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好不好!我道歉行不行?你一个猫怎么脾气这么大?”
专注于道歉的男人甚至没听见桑杉走进来的声音。
“又怎么了?”
看着架子上的那一坨猫团儿,桑杉出声发问。
听见她的声音,w先生从架子上跳下来,颠颠儿跑到了她的身边,今天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蹭来蹭去地撒娇,而是两只前爪搭在桑杉的腿上,嘴里喵喵直叫。
简直就是个在告状的小孩子。
“咳……”
转身看见桑杉,肖景深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才说道:“那什么,你帮我跟它解释一下啊,那个……我就是跟它玩儿!”
我家什么时候成了幼儿园了?
弯下腰抱起w先生,桑杉坐在椅子上看着肖景深。
“说吧。”
男人看看被抱着的猫,再看看站在原地的自己,笑着说:“我是不是应该先喊一声‘青天大老爷,你要为小民做主啊’。”
短短十几个字儿的台词,肖景深真是恨不能从里面喊出六月飞雪的气势。
事情其实挺简单的,肖景深拿着他买的玩具逗猫,把铃铛拖在地上,猫就跟着跑,来回跑了几趟之后,男人的坏心眼儿就开始上线了。
作为一只占家为王的猫,w先生是从来不会主动出门的,肖景深试过用食物把w先生引诱到门口,把门打开,把猫食盆放在外面,w先生直勾勾地看着食物,也绝对不会走到门外去。
打开门,有了新玩具的肖景深并没有直接拖着小铃铛冲出去,而是继续在家里转圈儿。w先生一直试图用爪子摁住铃铛,两只前胖爪不停地往前拍打,肉垫拍在地板上噗噗作响,伴着铃铛清脆的响声,让男人忍不住满脸笑容。
终于,感觉这小猫对铃铛已经有了“这辈子非你不可”的热爱,肖景深拖着铃铛就出了门。
w先生毫不犹豫地跟着冲了出去。
距离家门几米远的地方,男人把铃铛的绳子扔下,小猫用爪子摁住绳子,愉快地用鼻子去顶那个铃铛。
而那个男人呢,他无声又快速地冲回到家门口,手抓住大门,随时准备关上。
原地玩儿了一会儿铃铛,w先生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转头看见肖景深站在门口,它试图叼起铃铛跑回去,叼铃铛,失败,叼绳子,依然失败。那个坏笑着的两脚兽正在关门,w先生铃铛也不管了,撒开四肢往回跑。
“砰!”门关上了。眨眼睛,刚刚还玩儿的开心的猫,就成了一只有家回不去的小可怜。
“咪~嗷!”朕要回宫!
“喵!”铲屎官你大胆!
听见外面的猫叫声和急促刨门的声音,肖景深哈哈大笑。
可惜乐极生悲,等他两分钟后终于打开了门锁,w先生夺门而入之后,他就只能面对一个胖乎乎的猫屁股了。
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没有用,一只发脾气的猫连尾巴都不屑于对他甩一下。
听完事情经过,桑杉沉默了很久。一向口才过人的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发表自己的意见。
一对小智障这种说法是不是显得有点简单粗暴,仿佛自己也和他们两个一样了?
结果,她一言不发,把猫放在自己腿上,从包里拿出了几页纸。
“什么?”
“给你接的新电影,因为有米子明导演的推荐,对方又看了点儿你以前的作品,现在已经确定是你了,不需要试镜,这是整个电影的项目介绍,剧本在邮箱里。”
肖景深低下头,看见了《秦歌》几个字,旁边还有个备注——原名《阿房风云》。
“《秦歌》,又叫afang风云?”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从剧组里出来的肖景深智商低了很多。
“……是epang”
“哦。”
很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男人继续看资料。
“导演是李许默,今年三十,之前拍了两部电影,成绩都不错,这次有盖亚娱乐牵头注资,阵势比以前要大很多。目前定下来陆丛伟演成年嬴政,罗锦添演李斯……”
陆丛伟是个在圈子里很有影响力的男演员,虽然对很多观众来说他名气不高,但是他的作品质量和数量都不错,属于观众看见会觉得眼熟,想起他很多角色的那种正规演员。
罗锦添是港城三十到四十岁一代的领军人物,这些年大陆经济崛起,带动了文化产业的富集,港台的大量人才流入内地,除了让他们更好赚钱之外,也导致了港台本身的影视产业处于整体下滑的状态。在这样的情况下,罗锦添身后的资源自然不能跟当年的巨星时代相比,不然,他也不会在一个年轻导演的电影里演男二了。
至于导演……
桑杉看向肖景深:“李许默导演的《千城》你可以看一下,他算是一位个人风格很强烈的导演。”
肖景深点点头,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我的角色是哪个?公子扶苏么?还是这个太子丹?”
肖景深依照自己的外貌条件和知名度,把自己的角色范围定在了这几个戏份不多的“刷脸角色”上。
“都不是。”
桑杉摇了摇头,抓了抓w先生的后背。
“你演赵高。”
“没见过你这么处心积虑让自己男朋友当太监的”——想起来当初自己跟李许默要角色时对方说的话,女人的唇角轻轻一勾。
“赵高?那个改变了秦朝历史的太监?”
肖景深擡眼看着桑杉。
“你居然知道他?”深知男人学渣程度的桑杉语气里有那么一丝丝的惊异。
“当年你压着我演《鸿门宴》的时候,我可是把那段历史都仔细看过了!”
那你还能把阿房宫念错了?——这话到了桑杉的舌尖儿上,她并没有说出口。肖景深作为一个演员,只是私下说错了一个词而已,没什么好计较的。又不是在公开的舞台上闹了文盲似的笑话。
他毕竟不再是那个聪明却惫懒于学业的少年。
可是……
“赵高到底是不是太监,其实一直是有争论的。”学神桑杉还是没忍住给肖景深科普了一下历史知识。
“也就是说我在这个电影里演得不是太监么?”
毕竟是个男人,每次说起太监这个词儿,肖景深就下意识觉得自己人中一紧,如果演得不是这个特殊职业,他大概就不会有这种尴尬了。
看见男人眼中的期盼,桑杉顿了一下才说:“当然……你演的就是个太监。”
肖景深:……
桑杉我跟你讲你变坏了你知道么?你这样很容易没朋友啊!给了别人希望又打碎的感觉真是……
“一个礼拜之后试戏,你最好不要演一个跟谢安一样的赵高出来。”
男人恢复了满面笑容,很自信地说:“这就是我的专业范畴了。”同时记住不同角色的戏,可是他赖以谋生的重要手段。
定定地看了一秒肖景深的笑脸,女人说了一句:“那你加油。”
桑杉低下头,肖景深知道她又要开始忙工作了,就拿着新戏的材料继续回去看。
在他身后,女人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愤怒只是一瞬的,当它支配人的头脑,人的感情会变得纯粹,行为会变得激昂。可是当理智回笼,桑杉不得不问自己一个问题——肖景深难道就真的像她以为得那么干净么?
一开始制定整个计划的时候,桑杉以为自己不过是随手从垃圾箱里拿出一个不该是垃圾的东西,擦擦干净,让他恢复应有的价值,也算是自己利用他的回报。可是现在,她发现这个东西身上有层层的锈斑,比她想象中要深,比她想象中更加难以去除,它们可能已经侵蚀到了核心的位置,让这个垃圾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垃圾”。
要不要继续做下去呢?出于一个商人的本能,她开始思考自己成本与收入的比值。甚至在回来的路上,她也考虑要不要给肖景深换一条路,拒绝掉这个剧本,改掉即将实施或者筹谋中的一些计划,让他做个普普通的三四线演员从此衣食无忧也就够了。
红灯,红灯,红灯……一个接一个的红灯,桑杉一次又一次停车思考。
“星河娱乐涉黑,用不正当手段控制艺人拍戏。”
“所谓手段也不过那几种……说出来都觉得脏嘴。”
“从那里面出来的演员虽然可怜,但是脏了也是真脏了。”
如果一个人已经真正地堕落了,如果这个人是肖景深……
现在,桑杉轻柔地抚摸着“呼噜呼噜”的w先生,手底的猫毛柔软而温暖,就像是肖景深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一样。
十几年的时光,连她都能变成现在的这幅样子,又有什么不能改变呢?
可是同样十几年的时光,就能彻底改变这个曾被太阳祝福过的男孩儿么?
重逢到现在,桑杉都对肖景深有一种对别人没有的信任,这种信任来自于她久远的记忆。廖云卿对星华的调查却让她意识到这种信任是会影响她判断的。
对于一个崇尚理智和冷静的人来说,她应该彻底扫除会影响她判断的非正常因素。
但是,回到家里,她还是把剧本给了肖景深,还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明天我会去杭城一趟,你记得好好准备材料,如果我一周后我赶不回来,会让你的新司机送你去试戏。”
认真看秦朝历史的男人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