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香氛炉在无声地喷薄香气。
桑杉挑了一下眉头,定定地看着肖景深:
“解约?”
“是的。”
“你的授权代理合约是签了五年的期限,现在刚好过去两年,还有三年,如果你想要提前解约,我可以让财务把解约金算一下,只要你掏得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不,我不是要谈那份合同的解约,我是说另一份……我们假扮情侣的那一份。”
让桑杉坐在床上,肖景深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合约中止的三个方式是,我们的经济合约到期,我不想玩了,还有,我们中的某个人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恋爱对象。”
“难为你还能记得合同里的条款。”
桑杉似是而非的夸奖,肖景深没放在心上,他接着说道:
“现在的我已经触发了解除合同的条件,因为我有了一个想要真心去爱的人,我想跟她在一起一辈子。可是我太了解她了,如果这份合同自动解除,她会一下子就跟我拉开距离,我可能再也追不到她。桑大经纪人,你能不能站在我经纪人的角度告诉我,我如何从在这份合同里获取最大利益?”
“我负责的是你的金钱收益,不是你的情感问题。”
“我数学不好,这么复杂的感情问题我不会算。”
“我这个人只会计算,没什么感情,帮不了你。”
“那刚好,咱们一个脑子不好情感丰富,一个情感缺失脑子好用,这算不算是天生一对?。”
“你的逻辑有问题。”
简短而快速的对话之后,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桑小姐,您的鞋子也到了。”
桑杉看着肖景深,拿出自己的手机随便打开了一个音乐播放app,又把声音开到了最大。
“桑杉,我的逻辑就是,我不在乎你什么时候接受我的感情,只要能让我陪在你身边,谈工作也好,谈生活也好,我给你养猫、做饭、擦地……这些事情只要我一想到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它们充满了意义。你不要突然告诉我你要给我弄个执行经纪人,用这种方式暗示我要跟你减少工作接触,你这样让我心里太难过了。”
看着男人清朗的眉目间氤氲了一点雾气,女人垂下了眼睛。
“肖景深,作为你经济上的合作伙伴,我必须提醒你,喜欢我这件事,是一个黑洞,你所有的感情扔进去,都没办法从我这里得到回应,你觉得公平么?”
“有没有得到回应我比你清楚,我要什么样的回应?听着你说什么‘谢谢亲亲么么哒’?不要!我只要看着你过得好好的,你能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够了!就像你对我做的一样,两年前我真的已经对自己的未来不抱什么希望,是你帮我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你总说你只是我的经纪人,可你替我去调查姚余庆,又亲手对付了卢穗明……难道经纪人还管私生活么?”
“让你有更好的状态和环境替我赚钱,是我应该做的。”
桑杉眼也不擡,语气平淡。
肖景深看着她,听着耳边激昂的音乐,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它们寻求着轰轰烈烈的爆发,终于……
“骗子!”
“这个你以前说过。”
“你是不是铁了心就连一点念想的余地都不肯给我?哪怕像之前那样也不行么?!”
“肖景深,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有人在你身后赶着你往前走了,我们换一种新的合作模式从商业层面来说是必然的,你应该为你越来越重要的地位、越来越多的话语权感到高兴。之前我要给你安排一个执行助理,根本不需要过问你的喜好。”
“我跟你谈感情的时候,你跟我谈钱。”
“我不跟我的商业合作伙伴谈感情。”
肖景深:……
他是思维逻辑就像是一条线,被桑杉狠狠地抓住,随手绕成了一个让他晕头转向的环,在这一刻,他恨死了桑杉的冷静和数学头脑。
在某个刹那间,他很想说自己想要终止与桑杉之间的合作,换来她跟自己谈感情。
可是他随即就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太了解桑杉了。
如果说“不与合作伙伴谈感情”是桑杉的原则,那么“不会给自甘堕落者一个眼神”,那几乎是桑杉的属性,现在的肖景深已经走到了自己职业生涯中相当重要的一个阶段,要么凭借之前的积累触碰到更好的资源,要么就昙花一现,成为“红不过三年”中的一员。
要是在这个时候他闹着跟桑杉解约,那他就是在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是文子禹,通往桑杉情感的那条路上,那个小伙子简直是一座不朽的丰碑,提醒着肖景深桑杉会对这种“愚蠢”多么冷酷。
房间外面,明天晚宴的举办方来跟他们确认流程,桑杉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小半年一直都在演戏,见面机会太少,老肖太想我了。”
站在房间里,肖景深看到桑杉低头笑了一下,仿佛他们在屋内所做的事情尽在不言中。
高大的男人笑了一下,也面带微笑地走出去,揽住了桑杉纤细的腰肢。
名、利、事业、前途、未来……在这个喧嚣的娱乐圈里,他想要站在高处,就要忍受这些浮华琐碎缠绕在他的身边,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触碰到自己真心想要的。可是这些东西也缠出了一个茧,让他不能毅然决然,让他不能用力地,把桑杉的心抓在自己手里。
……
vq的黑色西装总在细节处做足了文章,今天,无论是身上隐隐的花纹、极具英伦气息的版型、还是领口的别致设计都不过略对它所包裹的躯体略作点缀而已。
从身材到脸庞都无懈可击的男人对着红毯两旁的粉丝挥手,又掀起了一片欢呼的浪潮。钻石袖扣随着他手臂的动作划过一条光线,落在了另一边的手臂上,在那里,男人的手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
“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挽着他手臂的女人用别人绝不可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好的。”
可是肖景深的那只手还是保持着一手挎着,另一只手握着桑杉手的姿势。
镁光灯的照耀之下,穿着淡米色露背礼服的桑杉只能配合他,不去挣扎。
这种慈善晚会从来就是一群明星当猴子给观众看的场合,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别有意味。
比如两个关系“不好”的明星,他们同时出席一个活动会被怎么排座位,就会被很多人津津乐道好几天,其实这两个人几天前还在酒吧里勾肩搭背。
每一次,每一年,这里都上演着“王不见王”、“貌合神离”、“争奇斗艳”、“相逢一笑泯恩仇”等等精彩的戏码。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肖景深认认真真地把一份牛排切成了小份儿,然后把自己和桑杉的盘子换了过来,今天的这场晚宴结束之后小水洼会开始辟谣之前关于两个人“闹崩了”的传闻,他被特意叮嘱过要多给记者们一些可供“抓拍”的“细节”。
看见桑杉叉起一块牛排放在了嘴里,男人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要是在平时自己把牛排切成这样,桑杉只会露出嫌弃的目光,绝对不会去碰的,在这样的场合因为要“演”,所以桑杉就表现得如此“敬业”。
今天初曜来的人不只桑杉和肖景深,金聪和alex也来了,坐在他们的隔壁桌,廖云卿跟着他们。
听完了主人的致辞之后,很多人都离席四下走动开始交际,桑杉也带着初曜一大两小的“美男军团”去跟主办方打了招呼。
转身离开的时候,桑杉看见了卫英华。
她今天带着的艺人是之前捧起来的一个型男小鲜肉,不是之前跟肖景深一起拍过《汴京奇谈》的李荆。
卫英华随手挥了挥,让那个年轻人自由活动,自己带着温柔亲切的笑容走了过来。
“啧啧啧,远远就感觉到桑杉你的身边真是光芒万丈,一个太阳,还是有三个这么亮的星星,每个都这么标志。”
“卫姨,好久不见。要说标志,我年初去了趟英国,在那里见到了一块宝玉,让我一下子想起了被关在笼子里的一块儿烂木头,给这个宝玉拍张照片,发给那个木头看看,他会很高兴的。”
中年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当然听得出来,所谓宝玉,指的是她儿子卫珏,所谓笼子里的烂木头说的是在监狱里的前任蒂华董事长韩柯,卫珏越长越像是他的父亲——也是韩柯的父亲,所以这些年来卫英华一直不敢让自己的儿子正大地回国,毕竟除了自己给老卫董事长生了个孩子这件事之外,在蒂华解体的时候,她还私下里拿走了一大笔钱。韩柯是个疯子,无论哪件事让他知道了……卫英华都不敢想象自己将面对怎样的结果。
“桑杉,一件陈年旧事,你一定要时时刻刻都提醒我么?狼来了喊多了,可就危险了。”
“之前,网上关于初曜的小道消息特别多……”
桑杉勾了一下手指,卫英华暗自忍下怒气凑了过去,听见这个女人在她耳边轻声说:
“您给我安静一点,我就让您也安静一点。”
她是笑着说的。
像是偷偷把一朵花插在了别人耳朵上似的。
站在桑杉身旁,肖景深也面带微笑。
……
“桑杉。”
台上正进行着慈善拍卖,肖景深突然叫了一声身旁人的名字。
“怎么了?”
“我们的经济合同还剩三年,要是我在这三年内拿到了一个足以证明我成功的‘影帝’,我可不可以要求你考虑一下跟我谈谈我的感情?”
“偶然性这么大的事情啊,要是你没有拿到呢?”
“要是我做不到,我就跟你续约到死,再也不提我的感情。”
桑杉的眸光从舞台上转到了肖景深的脸上。
看见那个男人的一双眼睛仿佛在发光。
“所以,这三年里,你不能扔下我。”
女人收回自己的视线,垂下眼端起了香槟,她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的手指轻动了两下。
“好。”
两杯香槟轻轻一碰,金色的酒液折射着这整个大厅的斑斓与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