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换汤不换药的春晚,景老爷子不爱看,不过戏曲春晚他还挺喜欢的,偶尔还能从上面找到自己的几个学生。
肖景深之前没怎么过过年,桑杉不喜欢那些她知根知底的人在休息时间还蹦跶在她的眼前,于是一家三口,加上大巧儿和w先生都挤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儿地看起了戏曲春晚。
“什么叫好时候,这就叫好时候!你看看这个舞台多漂亮,当初我们唱戏的时候那可没有这些青山绿水花花草草的,只有一块红幕布,一年洗一次,洗的时候三四个大小伙子把手都拧红了,那料子还湿的。后来用了三四年,小伙子都成了角了,那块料子也歇菜了,剧团里头跟上面要经费要了半年,后来咬咬牙,买了块天鹅绒的料子,哎呀,刚到手的时候团长都不让摸……”
老人都爱讲古,更何况又有两个心爱的晚辈在身边,话匣子一打开,陈年的喜怒哀乐就像是一条开闸的河,堵也堵不住。
按照秀城的习俗,在晚饭之后的深夜,还得吃一顿过年的饺子,肖景深调了一份芹菜牛肉的料,又调了一份韭菜鲜肉虾仁儿的,关于饺子里面放什么特别的彩头,他跟他外公两个人又争了半天。
“苹果馅儿的饺子能吃么?放个栗子,放块儿糖啊就行了,以前咱们过年包的那个小铜板也行啊。”
“什么钱啊栗子啊,太虚了,还是放两块儿苹果最好,平平安安的。”
桑杉坐在旁边慢慢地用手掰瓜子儿,只笑不说话。
最后放没放苹果,她不知道,老爷子说放了,肖景深哼了两声没说话,反正桑杉自己没吃出来,倒是吃到了第一枚钱饺子,也吃到了第一枚栗子。
吃完了饺子,晚会也快结束了,老人去睡觉,剩下两个年轻人一个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另一个刷碗收拾房间。
“不是说过年不能动扫把么?”
看着肖景深又扫又拖的,桑杉忍不住问道。
男人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钟:“还没到大年初一呢,现在不算。”
好吧,在这种事情上你总是有歪理的。
女人转头继续看电视——电视上刚好在播肖景深的广告。
“牧原乳业找的那家广告公司打光真的不好看,幸好你长得白。”
拖地拖到沙发后面的男人嘿嘿一笑:“卖相好,怎么拍都不怕。”
嗯,这一点,他的经纪人倒是极少反驳的。
“不知道过几天陈澄亲你的视频放出来,会不会有人说你卖相好到男女通吃。”
“那可算了吧!”快要三十三岁的老直男连连摆手,现在小女孩儿们喜欢的东西他着实不懂,前几天坐车回来的时候他翻桑杉的工作本,看到了一个“深白”的热度也被统计在他的大数据里了,就在微博上搜了一下“深白”。
呵呵……
心情复杂到完全不想提。
“对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发红包?现在你可是我的老板。”
作为初曜工作室旗下的艺人,肖景深觉得自己跟桑杉要红包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工作室所有人都一样多发了两个月的工资,我没有基本工资,你是不是应该给我额外发个红包?”
是错觉么?为什么这个家伙现在变得越来越有点儿财迷了?
桑杉转过身看着肖景深:“你比我大三岁,我还没跟你要红包呢。”
“才三岁就跟我要红包,你……唉,算了算了。”
男人作势掏了掏自己的裤兜,一脸无奈地对女人说:“你先闭上眼睛。”
桑杉眉头轻挑:“你不会真准备了红包吧?”
“你闭上眼睛。”男人神神秘秘的样子。
四目相对,看着那双眸子里的清澈无邪,桑杉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啾!”肖景深在她的额头上重重地啜了一下。
猛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桑杉睁眼看着那个得意洋洋的男人。
“红红的包!简称红包!”
“你多大了,怎么这么幼稚?”桑杉简直难以置信。
“你要是觉得吃亏了,就把红包还我啊!”男人一脸无赖的样子,还把额头凑到了桑杉的眼前。
滴答,滴答,安静的房间里,钟表的时针一点一点地往前走。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表情,还有面前重新熟悉起来的这个人。
女人冷冷地笑了一下:“要给你一个‘大红包’可未必要用亲的。”
刚刚还得意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嗅到了十大酷刑的血腥味儿。
“站过来。”桑杉指了指自己的面前。
男人绕过沙发走了过去。
“拖把给我。”
“拖把打人不趁手,你要不用茶壶吧,就用老爷子最喜欢的这个,绝对能给我砸个大红包出来。”
对面那人没说话,只是挑了一下眉头,嘴里一堆废话的男人乖乖把拖把交了出去。
“你怎么这么乖?我要打你,你也不跑?”
“整个人都是你的,不跑也就被你打一下,跑了,我只能先给自己烧香了。”
手里把玩着拖把的杆儿,桑杉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肖景深对自己的这种“了解”。
“闭眼。”
“别打脸啊,万一被拍到了,会被人说你家暴。”
经纪人笑里藏刀:“我不比你清楚?”
男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无比悲壮地闭上了眼睛。
拖把随手放在一边,软软的拖鞋跟脚跟分离,w先生懒懒地甩了两下尾巴,大巧儿在笼子里安睡。
肖景深在嘴巴被咬住的瞬间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就遵从自己的内心重重地搂住了那具娇小的身躯。
当、当……
午夜的钟声敲响,电视机在报时,它们无人捧场地热闹宣告新的一年来临,桑杉和肖景深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他们置若罔闻,窗外不知道哪里在放礼花,绚丽的光彩照映着老式的楼、新式的窗,他们都看不见。
一片斑斓里,纠缠的人影渐渐下沉。
老老实实趴在沙发上的w先生差点被压到,不满地叫了一声,委委屈屈地跑开了。
男人伸出手,护着桑杉的脑袋不要磕到,他的另一只手早就跑到了不老实的地方,像是个躁动不安的少年。
桑杉的手臂也环抱着他的身体,像是一根细瘦又坚定的藤萝,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唇齿在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交换的鼻息之间,男人的说话声像是甜蜜的叹息。
“如果我当初没有在这里看着你走,是不是我们就能一直像现在这样。”
女人没有说话,手掌摩挲着他的头发,在那一瞬间竟像是在抚慰一个孩子。
“不是的。”
她轻轻地回答道。
男人顿了一下,更加用力地去追逐着对方的唇舌。
桑杉的回应却渐渐淡了下来。
“以你的外表和性格,适当的幼稚是加分项,但是以为依靠勇气和信念就能战胜一切的时光,它早就应该结束了。”
明明是俯视着桑杉,把她压在了沙发上,肖景深却在那一刻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去看桑杉注视自己的目光。
“你要是问我,这些年我有没有后悔过跟你分开……我的回答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随着我一天天的长大,我都比之前更觉得,我对你的喜欢太浅薄和脆弱了。”
所谓的十大酷刑里面,有没有一种叫做万箭穿心呢?
“当初之所以要分手,就是因为我发现我对你的喜欢不值一提,也许你鼻子出油我就不喜欢了,也许你脸上长个青春痘我就不喜欢了,那时候的我马上要出国,满心满眼都是未来更灿烂有趣的人生,实在没有多少留恋和不舍可以给你。”
可我把曾经的这份喜欢,像是一件宝物一样珍藏在心里。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过去那点事情揪着不放的样子特别可笑。”
捂着自己的眼睛起身,男人瘫坐在沙发上,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并不可笑。”
桑杉起来,擡手系上了自己的衣扣,脸上还微微有点潮红,神色却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在权衡和思量,在谋划和斟酌。
“这有利于我们的合作……对于能促进合作的东西,我永远包容和欣赏。”
手机响得没完没了,男人一直不说话,桑杉拿起手机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让桑杉意外的是,打电话给她的人是栾似锦。
“我算着国内应该是初一了才给你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里带着一点喜气。
桑杉顺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轻笑了一下:“你跑去国外过年了么?”
“他一口气接了一堆工作,我就自己出来了,反正我的假期长,等下次录节目再回去。”
“看来你现在过得不错。”
“是你教得好,你说得对,对抗施暴者最好的方式就是压着他们的命脉,慢慢地磨死他。现在我手上一下子就有了几百万,我都买了我个人的商业健康保险,要是我没病没灾的,至少十五年之后这些钱才能取出来。他快要气死了。”
栾似锦的声音里仿佛有着无尽的快意。
桑杉被她带得又笑了一声。
“我是不是打扰你跟你家那位的甜蜜了?挂了,过几天再见。”
把手机放在一边,桑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上、嘴上、脖子上都有着点点的微红,像是一个倔强的家伙在不屈不挠地盖章。
可是没有用的,她这一生最大的痛苦就是太过聪明,所以能看到所有甜美之下的刀锋凛冽。
“我觉得你和景深很合适,但是你要出国这么久……要不要等两年,等景深也考一个外国的学校,你们可以一起出去。”
她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引得对面那个妆容精美的女人怒意勃发?
黑暗中,女人擡手抚摸自己身上的痕迹,低下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