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珂回到寝室几个小时,耳边还是李暮近的话。章苗苗和阿嘉因为一个案件讨论得热火朝天,对她为什么晚上才会回来只问了一句,她说有事,她们便没有再问。
她们的话偶尔流入耳朵,分析都很客观,大概因为案件在她们的认知范围,但仅仅是她们脱口而出的几句,平常人要走很久的弯路才可以摸索到一点眉目。是她们的家庭让她们的起点很高。
而李暮近的思维却是她们这般的背景都望尘莫及的。
照理说她也要走很多弯路,但她比他们多一个条件,便是磨难。
这么多年,是磨难在拔苗助长,她其实成长得艰难。
如今,她勉强拼出独立自信的人格,自然不觉得她配不上李暮近,只是,他们要怎么在一起?
“珂珂,去打羽毛球吗?羽毛球馆今天开馆了。”章苗苗凑过来。
丁珂回神:“好。”
游艇事件让阿嘉跟两个室友关系更近了,一周内几天都能见到她。她看着那几个纸袋:“还不收吗,珂珂?”
丁珂想起李暮近让她充电,拿出手机,充上电,说:“收。”
两人对视,章苗苗坐下来:“好上了?”
“没有。”丁珂这么说,但也诚实地告诉她们:“但他问过我了。”
“啥啊。”
“要不要在一起。”
“我靠!他是认真的吧?你俩针对这个替身的问题探讨过没有啊!”阿嘉说:“咱们可不当别人的影子哈!”
到这个问题,丁珂就不说话了。
阿嘉也不再问了。
章苗苗的一百个问题也胎死在唇齿了。
手机这时开了机,丁珂登微信,有章苗苗和阿嘉今天发的消息,还有李暮近的,不久前发的——
“不用一声阿暮,我也帮你,你要什么,都帮你得到。”
丁珂抠了抠手机壳边缘。
无聊。
她能要什么?
再说,她要什么,需要帮忙吗?
话是这么说,唇角还是有些不受控制。
*
李暮近是有点消费欲的,每天大把钱花出去,李芈教他心里有账,他养成了习惯,但不计较这些账。
送丁珂回去后,他前往李芈送给他位于十里牧场的庄园别墅,联系他的销售,各个品牌,从包开始,所有系列、所有品全部配齐。
买完东西就是打衣帽间,要能把所有包、衣服、鞋子放进去,最好像他用来藏枪的空间。
再买套房子最好,买房得买车,这两年她应该考证了。
想着,他又打给他买车的销售,她长得甜纯,但性子很烈,适合女孩的车可能不适合她,那就照他喜好买。
算了,都买。
说到性子烈,她缺匹马。
马术要想玩儿好,马和装备都不能次。买一匹阿哈尔捷金吧。
暂时先这样,别的想到了再说。
阶段性消费结束,他想问丁珂吃什么,他买好,到时地址填她们学校,刚拿起手机,电话响了,来电让他恢复阴沉的脸。
是他差使去津水打听情况的人。
“说。”
“暮哥,我把津水差点翻过来,丁文兰确实是跟一个骗子从詹城私奔到津水的,两年前发生火灾,丁文兰死于大火,剩下一儿一女。女儿当天不在家,幸免于难,儿子得救了,但二级烧伤。”
原本靠在桌前的李暮近转到椅子坐下,手指摸着嘴唇。
跟丁卯说法一致。
“有没有一家三口照片?”李暮近问。
“有,我发给你。”对方又说:“只有小时候的,问周围邻居,他们也没见过。我说怎么可能呢?他们反问我知道自己家楼上楼下是谁吗?我就愣了。而且他们好像很避讳提到他们,你没看他们脸色,那叫一个晦气。”
“学校呢?”
“初高中都去了,我拿你发过的照片给他们看,初中认不出来了,但眼都直了。高中问了几人,他们都说是。”
“确定吗?”
“嗯,他们告诉了我一个不同的版本。那场大火丁珂没能幸免,当时消防队还没来,她进去救人,也被烧伤了,不想让弟弟担心才说没在。然后她就休学了,在家复习,后来参加高考,就是这张脸了。”
说到这里,对方留出时间给李暮近反应、思索,又说:“他们说,丁珂因为脸部被烧伤,整了容。”
李暮近手指还摸着唇,“他们没怀疑过不是本人?”
“我问了,他们说丁珂本身就瘦瘦高高,又很白,学习也一样好。她当时比较聊得来的朋友也一口咬定是她,她们的约定、秘密她都知道,习惯也相同,除了脸,她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说完,对方想起一事,“当时她舅舅不想让他们回来,给定了去壤南詹城的票。壤南不也有个詹城吗?那地儿不如这边富有,贼鸡儿穷,还是半路换乘时,他们姥爷找人把他们接了回来。”
李暮近无惊讶反应,只是手离开唇,拿起桌上一个眼镜盒,掀开清洁盒盖,取出工具和擦镜布,安静,一丝不苟地擦拭,听着对方继续说。
“公安局户籍处办事员换了几茬,人家也不给问,我编了个瞎话,他们才给我查了一下,档案里是没有记录更改过的,直到最近,好像有一个户口的迁出。”对方说完停顿一下,后面半句换了个语气:“也就是说,这个丁珂没改过名字,从小到大,都叫丁珂。”
这意味着,鸠州的丁珂还活着的时候,津水的丁珂已经存在了。
她们有一样的名字,约莫一样的身高、肤质、聪明好学的头脑,唯一不同是长相,但那场大火之后,津水丁珂经过一番修复调整,变成鸠州丁珂的样子。
“暮哥,真不是。”对方也有点遗憾,本以为会有好消息的,“两年前丁珂被大火烧死时,这个丁珂正在市表彰办当志愿者,我去看了他们光荣墙,那时这个丁珂就是这张脸。”
沉默。
对方又说:“一个人没办法在大火里死亡,又在津水当志愿者。谁有分身术呢?所以……”
李暮近没搭他的话,平静挂断了。
他继续擦他的东西,动作优雅,云淡风轻,似乎没有被影响。
擦好东西,他又慢条斯理收好,起身到室外,登上李芈配套送给他的动力机,前边两个大轮胎,后边两个巨型轮胎,纯黑外观,车高三米,驱动起来,像一个欧式动画版大越野。
他开往农场中间的靶房,开门,跳下车,进入配备室,摘手套,手指划过一排玩具,挑一件中意的,戴上护目镜,觉得不舒服,又摘掉了。
打开开关,人型靶移动,娴熟地瞄准,扣动扳机,百分之百命中率、百分之五十十环率。
差强人意,再来一轮,还不如第一次的成绩,他不在意,却还是抛过去一个打点的打火机,把靶房烧了。
他是这样,情绪稳定,行为疯狂。
他站在远处,漠视这场火,火势漫天,压力十足,他反而头脑清醒又心志坚定。
真的不是吗?
他要自己去找一下答案了。
*
又一个周五,六月已经过完一半。
章苗苗已经开始想七月末放暑假的事了,挽着丁珂去食堂路上,绘声绘色描述她的假期:“高考结束学了车,这个暑假我想去报个建模班,但又想去旅行,想去西双版纳呢。”
丁珂静静听。
“跟我妈争取了不少预算,得好好利用一番。”章苗苗说到这里又哼一声:“阿嘉要去陪拍,她高中暗恋的人当网红了,招摄影师呢,她也不去应聘,非要发个朋友圈说接陪拍,共同朋友评论区起哄,她还截图又发了一个朋友圈。”说完摇下头,问丁珂:“你说做作不?”
“说谁呢你!”阿嘉突然从身后跑过来,跳起来搂住两人脖子。
章苗苗拿开她的手,“你!咋了?矫情死了,不理解这种暗恋。”
“惹你了啊?”
来到食堂,三人拿饭盒,从中餐区开始,边走边往盘里敛,排骨,肘子肉,鸡翅,一点沙拉,很多罗宋汤,小食拿的薯角,酱挖了三四种。
坐下来,章苗苗才说:“我只能尊重一个人的兵荒马乱,闹得人尽皆知的暗恋就是道德绑架啊。人家不喜欢你,还要对你负责,不然共同朋友那么多,不是让他里外不是人?”
“谁是你朋友啊,怎么心疼男人?”阿嘉把自己盘里的鸡腿夹给两人一人一个。
章苗苗把拿的汤分给她们俩,又说:“我又不认识他,谁心疼?就是觉得这么搞不科学,而且显得我们很掉价!”
“怎么科学?”阿嘉是认真地问。
章苗苗拿出手机,翻开丁珂的朋友圈,给她:“教科书式钓鱼。”
阿嘉放下勺子,接过来,都是歌,昨天分享的歌是“她还在等”,评论区自评,“等花,等书,等三千风雪”。
她挑眉,想调侃丁珂突如其来的文艺细胞分裂了,发现她并未注意她们的对话,吃饭吃得心不在焉。
她回看章苗苗,章苗苗摇头,也不知道咋了。
她也没多嘴,还回手机,“教科书还用在这里魂不守舍?”
刚说完,有人捧着花走过来,递给丁珂,说:“有人让我给你。”
丁珂抬头慢半拍:“我不喜欢花。”
男生愣了一下,“啊,那怎么办?你应该知道谁送的吧?你跟他说一声吧,我不好再带回去。”男生放下花,匆匆走了。
花束太大,食堂很多人看过来,章苗苗也捂住嘴,“浪漫死了。”
阿嘉拿出卡片,眉一挑,开心地跟她俩分享:“送你花,陪你读书,为你挡下三千风雪。这是看你朋友圈了。”
说完反应过来,不笑了,撇撇嘴,看章苗苗:“真是教科书式,一个朋友圈就有人送花了。”
章苗苗咯咯地笑个不停,“你信不信这只是开始?”
“信。”阿嘉挪到丁珂跟前,给她捏捏肩膀:“珂宝你教教我,我也想出手就有这种效果。”
丁珂眼睛开始肿,快要哭了一般。
阿嘉傻了:“怎么了啊?不喜欢这个花?快快,苗苗赶紧扔了。”
丁珂拿纸巾捂住鼻子,摆手,说:“我有点过敏。”
“那更得扔了!”
章苗苗扔花扔得更利索。
也不可惜,因为被她说准了,中午食堂的一束只是开始,后面丁珂又收到很多实名、匿名的花、书。
唯独没有一个人送来的。
丁珂突然后悔,觉得自己很矫情,又把朋友圈分享的歌删掉了。
距离她和李暮近□□已经快一周,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她的手机自那以后一直满电,但再没他发来的消息。
仿佛,睡过,就别过了。
可她也没想过跟他发展,那她到底在失落什么呢?
一想就烦,她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学习之外的时间兼职、做一些厌烦的运动。忙起来,就不会想了。
*
鸠州一家拳馆。
李暮近坐在休息区沙发,刷手机,左耳耳机播放,“她还在等”。
暗黑工业风的拳馆,休息区也是一派美式暗色调,贵宾位置是观看拳场的最佳视角。这是老彭参与投资的项目之一,他女儿彭热经常来玩。
就是给李暮近发裸\\照的那个女孩。
他重复刷丁珂的朋友圈,亲眼见证她分享的“她还在等”消失。
滑屏幕的手在一瞬暂停。
许久,他点开她的头像,输入框拼出“很好听”几字,又一键删除,将手机锁屏,扔一边,耳机也摘掉,端起酒,喝了一口。
彭热这时走来,坐在李暮近旁边,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嚼着糖,还抽着烟,烟雾吐他脸上,烟嗓听起来有七八年烟龄,但她才十九。
“我以为你跟那个假货玩儿嗨了,又上头了。”彭热口吻老练:“你怎么就不能拒绝那张脸呢?要不我也去整成那样?”
李暮近扯开她,“你都知道什么?”
彭热顺势靠在沙发,高装皮靴踩在沙发边缘,短裙底展示给他,咬字拉丝:“为什么告诉你?你都拒绝我了。”
她其实有两张皮,一张乖巧懂事,是名牌大学的好学生,一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不奇怪,像这样的人,李暮近身边多的是。
“你在等哪个学校的offer来着?”
彭热脸色一变,坐好了。
李暮近手里有她的裸\\照,她也怕他对外公开她这一面,那她社交平台苦心经营的人设就崩塌了,想去的学校也没戏了。
她掐灭烟,吐掉糖,说:“你拿我照片威胁我爸,给你打掩护,他也怕被你爸发现,所以知道詹城有个丁珂之后就去查了下。你也知道,我爸有你爸的资源,查这东西很容易。”说完笑了一下:“你当然知道,不然你为什么来找我呢。”
停顿一下,她又说:“她整过容。”说完从手机翻出照片:“这是我爸找到她之前问过的医生,买到的照片。她原先那脸,除了白一无是处,要不是意外整成丁珂的样子,她这辈子都够不到你。”
李暮近看手机,是一个普通女孩,白净而已,远不够惊艳。
“我爸觉得是有人帮她支付了整容费,让她整成丁珂的样子,来到你身边,通过拿捏你来拿捏你爸。”
彭热又点了一根烟,说:“长点心吧我的大少爷,已经在这张脸上吃过亏了,还要再吃一回啊?”
李暮近站起来,要走了。
彭热又说:“你来找我的事我不会跟我爸说,你也仁义点,我那照片你留着自己欣赏,别给别人看。”
李暮近脚步不停,也没答应一声。
*
津水市表彰办。
陈享盯着荣誉墙的照片,那张有丁珂的照片,右下角的拍摄日期正好是两年前丁珂葬身火海的日子。
招待他的人还骄傲地说:“丁珂是个好孩子,有礼貌,也能干,就是条件不好,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光整容就花了不少钱,当时我们这边管事还塞了红包给她……”
陈享听不到后面的话了,好好地站着,内心早已崩溃。
她真的不是她。
表彰办出来后,他没立刻回鸠州,坐在车里回忆过去。
从前被李暮近针对,无非是丁珂笔记本出现他的名字。说明丁珂喜欢过他,也说明他差一点得到她。
他在国外想了很多,甚至不自量力地要跟李暮近对抗,结果回国面对失去她的事实。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突然又见到她,再次来到半空,却摔得比第一次还狠。
薛诗与在这时打来电话,好几声后他才接起,不说话。
接通时间来到三分钟后,薛诗与吸吸鼻子,略带哭腔:“哥哥,你不打算理我了吗?”
“没有。”
“我今天摔了一跤,有一点骨折。”
“是吗?那应该去医院。”
薛诗与哭出声:“哥哥……我们不要因为死去的人糟践我们的日子好不好?她活着不一定爱你,何况她死了,但我是真的很爱你。”
梨花带雨,追忆往昔,诚恳道歉,薛诗与像是排练过。
“是吗?”陈享很冷漠。
“真的哥哥,我知道我骗你不对,但我那时候太小了,而且我当时是无心的,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传递错误信息,我以为无关紧要……”
陈享无话可说。
“你原谅我这一次,我让我爸给你们所你参与的项目投了钱,我知道你最不喜欢我乱花钱,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陈享果然发怒:“你怎么总这样?一吵架就花钱,你知道外边怎么说我们吗?说我吃软饭,你觉得话好听吗?”
“他们算屁,我就是有钱啊!有钱不让花啊!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只要用钱可以买到,我都给你!”薛诗与说着又哭起来:“哥哥我最近总是睡不着,医生说我快得神经衰弱了。”
陈享柔和许多,“你明知道,我多爱你,我只是不接受你从那时就欺骗我。诗诗,你知道分开这些日子,我有多难受吗?我爱你,但也恨你。”
薛诗与哭得更凶了,觉得是和好的苗头,抓住机会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们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
“我希望你经过这件事可以成长,不要再骗我了,我再爱你,也经受不住这种背叛。”
“嗯,我知道。”薛诗与赶紧抓住机会:“那我们能和好吗?”
陈享像是深思熟虑,“我在出差,回去再说。”
薛诗与还想说什么,又怕逼得太紧,陈享更想逃,暂时答应,“那就等你出差回来,我亲自下厨,为你接风。”
“嗯。”陈享咳一声,“你也照顾好自己,医生的话必须听,不能像以前那样调皮。”
薛诗与一听,陈享还那么担心她,不敢再要求:“嗯!会的!”
电话挂断,陈享捏一下眉心,闭眼回想起政法大学冒牌丁珂那张漂亮的脸,可惜,非原装。
让给李暮近吧,和赝品天造地设。
*
周日又下起雨。
丁珂失眠,躺在床上浏览手机。这是她很少做的事,她觉得碎片信息会让她的思维方向浮于表面,她最近对自己的自制力没那么自信了。可她还是翻阅了一个多小时。
“珂珂……你失眠了吗?”章苗苗从蚊帐里探出脑袋。
丁珂锁屏手机:“手机太亮了吗?”
“没有,就是你要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聊聊。”
“没事。”
“好吧,心情不好说哦,反正我也不困。”章苗苗又躺回去。
丁珂平躺一会,还是睡不着,又拿起手机,蒙住被子,翻开李暮近的微信,打了几个字:你死了吗?
又删掉。
翻开他的主页,她还有朋友圈,他压根没有这个选项。
不看了。
就当他死了吧。
*
李暮近也没睡,这已经是他失眠的第不知道多少夜晚。
他躺在地上,音响正在播放一首赵紫骅的“你还好吗”。
以前夜里也孤独,他更喜欢静坐,静坐以更好的享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会放一首歌,他总能从中听到他的心情,夜似乎不再孤独。
本以为会厌烦,自从丁珂随歌词的描绘出现他脑海,他就知道,这习惯不好戒了。
他点开翻阅无数遍的朋友圈,丁珂仅三天可见了一次,又打开了。他猜测,她是没安全感,关闭了,又觉得这样看上去好像她很在意,就又打开。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他会想弯唇。
“……
你还好吗
是否还会想到我
时间反反复复
拨弄着衰弱的神经
……”
也许是以前不在意,竟没觉得她这么可爱。
是两年让她变了,还是他太爱了?
心中一热,片刻后冷却。
他知道她不安,但她不说实话,他总得自己来找答案。
暂时没有眉目,李暮近却觉得,是他不够仔细,也是他过于迟钝,一定还有什么角度和细节是他没有想到的。
*
又是周五,这个月已经过去大半。
丁珂从未度过这么忙的一月,厌烦的跑步已成习惯,软件轨迹图都包浆了,混成深灰色。
还是有好处的,身姿更挺拔了,睡眠质量也更好了,每天集中注意力的时间更久了。原先不够用的脑子现在多用一个小时,也不觉混沌。
只是吃饭的时候更爱戴耳机了,也爱喝酒了。
她原先不沾的,毕竟一级致癌物,但比起能活得更久,她好像更想要当下畅快的生活。
人在什么时候会爱音乐和酒呢,觉得孤单了?变得忧郁了?还是想转移心情?不去想□□愉之后,承诺全不算数了。
男人就是这个世上,最该死之物。
这是真的。
她不是很想他,她只是暂时没明白为什么一面承诺,一面理之当然违背?承诺得惊天动地,违背得容易。
她不信他已经忙到没空看手机,哪怕有一个消息呢,但就是没有。
算了,再想就很贱了,她丁珂贱不了一点。
可是当有鸠州的事故出现,她又会不由自主地点开看。她觉得她只是看他死得惨不惨。
谁知道呢?
只是都没有他的“好消息”传来,网上只能搜索到他的风评逆转。
*
半个月了,李暮近把该走的地方走了一遍,没一个好消息。
以他的性格,没结果就是挑战他的胜负欲,掘地三尺也要找真相,但他太久没见她了。她也没发来一条消息。
鸠州最后一站定在公墓,去之前李芈打电话,让他参加一个私人慈善活动。
以前参加这种活动就像吃饭喝水,到场都是身价十亿的商界名流,跟李芈说话时夸他一句,再客气一句,说这孩子真不错,以后能接你的班。
李芈八面玲珑,见谁都是一个样,说的话却不一样,她每次施展个人能力时,都叫李暮近看好了,就教一次。
现在李芈也经常叫他,只不过他再没去过。
这次答应了,李芈都有些没想到。
见面后,她看到他西装革履,差点忘记她这“儿子”已经长大了。
走到跟前,李芈给他整理领带,仰头看他,弯唇浅笑:“今天没有外人,不用演。”她说的外人是李崇和她父亲。
“是谁演?”李暮近问道。他知道李芈喜欢在家庭聚会里扮演一个优雅、没有杀伤力的贵妇。其实她心最狠,不然也不能积累巨额财富。
李芈笑容加深:“精的你。”
“你又把宋雅至拐走了。”李暮近语气平淡。
李芈说:“她已经开始害怕你了,不管你要干什么,悠着点,她一紧张就发汗,身子虚透了,补都补不回来。”
李暮近没说话。
正好有人走过来,跟李芈打招呼,李芈顺手介绍李暮近,说是她的接班人,年纪轻轻,本事大,有野心,交给他的每笔启动资金他都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今日募捐的大头就是他。
逢人就说,用心良苦。
李暮近很配合,什么行业都能搭上一两句,都是前沿信息,颇叫人眼前一亮。
李芈透过李暮近看更遥远的未来,不由得微微歪头、轻轻闭眼、缓慢深呼吸。李崇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儿子。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顺位继承这个儿子呢?
妹妹继承哥哥的财富,也正常吧?
李暮近完成任务,就走了,赶在下午三点前到公墓。
丁珂的后事是李崇办的,新闻说他和宋雅至斥巨资买了风水最好的两块墓地,一块给丁珂,一块给她死去的母亲。据说因为贫困,丁珂母亲死时只是在乡下地方堆了坟头。
当时媒体大肆报道李崇夫妻仁义,命不好,摊上一个讨债的儿子。
事实这些事都是李崇派人去做的,他甚至总忘记丁珂是哪两个字。
声讨李暮近的浪潮在他被认定寻衅滋事和妨碍公务两条罪名后,平静下来,李崇几乎是马不停蹄送他去德国接受“精神治疗”。
后面两年,他就像一潭死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没去想丁珂,她在他这里就像一个禁忌,别人不能提,他自己也忘记。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看她。
谁知道就走错了。
他站在周霁碑前打电话,管理员过来亲自带他,兜兜转转半小时才找到地方。
原来丁珂和周霁的墓就不在一处。
前往途中突然变天,东风肆虐,尘沙撩人,没一会儿,吹得他眼底贮了一些雾气,更显得他眉目沉郁。
管理员说着什么,他静默不语,一句没听。
丁珂的墓地竟在一个旮旯。这是风水最好的地方吗?
墓碑没她的照片,只有一个名字。
右侧碑文洋洋洒洒,是李崇请善引寺师父撰写的,但被利器刻了个巨大的叉。连同墙角枯叶、碑前杂草,传递一个墓主死后也被厌恶的讯息。
他一瞬脸色难看。
管理员见状傻掉,打着磕巴解释:“哎呀,怎么会这样!我们立马调查,实在抱歉!至于卫生问题,陵园保洁只清洁公共面积,墓地一般是墓主家人、朋友来打扫,您若需要,我们有跟代扫公司的合作……”
李暮近目视墓碑,打断他:“嘘。”随后蹲下,从最近一棵草拔起,手指扫开枯叶,解下领带折成方巾大小,擦拭墓碑。
管理员不再打扰。
李暮近扫完,坐下,双手搭在曲起的膝盖,看着墓碑上的“丁珂墓”。
为什么当时写墓时,不写他名字的暮?反正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墓碑。李崇忌讳多,他可没有。
丁珂暮,多好听。
他陪了她一会儿,待回到车上,打电话叫人把她墓碑文字剜掉,一字不留。没有说明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