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饿就等一下,我回去时给你带。”
“不用了。”
“嗯。”
“你先忙你的,我把房间收拾一下,吃完饭找你。”
“行。”
游风挂断跟夏灯的电话,放下手机,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张恩惠。
张恩惠一点也不心虚,她被她亲妈惯坏了,从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施舍,一直都觉得游弋江的东西,她们能分走一半。
游风没空跟她兜圈子:“我问了点人,你跟杭嘉慈一直有联系。”
张恩惠摇头晃脑:“我跟她是朋友啊。”
“没人问你们是什么关系,离夏灯远点儿。”
又是夏灯,张恩惠翻白眼,她还以为游风找她是拿她当妹妹呢,知道她来涂州关心一下,结果还是为了夏灯:“哥……”
“不是你哥。”
“不管你承不承认,妈跟爸都结婚了。”张恩惠喜欢晃动她的细脖子来让她得意扬扬的姿态更显眼。其实除了不稳重和没见识,别的什么也没有体现。
“你回去问问你妈,她跟游弋江结婚的时候,游弋江有没有给她签什么东西。”
张恩惠挑眉:“什么意思?”
“他都不会给我留东西,你跟你妈又算什么东西。”
张恩惠脸色难看了。
“别拉着杭嘉慈搞事,不然你也会折个几条肋骨。”游风的耐性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
张恩惠不晃脑袋了,但也没塌了后背:“我不相信你会对我动手!”
“我不会,没说别人不会。”
张恩惠脸更白了,白到了脖子,指甲把座椅的皮革划了深深的一道印子,全是她心慌的证明。阴沉气氛在沉默中蔓延,张恩惠妥协了,发着抖:“哥……哪怕只是兄妹的感情,你也不能给我吗?”
有病一样,游风烦透了:“正常点吧,别跟精神病一样。”
游风自从家里发生变故,就没再跟游弋江生活了,他跟游弋江二婚妻子总共没见过几回,跟她带来的女儿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这种趋近于陌生人的关系,他理解不了她女儿对他的那点感情和占有欲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爱从哪儿来从哪儿来,他横竖不惯着就是了。
张恩惠还以为他不发声的这几秒是心软了,乘胜追击地说:“哥,我可以乖一点,但我真的不喜欢夏灯……”
游风烦得咂嘴,短促的一声过后:“那你去死啊。”
他声音不小,张恩惠浑身打了个哆嗦,噤若寒蝉。该说的差不多说完了,他最后瞥了一眼她桌上扣放的手机,拿过来,果然在录音,删了录音、备份,抹掉手机所有内容,照着被太阳炙烤的洋灰地面,“啪”的一声,摔个粉碎。
张恩惠更害怕了,俨然成了一只鹌鹑,使劲往椅子里缩。
游风随后站起,人生当中最后一次对张恩惠这个人说话:“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当中。”
不是威胁,但充满了威胁。
游风说完就走了,看了眼时间,能赶上回去接夏灯去吃饭,就给她发了消息。上了车,发动,夏灯回了过来。他点开就看到两张照片,绿叶菜泡在水里的照片。还有她的一句话:“我没想到吃什么,就自己做了。”
“我现在过去,有我的份吗?”
“都是绿叶菜,你说呢,哥哥?”
“谁是你哥哥?”游风说是这么说,唇角可不帮他瞒着他的违心,他就要听夏灯叫哥哥。
他放下手机,不自觉加快速度。女朋友在家等他吃饭的**太大,他装不出不在意的样子。
赶到家,夏灯已经做好了,两荤两素,四菜一汤,还在他的餐纸上用食用墨喷上了“周末愉快”的字,仪式感拉到了顶点。
挺好的,就是游风不想吃饭了。
他放下车钥匙,换了鞋,走到餐桌前,看着桌上的菜,再抬头看夏灯:“照理说我给你做一个月饭换你给我做一顿,我应该珍惜。”
夏灯点头:“确实,快点尝尝。”
游风却一下子把她打横抱起来,吓了她一跳,直问道:“干什么!”
游风没说话,把她抱进了一楼的一间房。抱上床,牙咬住她衣襟飘带扯开,呼吸滚烫铺洒在她的脸上……
一个小时之后,游风轻吻着她,把她抱到怀里,搂着她的肩膀:“不去打球了。”
夏灯从他怀里抬起头:“去啊,为什么不?”
“你不累吗?睡觉吧。”
夏灯坐起来:“不累。”
其实很累,但不能总被游风这个坏人牵着鼻子走,她必须得在他打球体力不支时嘲笑他。
游风好像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你要想看就去。”
夏灯去洗澡了,虽然看游风打球被虐没有意义,但有趣啊。
但到了篮球馆,她发现她的算盘打得早了,游风的朋友很让人失望,别说虐他了,甚至被他一个人拿了三十多分,遥遥领先。
谁虐谁啊到底?
中场休息,游风走到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夏灯跟前,把水递给她。她根本不想搭理他:“我不渴。”
“给我打开。”
夏灯不依:“这都打不开吗?你拿那么多分不会是他们在给你放水吧?”
游风故意逗她而已,自己打开了,但没喝,而是递给她:“热的,我去前台让人买的,这边空调开太低。”
夏灯微愣,她没接,游风放在了旁边椅子上,蹲下来,把他的外套系在她腿上,抬起头:“看别人笑话之前记得调研,你在我身体素质处于最佳的年纪时,挑战我擅长的领域,那能让你得逞吗?”
“……”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张罗我过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
“让你失望了,女朋友,你哥我快四十分了。”
“……”
游风说完站了起来,单手托住夏灯的后脑勺,深吻落入她的额头。
他朋友们开始起哄,他没搭理,跟夏灯说:“想想晚上吃什么,结束了带你去。”
游风回了球场,夏灯渐渐回神。
其实厉害的是她吧?拥有他的风华正茂。但在篮球场上,跟游风打球的那些人嘴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真厉害啊,游风,女朋友太漂亮了,逆天了啊!”
换别人,也许会说“哪里哪里,一般吧”。游风向来接受所有对他女朋友善意的夸奖,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回他们一句:“是我荣幸,不是我厉害。”
结束了,结局跟夏灯期望的南辕北辙,不过也还不错,如果她男朋友可以碾压别人,那确实比被人碾压,她这个女朋友面子上更有光一点。
虽然她从不在意这些虚的东西。
游风过来把毛巾、发带和手环摘给了她:“再过去说两句就走。”
“嗯。”
球场上已经换了一拨人打球了,游风的朋友们也走了一些,剩下四五个,不知道在说什么。夏灯无聊地看了看手机,舒禾发了微信,说她最近会有霉运。她皱眉,正要回复,场上传来粗犷的一声叫喊,然后就有个不明物体从她面前飞了过去。
她还没看清是什么,被游风扯了下胳膊。抬头看到他不悦的脸色,她大概猜到了,一扭头,果然是颗球。
游风还没说话,他那几个朋友就去教育那几个“罪魁祸首”了。但也很温和,那群人看起来只是高中生。他们连声道歉,一直说着“姐姐对不起”,弄得夏灯不好意思。游风听见“姐姐”就烦,把他们轰走了。
他们拿上球,回了球场,打全场改成了打半场。
游风不待了,准备走了,但那头朋友们还眼巴巴地看着他,显然是聊到了什么要紧的,没聊完,夏灯就说:“还是说完吧。”
她体贴他,他也不装,就过去继续聊,但把她也带了过去。几个人礼貌地跟夏灯打了招呼,没一句逾越的话。
他们聊的是一些专业内的东西,夏灯不懂,就回了舒禾的消息。后面又不知道干什么了,就扭头看男高打球了。
其实球飞来时,她一点也不怕。别说没砸到,砸到去医院好了,害怕有什么用?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自在,可能是因为她昨天做的那个梦。
她梦见游风好像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依赖他,结合刚才那事,她顿时有股心虚的感受,于是在事情发生十分钟后,突兀地站到他身后,握住他的胳膊。由于实在是突兀,导致游风的几个朋友全都看向她,目不转睛。
游风也扭头,问她:“怎么了?”
夏灯在被注视时就后悔这个决定了,但开弓哪有回头箭呢,游风都问了,她说没事那不更奇怪?就硬着头皮说:“害怕。”
“怕……球吗?”有人探头问。
有人提醒她:“嫂子,可是那球没砸到你……”
“而且那不是十分钟前的事了吗?已经翻篇了,聊别的了……”
夏灯知道,已经后悔了,不想说话。游风知道夏灯在难受,见还有想贫嘴的,没让说:“别废话了都,拿上球赶紧滚。”
“那行吧,改天咱们一起吃饭?”
“别改天了,就今天呗?”有人说。
游风牵住夏灯,要走了。
“去呗,风哥,带上嫂子,我们还想问问嫂子有没有什么姐妹……”
“不去。”游风看了夏灯一眼,坏人使坏,不用打草稿,“你嫂子害怕,去什么去。”
“……”
怎么能这么丢脸呢,夏灯……
上了车,夏灯也还在自我反省,安全带都没系。
游风给她系:“别想了,已经挽回不了了。”
不被提醒还好,他一提醒,她就想说:“如果不是你要我依赖你,我不会这么丢脸。”
“我是让你依赖我,不是让你表演依赖我。”
“可是我根本想不起来。”
游风看了她一会儿,手掌托住她的脖子,把她带到怀里抱住。夏灯在他怀里,不说话。
“可能是我的问题。”游风轻柔地说,“你很独立,不是个时刻需要别人帮助的人,我应该尊重和接受。而不是擅自把你领到一条平坦好走的路上。”
夏灯听到这话也气不起来了,伸手环住他:“我以后不表演了,你也让我自己做一些事,哪怕还像上次那样手受伤,也接受,行吗?”
游风又犹豫了。
夏灯从他怀里出来:“不真诚。”
“我只能接受不受伤的那些事你自己完成。”
夏灯争论:“那我怎么能事先判断这件事做了会不会受伤?”
“所以还是让我来。”
白聊了,夏灯放弃:“开车吧。”
游风却没有。
两人这样静待了几分钟,由游风打破沉默:“行,我接受。”
夏灯扭头看他,游风没解释,也不用解释,他愿意花更多时间站在她身后。她要走寻常人都在走的路就让她走,必要的时候帮她清理一下道路就好了,一直是这么做的不是吗?总不能因为他们在一起了就对她要求越来越多。不一定要她依赖他才能证明爱,爱的形态明明千千万万种。
确实是他错了,这件事。
其实前一段时间跟她谈到这些,他已经认可她的观点了,但他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太容易想得通做不到。
她没事什么都好说,出事了什么都别说了。
“是妥协吗?”夏灯问。
“不是。”
是我爱你。
日子在细碎舒缓的节奏中进行着,眨眼,秋天都要结束了。
游风是忙碌的,他的学习任务紧凑,七七八八夏灯不懂的一些领域对他的需求很大,经常找不到他人,但他总会在拿到手机的时候,跟夏灯说晚安,明天好好吃饭。
夏灯也是忙碌的,以前找不到她就去游泳馆,现在找不到她可以去图书馆了。
由于降级转专业的决定做得较晚,卡的时间也尴尬,所以她可以用来准备的时间还挺长的。但申请书好写,自学人类学大一课程,总要花时间。
其间她跟游风去了一趟澳国,前往一个海港潜水,说是给他过生日,他也没拆穿她的小心思。
哪有给别人过生日挑自己喜欢的事做的?
本以为,只要她开心,他这生日就算过好了,没想到,她一个有证儿的老手到了她最喜欢的地方,也还是放弃了深潜区,陪他DSD(旅游体验潜水)。
回到酒店,他们的司机问为什么生日要潜水。她没答。
晚上躺在**,她才跟游风说,她的问题太多,书里找不到答案,往外走的地方越多,越觉得苦难多。心里装的苦难多了,对世界只剩下探索而没有期待了,就会让人变得冷漠,也会让人困惑。
她困惑时会游泳,特别困惑时就潜水了。她每次在海底看着珊瑚,都觉得治愈,她希望男朋友也能被治愈。
九月中旬那段时间,游风接到很多家里的电话,无论怎么逃,他们总能找到他,骚扰他,说莫名其妙的话,对他提各种各样的要求。夏灯想不到好的办法,就把他拐到了她的秘密基地,想他暂时忘掉那些脏东西。
游风了然的那晚,在夏灯睡着后,坐在阳台抽了半宿的烟。
其实他女朋友从没跟他正式表白过,虽然她现在会在意别人不看好他们的感情,也会吃醋,更会因为他烦恼,就想方设法让他开心……
但她没想过这些都源于她越来越喜欢他。
而他知道。
但男人,贪心,得陇望蜀,就想听她大声表白。可当他听到她诚挚地说希望他能被治愈,他又觉得表白不重要了。
说句喜欢多容易,难的是附着到行动上。
从澳国回国的第二天,他们各自又投入到各自的忙碌当中了。
十月下旬,夏灯签证下来了,在妈妈的引荐下,拜访了几位定居在敦城的小说家。她认为,从小说家口中了解世界是一个新颖的角度。
她在绅国待了一周,论文写了一半,回国时游风又因事去了芾城,他们又没见面。
忙碌的生活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激烈冲突,没有新鲜刺激。可能是视野太广、性格冷漠又太理智的原因,好像他们的青春还没来得及浮起来就已经沉下去了。
很多人以为,等以后老了,一定遗憾年轻时没做成某件事,而以此作为现在做某件疯狂的事的理由。但其实大多数人老了,都遗憾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做那件事,会想,如果不做,那一定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这种遗憾,大概要到临死时才能彻底跟自己和解,接受自己不尽如人意的一生。
对于夏灯和游风来说,好像不用面对这个问题。至少在人生走到四分之一的阶段,他们几乎没对从前的事感到过遗憾。大概因为过去每一件事,都是他们当时的思想觉得该做的事,而不是被情绪支配去做的事。
照理说,外界的声音应该不会侵扰到他们,哪怕会有不可避免的情绪波动,但一定能很快地调整好自己……
可是当“照理说”这三个字出现的时候,就是说事情已经脱轨了。
这样细碎平淡的日子,在程程手机里那条“我要是喜欢游风,我就负重五公里”的录音曝光后瓦解了。一时间,大学城大部分人都在讨论夏灯和游风的事。程程匆忙给夏灯发了一条“对不起”就是说这件事。
她不知道录音怎么被人发到了网上,还定位大学城,导致事情发酵得特别快,现在发布的人已经删除并销号了,但现在录音几乎人手一份,所有社交软件的同城频道都能看到复制品。
夏灯知道这件事是在程程道歉信息后的第三天,中午跟游风吃饭,游风接到沈佑的电话后。而此时,这件事已经在大学城传了三天了。
游风没看那些东西,也没听那条录音,只对夏灯说:“我想办法。”
夏灯没说话,只是点开那些视频的评论区。
“能让夏灯冷漠地说出这种话,那她平常跟游风在一起是有多逢场作戏?我见过几次,确实漂亮,但目中无人,没什么素质,找游风不就是透露只有这种水平的男的才配得上她?但要真这么高贵找什么对象?够虚荣的这个女的。”
“我开始以为这是没在一起之前的录音,但看日期是在半年以前?他们不是高考完就在一起了?所以在一起两年,夏灯不喜欢游风,还说喜欢他就负重五公里?西澳很多人都知道夏灯贫血,她这是毒誓啊。这也太可怕了,游风能不能赶紧跑啊?大帅哥真倒了血霉了。”
“现在就看游风的态度了,要是仍然跟夏灯在一起,那就让渣女和他相亲相爱地在一起吧。看来还是要有一张漂亮的脸啊,再有点钱,游风这种人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给她当狗?我真以为游风境界挺高的,前途无量的人竟然好美色又爱吃软饭,滤镜全碎了。”
其实还有很多为夏灯说话的评论,质疑录音目的、出处的评论,大部分人还是理智的,但夏灯就只看到那些不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负面情绪太多,她有一点恶心,它们聚集在胃部,让她对眼前这一桌未动的食物,产生强烈的抵触心。
她抬起头,看着游风。
游风在向平台举报那些断章取义的视频和发言,再截图存证发到这些人的学校的邮箱,太专注,没注意到夏灯的目光。
夏灯看着他眉头紧锁,脑袋里全是刚才看到的评论。
游风终于忙完了,抬起头,看到平静的夏灯,但可能是相爱让他们有了一种灵魂共振,他还是透过她的平淡,感到她的疼痛。他眉心一紧,很心疼,绕到她那边的卡座,没抱她,也没说话,她现在不见得想被人碰到。
夏灯木头一样坐他旁边,心堵得更难受了。
如果是她,哪怕是以前的录音,听到那么坚定的不喜欢,也避免不了要难过,游风呢?他多难过呢?
并不安静的餐厅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夏灯和游风像是另一个空间的人,安静得格格不入。
许久,夏灯抬头,看向游风,跟他解释这事:“那天刚好是我想不通一些事的时候,喝多了,我室友她们聊天,开着录音,我插了嘴,说了这句,就被录上了。”
游风听到录音里夏灯的声音状态,就知道是她醉酒那天发生的,也是撞见高中同学聚会的那天。他记得那天她很动人,他乘人之危亲了她。
夏灯很快又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让你跟我挨骂了。”
游风这时才问她:“胃好一点没?”
夏灯抬起头。他竟然知道她刚才胃不舒服。游风看她这反应,就是好多了,把她搂到怀里,给她栖息地。
夏灯一下心空了。
原本一个人可以做很多事,但如果有幸被一个人体谅、照顾飘摇的情绪,安抚难受的身体,真能让人上瘾,渐渐就不想一个人了。
“挑几个看着不顺眼的告,你挑还是我挑?”
夏灯从游风怀里抬头:“我挑吧。”
“嗯,挑好打个名单会吗?”
夏灯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她那点压抑的情绪散了些,声音也没那么像从冰桶里捞出来的了:“会。”
下午,夏灯回学校拿东西,程程和舒禾专门在南门等她。她看见她们也没说话,只是回了寝室。
三人都在寝室里,夏灯收拾着书,舒禾一直戳程程胳膊。
十多分钟后,程程才终于有勇气开口:“灯,录音这事对不起,我已经知道是我男朋友……不,前男友泄露的,我让咱们院那个粉丝很多的林梧桐代我发到网上去了,所有的平台……”
夏灯一直在收拾东西,其实她之前也不总是搭她们的话,但今天她的沉默让她们特别慌。舒禾不敢靠近她,无事时可以偶尔开个玩笑,有事了真开不起。
程程见状,觉得自己挽回不了了,心一横,一改唯唯诺诺的样,大大方方地说:“夏灯,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给你带来很大麻烦,事已至此,我的补救也无济于事,但我是诚心跟你道歉。”
夏灯收拾好了书,放进包里,准备回去了,把退寝的事跟她们说了一声:“寝室退了。”
程程和舒禾突然感到心疼,不是说爱情才会让人心疼吗?
夏灯拿上包,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之前又说:“吃饭发微信。”
她说完走了,程程和舒禾却在傻愣了三分钟后,缓慢地扭头看向彼此的脸,舒禾不确定:“她是说,我们还能找她吃饭?”
程程确定,悬在喉咙口好几天的心总算落下了:“嗯,能。”
“我以为我不光跟她做不成朋友,连当她舍友、和她一起吃饭的资格也没有了呢,我都要哭了。”舒禾搂住程程,忍不住矫情,“想想我们过去真的一直在麻烦她……”
要她出头,要她报警,要她维护,要她解决问题,还要她善后……
程程淡定多了,但只是表面,她的心也在晃**。夏灯离开时的那句话太让人感动,那一瞬热泪盈眶的欲望特别强烈。
幸好,她们虽然没有拥有过她,但也没失去。
夏灯一直在她们心里最特殊的位置,可能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她允许她们一直把她放在那里,在这次事件后,也没离开,仍允许……
这样就好。
一直这样就好。
夏灯上了车,想给游风打电话,说她收拾好了,先自己回家了,却先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第一次她拒接了,第二次摁了接通。
杭嘉慈,请她吃饭。
她拒绝了:“没空。”
“你对我有敌意。”
“你想多了,只是没有法律法规规定被陌生人约饭一定要同意。”
杭嘉慈笑了一声:“以前我真是对你有偏见啊,我以为大小姐都是软软糯糯,不会说狠话呢。”
“还有事吗?”
“来吧,用我去接你吗?”
夏灯不说了,要挂。杭嘉慈可能是感觉到了这点,又说:“有件事我想跟你解释下。”
夏灯停住了,片刻后,说:“地址。”
杭嘉慈订的餐厅在龙门,还是客流一直比较可观的店。
夏灯进了包厢,不光看到杭嘉慈,还有一张陌生的脸,但好像也没那么陌生,再一看也有几分熟悉。
杭嘉慈张罗夏灯落座,把菜单递给她:“你先点菜吧。”
夏灯接过来,但放在了一旁:“先说。”
杭嘉慈又笑了一声:“那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胡月斌。”
胡月斌,夏灯记得这名字,游风说过,以前杭嘉慈跟他们混在一起是被胡月斌带去的。
胡月斌伸出手,想跟夏灯握个手:“那时候就老看你坐在车里,我们在马路上跟游行的似的。”
杭嘉慈瞥他:“你也好意思说呢。”然后瞥他的手,“伸回去,谁跟你握啊,又忘了?”
胡月斌把手伸回去,冲夏灯缩脖子笑了笑:“别见怪,‘妻管严’。”
夏灯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也看不懂,不想浪费时间:“你找我要解释什么?我们存在什么误会吗?”
杭嘉慈还卖关子:“先点菜吧,咱吃着说。”说着叫了服务员。
夏灯想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一直等到了服务员上菜,没想到把游风等来了。游风在服务员后边进门时,她明白了,杭嘉慈久久不说是等他。
她男朋友穿了身西装,气质一下升了一个档,领带和衬衫的适配度因他这张俊脸的加成而抵达终点。经常看父亲西装革履,夏灯没什么感觉,以为是她没那么从众,像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喜欢男人穿正装。
原来父亲跟男朋友是有区别的,女生还是要看自己的男朋友穿一次正装,才能判断自己对正装是不是上瘾。
胡月斌看见游风跟看见亲人一般,站起来,没管游风乐不乐意,伸手把他搂住了,就是个儿不高,得够着他脖子:“好久不见了,亲兄弟。”
太虚了,游风没搭茬儿,但给面子让抱了一下,随后坐到夏灯身旁。
夏灯看向游风,游风正好也看向她,伸手帮她把反了的耳环拨正,然后把她面前的甜品换掉了,因为里边有她不喜欢的食材。
很自然地,胡月斌和杭嘉慈就这么看着,随后相视一眼没说话。
等菜上齐了,杭嘉慈终于说了:“请二位吃饭呢,是想对过去的一些事做个解释。”说着看了胡月斌一眼,在对方坚定的眼神之后,才好似有勇气对夏灯说,“从前因为误会我老公喜欢你,说过你一些坏话,跟……”说到这里她停顿三秒,被胡月斌握住手,才好像被赋予了勇气,抬起头继续,“张恩惠。”
夏灯心里意外,脸上没有,游风也没点反应。
杭嘉慈又说:“我是在参加比赛时认识张恩惠的,她当时跟我同组的一个男演员关系很好,经常买VIP区的票来看比赛。有一回小组赛结束,我们聚餐,我跟她互加了微信。
“后面认识了,正值我跟我老公吵架,就把问题都归到你身上了,跟她说了些有的没的。主要我老公也确实说过喜欢你。”
胡月斌在杭嘉慈这话后,立马解释:“调侃式的喜欢她还当真了。那会儿谁不喜欢夏灯啊?就是哥们儿兄弟一起玩儿的时候扯淡,她误会,还一直记到后来。”他说完这句,替杭嘉慈道歉,“后来就是我们事业重心转到涂州没多久,张恩惠给我老婆打电话,想拉她破坏你们感情。”
杭嘉慈继续:“这怪我,我那时候骗张恩惠说,我当初转学是因为我经常跟你们这帮男生在一块儿,被夏灯找碴儿、威胁了,不得已转了学。张恩惠就觉得,我可能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胡月斌说:“本来我跟我老婆没当回事,但张恩惠威胁我老婆,我老婆要是不帮她,她就要把过去俩人说的那些坏话都发出来。我老婆毕竟有点名气,这种黑历史太毁事业了,就成宿成宿睡不着。我们思来想去,决定主动坦白。”
杭嘉慈握住胡月斌的手,看起来很诚恳:“我现在不怕曝光了,可能是良心的谴责比网友的谴责更折磨人吧,我就希望你们可以原谅我。”
游风和夏灯当下没说话。
胡月斌看向游风,祈求:“她真的已经知道错了,确实也是我们两口子给你们带来了困扰,我们打心眼儿跟你们道歉,能不能看在咱们还是老同学的分上,给一个机会?”
游风看向夏灯:“你怎么说?”
夏灯跟他的目光一接触,说:“我接受道歉。”
杭嘉慈和胡月斌站起来,倒没有很激动,但也很开心。后面又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加上喝了点酒,氛围烘托得特别像多年不见但依然感情深厚的老朋友。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饭局结束,杭嘉慈和胡月斌说以后会在涂州长久地生活,希望可以一直小聚。夏灯和游风两个对旁人一直不怎么和善的人,倒没在杭嘉慈两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没素质”,相安无事到了分开。
车上,游风抽完一根烟,夏灯才问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她不相信他们是因为他们说的那些理由才道歉的。
游风把领带摘了:“你觉得我做了什么?”
夏灯下了车,游风皱眉,透过车窗看着她换到后座,正要问怎么了,她从他座位靠背后伸过手来,轻轻箍住他的头,慢节奏地掐。
“可以吗?”夏灯问他力度。
游风闭上了眼,他女朋友怎么会不可以?
“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去见了个朋友。”
“嗯。”
游风接着跟她说:“前段时间家里打电话想提前分家,似乎游弋江给了黎薇不少。张恩惠和她妈不愿意,但改变不了游弋江的决定,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怎么打的主意?”
“张恩惠她妈是硬赖上游弋江的,她们想故技重施,让张恩惠硬赖上我。游弋江对黎薇情深,给她的不会收回来,他对我没感情,什么都不会给我,但爷爷不同意。她们清楚一定有一份是我的,搞不定他,就想来搞定我。”
夏灯觉得自己没理解错:“但你不是一件玩具,不是她们想赖就能赖上的。闹僵了,她们可能什么都没有。”
“她们要是有这个脑子,还能干这些烂事?她们的认知就是觉得把我和你拆了,把张恩惠塞过来,这辈子就能衣食无忧了。”
夏灯跟游风说她知道的:“那条录音是我室友的男朋友发出去的,这人是西边那些学校的,他跟杭嘉慈、齐征的关系很好。”
“嗯。你问我杭嘉慈之前,她就在我眼前晃过,我感觉不对,让贺仲生去打听了。胡月斌在国外做直销挣了钱,杭嘉慈参加选秀他还贿赂过评委。但前段时间出事了,具体什么事不知道,就知道卖了几套房,也回国了,到涂州开了个舞蹈机构。”
夏灯捕捉到有用的信息:“他们现在有些缺钱。”
游风点头,把夏灯的手拉下来,握住,说:“张恩惠和她妈太蠢,就连找的兜底的律师,都是游弋江合作的律所的。我打去电话,对方就表明了立场,绝对不背叛游弋江。”
“是被你发现了才这么说的吧?”
“随便为什么,反正是把姓张这娘俩的计划隐晦地倒出来了。张恩惠找了杭嘉慈合作,让我们吵架,她好乘虚而入,事成就给杭嘉慈好处。”
夏灯皱眉:“你找过张恩惠了?”
“嗯。”
夏灯懂了:“你跟张恩惠挑破了,她跟她妈的事情败露了,跟杭嘉慈的合作自然也瓦解了。但杭嘉慈为什么来跟我们道歉?怕我们把这件事捅出去破坏他们形象?”
“胡月斌和杭嘉慈来涂州之后,一直跟西边那些比较乱的人混迹在一起,还有齐征、大董他们。我们又打了大董的脸,很难说他们不会因为咽不下这口气暗地来阴的。我有软肋,斗不起,所以用了一点手段。”
夏灯的注意力都在这点“手段”上:“什么?”
“胡月斌和杭嘉慈比较在意风水、命理,我找人、花钱,把他们引到空项山净元那儿,净元暗示他们,我是他们的贵人、财源,所以他们编了个故事来道歉了。”
夏灯知道净元,舒禾以前念叨过:“不是那个被同城一个博主挂过的假和尚吗?他们会信他的话?”
游风说:“你没关注过这些,没被这些‘大师’指引,没吃过这方面的红利,你是不信的,但他们吃过。”
“所以他们信了。”
“唬不了太久,但几年没问题,到时候我们已经不在涂州了。就算还在涂州,我们不是现在的我们了,也就不用担心他们来阴的了。”
夏灯想起来,舒禾之前说她最近走背点儿。舒禾是不关注这些的,大概是程程那男朋友总跟杭嘉慈他们聊这些,然后又影响了她们。她细细思考了一阵,从后座换回副驾驶,身子扭向游风,胳膊肘抵在腿上,手托着下巴,盯着她男朋友。
游风任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摘下来的领带轻轻丢到她头上了,试图盖住她的视线:“看什么?”
夏灯把领带拿下来,缠在手腕,继续托着下巴看他:“厉害。”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热烈**的眼神看着他,应该享受的,但人突然吃一口好东西都是不能适应的,他难得觉得被她看得不自在,偏偏她一直盯着他,几次看过去都能对上她直勾勾的眼神。
第三次眼神对上,他靠过去吻了她,这回有些不适应的人换了。
他捧住了她的脸,不给她挣扎的机会,夏灯的眼睛不自觉睁大,双手更是不知所措地置在半空中。他吻完了,擦擦她唇瓣的亮光,扭头继续面对前方。
夏灯还维持着被他享受完抽离之后的动作,慢慢神情恢复了,瞪了他一眼。
“还看吗?”
夏灯也看向前方,没接这句话,而是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你说你有软肋,是什么?”
游风想到她会反将他一军,没想到在这里。
夏灯重复问道:“是什么?”
游风发动了车,那么坦**:“除了夏灯,还能是什么?”
夏灯唇角挂笑,但还是要找碴:“这是木村拓哉说工藤静香的。”
游风单手给夏灯系上安全带:“现在是我在说夏灯。”
夏灯失语了,呆了半晌,把脸扭向了窗外,用手心抵住唇,妄图掩盖张扬的唇角。
无聊,这个男人。
游风又出远门了,不知道去干什么,也没跟夏灯说。
夏灯一个人在家里学习、游泳,闲下来就给游风发一张照片,他会回过来,让她老实一点。
她会在沙发上跷着脚:“我不老实?”
“勾引谁呢?”
“不告诉你。”
“我下午五点落地涂州。”
“我不接你。”夏灯晃着小腿,歪着脑袋给他打字。
游风不回了。
夏灯也没怪他小气,继续看书了,还没看两行,他又发来消息,她随手拿起,就看到一张照片,被拍摄的人正是她的男朋友。
她男朋友很帅气,但这不是重点,她坐起来:“谁给你拍的?”
“接不接我?”
“先告诉我。”
游风发来语音,她点开,竟然是贺仲生的声音:“哈喽,大美女,是我拍的,不用担心,你老公守身如玉……”
“滚,拿来!”
最后一句是游风说的,夏灯微笑,没回复,把手机放在一边。
现在是九点,下午五点到涂州,接他一趟好了,既然他这么……守身如玉。
下午两点多,夏灯就在准备了。洗完澡、化好妆,站在衣帽间犯了难。
裙子?不,太短的浮躁,太长的沉闷,太浅的不像是在过冬天,太深又很是压抑。
其实裙子没问题,问题是她想要以最好的状态去机场接他回来。最后选了一身很平常,却可以被各个穿搭平台当参考的打扮,随便选了一个配色协调的包,出了门。
她是有时尚感的,只是更喜欢简单点。现在已经会在搭配上花心思了,全是游风对她潜移默化的影响。
快到机场的时候,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说有事找她,她听到那人声音的一瞬,就掉转了方向,开往学校附近赴约。
黎薇。
游风母亲。
涂州大学城咖啡店的二楼靠里位置,夏灯和黎薇面对面坐着。
黎薇看着眼前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女生,一张绝对漂亮的脸,程度与年轻时的她别无二致,但看她满眼的自信和浑身金钱堆起来的光芒,她应该比自己幸运。
美貌与什么在一起都好,但跟贫困、落后在一起,结局总是不会有太多美好的可能。
夏灯从小到大被打预防针,早对被观察这事免疫了,所以从容。
余焰女士说,漂亮是好事也不是,会有很多人喜欢,但不能分辨他们的喜欢是不是出于真心。若因为被关注沾沾自喜,太愚昧,结局也会因为这份得意而狼狈。
没有兜圈子,黎薇直言她的目的:“游风不接我的电话,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能……”
“不。”
黎薇眼尾微挑:“我还没说是什么。”
“他不接就是拒绝,他拒绝,我肯定拒绝。”
“那你为什么答应见我?”
“因为我抱有一丝侥幸,也许你找我,是拜托我对他好一点,因为你心存愧疚。”夏灯说,“现在看来,你是对他有所求。”
黎薇也没怪她冒犯,不煽情,不打催泪牌:“我要回尼市了,他爸给了我些钱,想让我在尼市的日子好过点,我没要。我已经决定了跟过去说再见,首先就是跟他划清界限。”
夏灯听游风说了,他家最近因为钱的事闹得很凶。
“但我在尼市还是要生活的。”黎薇说,“我在入狱前,把我名下的房、车都给游风了。”
夏灯听明白了。
“现在我自由了,可以还给我了。律师我找了,协议也拟了,只要他签字,我们去公证。你也不用担心以后跟着他没钱花,他爷爷偏爱他,他爸的东西都会是他的。就算他爸没给,他爷爷也还有很多未公开的……”
“还有别的事吗?”夏灯打断。
“只有这一个小请求,希望你可以成全。”黎薇鲜红的指甲捏着纸巾一角,轻轻擦拭唇边,优雅又平和。
夏灯看着黎薇这张充满混血感的脸,几乎可以想象到游风的父亲在他们之间血脉相通时,内心有多崩溃。
他们作为爱人,一定会有苦难。但作为父母,简直猪狗不如,无论多惊艳绝伦的相貌也充塞着恶心。
她手里紧攥着的纸巾皱皱巴巴的不能看了,实在待不下去了,于是转身就走,不愿多说一句。她应该去机场接她男朋友,而不是在这里听笑话,还不好笑。
黎薇没有叫住她,她却还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折回,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前倾,青筋暴动:“你拿他当保险柜,但就算是保险柜,买时要花钱吧?使用要保养吧?锁不好了要修复吧?你做过吗?你没有,你把它丢在一边,要用钱了,你想起来了。何况他还是个人,是你儿子!”
夏灯在一番不像她的发泄过后,平静下来,站直身子,静静待了半分钟,走了。
再没有话。
不是所有父母都配为父母,在他们放弃游风时,就已经连幡然醒悟的机会都没有了。虽然目前看来,他们并无醒悟之意。
她没立刻离开咖啡馆,而是到不远处一位子前,对一个喝咖啡的女生伸出手:“微信。”
女生愣了一下:“啊?加微信?你要加我的吗?”她显然有些惊慌,脸都白了,攥着手机,迟迟未递出去。
夏灯不管她攥得多紧,仍扯了过来,面对面转账一万。转完退出。她无意间看到女生最近一条消息,是别人发来的文章,文章标题是《听说游风追夏灯,追得卑微》。
她沉着脸关了微信,点开她手机的录音功能,删除她刚才的录音,再删除备份,最后还原手机设置,抹掉所有内容,照着墙,“啪”的一声砸碎。
女孩急了,站起来骂:“你这人有病吧!”
夏灯指了指店内监控:“报警吧,让警察从监控里看看你录别人对话的事实,顺便给你科普下,这情况能判多久。”
女孩脸更白了,哆嗦一下,不再吭声了。
夏灯回到车里,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半了,就给游风发了消息,说有事,接不了他了。发完,她关机,靠着座位靠背,闭上眼。
刚才她对黎薇发了火,可能是那一瞬的愤怒太强烈,让她终于发现了她这段时间的变化。
她会被他的情绪牵引;
她会介意别人不看好他们的感情;
她会吃醋;
她会因为他很烦恼就想方设法让他开心;
她会在他母亲对他无关心、不尊重时大发雷霆,在寡淡已经成为她性格底色的情况下,说难听话,用暴力解决问题。
自从游风回国,两人从原先的互不干涉到现在感情稳定,她强烈的情绪好像总是出现在揭开一个谜团时。巨大的信息量让夏灯无比震撼,让她心跳加速,逐步沉沦。
她当然是喜欢他的,早就认识到了这点,只是纵观她最近的表现,好像已经不止喜欢了。
她缓慢地睁眼,看着前方陆续从校门走出来的学生,好像一到饭点就活过来了。
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晴天,那今天晚上的星星一定很多。
游风一下飞机就给夏灯打了电话,关机了。打完电话才看到她的微信,她说有事,赶不及来接他了。
贺仲生瞥见了这条微信:“真不来了啊?还以为她开玩笑。”
游风收起手机,没搭理他。
“沈佑跟你说了吗?让你去学校接他一趟,他的车被别人借走了。”贺仲生又说。
游风看到沈佑的微信了:“我让他打车。”
贺仲生笑了一声:“真牛。”
两人上了车,游风又给夏灯打了一个电话,还没有开机。
她有事是会提前告诉他的,虽然不会告诉他具体什么事。但关机情况还挺少见的,心情不好?他翻了翻几个群,又在网上看了一圈,没发生什么事。
所以他的小潜水艇呢?
西澳北门旁边有家文体店,夏灯一进门,老板就迎上来:“您好,选点什么?”
夏灯一双眼逡巡货架:“野外生存需要的那种作战背囊。”
老板了然了,从箱底给她拿了出来:“你是这一年头第一个要这个东西的。实话跟你说,一般去雨林买装备,都不会在我这儿买,商场有两个挺大的牌子专门卖户外装备,我是建议你去那儿看。”
“嗯。”夏灯有些敷衍,也没看他翻出来的东西,转身拿了身运动装,纯黑的,还有一双运动鞋,放到柜台,对老板说,“要这些。”
老板看她打定了主意,也不往外推了,有钱不挣是傻蛋:“好嘞。”
买完,夏灯拎着旅行包的包带,两大纸袋衣服,上了车。她给舒禾打去语音,设置外放,放在一旁,单手摘了手表、手链和项链,脱了衣服,换上新买的运动装。
电话接通了,舒禾兴高采烈地说:“我的灯!找我干吗?”
“我在操场,半小时后帮我打120,叫救护车。”
舒禾蒙了,半天才回:“啊?”
程程在她旁边,抢过电话去:“什么救护车?你在西澳的操场?怎么了?”
夏灯穿上慢跑鞋,系上鞋带:“负重五公里。”
电话那头鸦雀无声,片刻后:“啊!”
游风和贺仲生已经到饭店了,沈佑还没过来。贺仲生一想他取的那名字就笑:“土炮,这是你这辈子干得最土的事儿了吧,我风哥?”
游风没搭理他,还在摆弄手机,给夏灯发微信,只是这店好像没信号,网更是慢,发不出去,一直转圈,就把气撒到贺仲生身上:“你订的什么破店?”
贺仲生说:“又不是没给你发消息,肯定没事,你别瞎操心了,人还不能有点自己的时间了?”
游风知道,她提前给他发了消息,就是没事,但他担心她还管她发没发消息?待得烦了,他不吃了,准备去找找她。
刚站起来,沈佑进来了,风风火火的,张嘴就是埋怨:“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发消息也不回。”
游风看他跟投胎似的,肯定是有事儿:“发生什么事了?”
“你女朋友在西澳跑圈呢!负重!没刷同城吗?这会儿全是她跑步的照片和视频。真牛啊!我还说……”游风没等他说完,拔腿跑了,比沈佑来时还像阵风。
贺仲生后知后觉:“天哪!”
沈佑喝了两口水,往贺仲生手里塞了只杯子,强行跟他碰了碰:“恭喜我们风哥翻身了,再也不卑微了。”
“他翻身你美什么?”贺仲生放下杯子,“本来夏灯不拿他当回事,咱还能寒碜他两句取乐,现在你美什么,啊?”
沈佑木讷地看着他。
晚上六点,天还没黑透,平常这种时候西澳操场就人多,夏灯在负重跑步的消息传遍以后,来了很多看热闹的。
游风来得也快,夏灯的极限是半小时,他从知道到赶到,就用了二十分钟。跑到操场,他一眼看到背着战术行囊的夏灯,过去拉住她胳膊。
夏灯跑得脸惨白,满脸汗,喘得不行,被拦住就想蹲下。游风没让,双手搀着她胳膊,给她支撑,让她可以倚在他身上。不靠白不靠,夏灯就撞进了他的胸膛。
游风把她身上的背囊摘了,扔到地上,握着她上臂,上下摩挲,给她缓解酸疼:“是不是有病?给他们跑什么?”
他知道她是因为网上说他的话。
夏灯却说:“谁说给他们跑的?谁在乎他们?”
游风停顿。
“我在跟你表白你看不出来?”
“……”
游风真没想过这个回答,一时忘了该怎么接。但似乎不是因为不会接,是他顾不上。他满脑子都是夏灯这句表白的话在上蹿下跳,连带心跳也疯魔了。
夏灯缓过来些,慢慢搂住他的腰,浑身的汗也不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步步为营,等不及我一直不开窍了,从回国就开始算计我,在我眼前晃,占我便宜,强行侵入我的生活。”
“……”
“你让我习惯你,离不开你,后来心疼你,在意你。”夏灯声音闷闷的,全是深思熟虑,“你得意了?”
游风沉默不语,她也没说错,他确实没那么坦**。
“我堵不住别人的嘴,但我欠你一个表白。”夏灯搂紧他,“而且说实话,你也欠我的。”
她印象中游风也没有正式表白过。
游风有反应了,扫了一眼西澳的北操场,很大很气派,看起来闲人很多,这么会儿都能凑齐几百号人。
夏灯从他怀里抬头:“你有表白过吗?”
游风低头看着他漂亮的小潜水艇,捧住她的脸,吻了她唇一下:“早表白过了。”
“早?”
“嗯。”
“……”
夏灯不记得了,不记得就当没有处理:“怎么可能?”
游风不跟她说了:“走了,去医院。”
“我没事。”
“那也去,顺便做一个全身检查。”游风的语气不容拒绝,拉着夏灯要走,她却不挪脚,他知道她确实跑累了,故意说,“下回还这样。”
“……”
游风又想气她又心疼,谁要她专门表白,他爱她又不是为了让她回报给他同等的爱。他巴不得全世界知道他因夏灯而卑微。
他公主抱抱起她,众目睽睽之下往外走。夏灯不自觉搂住他的脖子:“包……”
“你室友会给你拿回去的。”
“哦。”
“夏灯。”
“嗯?”
“我接受。”
“什……”她还没说完就知道了。
“你对我的表白。”
“……”
“但不用,你被爱就好了。”
夏灯怔了数秒,慢慢把脸埋进她男朋友的怀里。外界纷扰,声音繁多,她只想跟他在一起。
她唯一的骑士,唯一的船长。
夏灯没事,哪项指标都没失衡,检查完就回了。
网上沸沸扬扬的闹剧在她负重跑步之后剧终了。
之前这些人之所以一直调侃诋毁,是因为有认同,认同的人越多,越激起这些人的积极性。如果没人回复了,或者更多人站在这些人的对立面,这些人也就缩回壳里了。从来不是勇气使他们叫得更凶,是因为傻,以及那群傻的人扎到一堆了。
第二天游风给了夏灯一个奖杯,夏灯认出这是游风长跑拿了金奖获得的,当时还被人塞到了她柜子里。
想到这里,她反应过来:“是不是你塞我柜子里的?”
游风没答。
夏灯觉得是了:“你给我干什么?”
“你不负重五公里了吗?给你的奖杯。”游风说。
“……”
夏灯感觉游风要一辈子拿“负重五公里”这件事说事了,抓她的把柄一直是他热衷的事。
游风又说:“下边有字。”
夏灯把奖杯倒过来,还真有字,简单的一句:
我因夏灯而存在。
她心一跳,抬头对上游风的注视。
游风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早就表白过了,两年前在给你拍的照片后边也表白过了。”
夏灯想起来了,想到昨天说他没表白那么信誓旦旦,突然心虚,低下头,继续看奖杯上的字,并转移话题:“这什么意思?”
她也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反正总要说点什么。
没想到游风答了:“Iexistbecauseofyou.”
她一下子失语,连转移话题的能力都丧失了。
沉默。
许久,她又抬头:“我在小时候告诉你,你因为你自己而存在,是希望你不要受困于别人的侵害,坚持做对的事,强大起来,保护自己。”
“嗯。”
夏灯声音很低:“你怎么能为我而存在……”
“你管那么多?结果就是这样,某个人成为我变得强大的动力。”游风牵住她,“强大也只为了做这个人的保镖。”
好有出息的追求啊。
没多会儿,夏灯挣开游风的手,往外走。
“去哪儿?”
夏灯头也没回地说:“我买个水晶盒子把它装起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