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他话语中那句“我自己的男人”,还是因为桑杉说出了与他这个业内传奇经纪人名号不符的话。
“你不是阿sun姐么?你不是……你不是特别厉害,一手创建了theking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无所不能,英雄会变成懦夫,美人会到迟暮之年,金牌经纪人会被人赶出公司,再有天分的明星都有可能永远被埋没。如果你连失败的打算都没有做好,就不要来找我。你还没有资格让我替你承担超出标准的风险,我也受够了给别人当精神保姆的日子。”
桑杉没有再施舍陈澄一个眼神,似乎前几天突然笑着问他想不想去看演唱会、给了这个男孩儿无限惊喜和遐想的女人是另一个人。
“如果你还想要一个更直接的回答,那我只能告诉你,以你的条件,根本不值得我去付出。”
她是冷漠的,嘴唇自然地抿着,就让人感觉到了深深的距离感。
陈澄似乎听见了自己的胸口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裂开,然后噼里啪啦地碎成了一地。
“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你为什么还要带我去看演唱会?”
桑杉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他就锲而不舍地盯着桑杉,只想要对方的一个答案。
“哦……”陈澄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回应。
女人懒懒地说,“看你的态度,我都忘了,是我、带你、去看演唱会呢。”
看起来是在专心致志地练滑板,肖景深其实一直默默关注着桑杉那边,看见桑杉不知道对陈澄说了什么,让那个男孩儿气鼓鼓地离开了,他的心情立刻好了很多。
嗯,跟这么大的小家伙“争风吃醋”,肖景深一点也不觉得丢人。
看见桑杉居然愿意跟陈澄说话,还带他去看演唱会,他就忍不住想起来,当初他跟桑杉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大。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隐隐觉得觉得桑杉对这么大的男孩儿格外青睐。
唉,说到底,她为什么要带他去看演唱会呢?只带自己不就好了嘛!
男人莫名的好心情直接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五点半爬起来健身、喂猫、六点半开始做早餐,他的那份儿依然是高蛋白的增肌餐,桑杉的早饭是虾仁炒饭配番茄牛骨汤,还有一杯鲜榨果汁。
做好了早餐叫醒桑杉,然后去洗个澡出来。这时披着一件黑色针织外套的女人已经安静地坐在餐桌旁,那只傲娇的w先生盘踞在她的大腿上,锲而不舍地试图染爪她的早餐。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延续着肖景深的心中的轻快和愉悦,现在的他对即将到来的选人充满了信心,甚至恍惚有一种新的大门正在打开,命运转机正在眼前的感觉。
几个小时后,当他在目的地下车,被桑杉提醒说如果这次选角失败他们的合同就到此为止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好心情受到了影响。
“看来你现在感觉很良好。”作为一个竞业禁止期的人,桑杉不便在这种场合出现,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出现的必要。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滑板说:“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是如果只针对滑板和表演,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我就放心了,祝你成功选上广告演员。”关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热辣的空气还有男人顿时僵硬的脸,桑杉直接驱车离开了
那一刻肖景深极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很想把手上的滑板扔到地上。
广告?
只是一个广告?
在男人右手的手腕儿上还有昨天练习时留下的擦伤,那时他完美地完成了一套动作,滑板却在落地时磕到了一颗石子。几分钟之前,他还觉得这个擦伤是一个勋章,现在看来分明是一个笑话。
为了个广告,只是为了个广告……他这些天的所有努力,只是为了一个广告……
男人走进了面试点,报上了姓名,上交了桑杉替他准备好的报名表。
“肖景深……32岁……”视线在年纪这一栏顿了下,工作人员忍不住擡头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他可真老。
虽然隐瞒了太多的东西,但是桑杉有一条说的对,跟肖景深竞争的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穿着青春洋溢的运动服,尽情展露着活力四射的身材。
跟这些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比,穿着长款黑色运动套装的肖景深——真的很像他们的教练。
这个高挑清瘦背着滑板的成年男人所走过的地方布满了别人揣测怀疑的目光,大概因为他跟别人都确实不一样。
“9号。”肖景深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号码,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下的时候,男人看见了自己的鞋子,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为了一个广告奋斗两个月,又怎么样?不说身上价值不菲的滑板了,光是这双鞋,这身衣服……哪一样不是桑杉对自己的投资?
果然,是最近日子好过了,他的脾气都养起来了。以前两三个月等一部戏结果角色临时被撬走的情况的不也很多么?朋友介绍给自己的角色被公司安排给了别人的,不也是发生过的么?怎么那个时候自己都可以无动于衷,现在却觉得生气了?
有什么好气的?
这样想着,男人又攥了一下手里的背包带子。
十余年的摸爬滚打,造就了他强大的自我排解负面情绪的能力,按说在这样的一段的自我暗示之后他应该已经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接下来的试镜。可是并没有,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依然在自己能控制的界限之外。
过去这些天,他就是个气球,越来越圆满充实,一天比一天更觉得自己能够轻盈地飞上天空。可是在放飞他之前,桑杉把气球给戳破了。
“砰!”的一下,什么都没有了。
试镜现场是在某个影视培训机构的空置教室里,房间里没有评审,只有七八台摄影机。
楼上的某个房间里,有人在调试着屏幕的画质。
“虽然是个广告,我还是希望跟我合作的人能让我感觉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年轻的女人斜坐在沙发上,单手支着下巴,她脸上的微笑温文亲切,似乎跟坐在旁边的导演关系不错的样子。
可是事实上,那位年轻的、在国际国内已经拿过几次奖的广告导演,现在手都是抖的——激动得。
按照序号,参与试镜的人拎着滑板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换下一个。
没有人谁傻到告诉别人自己是怎样试镜的,顶多与自己的助理或者经纪人咬两下耳朵。所以大厅里偶尔有蚊子飞过似的声音,仔细一听,又什么都没有了。
肖景深静静地坐着,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越来越空。
空点儿好,心里空了,脑子就清楚,明白自己是个要付出千百分努力去争夺空间的小演员,而不是驰骋在滑板上自我陶醉的热血青年。他不是气球……气球……太脆弱了。
“9号!”
肖景深拎着滑板走到那扇门前,拉开它,然后走了进去。
我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可以依赖的,不管是为了谁,想要再也不被人看不起,那就只能靠自己。
想要飞,得自己长出一对翅膀。
……
“辛辛苦苦弄来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不赶紧让你的那块老腊肉感恩戴德,居然还要绕一圈儿再给他……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他是你在追的小可爱呢。”
坐在副驾驶上的短发女人嚼着泡泡糖,一阵儿吹出来一个泡泡再嚼回去。
用这样不太正经的造型低头看着合同,她还得说着酸溜溜的损话。
桑杉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说:“是啊,我和我家男人玩儿情趣怎么了?”
“啪!”泡泡一下子被吹破了,糊在了女人的脸和鼻子上。
以高冷、犀利、爱财如命闻名业内的著名经纪人窦宝佳形容狼狈地盯着桑杉。
“你?你男人?”
吐掉沾着口水的泡泡糖,她用纸巾擦着脸,用上下打量着桑杉,过了几秒钟才摇头说:
“我不信,你这种人要是真喜欢了一个人,那绝对要把他狠狠地攥在手心里,你让他往东,他脑子里的西南北就全得忘了。你才不会给你的男人这么谋划呢。”
桑杉勾了一下唇角:“怎么不能?他是我喜欢的男人,我当然希望他一切都顺顺当当的,我在后面出多少力无所谓,他过得好就行。”
窦宝佳翻了个白眼:“你再说下去,我昨晚上的宵夜都要吐出来了。”
“上了年纪就别吃宵夜了,不然得了三高,赚的钱只能用来买墓地了。”
年轻些的女人貌似很好心地劝道,再次得了对方的一个冷笑和一双白眼。
“所以那块老腊肉不是真跟你有一腿对吧?认识你也不少年了,我实在想象不出你谈恋爱的样子。”
“真巧,我也想不出来。”
眨眨眼睛,仿佛很认真地想象了一下自己爱一个人的场景,桑杉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此时,试镜的肖景深刚刚完成了评审要求的一连串滑板动作,他全程面无表情,做出来的动作流畅又干脆,没有一丝一毫年轻人炫技的浮夸。
你说你让我拿出打架的拼劲儿去练滑板,至少我是真做到了。
男人下意识撩了一下刘海,然后笑了。
“刚刚这个笑有点意思。”扩音器里换成了一个女声,“你再笑一个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