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特别不堪的东西,并不是只有一种方式能铭记的。
比如这惊人的恶臭,哪怕现在这些元婴、金丹的大能都已经各展所能封堵了自己的嗅觉,只用眼睛看着宋丸子手边摆着的臭豆腐,他们就觉得难以忍受。
偏偏宋丸子这人从来没什么正经,看他们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更是将手里的豆腐举得高高得,再慢条斯理地下在锅里。
“哎呀,各位道友,我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臭的臭豆腐,还得谢落月宗道友们的慷慨,给我这么好的云香豆。”
之前做的烤羊肉是撒了孜然的,宋丸子调度味道,最后用了一次调鼎手,那孜然的味道就散在了炸臭豆腐上。
做一些孜然的,做一些五香的,留了一半的臭豆腐宋丸子没舍得炸,这么好的云香豆百年难得一遇,要是做成臭豆腐乳夹在炸馒头里一定很好吃。
想起了馒头,宋丸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储物袋,想起储物袋,她捞起一块臭豆腐,看了蔺伶一眼。
水灵根的金丹女修士,声音有低哑得让人印象深刻,嗯……
用筷子夹了一块臭豆腐放嘴里咔嚓咔嚓嚼着,宋丸子的眼睛都亮了。
好吃!太好吃了!此物只得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能祛除体内丹毒的臭豆腐我做好了,各位道友,你们谁来趁热试试效果?”
端着一盘臭豆腐,宋丸子走到了众人的面前,明明闻不到味道了,那些人还是下意识地一躲,其中包括了落月宗的明宇道君。
“在试效用之前,我们得先查查其中有没有丹毒,蔺师侄。”
蔺伶站起身,缓步走到宋丸子的面前。
“性平温,无丹毒,若是想要验证药性,还得找人再试过。”
没有丹毒?怎么可能!
明宇道君顾不得对这物的厌憎,擡手一招,一块还带着油星儿的臭豆腐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蔺伶修习医道,有特殊的鉴毒法门,她说这其中不含丹毒,那就是不含丹毒,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一个修为趋近于无的人,怎么可能炼化了连明宵师弟都觉得棘手的天香豆?还去净了其中的煞气?!
他把那块儿臭豆腐拿在手里,掰开捏碎了看了又看,又凑过去想闻一闻,突然想起来自己被这东西的恶臭恶心到已经封闭了嗅觉,于是伸到了一半的脖子卡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至于去尝尝?
呕!
一边想着自己回去要用净泉之水洗一百遍手,另一边,他略有些僵硬地笑着说:
“诸位道友,谁愿意来试用一下宋丸子道友以食修之道所做的祛除丹毒之物?”
揽月崖上冷风呼啸,一片寂静。
要是吃下去,丹毒有没有去掉且不说,要是人变得跟这东西一样臭了,那以后岂不是人嫌鬼憎?
来之前说过自己可以见识一下食修本事的啸月峰长老默默缩了头,还说过“若真没有丹毒那吃多少也不亏”的天轮殿掌门端起玉杯遮住了自己的脸,海渊阁的陆何副掌门心中也有过千般打算,打算亲身尝尝这食修之道的神异之处,可这话到了嘴边,被那臭气生生堵了回来。
“陆道友……”
“李道友……”
“林道友……”
互相推让了一圈儿,众人看着那臭豆腐的表情就仿佛稍有些钱的凡人看见了屎坑里的黄金。
宋丸子又拣了一块臭豆腐要放进嘴里,却被站在一旁的蔺伶拦下了。
“你经脉脆弱,还是少吃此物为好。”
宋丸子看看她,眨了眨眼睛说:“哦。”
蓝衣女修士转而用沙哑的声音对明宇道君说道:
“宗门内有两名外门弟子丹毒缠身,掌门可以让他们来试用此物。”
明宇道君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啸月峰掌门却突然开口说道:“说到底,落月宗这次是争道统的一方,让你们的人来试药是不是有失公允呢?”
明宇道君又想说点儿什么,这次是被他自己的师侄给抢了话头。
蔺伶眉目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冷硬:“既然要求公允,就请各宗门也派人一起来试吧。”
一百年来,这还是明宇道君第一次用正眼看蔺伶——他心里的“医道余孽”。
最后,选出的五个试药之人有两个是落月宗中了丹毒的弟子,另三个分别是海渊阁、天轮殿和啸月峰的金丹(通脉)长老。
剑峰的剑修们像法修一样辟谷,又像长生久修士一样不需要借丹药进境,对这一场道统之争本就持超然态度,便不曾派人出来试“药”。
至于长生久……
“我,也试药。”戴着阴阳面具的明于期从座位上站起来,迈步走到场中。
落月宗主殿上,明宵道君借着乾坤水镜知道了宋丸子所做的东西竟然毫无丹毒,心下猛地一惊,和他的师兄一样,他也想不明白这个修为低微的食修为什么能把天香豆中的煞气也化掉。
他忙着想对策,没有注意到他小徒弟看向长生久首座的目光。
排出丹毒的过程本来就很不堪入目,体内的丹毒越多,排出时的样子就越难看。
那两个丹毒深重的落月宗弟子不过都才练气后期修为,被封了嗅觉之后才带上了揽月崖,一块臭豆腐吃下去,七窍中涌出的黑血都来不及往下流。
海渊阁长老的情况也不过比他们略好几分,他常年以灵力将丹毒封在几处窍穴之中,如今尽数排出,就像是有黑色的血虫从某处破体而出似的。
突然,天轮殿那位吃了臭豆腐的通脉长老口中发出了一阵惊呼。
“我的伤!”
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只见那极为壮硕的胸膛上一道伤口正冒着丝丝黑气。
“你这是煞气!?”
“三十年前,我在苍梧被一个魔修砍伤,这伤我治了三十年!今天,今天这是要好了!”
说话间,那黑气已经渐渐淡去了,涌出不少黑血的伤口已经变成了正常的血红色。
“宋道友所做之物不仅能去丹毒,还能去煞气!”
“去煞气!”这三个字,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振奋了,他们看着那仅剩的几块油炸臭豆腐,身上也被入体煞气所扰的其他修士们忍不住都站了起来,刚刚还被他们万分嫌弃的臭豆腐在他们眼中如今已经披上了一层金光。
作为各门各派的长老,他们平日里吃的丹药自然都不会是什么下品、中品,其中所含的单独也不多,更何况还真少不了祛除丹毒的丹药,至少上品无垢丹他们每个一两年都能分到一次。解除煞气伤害的丹药可就不同了,金丹想要突破元婴,那是绝少不了资源的,什么云渊、苍梧、西极、北原、神幽地谷……这些地方有机缘,自然也有凶险,若是身边多一点能让人不惧煞气的东西,那就跟多了几条命没什么区别。
去煞气?
收拾锅灶的宋丸子看看自己剩下的那半板子臭豆腐,不动声色地将它们收到了自己的储物匣子里。等到那些人从惊讶中回过神看向她的时候,她就是个在擦洗木板子的厨子,嘴里还哼着歌。
有人祛除了丹毒,有人解掉了煞气,试药之人个个欢欣鼓舞,对这“臭豆腐”有所觊觎之人也各自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就在这时,一个体内既没有丹毒,身上也没有被煞气所伤的人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道黑色的刀刃无声出现,直直刺向他的身上。
左手还拿着云渊蝠鱼的骨头,宋丸子的右手结了个手印,便有一道蓝色的光阵拦在了明于期的身前。
黑刃乃是蔺伶的全力一击,又如何是眼下的她能拦得住的?
在光阵被击碎的那一刻,宋丸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本以为亲眼看着自己的以毒水凝成的刀刃刺到了明于期的身体里,没想到那身体不过是个幻影,黑色的手轻轻一握,便将那黑色毒刃收入了手中。
蔺伶的眼神不变,以灵识操控毒刃,使其又化成了万千牛毛似的毒针刺向明于期的周身大穴。
明于期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轻轻擡起,一阵极强的气劲从他的身上发出来,将毒针阻隔在他的身体之外。
然后,他吐出了一口黑血。
“你借着给宋道友治病的时候,给我下毒,是想杀我?”
他对蔺伶说。
“孽障!”蔺伶身后,明宇道君凌空扑来,一道金光从他的指尖直直射向了女子的后颈。
却被明于期拦了下来。
身上还有蔺伶下的奇毒,明于期的功法散乱,那道金光没有被完全拦下,打在了他的面具上。
木质的面具碎成了黑白两半落在了地上。
蔺伶猛地瞪大了眼睛。
“齐羽?”
揽月崖上,金不悦抓过了樊归一聊着他们首座的八卦:
“落月宗那个小姑娘一直以为她情郎是被咱首座给杀了,嘿嘿嘿,咱们找个机会告诉她,咱首座就是她情郎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