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迟受伤的事情剧组里的人还没弄明白,就先被在拍摄基地周围找新闻的娱乐记者们听说了。
相较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庞大的娱乐王国,池迟还是一个新人,在她证明她的价值之前,无论有多少个影后的桂冠,她也只不过是个有点家底的、要努力讨生活的演员。
本质上和那些一直在这里等机会的人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有一个娱乐记者经常为当地一家华文报刊供稿,她自己看过池迟的电影,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华语电影圈儿身价不凡,即使在华侨华人和留学生中都有颇高的影响力,他就把池迟“拍动作戏受伤”的这条消息发给了那家华文报刊。
很快,这件事儿就通过网络在当地华人圈子里传开了。
附近的吃货们自从池迟来拍电影开始就组织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后援会”,她们为池迟的助理们提供日常生活相关的信息,除夕的时候还为池迟送来了大餐、手工水饺和水果。
那天池迟晚上还要拍戏,吃了两个饺子,和所有的影迷合影之后又派发了她准备的新年礼物,就算是自己过年了。
那两个饺子也是她一直到深夜十一点唯二下肚的东西。
听说池迟受伤了,那群吃货们再次行动起来,甚至为池迟联系好了当地的私人医院,也有人联系了另一个城市华人圈里有名的跌打推拿师父。
还有十几个女孩儿跑到电影拍摄现场坚持要见到池迟才走——很显然,以讹传讹这事儿从来不稀奇,就算一开始的消息是受了点轻伤,在正式的消息出来前,已经有人以为池迟的腿没了。
此时,距离池迟受伤才刚刚过去不到两个小时,就连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的薛涯都还在赶来的路上。
今天暂时不能拍戏的池迟就坐在休息室里,晾着她的两条大长腿——杜兰导演的私人医生确定了她的骨头和韧带都没出问题,又在上面喷了点儿外用药。
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池迟干脆就留在片场继续看剧本,她不把自己受的这点伤当一回事儿,别人就有点尴尬了,比如杜兰导演,他陪着他的私人医生见了池迟也没机会说什么话,在后来拍戏的间隙他两次走到休息室门口,依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又灰溜溜地走了。
弗洛兰丝自从被她的助理从池迟化妆间里叫走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她的姑妈也在赶来的路上。
这样悠哉的池迟在知道外面那些粉丝的担心之后麻溜儿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台词本被她合上之后交给了那个告诉她外面有粉丝的助理。
“唉,你干什么去?”
于缘去给池迟泡了一杯热红茶回来,刚好把池迟堵了回去。
外面的气温还不到十度呢,于缘可不会让池迟就穿着一条短裤就往外跑,再说了,她的腿上还有伤呢。
“外面那么冷,我得跟那些小姑娘说我没事儿,让她们都赶紧走。”
“你也知道外面冷啊,要出去你得穿条裤子吧?”
没找着合适的裤子,池迟干脆穿了一条长长的羊毛裙子把腿彻底盖住,又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外衣。
她脸上的妆已经卸掉了,于缘为了让她的气色好看一点,给她涂了一点口红。
“行了,现在看起来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于缘终于肯放行了。
池迟无奈地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徒劳地分辩道:“我本来就没事儿。”
站在冷风中等待的粉丝们万万想不到池迟为了见她们还经历了那么一阵折腾,她们只是看见池迟在助理的护送下朝她们走过来,似乎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样子。
原本满脑子“池迟要是受了重伤可怎么办”的很多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你们哭什么呀,哎呀,风这么大,你们再一哭,皮肤可就不好啦。”
一边说着话,池迟还从口袋里掏出了巧克力分给她们。
“呜呜,吃吃,你没事就太好了!”
“吃吃!你是不是真的摔了?你摔哪里了?”
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像是一窝终于看见了家长的雏鸟,嗓子眼里冒出来的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亲昵。
被她们包围在其中还不忘了分发巧克力的池迟倒像是一只在哺育幼鸟的成鸟。
知道池迟的粉丝来看她,那位还在周围找新闻的记者也闻讯赶来,刚好拍下了这一幕。
“真不像个明星。”
很多明星愿意表现出他们和粉丝的亲近,但是这种“愿意”基本都要在镁光灯的映照之下,像这个女孩儿这样专业“哄孩子”的,几乎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
女孩儿脸上的笑容那样真诚又温暖,风吹动她的长发,阳光充满怜爱地照在她的脸上……如果不是有确定的消息来源,这位记者都不会相信她的的腿上现在遍布了伤痕。
盯着池迟看了一会儿,记者的心中突兀地想起了一段话:“她的高贵来自她的灵魂,而不是她王冠上的钻石。”
池迟对自己受伤的解释是腿上有了很轻微的擦伤,但是这点伤连她的工作都影响不了。为了表示她真的没事儿(上帝证明这句话她今天真的已经说了太多遍了)她甚至表示自己愿意给这些粉丝们表演一个助跑大跳,吃货们当然果断拒绝了她“诚恳”的提议,并且红着眼眶表示她们真的信了池迟没事儿了,还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绝对不会让一些夸张的留言在粉丝群体内传播。
池迟很满意她们的配合,在婉拒了她们帮忙安排的医生之后,她还想给这些粉丝们签名合影做个纪念,反而是吃货们觉得池迟身上有伤不该在这里陪她们而是该好好休息,扔下了一大堆的叮嘱和一堆补身体的礼物和保健品之后,她们风一样地来了,又风一样地走。
目送着那些吃货们离开,池迟借着长裙的遮掩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腕儿。
“你这是图什么呢?别人受伤是被安慰的,你倒好,净到处安慰别人了。”
于缘嘴里抱怨的语气十足,手上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池迟的一只手臂,掺着她往回走。
“我没那么弱啊,这样走路感觉好奇怪。”
被掺着走还要矫情两句的家伙,自己是怎么眼瞎了一直以为她脾气好的?
于缘在心里默默地拷问自己。
受伤之后的池迟很显然是最让人操心的那一种人,因为她把她自己操心的点都放在了别人的情感上。
站在不远处的那位记者又把于缘扶着池迟的背影拍了下来。
这是两张很漂亮的照片,有冬季夕阳的余晖,有电影拍摄基地冰冷的建筑结构,有一种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人情味儿。
总之,目睹了全部过程的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天他依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新闻,可他现在想回家去喝一碗她妻子做的汤,然后诉说一些他一直觉得无足轻重的小事。
薛涯用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拍摄基地,今天他手下的另一位演员要前片约,他从另一个城市一路开车回来,在路上还没忘了和GU的公关扯皮。
池迟的受伤必须定性为事故,不管是加利亚诺女士还是弗洛兰丝,亦或者身为导演的巴西勒·杜兰都应该为这次的事情承担责任。
“池迟的身体素质高于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明星,她做出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不过是擦伤而已,换成是别人也许警方现在已经把拍摄现场封锁了。作为一个演员,池迟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可这不代表她要承担更大的风险和责任……
临时修改剧本临时增加高难度动作戏,在没有对新戏份的危险性进行充分评估的情况下就让池迟直接上,无论是拍摄的过程还是相关人员的态度都既不专业也缺乏道德感……好的,安妮,我不会再用道德感这种词汇,让我们把话题转回到这件事上好么?
是的,是的,池迟受的伤并不严重,可我们不能因为后果的轻微就忽视了其中存在的问题……”
见到池迟的时候,薛涯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表情,显然,池迟受伤的这件事让他从GU的手里捞到了让人满意的好处。
“一场以你为主打的媒体采访活动,还有未来的两次影迷见面会,大概那位很有影响力的加利亚诺女士也很难在这场电影的拍摄中施加更多的能力了。”
薛涯看完了医生对池迟的诊断结果,开始向她汇报自己的“战果”。
前面薛涯说的在池迟看来可算不上是什么“好处”,倒更像是一堆凭空出现的大麻烦,反而是最后那条,让她的心里痛快了一点儿。
“我只希望不要再出现这种因为奇妙的理由就突然改戏的情况了。”
毒蛇救了夜莺,这种横空出世的“感情戏”让池迟觉得心累。
“说起来,你和那个小姑娘沟通的怎么样?”
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在里面加了几大勺糖和牛奶,薛涯就像是痛饮庆功酒酒一样把茶灌进了肚子里。
“不怎么样,她喜欢的只是Ssnake这个角色,事实上她对我依然……也就那样。”
那样是怎样?
只把中文当成工具语言使用的薛涯摇了摇头:“请直接说好或者不好,我总是搞不懂你们说话的时候各种潜在含义。”
“好吧。”池迟抿嘴苦笑了一下,长长的头发垂在她的腿上,她随手把头发甩到了脑后才说,“她还是很讨厌我。”
“哦,因为她瞎。”
此时此刻,薛涯和于缘的心声是一样的。
因为戏份的穿插安排,池迟再次见到弗洛兰丝是整整四天之后,在这期间,她还接待了一次加利亚诺女士的登门拜访。
也许,池迟在应付“成功女性”上面确实极有诀窍,那位下巴肌肉长期处于紧张状态,头发永远在脑后紧紧地扎成一个圆髻的女士对池迟的印象分在见面的整个过程中都处于陡增的状态。
她建议她的侄女跟池迟搞好关系,因为在为人处世方面,这位见识过人的女性已经能断定池迟的未来不可限量。
姑妈的赞美反而让弗洛兰丝心里的愧疚淡了下来,见到池迟的时候她说出来的话也从致歉变成了:“我一直都讨厌你,为什么你不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