但参与条件也没有很严苛,玩的好的都来了,一带二,一带多,很热闹。
江好被李暮近提醒过,甚至没通知学姐一声,但学姐在整个二代圈子里还是积攒了不少人脉的,总有一两个网速慢的不知道她已经被江好弃用。
当然最主要是,聚会门槛不高,属于只要沾点关系,就能来。
李暮近上午还在他主做的一个医疗器械项目的公开会议上,这算是他第二次以一个商人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
网友也才知道,原来他是这个出口项目的负责人之一,甚至天使轮融资一千五百万都是他私人关系。
他像一把横空出世的刀,杀热富二代身价盘点话题。
有心之人捋了捋李暮近从小到大的履历,发现他一路上名校,虽然经常休学,但仔细搜一下,休学期间都有他参与的项目公开。
现在有人开始怀疑,他去德国治疗期间,到底真是在治疗,还是承受污名提升个人实力。
知情人士提醒大家理智,不要不由自主地陷入崇拜钱权的浪潮,富二代的成功本来就比普通人简单,天使轮一千五百万的私人关系,把普通人杀了都没有,别说人家家族就一个孩子,肯定下大血本培养,只要不是痴傻呆蹑的,有成绩很正常。
被网友一顿喷。他们其实没听懂,就觉得他没说李暮近好话。
到这一刻,李暮近已经不单单是逆转风评的问题了。
李暮近先去了会所,他得换衣服去接丁珂,刚穿好白短袖、牛仔裤,付知之进来了,身子后仰,扫量李暮近,夸一句:“哎哟真不错,这身,就是有点白得过分了,老爷们长这么白看得我都想亲一口。”
李暮近平时听他扯淡,今天这话太离谱,扭头看果然脸红成猴屁股,又喝多了。“滚出去。”
付知之赖皮不走,晃着他胳膊撒娇:“你现在可火了你知道吗?你那些见义勇为的视频人网友都给你盘包浆了,真帅啊,真帅。”
李暮近看眼表,再不走要来不及了,扯开他,又被他拉住,他挑眉问道:“你干吗去啊?”
“接人。”
“要是丁珂的话,人已经自己来了。”
李暮近皱眉,拿手机,发现自己没切私人微信,难怪没收到丁珂发来的消息,切号就看到她说:“我跟她俩打车去,别管我了。”
他往外走,三点多太阳还很晒,烈阳,草地,一顶顶帐篷,十几辆越野车,巨型天幕被风绳拴在地上,像一只变异的米色蝙蝠。
天幕底下户外用具一应俱全,不少人戴着墨镜,躺在摇椅聊天打趣。
勤快地在天幕上挂灯,不远处几辆越野后备箱全开,连接帐篷,旁边移动空调声音巨大,盖住了其他声音。
因为不想观光车来回穿梭,也没氛围,烧烤区就定了离绿地最近的,外边请的私厨和烧烤师傅忙碌着,工作人员把大伙的菜单报给厨师,为五点之后的烧烤狂欢准备。
李暮近进入天幕,没看见丁珂,烧烤区也没有,他皱眉给丁珂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去哪了?
“阿暮!会所里闹起来了!”李洋匆匆跑来,气都没喘匀,急说:“江好在那儿带节奏,说束睿他爸被调查的事。不是前几天新闻公告了吗?江好太能阴阳了……”
*
阿嘉和章苗苗非要参观一下公园,还要拉着丁珂,丁珂也没来过,却被迫成为她们的向导。
“我早知道南湖这边一到放假野营的人特别多,陨石坑营地很私密,湖水是天蓝色,虽然我觉得是因为反光。总之美得像在海岛。”章苗苗对晚上露营兴趣更大:“你们说会不会看见星空!”
阿嘉虚弱,被她俩搀扶着,“我刚才看我好像没带电热锅,倒是带了方便面,还带了小炉子,真服了我这个脑子。”
“天幕那边什么物资都有,等晚上烧烤完,我们缺什么拿什么,再找个冤大头开车把我们送到营地来。”章苗苗安排好。
阿嘉笑:“安排得还挺好。”
三人返程,回到草坪,天幕底下,跟大部队会合,四点多太阳有西去的架势,蓝天变甜橙,挤出果肉汁水,再涂抹一层金黄的果酱,每人看起来都好吃。
薛诗与和陈享也来了,二代圈子都互相认识,李暮近不请,他们也能被别人邀请来。
户外活动大家都穿得休闲,薛诗与一身卡其色,戴个大檐儿帽,很西部,陈享配合她,也穿了身牛仔。
他们一出现天幕,熟人就起哄:“哎哟,这情侣装,就是没做好前期工作,今儿个穿牛仔裤的别太多,你家陈享这个紧身,没那种宽松的好看,能换就换,别等会让人艳压了。”
薛诗与跟她是好朋友,自然听得出她的话外音,无非是李暮近穿了版型更好、样式更好的牛仔裤,但陈享这一身也是她挑的,她不想承认自己审美略逊一筹,最后挣扎:“牛仔,真格能穿得多好看啊。”
“那要看穿的人是不是九头身比例,腿型是不是直又细。”
薛诗与不吭声了,扭头跟陈享使眼色,反正他们开车来,车上还有两套衣服。
天幕拉得很远,岸边草坪都有覆盖,估摸能容纳两百人,到场人顶天也就七八十,所以三几人坐在一起,显得空荡稀疏。
丁珂三人就在不远处方桌,正常一眼就能看到,但她穿个白短袖,还背对着他们坐,薛诗与也就没被注意到。
薛诗与他们的对话丁珂三人都听到了,阿嘉和章苗苗不认识,但对她们聊的话题感兴趣,阿嘉问丁珂:“怎么还没见那帅哥呢,你过来他都不接你的啊?怎么当对象的?”
她声音不小,薛诗与看过来,她被迫对视,也没在怕的,不认识自然不用打招呼,继续说:“哎呀我身价确实是不一样了,这种聚会我都是座上宾了,可不是组局拉来凑数的,是主人亲自邀请的哦。”
好朋友是控制不住拿自己争气的姐们装逼的,谈一个普通男的就不说什么了,李暮近可不普通,炙手可热!而且这是他家的公园!公园私有,阿嘉心想这牛不吹难受。
章苗苗受不了她:“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正常点。”
丁珂看着她们笑,很有纵容的意思,阿嘉拿到尚方宝剑:“我们主人家都不说我,你给我闭上嘴。”
章苗苗懒得理她:“我看你病好了,别让我们扶你了啊。”
阿嘉又嬉皮笑脸:“没有没有,还没好呢苗苗姐。”
薛诗与不知何时来到她们身边,稍微偏头,伴有摸脖子的动作,想把偏头行为混淆成无意之间的举动,而不是要看清丁珂,但过于欲盖弥彰了,是人都能看出她的意图。
她确定是丁珂,也跟她两个朋友对视了,有些尴尬地快步走开,什么也没说。
阿嘉说:“我都替她尴尬,她好关注你啊。”
章苗苗问:“珂珂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丁珂起身去卫生间。
章苗苗跟她一起。
两人回到天幕内,隔老远阿嘉就疯狂招手,两人一坐下,她惊喜地抓住她俩胳膊,“我天!你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啥!”
“什么?”章苗苗拿开她的手:“一惊一乍的,真吓人。”
阿嘉说:“刚才那个女的叫薛诗与,留学时玩儿得花,有图有视频,肉\\体交易换模型和算法,她发的论文估计没多少东西是自己的……”
*
会所,三楼主厅。
江好还在起哄让大家给束睿敬酒,举起杯,说:“我们阿睿最近啊,家里这个情况不太好,本来资产阶级一块儿玩儿就有点那什么。阿睿我说话直接你别在意啊,没别的意思,就是当年要不是你爸给我李叔跑前跑后的,你家能到现在这份儿上?人啊,得知道自己分量。现在好了,犯事被查了,你说说,给咱们李叔添多大麻烦,我要是你,我今儿个都不好意思过来玩。”
束睿被迫端着他塞过来的酒,单手抄兜站在一边,一声不吭,也不露一点怯懦之色,他坦然接受这一场专属他的暴雨。
林张啧嘴,说他:“就你有嘴,进门到现在叭叭没完了,人阿暮都没说什么呢,碍着你了啊。”
江好被挤兑也不恼,走过去,搂住林张,看向不远处趴在沙发睡觉的付知之,“我这是为了咱们好,有些人利欲熏心什么都干得出来。谁不知道李叔跟他爸关系不错,我看采访上李叔对他爸行为很不解呢,痛心疾首那个样子,看得我真想打抱不平,这不就是一害虫吗?”
林张拿开他的手:“别扯淡了你,兄弟一场,你爸哪天犯事我们也不带你玩儿了?当爹的出事儿,干儿子什么事?你是打抱不平啊,还是趁机发泄私怨呢。”
在场人不少,心里有想法,但不敢说,向着束睿,怕被连累。但向着江好,又对不起自己,江好在这圈子里没干几件好事,他们跟他之间或多或少有矛盾。干脆一声不吭,看形势发展。
江好知道没人敢在这时候跟他戗,因为束睿他爸犯事也是新闻播过的,束睿在他们面前就应该当个过街老鼠,抬不起头,他们帮束睿就是认为他爸无辜,谁在这节骨眼上这么拎不清呢。
他好风光,又给束睿倒酒,酒要溢出杯口,然后,真的溢出来,深红酒液沿着杯壁流到手背。
江好很抱歉:“哎哟倒多了,怪你,喝了不就好了?还等我请你啊,这么好的酒,真是可惜,要不阿睿你舔舔呢?反正你自己的手,你应该不嫌弃自己吧?”
所有人的别扭这一刻达到顶峰,江好喝点酒又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林张刚要上前拦他,李暮近上楼,直奔江好,有人咳嗽一声提醒他,江好笑着扭头,眼都没完全睁开,就挨了李暮近一脚,跄跄后退,酒瓶子上下晃荡,酒液喷泉似的突击了他一脸。他赶紧呸,脚又没站住,揣着酒瓶摔倒在地,眼睛迷离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他妈谁啊,我操!”
李暮近又是一脚,把他踹得滑行半米,磕到楼梯玻璃围挡,砰一声,他醒了,在场人心里也一声巨响。
江好看清李暮近,爬起来,一肚子怨气都压下去,小声小气地叫人:“阿暮,我这是为你鸣不平啊……”
李暮近没搭理他,把束睿端着的酒杯拿走,放在桌上,顺手拉住束睿手腕,把人拉到身旁靠后一点,然后扭头,再看江好,点头示意他到跟前。
江好看他是要当中间人,调和他和束睿,一百个不愿意,但也不敢当众驳他,还是走过去。刚到跟前,又被他一脚踹开。
他后背撞在围挡,睁大眼看着李暮近,他不敢相信。
“来。”李暮近又叫他到跟前。
江好不敢,摇头:“不要吧哥,我没别的意思,我真的只是为了你。”
“过来!”李暮近不废话。
江好咬牙,又走过去,又挨了他一脚。这次更狠,江好有防备都没防守住,第三次撞上围挡。
李暮近头不低半寸,冷眼看着他,“他可以站在这里,而你爬都爬不过来,明白吗?”
江好脖子一缩,只顾点头,不敢说话。
李暮近这才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整理他的衣服,掸掸衣服上的灰,声音柔和许多:“学聪明点,蠢货是没有竞争价值的,你知道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可别让我失望。”
“是是……我知道了哥……”江好磕磕巴巴,手都在抖。
他们闹完这一场,李洋和林张接收到李暮近的讯号,把人都带走了,主厅只剩李暮近和束睿。
李暮近拿了条湿手巾,擦擦手,扔在桌上一边,坐下来,闭上眼,先开口:“我怎么不知道你可以任由别人骑着头欺负?”
束睿没说话,他知道这不是一个问题,李暮近还有后话。
李暮近又说:“你知道李洋去叫我,你在试验我还认不认你是兄弟。”
“我赌赢了。”束睿笃定地说。
李暮近睁开眼:“但是兄弟可以觊觎对方喜欢的人?我又十分怀疑。”
“你这么锱铢必较的人,还认我,不就是知道,我是觉得跟她走得更近就能胜过你,才一步步做了这些错误选择。”
李暮近没再说别的,起身离开,没看他一眼。没有丁珂,束睿对他动了竞争的心思,就该死。因为他没有过。
破碎关系,不可修复。
以后这样的聚会还有很多,但束睿也只像林张、李洋跟他的关系了,再不可能走得更近。
束睿在李暮近最后的无言里揣摩到这层意思,心里苦涩,比丁珂跟他摊牌、兆婧离他而去还要苦。
他却没有勇气追出去。
路是自己走窄的,别人不原谅是应该的,他没资格强求。
*
天幕内,阿嘉说:“家里越有钱,要求越多,越严苛,所以他们才不在乎手段,只要是能镀学历……”
“嗯,一般有家族企业要继承的都要求孩子学历很高的。”章苗苗一边吃水果,一边说。
“问题是她的行为太不可取了,现在爆出来多丢人,刚才那穿紧身牛仔的男的还是她男朋友,现在两人隐身了,估摸在旮旯吵架呢。”
她们聊着,周围人也凑到一堆,看神情,似乎也在聊这件事,正常,都有群,大群,小群,群中群,有点什么秘密,几分钟就传遍。
突然,薛诗与冲到她们三人跟前,照着丁珂扬起手。一旁的人惊呼,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的阿嘉也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往后一甩,迅速站到丁珂跟前:“有病?”
薛诗与瞪着丁珂,恨不能杀了她,尖锐大叫:“你是谁!你他妈到底是谁!”
人都围过来,看看莫名其妙的薛诗与,看看被她怒瞪的丁珂。
丁珂回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以前只跟珂珂说过我出国后有这个打算!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也不可能拿到那些照片!”她破罐子破摔了,与其没底气地澄清,不如坦白承认,这里边谁玩儿得不花呢,只不过是爆与没爆的区别罢了。
丁珂说:“就算我是以前的丁珂,知道你有这个打算,我有资源拿到这些照片吗?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你做过,迟早会被知道,你不如查查传播源头。”
薛诗与神情闪躲,她也觉得勉强,但已经撕破脸了,硬着头皮也要撕到底:“你在这儿装什么蒜?一个冒牌货!”说完扭头看大伙,“最近最热的话题就是她整容了吧,但你们不知道,她整得跟两年前杀人放火案受害者丁珂一模一样!”
大部分人皱起眉,似乎难以理解这话的意思。
薛诗与指着丁珂:“她!一个彻头彻尾的替身!是李暮近为了白月光塑的一个人肉娃娃!”回头看丁珂,笑得诡异阴森:“你是假的,假的,你明白吗,假货!”
她说完流下眼泪:“我可怜的珂珂,最好的姐妹,她从没得到的爱,被一个替身得到了。男人呐,拥有时不珍惜,等她不在了,再找一个替代品。”
她说完,众人神情惊悚。
阿嘉不高兴了:“你在那儿转移什么话题啊?这是自己出了事儿,就拉个垫背的?大家可别被她引导,这不是造谣式打抱不平吗?”
章苗苗拉住阿嘉的手,也迈到丁珂身前,两个人身形单薄,但站在一起就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墙,她们站在这里,谁也别想靠近丁珂。
薛诗与不怕她们,指着她们身后的丁珂:“怎么不说话了冒牌货!”
章苗苗说:“我们是法学院的学生,你不懂法,我们可以现场科普,公然侮辱诽谤,损害别人声誉,你犯法了,知道吗?我们现在报警,拘留所十日游你跑不了。你爸就算是哪国总统,你在我们领地犯法,你也要承担相应责任!”
阿嘉环顾四周,又说:“我以为烧烤主题的聚会多好玩儿,以为每个人被家族教得知书达理呢,怎么会有一只鸡跑进凤凰堆里啊,这么多漂亮有礼貌的小姐姐,你混迹其中,真够煞风景。”
章苗苗说:“你找别人茬之前,先想想那些艳照的事怎么解决吧,我要是你爸,这会已经被气死了。还有刚那是你男朋友吧?我看他开车走了,赶紧去哄哄吧。”
薛诗与一个人确实说不过两个,尤其周围人那些惊悚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身上,她更无措,眼珠乱转,满头大汗,快速离开这个包围圈。
她人一走,所有人要散,突然李暮近走过来,“稍等一下。”
所有人停下,回头。比起薛诗与和丁珂,他们对李暮近更熟。还有他身后那些人,动帆科技二公子李洋,星邦老总独子林张,还有芙丝集团、易选文化、联城国际等。
李暮近牵住丁珂的手。
章苗苗和阿嘉自觉地退到一边。
包围圈比刚才大了一倍,李暮近一来,几乎都凑过来,其中还有学姐的身影,混入人群,仿佛跟别人一样干净。
李暮近看人齐了,介绍:“我女朋友丁珂。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跟任何人长得不一样。今天会有这个活动,也是她想吃烧烤。来者是客,我都欢迎,要是没礼貌,那就送客了。”
排面给足,那些忽视丁珂的人这下要对她刮目相看了,传很久的孔穗都没被李暮近这么介绍,更别说挽着手公开亮相了。
他们都默认李暮近爱玩儿,女人多,但今天之前,他好像没给过谁这么大面子。这回把他们脑细胞都绞杀干净了。
学姐什么心思都没了。
阿嘉和章苗苗最开心。男人还是得谈这种脚一跺震三震的,需不需要他撑腰姑且不谈,他必须得有能力来撑这个腰!
李暮近说完就走,还不忘带着丁珂,边朝会所走,边扭头看她:“不接我电话。”
“你也没接我的。”
“所以我的电话你看见了,故意不接。”
“我不接你电话,你就找不到我了吗?”丁珂老有的说。
李暮近点头:“你多好找,哪回不在人群中间。”
“阴阳怪气,松开我。”丁珂要挣开。
李暮近不松:“使劲。”
丁珂使劲也没用,放弃了,“你是恶霸。”
李暮近没说话,到会所前,松开丁珂,跟她说:“我在楼上等你。”
“好。”丁珂没有多余话,跟他分开,走向不远停车坪,擅自上了薛诗与的车。
关上车门那一刻,哭成泪人的薛诗与眼泪暂停,一脸惊恐,完全没想过她会来。
丁珂看着前方,“那些照片确实是我传出去的,但跟你当年传丁珂裸\\照不是一个性质,那是假的,你是真的。”
薛诗与一愣,随即找手机,手忙脚乱要点录音。
丁珂拿过她的手机,帮她点了录制,看着她,嘴对着话筒,说:“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对我恶意这么大呀,如果你跟以前的丁珂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怎么不解释一下那些虚假的裸\\照是谁传的呢?”
薛诗与发疯一般把手机抢回来,抖着手戳了好几下,几下戳不到位,半天才关掉录音,扭过头,瞪着眼,咬着前牙,说话时脸都在颤抖:“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丁珂不回答,只是告诉她:“你现在出去他们会对你指指点点,还觉得你心肠太坏,当众诋毁我。而我呢,以德报怨,还过来安慰、开导你。”
薛诗与觉得她好可怕,尤其她跟丁珂长得一模一样,她一说话,就好像回到从前,好像烧焦脸的丁珂阴森森地问为什么要造谣……
她好怕,她要下车!
丁珂却摁住驾驶位的门把手,又问:“你看起来好怕我,为什么?”
薛诗与闭上眼,疯狂摇头:“啊——啊——你松手——”
丁珂捧住她的脸,笑着说:“别怕,我来教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跟我读一遍……”
薛诗与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她以为整容谣言对这个丁珂和李暮近有影响的,所以过来看他们笑话,没想到是她沦落成一个笑话。
但她也在极度惊恐之下被激发潜能,反应过来:“你是那个丁珂,你根本就没死,你是诈死的!”
丁珂很平静:“你觉得你比警察聪明的话,就报警,不出意外会被认定为报假警。为什么报假警,当然是掩盖出卖身体换论文的事,但其实这只会加速事件的传播。”
薛诗与一身冷汗,什么招都想不到了,求饶了,“别这样,求你,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澄清一下,闹上新闻我爸会打死我的……”
丁珂可不是过来拯救她的,把以前陈享写的纸条交给她:“这是你男朋友写给以前丁珂的,被李暮近截胡,没到那丁珂手里。我最近发现这个东西,觉得还是物归原主,但你男朋友提前走了,只能给你了。”
说完下车,然后听到身后车里传来一声嘶喊。
陈享写了一整页“丁珂我爱你”,事情发生在她笔记本上写他名之后,他写这个东西是回应,刚塞进她书包,就开始被李暮近暴打。丁珂一直没扔,她知道总有用得到的一天。
这不就来了?
*
天暗下来,烧烤狂欢开始了。
牛羊猪鸡身上拆出来的串,属于基本配置。全羊六只,下午就上烤架工作几小时了,现在外焦里嫩,一人拿一把大片刀和钢叉,看起来像要火拼,其实是要卸羊腿、剌羊排。
海鲜六七十种,龙虾、螃蟹、甲鱼、螺类,多是生腌、清蒸、红烧;贝类、鱼类现烤;章鱼、鱿鱼上铁板烧。
放着或者谁有想吃的食物、做法,提前跟大厨报备,语音输入后会在大厨工作台的显示器待办事务一栏显示。
海鲜都在水箱,两排水箱旁是俩冰柜,挪到了户外,冰柜旁是俩双开门可视冰箱,饮品齐全,几千块的水摆几排。
冰箱这边是临时搭建的吧台,调酒师两名,身后酒柜红白洋脾,什么品牌、年份、酿造工艺,要什么有什么。
局上人是江好放消息吸引来的,活动策划却是李暮近的老伙计了,哪一场都没出过错漏。
陨石坑烧烤区火苗几乎要燎到天上去,不光火炉和铁板上的火焰,还有篝火堆,火星子像烟花,被风牵得远,在黑夜绚烂夺目,比起在天幕里玩儿露营灯,人们更愿意在火堆旁被熊熊烈火照亮面庞。
脚下是鹅卵石,不乏大块的,可以垫脚,也可以当坐凳,熟悉的人坐在一堆,玩游戏。
阿嘉听着一些比她们年长的女孩无懈可击的谈吐,讨论学术问题时可以兼具平和的口吻、专业性。这个度很难把握,稍不留神就会成为说教,但她们好像没有这个问题。
除了一些遥远的学术话题,倒也有八卦,但更多是你偷着参与哪个老板的项目,你休学那一年开了个什么店,你最近在创什么业,你给你们家公司产品提出了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
喝一点酒,也会聊男人,她们会一直谈恋爱,也不排斥结婚,但不会成为被压榨一方。
有人说不爱男人的灵魂跟睡男人不冲突。
这个说法得到一致认同,甚至在她们这一堆人发出一阵欢呼,接着是鼓掌、碰杯的声音。她们很友善,不认识阿嘉和章苗苗也愿意分享,说她们在常青藤的故事。
男人那一堆,聊得也差不多,多一些探险项目。
女人里也有一堆专门聊男人,聊八卦,奢侈品,谁和谁在一起了,谁绿了谁,现场谁跟谁以前好过。
男人堆里更有一堆,聊这个女人长得不错,那个女人胸很大,那个女人嘴长得好;那个你搞过没有,那个你处过没有;哈哈哈等会儿那个喝醉了直接带走,哈哈就是想想;一会儿过去敬个酒,掐一把那个小细腰。
几乎每人都在这场活动吃好喝爽聊嗨了,李暮近牵着丁珂过来时,他们喝得上头,不熟也热情地打招呼,喊他们一起聊。
有人有边界感,有人没有,丁珂一坐下来,就有人端着酒杯过来,“哈喽,丁珂,我之前就听过你。”
“你好。”丁珂点下头,端起酒杯,被碰了杯,便喝了一口。
“可以加个微信吗?”
“嗯,可以。”
互加微信后,丁珂听着对方自我介绍,东侃西聊,等对方换下一个人加微信,丁珂总算有机会拿起一个串,还没吃一口,又来一个人,加微信,侃大山。
她面前酒杯一直有酒,不知道谁倒的,但她知道她们没恶意,就一直没停。
阿嘉和章苗苗也喝得晕乎,自顾不暇,都分不清谁是谁了,自然救不到她,靠在一起,对酒当歌,笑声很大,听着很丢人,但也有一点可爱。
李暮近被人叫走说什么事,回来时丁珂已经不识数了,他走之前给她拿过来的肉,她一口都没吃,突然不悦,把人领走了。
丁珂有点醉,身子很沉,李暮近牵着她费劲就抱起来了,已经走出人群一大截,但不知道谁放烟花,他们的身影在烟花下般配得醒目,遭到大票人起哄吁喊:“哟——我这一串儿是不是放糖了?怎么甜得流蜜了!”
李暮近没搭理他们,头也不回,丁珂扒着他的肩膀,从他左肩露出一张巴掌脸,看出来酒精在发挥作用,笑得傻里傻气,但比李暮近有礼貌。
李暮近把丁珂放沙发,扒掉她的鞋,叫人什么都烤一点,烤一套送到会所,电话挂断,回头,小醉人已经侧躺沙发不动弹了。
他投了热毛巾给她擦手,没擦脸,她今天有化妆,他怕给她弄坏。
但一想,带妆,就算闭目养神也不舒服,就靠近问她:“脸上要不要卸掉?”
丁珂摇头哼哼:“嗯~”
“不要哼。”
“嗯~”
他便不管她了,不过还是叫人买了卸妆的东西,跟烤肉一起送到。
丁珂一闻到烤肉香,坐起来了,醉眼有点发飘,吐字也不清楚,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确:“给我吃个……”
李暮近垂眸,唇弯了,好像又没有,他很少笑,但丁珂有让他开心的天赋。他问:“羊肉还是牛肉?”
“羊肉……”
李暮近拿了一个羊肉串,递给她。
丁珂张嘴咬了一口。
李暮近是给她,她倒直接就着他的手吃了,“手以后就放长假了。”
丁珂也没醉得太离谱,还能被戳中笑点,咯咯笑了两声,特别傻:“先放一天吧……”
李暮近倒是很乐意为她服务,又喂到嘴边。
丁珂跳过咬了一半的顶端的肉块,咬了第二口,精准地只咬瘦肉。
她眼还闭着,李暮近弯腰去寻她的眼睛:“闭着眼都能只咬瘦肉。”
丁珂喝醉笑点变得好低,突然双手扶住他小臂,咯咯笑个不停了:“你不要逗我……”
“不是你自己突然笑起来吗?”
“你别说话了!”
李暮近不说了,接着喂,她在那块肥肉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第三块的瘦肉。
李暮近什么也没说,她自己心虚,抬头看他说:“你看我干什么?”
“没看你,你吃你的,没人笑你,别心虚。”
“我没心虚。”
“嗯,我心虚。”
丁珂听他说话真不喜欢,想翻白眼,结果眼睑迟钝,只是用力眨了一下眼。
李暮近其实有一点惊喜,还没见过她这样。
丁珂后知后觉自己白眼没翻出来,又扶着李暮近胳膊低头笑起来,肩膀一直抖,“我怎么……”
李暮近允许她解放天性,“不纠结,再吃一口。”
丁珂抬头看到面前的羊肉串,还有最后一块肉上有一半瘦肉,剩下都是肥肉,好像有点浪费,就小声说:“你吃……”
李暮近听见了,但还是把耳朵凑近:“我什么?”
丁珂酒后呼吸变重变热,浑然不知在他耳边说话会让他感到酥麻,“你吃……”
李暮近一直坐在矮酒桌,上身微俯,丁珂说话之前,他没觉得这个姿势不好,即便累,男人怕什么累,但她一说话,他觉得他可以离她更近的,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一点。
但他没有,他只是把肥肉都吃了,最后一块提前给她咬掉肥肉,瘦肉喂给她。
很简单的动作,也不浪漫,但让人心里暖烘烘。
她一直看着他,看起来晕晕的,眼睛张合缓慢,却在他把肉串递给她嘴边时,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上去。
亲了一下,嘴里都是油,不好一直亲,刚放开,李暮近托住她后脑,又摁回来,让这个吻更实在了一点。
亲了很久,松开,丁珂抿了下唇,头埋得极低。
“怎么了?”李暮近问。
“有点害羞。”
“喝个酒喝失忆了吗,又不是第一次。”
“你,耍流氓。”
李暮近竟有点不忍心逗她了,“还吃不吃肉了?”
“吃。”
李暮近又拿羊腿肉,戴手套掰扯瘦肉放在盘子,她吃了一块。螃蟹是服务人员拆好的,只吃了两口,牛排也两口,鲍鱼吃了一只,算起来不多,吃完就枕在他大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他给她盖毯子都没大幅动作,付知之莽撞地冲进来,她打了个激灵。他没给付知之好脸。付知之被他抬眸的视线吓了一跳,想说什么一下忘了,但记得捂嘴,顺便把食物残局给他们收拾了。
丁珂睡在他身边时要牵着他的食指,这样极度不安全感让李暮近不敢享受这一刻被依赖。
“李暮近……”
李暮近轻轻搂住她的胳膊,握住她的手,“嗯。”
没有下文了。
好像睡着了。
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小醉人。他心里这样想,手却牵紧她,俯身轻声:“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