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你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那个女朋友把剧组告了,现在都还没开工,就算开工了也不用我了,我给你介绍工作还介绍出错了?”
不请自来的人是陈启,当初给肖景深介绍工作的那位“朋友”。自从生病发烧之后肖景深就没有再跟他联系,后来更是换掉了手机号码,联系不上他,陈启就走了别的路子。
赵姐从陈启手里接过几张红票子,悄悄退到了一边。
“不签合同,暗地里吃回扣,这种事情做多了不太好。”男人从凳子上站起来,脸上带着如常的温和笑容。
陈启冷哼了一声:“现在这个圈儿里多少人想要戏拍都找不着,要不是看你可怜,能轮得到你?老肖,咱们俩也好几年的交情了,你说,我老陈哪里对不起你?我收回扣的事儿你不知道?要是不签合同你不愿意你早说呀!?我找别人行不行?啊?!”
最后一声话音未落,他随手拿起一个碗狠狠地掼在了地上,瓷碗顿时粉身碎骨,碎屑最远都弹到了房子大门口。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先回屋。”肖景深对李可说道。
“深哥!”
李可印象中的那个老好人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却让人觉得他身上有了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
“回屋去。”他重复了一遍。
李可麻溜儿闪人了。
“你不就是靠抱着那个叫桑杉的大腿往上爬么?我可打听过了,华天早就把她踢了,她现在根本不是theking的经纪人了,你以为她还能罩着你几天?”陈启的话里充满了恶意,看向肖景深的目光里充满了恶毒的鄙视。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轻轻勾了一下唇角:“你花钱买通房东当眼线,就是为了来不疼不痒地骂我几句?那你慢慢骂,我和房东去收房子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僵硬了起来。
是呀,还能怎么样呢?陈启其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急着找肖景深要个说法,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极力去找肖景深还是希望他能让桑杉撤销掉在演员工会的举报,那时候他挤在副导演、剧组和演员工会的调查组之间,像是个可怜的蛆虫一样茍且求存,生怕其中一方耐心用完就直接把他给掐死了。
现在这一段儿已经过去了,他在圈子里的事业已经被掐死了,副导演自身难保的时候把他拱出去顶缸,剧组趁势把他开除了,演员工会发了通告,以后他很难在京城周围的剧组里找到工作,圈子就这么大,就算是在外地建组的剧组,里面也不乏耳聪目明的能人,换言之,他在影视圈里已经混不下去了。
到了今时今日,他找到肖景深也没什么用了,可他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当初肖景深混得连他都不如,来参加他闺女满月都得坐角落的货色,现在居然攀上了一个动动手指就让他一无所有的经纪人?
凭什么?
凭什么?!
现在陈启自己新找到的工作只是在影楼里当个打杂的,工资自然难以跟在剧组里相提并论,想想自己的房贷,想想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天天在家里跟他闹腾的老婆……
火苗儿在他的心里窜了又窜,在看见现在人模狗样跟起先判若两人的肖景深之后,终于在他心里燎成了一片。
什么都做不了么?毁了这张小白脸总不难吧?
恶向胆边生,就真的难以抑制了。
陈启一口浓痰吐在了肖景深的鞋面上:“你个抱着biao子腿往上爬的【哔——】”一边骂着,他挥起了拳头。
却有一个拳头比他更快,重重地砸在他脸上,让他脑袋带脖子都扭向了一边。
第二个拳头带着风声紧接着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你说什么?”
陈启的回击被男人避开了,他脸上的同一位置又挨了重重的一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边?!”
赵姐尖叫着缩在角落里,担心深哥吃亏的李可趴着门缝往外看,却差点被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吓到。
那个出拳又凶又狠的男人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只凶狠的野兽,连眼睛似乎都是赤红色的,别人踢到他身上他也毫不在意,只恨不能把自己的敌人撕咬成碎片。
他勇猛又矫健,反应速度奇快,对面明明也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却完全从他身上占不到便宜。
他真的是肖景深么?
过去的两年多时光里,李可见过他被房东讥笑,被邻居欺负;见过他唾面自干,与人赔笑;见过他细致地经营自己窘迫的生活;见过他小心翼翼地路过人群,仿佛自己只是再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才是他印象中的肖景深,再无骨头,再无血性,剩下的一点点骨气都只能用来撑着一副灰败皮囊。
“我整个人都是空的。”那个对谈的夜晚,肖景深是这样对桑杉说的,可是今天,今天……
他被愤怒填满了。
一拳又一拳的挥出,就像是打开了身体的某个封印,也许他想要打倒的并不仅仅是出言侮辱桑杉的陈启,更是那个无用的自己。
短短五分钟不到,肖景深已经把对方彻底打倒在地了,陈启形容狼狈到了极点,眼眶、唇角、鼻子都在冒血,身上的痛感更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总之,李可能冲出来抱着肖景深的腰把他往后拖,对陈启来说几乎可以是救命之恩了。
“深哥!深哥!咱冷静,咱不值当为他担了人命啊,深哥!”
肖景深死死地盯着陈启,仿佛随时会扑过去咬断他的喉管。
陈启在地上挣扎着、哀嚎着,手掌在地上摸索着。
李可这样一个死宅弱鸡想要控制住突然爆发的肖景深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在他以为事情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对面已经被打掉了半条命的陈启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手里白光闪过,直直地冲向肖景深的脑袋。
肖景深用手臂一挡,一道血痕顿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陈启看见一击得手,被打肿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下一秒,他手里的瓷片就向肖景深的脸划了过去。
情势危急,肖景深借着着李可搂着他腰的动作猛地双脚擡起,踢到了陈启的腰间,中年男人被踹到后退了几步,想要再上前却没有了机会。
猛地挣开了了李可的束缚,肖景深上前一脚把陈启踹翻在地,下一瞬,他的脚就踩在了陈启握着瓷片的手腕上。
滴答、滴答……红色的血沿着他的手臂缓缓地流下来,溅在了白色的瓷片上。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赵姐被自己那个老实的租客吓到想喊救命,对方一个眼神看过来,她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鹦鹉。
男人死死地盯着陈启的眼睛,慢慢地说:
“有些事你以前做,我不计较,但是有些话你敢说,我就跟你杠到底。”
陈启几乎是屁滚尿流地离开了这个出租屋,房东想跟他一起离开,却被男人叫住了。
“赵姐,你还得验房呢。”
肖景深从卫生间里抽了点儿卫生纸,工工整整地叠好,压在了自己手臂的伤口上,找了透明胶随便固定一下,他拿起扫帚把地上的碎瓷都擦了个干净。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是死一样的寂静。
“您看看,我房间里有没有缺东西。”男人微笑着对房东说。
“不、不用看,肯定不缺。”
赵姐软着脚走进肖景深租的房间里,整个房间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她以前进来之后总是随意摸随意坐,现在却觉得毛骨悚然。
房间交付,押金退还,肖景深面带微笑:“那我就把我的东西都处理了。”
说着,他猛地擡手把柜子上摆着的电视机举了起来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三十二寸的液晶电视,这是他给自己买的最奢侈的一样东西,在这个干净且安静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电影,是他过往生活中最放松的时光,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可是今天,他的心告诉他,他错了。
刺耳的碎裂声响彻屋宇,他在窘境中的自得其乐、自欺欺人、自我嘲解似乎都跟着一并毁掉了。
拎着小小的包,肖景深转身离开了他住了两年的地方。
“这就是个狗窝。”
是谁这样评价过这里么?
肩膀上随意地挂着包,男人走在夕阳不肯斜照进的小巷子里,手臂还在流血,渗透了层层叠叠的纸,他看了一眼,没去管它。
至于他身后的一切,他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狗窝?不对,这里分明是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