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米子明导演下午断了的手机挂绳已经换上了新的,他这个人在拍摄压力大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想拽什么东西,看见他这么快就换了跟上一条同款的挂绳,还有人以为他是一买买了一打专门拽着玩儿的。
晚饭时间桑杉和肖景深一起招待整个剧组,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可是现在这年头的人都爱多想,所有的猜测都是只要有了一个引子就能狂奔八百里,在有心人的眼里,桑杉和肖景深的“若无其事”更是“欲盖弥彰”,就连平时能让人看出蜜糖来的小动作,现在都变成了“故意秀恩爱”。
吃饭的间隙,两个工作人员还在卫生间里聊了起来。
“以前他们俩在一起并肩站着都能感觉亲密,今天深哥硬要去拉桑姐的手,哎呀,我都替他尴尬。”
“阿sun姐对深哥真是没话说啊,深哥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这么冷的天还来给他撑场子请客。”
“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你说说?”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我一个朋友认识初曜内部的人,据说深哥拍上部戏的时候捅了大篓子,阿sun姐出钱出力才摆平的,结果深哥还在外面……”
说话那人伸出了一根手指勾了两下。
“男人有钱就变坏,要不是阿sun姐气急了,又怎么会一声不吭就把他的奖金扣光了,还不肯跟他一起过年呢?”
“啧,唉,当女人不容易,像桑姐这么能干,还是遇上了渣男。”
“看见深哥现在那么讨好桑姐,桑姐那么高冷的人还得带笑配合他,真是心酸。”
“男人没个好东西。”
“要是他们现在闹翻了,咱剧组怎么办?一个是制作人出品人,一个是男主角……他们一直这么做戏,咱们至少能把戏拍完呐!”
“也是。”
肖景深当然不知道别人对他暗地里的口诛笔伐,离过年到现在十来天了,能再看见桑杉,他的好心情怎么都遮不住,幸好工作期间有禁酒令,不然他能开心地把别人都灌到桌子底下去。
更深霜重,肖景深拉着桑杉的手往自己住的酒店里走,别人早就陆陆续续走了,桑杉一直留到最后跟酒店结清了所有的费用,肖景深一直陪着她,就是为了能跟她一起回来。
“这几天,好多人都跟我说,要好好对你,不能当渣男。你看看我是不是变丑了,不然就我这张纯洁无辜的小脸蛋儿,怎么还有人说我像陈世美呢?”
纯洁无辜……
桑杉停下脚步,看着肖景深。
“怎么了?”
“刚刚才吃完饭,你说这种话不会吐么?”
肖景深:……
连着几天都是阴天,今天倒是清朗了不少,擡头就能看见一轮满月漂浮在云中。
看看月亮,再看看和自己相伴的桑杉,肖景深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虽然又收获了桑杉看傻子似的眼神,可他觉得自己的心里还是有无数喜悦的小泡泡在噗噗噗地冒个不停。
“你之前在微信里说你们要开同学会给b影的冯晓教授过生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姚余庆给我打了电话,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嘴里说出那个名字,肖景深的嘴唇紧了一下。
“姚余庆……”
桑杉拿出手机直接搜索。
“男,三十四岁,职业演员,b影表演系毕业……”
女人顿了一下,她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肖景深在说起这个人的事情表情不太正常。
这个演员以综合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红星剧团的时候,正是肖景深毕业的那一年。
“上学的时候,我和他还挺铁的。”
大学时代,肖景深的朋友不多,“失恋”让他不像高中时那么朝气蓬勃,他更爱独处了,自然也少了呼朋引伴的机会。
姚余庆是他的大学室友,宿舍里的年轻人们总觉得彼此间叫名字太生分,喜欢给每个人排个次序,按照年纪,姚余庆是宿舍老大,肖景深是老三。作为一个“大哥”,姚余庆为人稳重又大方,肖景深一直和他关系很好。
正是因为关系好,所以肖景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向自己推荐星耀这家公司,姚余庆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在星耀被查封之后,肖景深曾经给姚余庆打过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联系过曾经的“姚大哥”。
“你们两个之间发生过什么?”桑杉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上姚余庆的资料,一边问肖景深。
男人牵着她的另一只手,低头看着路,走了两三步才开口说:
“星耀那家公司,是姚余庆介绍给我的。”
提起星耀那个名字,男人不免有些不自在,他的往事桑杉知道很多,可他却不知道桑杉到底知道了多少。
“只有这件事么?”
“大概吧……”
“我倒是有新的发现。”
桑杉停下脚步,给肖景深看自己的手机。
“刚好去年红星剧院有个周年庆,他们把历年来进入剧院的演员名字按照名次发了几份出来,我随便看了几个人的百科资料,他们都没有像姚余庆一样把‘以第一名考入’这件事写进去,还写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上。另外,我还看到了这个叫刘靖的人,从你手上买了名额进入红星剧院之后他的表现一直平平无奇,前年有一部新话剧叫《倒影人生》,他是男一号的b角,公演的时候还上过两次。而真正的男一号,就是姚余庆。这部话剧不是红星出的,可两个红星出身的演员却在一部外戏里这么‘有缘分’,你不觉得奇怪么?”
肖景深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到了桑杉的脸上。
女人笑了笑,又继续搜索刘靖的消息。
“四年前,《悬镜录》男二号姚余庆,男四号刘靖。三年前,《热血飞扬》,男主角姚余庆,男二号刘靖……这些剧水花都不大,难怪有人发通稿盘点那些‘有演技’却不红的演员,总是带着他们两个玩儿。”
桑杉话里带了几分的讥讽。
“刘靖不是你的同学,为什么会知道你缺钱,恰到好处地出现从你手里买走红星的名额?姚余庆又不是扶贫攻坚会主任,怎么会那么好心无论拍戏和发通稿都带着刘靖?”
“原本的第一买了名额,那么原本的第二就成了第一,姚余庆把这个挂在自己的百科上,可见对此十分得意,如果是普通人,以这样的方式成了所谓的头名,可不太会像这样恨不能别人都知道。”
男人慢步往前走,听着桑杉在他耳边笃定地说:
“肖景深,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把你介绍给星耀那家糟烂公司,这个姚余庆,是故意的。”
低头看看男人紧紧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桑杉收起手机,轻轻拍了拍肖景深的后背。
“换个角度想,你还真值钱,被人卖了一次又一次。”
肖景深猛地停下脚步,把桑杉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
“不卖了,我以后都不卖了,必须砸在你手里!”
桑杉没说话,踮起脚,从怀抱里抽出一只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上的明月,刚刚露出半边圆脸儿,又被一层纱帐遮住了。
“被卖过没关系,买回来就是了。”
那些人,他们必须一个一个都付出代价。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吃饱喝足洗了个澡的叶早正躺在床上看剧本,看见手机上木宇的名字,她笑着点开了接听。
“高材生!元宵节快乐!”
木宇还没说话就先笑了。
“明明是我给你打的电话,为什么你先说了祝福?”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电话那头,木宇足足几秒钟都没有出声,在叶早以为是手机信号断了的时候,清朗的男声又穿了过来:
“我最近都要准备面试,不能往你那儿去了。”
虽然没人看见,叶早还是点了点头:“天气这么冷,你万一冻病了可就耽误考试了。”
“……叶早。”
“嗯?”
“我一定能通过复试的,然后上很好的学校。”
“对的对的,你肯定没问题。”
“叶早。”
女孩儿眨了眨眼睛,又“嗯”了一声。
木宇觉得很多很多话都堵在自己的喉咙口,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嘟—嘟—”
看着突然被挂掉的电话,女孩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考前综合征么?”
……
叶早的房间楼上,米子明导演活动着老腰板儿,看着自己的老伴儿把两个人换下来的衣服收到一边。
“要不你去劝劝桑杉?”沉吟良久,他对自己的老伴儿开口说道。
“劝什么?”
“外面现在闹得沸沸扬扬,说老肖和桑杉之间出了问题,别的不说,合作这么长时间,老肖的为人我是看在眼里的,他以前没出名的时候对人就是周到又诚恳,现在也一点没变样儿,这样的人肯定不会一朝富贵了就对不起桑杉的,中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我看你和桑杉的关系不错,你就跟她说说,这两个孩子身边也没个长辈劝着,说不定就是针尖儿对了麦芒,说开了就好了。”
收好衣服的李阿姨没搭腔儿,径自揭开被子坐在了床上,又掏出一副眼镜开始看书。
旁边,米子明导演也坐在了床上,嘴里还在絮絮叨叨。
“你说比我说合适,你跟桑杉没有合作关系,又是女的……我跟你说啊,到时候你可以这样跟她说……”
两分钟后。
“我说米导演,你一个人导戏也很热闹啊。”
看着画在纸上的分镜,李阿姨把自己的书放到一边,抽走自己老伴儿的纸笔,把他摁进了被窝里。
“行了,人家两个孩子好着你,就你们这些闲着没事儿的瞎操心。”
“我这怎么叫瞎操心呢……我跟你说感情戏那是很细腻的……表达上经常出现谬误,就会产生误会……我们对观众也是……”
“再啰嗦我不给你编手机绳了!”李阿姨被职业病犯了的米导演吵到头大。
米导演闭嘴了。
关灯。睡觉。
“我不说了,你下次给我编个蓝的呗。”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