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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女 卷三 低眉横刀谁是主 第203章 离婚

所属书籍: 卫家女

    顶着夏日的烈阳,一辆马车沿着山道缓缓驶进了太原城。

    太原城门一队人弯腰行礼,当先之人是一女子,梳简髻、戴金冠,腰间悬一长刀。

    马车突然停下,一头发全白的妇人从马车里下来,连忙对那女子行礼。

    口中道:“使不得使不得,臣妇不过一区区妇人,哪里当得主君这般行礼。”

    “白梨夫人于千里外运筹帷幄,助定远军兵不血刃夺下太原三镇,既是功臣,亦是恩人。”

    曲白梨微微擡头,便见那躬身行礼的女子面上带着浅笑,字字说得真心实意。

    “若论恩人,我夫君、儿子不成器,失了太原城,酿下滔天大祸,并州百姓依附陆家数十年,陆家却并未担起护卫百姓之责,幸有主君在北疆救下了无数被掠走的太原百姓,若说恩德,是我曲白梨当向主君叩拜才是!”

    说完,曲白梨竟真的要跪下,被卫蔷连忙拦住了:“本是我应做之事,不敢称什么恩德,反倒是白梨夫人您依大义行事,舍旧日身家,实在是可敬可佩。”

    攀住卫蔷的臂膀,曲白梨笑着道:“主君,我曲白梨既然拜你为主,总该跪下磕个头才是。”

    卫蔷仍是在笑:“在定远军中做事实在是天下最苦的差事,我实在当不得您一拜。”

    至此,两人终于都不再推让客套,曲白梨也不再坐车,同卫蔷一同往城里走去。

    “从前此处是一家酒肆,别看这般小,酒酿的好,我还未嫁人的时候我大兄买了酒回去总要分我一半。”指着一处新建的书肆,曲白梨满面带笑,“那时蛮兵来袭,我送陆行出征的时候,就见那酒肆的娘子还拎着酒坛请将士们喝壮行酒,算来应是我少时那酒肆老板的孙媳了。”

    微微低头,曲白梨一笑:“战事不谐,阿蒙绑了我们这些女眷送出太原城,也不知这家酒肆是如何了,终究是我等罪业。”

    蛮族夺太原城之后屠城数日,并州有些城被杀得连收尸之人都没有,好端端一家世代相传的酒肆,幸中之幸也不过是逃难去了。

    “此事我还真能解了白梨夫人之问。”

    卫蔷对身后跟着的卫玔儿,让她去将人找来,幸好也不远,并州的新州学正是在从前陆蔚的私宅中。

    曲白梨茫然看看,一头白发在烈日下有些灼目。

    “主君是说那隋家酒肆还有后人在?”

    “那是自然。也是巧了,我之前正是知道她从前在太原,才召他来太原……”

    正说着话,一人跟着卫玔儿快步跑了过来。

    曲白梨看了都要说,主君麾下女子跑得可着实快,仿佛专门练过似的。

    “并州州学博士王无穷拜见元帅,拜见白梨夫人。”

    “并州州学博士?”曲白梨被这官衔给吓了一跳。

    虽然她的亲孙女陆明音也是东北都护府的学政,可到底那里本是奚人、蛮人、靺鞨人所占之地,人烟稀少,明音去了能做的事也不多,算是混个来历。

    没想到眼前这女子生得面黑手粗,看着也比寻常读书女子结实,竟然是当了偌大并州的学政。

    王无穷笑着道:“听闻白梨夫人问起隋家酒肆,还说起有年轻娘子在太原城门口送酒,应该说的就是我娘或是我姨母,我娘是隋家女儿,太原城破,我外祖父母被杀,只有我被藏在屋内的地窖里,我在并州靠给人跑腿做事为生,过了几年有北疆的车队往蔚州送粮,正经过太原,知道我是孤儿,将我带去了蔚州,我便在蔚州的孤儿院读书,到十七岁时做了蔚州第四童学的老师,二十一岁做了云州州学的助教,二十二岁考中了进士又升做营州州学博士,今年又被转调到了并州。”

    她言语无奇,是一贯的徐徐道来,带着久为人师的稳妥,曲白梨的眼却红了。

    许是为她年少坎坷如今高位而快慰,又许是得知古人有后悲中带喜。

    “王无穷,你这名字是自己起的?”

    “是,从前只有大娘作称呼,连夫子教了我习字,我便取名叫王无穷。”

    “好名字!”

    曲白梨慌忙要取了身上玉坠下来给王无穷作礼,被王无穷婉拒了。

    眼泪滴在王无穷的手背上,她擡头看了这老妇人一眼,反手拍了拍她的手:

    “我替我外祖阿娘和姨母多谢白梨夫人惦念。”

    曲白梨笑了笑,又有老泪流出。

    “以后太原总会更好,再无蛮人能踏破此城,这太原城里也再无我这般长大的孩子,这是值得欣喜之事,夫人别再哭了。”

    这是被晋军、陆家、曲家都舍在了太原城的孩子,她到了北疆,长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曲白梨心中一顿,她从前帮定远公、认定远公为主君大半是为了自家的明音能在她手下过得更好,真到了十几年未再见的太原城,她才明白她心中的悔愧甚至恨其实都与自己的孙女无关。

    太原、百姓……都在她曲白梨心中隐隐作痛了快二十载。

    这些痛楚是她的。

    不是旁人的,只是她的。

    明年就要七十了,她终于回到了一个会让自己心痛难忍之处。

    时近正午,又热了些,卫蔷便先让曲白梨用了午食,做的也都是太原当地的饭食,一碗细软的“易斗面”是被厨子用双手拉出来的,配上一碗山珍菜蔬调的素面汤妥帖又不令人生腻。

    午后,曲白梨对着铜镜重整了衣裙,走到卫蔷低声道:“主君,我想去见见陆蔚。”

    卫蔷允了。

    曲白梨在洛阳时就将自己的笨重的大件都小心换了钱,珠钗臂玔等物她要给明音留着,其余的都给了主君,只求能将太原城建得更好。

    头上的金簪是她郎君亲自给她打的。

    他郎君是个好郎君,一生无妾,也是个好阿父、好祖父,唯独……不是个足够好的将领,战事一起便举棋不定,先想御敌于外,却死在了蛮军手中,所想的据城而守皆成了空。

    不要说与百战成神的卫家比,连她这将门女看他要出城迎敌都觉不妥。

    可她的好郎君眼里,她只要做个好娘子便够了。

    这便是她在太原城被攻破前的半生。

    坐在角落看见穿着罗裙的老夫人走到门前,保宁县公陆蔚立时站了起来。

    “老夫人!这些年来我扪心自问无一处对您不当之处,让王氏一直尽心照顾于您,您怎能做出这等事来!”

    “您是保宁郡公夫人,就算郡公被先帝贬谪,陆家上下谁不是照旧敬您?你与那卫氏私通根本就是不仁不义!”

    陆蔚骂得越来越难听,他年少时与军汉厮混,如何下作之言都骂得出口,现下他失了并州,可谓是将陆家世代根基都丢了,也不必在这老妇人的面前装那孝子贤孙,片刻之后,在他的嘴里老夫人已经成了人尽可夫之人,甚至编排起了卫蔷的祖父说老夫人是与他私通才将陆家的基业送给了卫氏。

    曲白梨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陆蔚。

    陆蔚并没有关押在并州府衙地下的囚牢之中,陆家宅邸的后院有一小屋,陆蔚就被关在此处,小屋的门窗都被换成了铁栏,在夏日里看着倒是清凉。

    他的通骂声不止曲白梨一个人听见,可这后院本就是监察司暂时驻所,所有人忙得恨不能四脚朝天,竟是没一个人擡头看他们一眼。

    等陆蔚骂到口干舌燥,曲白梨在陶杯里倒满了水,用手托着放在了窗内。

    陆蔚不想喝她的水,左右看看,只见看守他的人退到了一侧正在写什么。

    曲白梨看着他,面上带着笑:“你还真是陆家的男人,一旦事情不如你所想,便连些许体统都顾不得了。这般骂我,你不过是在极困之处再为自己添上些狼狈罢了。”

    陆蔚定定看着曲白梨,见她在外面拾了个木凳坐下。

    三年前他离开洛阳时,老夫人的头上还有些许黑发,如今竟是一根都不剩了。

    羊脂色的发上只插了一根金簪,曲白梨整了整裙摆,看向陆蔚。

    “陆蔚,卫氏势大,有夺天下之能,你想以并州从她手中换来日的荣华,怎想不到有人用你和并州为自己谋个前程呢?难不成有些事是只许你做得,倒不许我做得。”

    “前程?曲氏!你为了你那孙女的前程连陆家基业都不顾?!”

    看着喝完水的双手紧握铁栏的陆蔚,曲白梨笑了笑:“可不止是为了明音,还有佛奴、美音、广妙、妙美,还有阿旋,碧落和我。”

    陆蒙留下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在东北都护府为学政的陆明音,一个是嫁到了徐州,如今在给定远军做文书的陆碧落,这两个孙女是过去那些年曲白梨仅有的念想。

    美音、广妙、妙美则是陆蔚的庶出女儿,名字与嫡女佛奴、次子梵响、长子遍观一样出自十八护法伽蓝。

    “我们都要各有前程,陆蔚,你从来只想着你这县公爵,想着你的两个儿子,亲生的女儿也可不顾,自家娘子的性命也可不顾,这般的人,我们如何不能用来换了前程?你以为你的妻女不过是猪狗?还你以为你只要将我高高供在县公府上,我便看不清你的不堪心肠?”

    老妇人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她站了起来,隔着铁栏看着陆蔚。

    “凭什么呢?你是佛奴的阿父,她敬你,你是阿旋的夫君,她顺你……到此地步你都不将她们当作人?”

    曲白梨擡手摸了下头上的发簪,她的声音并不老迈,此时听来颇有些振聋发聩。

    陆蔚捏着铁栏道厉声道:“我如何不当她们当人了?我是无法可想!”

    “陆蔚,我用二十年的光景去想当年陆行到底是将我当作了个人,还是只当我是他的妻,想了这许多年,便有了一双看得清人心的眼。”

    曲白梨说着,用手遥遥指着陆蔚。

    “从你对佛奴不闻不问的那时起,阿旋便将你的心肠看了个通透,陆蔚,你以为她是不思不想任由你拿捏的畜生吗?。”

    陆府当年曾被蛮人临走时焚毁小半,陆蔚将府邸修葺一新,全然不见曾经模样。

    他总是如此,迫不及待想要人知道这陆家早换了他做主。

    却不知因此寒了多少老将的心。

    缓缓走到前院,曲白梨一点也想不起自己从前在这里时的样子。

    反倒是想起了从前自己在洛阳的保宁县公府的日子。

    其实,陆蔚对她着实孝敬,哪怕是从太原来的一朵花,他都要送到她的面前。

    就像陆行,知道她钟爱丁香,便将丁香种了满园。

    为了能见明音,她装病,早上醒来也能听见陆蔚在门外问她可有好转。

    这些在那些人的眼里,对一个女人来说,应当已足够。

    “《安民法》‘大宪篇’所讲便是人在天地间,当守公理,公理之下是人,再无其他,所谓德,便是利于众人之行,由心所出,不论其他,凡是心存公理之人,子可不依父之言,妻可不随夫之行,夫妻皆可往民部提相离之事,若有相离者当析产和离,称之为离婚。”

    “离、离婚?”

    曲白梨听见了有人在惊叫。

    有人在问:“怎、怎可如此?女、女子也可提离婚?”

    “为何不可?既然离心,便可相离。别忘了昨日我们讲了大宪总篇第一句,‘凡定远军立刀之处,人人可得田,人人可从军,人人可读书,人人可为官,务必使劳有所偿,功有所赏,令行禁止,法度可依’,既然人人一同,自然女子也可提离婚之事,有何怪异之处?至于离婚细则另有法度,‘民篇’会有所讲。”

    学堂内又是一阵乱响,有女子道:

    “王博士,那我想离婚便可离么?”

    “自然,虽然也有离婚复合之事、半道反悔之事,但是北疆法度所立,为的便是保百姓安生,想离自可离,若是有一方不肯,可去衙门打官司。”

    屋外曲白梨又是一笑。

    擡手慢慢抽出图上的发簪,任由白发披垂,她看了一发簪一眼,双手用力,竟然将发簪生生拧弯。

    将发簪留在学堂门前,曲白梨擡头看了看太原城的天。

    “曾为陆氏妇、也是曲氏女,乌发逃城白首得归,陆行与我从未同心,我曲白梨是来给自己赎罪的。”

    见卫蔷写让曲白梨去掌管五千归顺了定远军的晋军,龙十九娘子想了想,觉得此法甚好。

    “曲家老的老小的小,能带兵的没有,让曲老太去当那掌旗的正好安抚了人心。”

    此次攻下太原城的就是湛卢部,龙十九娘子已经六十有余只比曲白梨小几岁,竟然称呼她作曲老太,卫蔷忍不住道:

    “龙婆你今年莫不是才十八?”

    “什么十八?你今年都是三十多的人了,我如何能十八?”

    龙十九娘子吹了吹砚台里的墨,眨眨眼道:

    “勉强三十五吧。”

    卫蔷几乎想擡笔往她脸上来一道。

    “你家那神仙老头儿送来的裘乘虚不错,也是个能主一州民部的料了,你说你是不是可以放我再南下了?”

    龙十九娘子这几年着实憋坏了,明明她所率的湛卢部离宿州不远,结果她竟然一座城都没打,连申屠非那孟浪小子都带着巨阙部换防去打了密州,本来在晋州和她做伴儿的巨阙仆固澜也去东面打仗了,还有那龙泉部的白庞,本来就有攻下长安之功了,还去秦州打吐蕃呢!可要困死她这条老龙了!

    “威胜节度唐虞病重,他长子在洛阳,次子之前在李公书院读书,咱们占了青州,他就回家了。”

    又写好一封信,卫蔷擡起头,就见龙婆正看着自己。

    龙婆咧嘴一笑:“我可不信了你查得这么清楚就没了后招,你要真没有我是……”

    “扣了这么多钱都没改了这个毛病……招揽那唐家老二的事情雪歌说她能做。”

    “雪歌?”龙十九娘子心中飞快闪过强得吓人的燕歌、叽叽喳喳的清歌、木头脸的雅歌、人小力气大的莺歌、算账很快的铃歌、在西北长出根的行歌、被逼着考科举的雨歌、小不点的新歌月歌……

    她眉头一皱:“雪歌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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