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付晓华和往常一样早早到了公司,昨天有个报表上的数据反馈有问题,她那时候都已经下班了,现在改也来得及,十点之前一定能交给对方方。
因为这个,她在肚子里羊肉锅贴的帮助下工作得心无旁骛。
反正今天是小甜老师不更新的日子,网上也没啥值得她惦记的消息了。
现在小甜老师的更新基本是稳定下来了,每周一和每周五,周五的课一般还会布置作业,已经是个会按时上课、批改作业的好老师了呢!让身为铁粉的付晓华十分欣慰。
付晓华全神贯注工作了二十分钟,她的同事陆陆续续来了。
气氛有些躁动。
“晓华,你看见小甜老师那个微博了么?她也太惨了,刚上大学就被渣男盯上了。”
“什么?”付晓华懵头懵脑,脑子里还是数据,直到她同事把手机屏幕怼到她的眼前。
三分钟后,她骂了一句消音词。
“这根本就是诈骗啊!这个男的他至于么?!”
她同事也义愤填膺,说:“人家小姑娘当时刚上大学啊,外公去世了,一个人在外地读书,他找上去也不提还钱,怎么想都用心险恶啊!”
小甜老师的微博里罗列了借条,上面有姜宏远和他父亲的签字。
“……这张借条来自我外公去过的一个镇政府,我外公自己就是做教育的,从业几十年的特级教师,还当过两次校长,他一生资助过的学生不知凡几,少的是几顿饭钱,多的就是直接助学到高中甚至大学毕业,在拿到了这张借据之后,我清查了外公留下的遗物,并没有从里面找到这张借条……”
小甜老师的长微博这段话下面配图是厚厚的一摞旧纸。足有人的一个指节那么厚,铺展开来,很多字因为年代的关系都不怎么清晰了,钢笔写的字带着旧绿色,圆珠笔写的字更是成了油黄色。
可“借条”、“借据”等等字眼儿都直接甩到了人们的眼里,带着老旧又不甘彻底消逝的冲击力。
付晓华的眼眶已经红了。
“对我外公来说,这可能只是旅行过程中的一场偶遇,他遇到了一个家境困难的好苗子,就理所当然地借出一笔钱供他完成学业,那时候他一定不会想到,区区三万块,他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姜先生的,和我的。”
“对化学有初步了解的人都知道,一个化学元素与不同化学元素发生反应,会得到不同的结果。所以,在遇到我现在的男朋友之后,我就从不会拿他与姜先生进行比较,这让我的生活以极快的速率获得了一种新的状态,这种状态叫幸福。不然,我今天的言辞可能会比现在激烈一百倍。”
“拿到这些资料是在一个多月前,我平静到连自己都觉得诧异,至此,我感谢夏天的那场闹剧,不然,这个真相可能会来得太晚。”
“这一个多月里,我有两次想起姜先生,一次是我整理外公的遗物,我外公如果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再借这笔钱了,不是因为我,而是他绝不会想要看到一个前途远大的年轻人为了区区一笔债务堕落到这个地步。”
“另一次想起姜先生是今天,产自天津的冬菜在遥远的潮汕地区被人们当成调味的好东西,过去几年,我自以为和姜先生‘正常’的情侣关系,可能就是一场从秋末到严冬的‘发酵’。熬过来了,我终于遇到了真正珍爱我、尊重我的那个人。”
“感谢姜先生在过去几年里,以不堪开始,以闹剧结束的陪伴。”
这条微博不仅被新浪标注了热门事件,在热搜上闹得沸沸扬扬,被诸多的营销号转发,连评论都多达上万。
“太可怕了,这么多年都一个字没说啊!三万块钱,至于么?”
“渣男去死!”
“我记得那个男的好像收入也不少啊,区区三万块,他给那个白富美买包儿都不止花这个钱吧?”
“十年前的三万块,利息都不少了!这个人也太过分了!”
“心疼我们家小甜老师,呜呜呜呜,幸好小甜老师遇到了现在的男朋友。”
“大早上地逼我口吐芬芳!三万块钱是给你全家买坟地么?渣男给我滚出来受死!”
曾经跟沈小甜互动过的博主们也纷纷留言转发,白纸黑字的借据在那儿,是被辜负的老人,是被欺骗的女孩儿。
付晓华也是一腔愤怒,她实在想不到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无耻卑鄙到这个地步,用手机噼里啪啦敲了一通,她的同事把手机抢了回来说:
“要骂人你拿自己的账号骂,这是我的手机!”
这都气忘了!
网络上涛声滚滚,而发了微博的沈小甜在拿着手机拍徐奶奶摘榛蘑。
家里要是有个亲戚在东北林场周围,每到冬天总少不了被送一些晒干的木耳蘑菇之类的,徐奶奶的弟弟就一直在那儿工作,每年他寄来的东西,徐奶奶都会摘摘干净,泡泡洗洗用来炖个鸡。
榛蘑炖鸡的味道很香的,尤其是里面的榛蘑,带着菌菇特有的香气,一整根小蘑菇都很好吃。
和徐奶奶在一起,除了能录视频,沈小甜还能听她讲些街坊邻居的故事,在居委会常来常往的徐奶奶肚子里可真藏了不少事儿呢。
“正好你出门的那几天,后面小区里老何家里闹起来了,你还记得老何吧?你小时候,他是咱们这一片儿的电工,早就退休了,他儿子之前给物流公司跑运输,结果偷货,让人物流公司开了,要不是老何钱赔得痛快,说不定可得去监狱里呆一阵儿呢。工作不称心,他就天天和他媳妇小赵吵架,还动上手了,连孩子也打……
“打人这事儿啊,真的是有瘾的,你看小哲他爸你张哥长得不像个好人,可从来不对孩子动手,我和我家老伴儿也没打过他。老何就不行了,他以前逼着他儿子跪小区门口让他打,这几十年过去了,儿子也学会这一套了。”
说完,徐奶奶叹了口气,把挂在榛蘑上的一根松针薅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老何是打儿子,他儿子是老婆孩子一块儿打……我本来是在居委会那儿给核桃去皮呢,听说这事儿就和你陈阿姨一块儿去了,哎呀,小何一脚把他媳妇踹下了半截楼梯,可把我吓着了。”
沈小甜举着手机轻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和你陈阿姨那都是干部,都得干事儿的,直接报警,我俩都是人证,现在小何他媳妇是跟闹着离婚呢,老何也同意了,就是想留孩子,人家孩子也不愿意啊,后背、前肋骨下头,全是让自己亲爸爸打得,谁还想再受一次啊。”
说完了老何家,徐奶奶又说起了小乔姐,因为小乔姐的前夫也是跑大车的,徐奶奶就串着一块儿说了。
小乔姐当年离婚之后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那个男人也回来找过好几次,大半是为了小乔姐家的孩子,另外估计也是生活不太如意,小乔姐这里怎么说也有个店,虽然小点儿,可是旱涝保收,他大概也是惦记上了。
“这么多年,我最喜欢小乔这一条儿,说不回头就不回头。她最近不是买那种外面夹一层饼的炸串儿么,我家小哲也爱吃,跟我说他同学有一下课就去买了吃了再擦嘴回家的。估计是知道小乔那儿生意好,那个男的这又找回来了……男人呐,没到手的时候是个宝,到了手就是草……”
说话说到一半儿,徐奶奶顿了一下,她差点儿把榛蘑当脏叶子扔出去。
“不过我看陆辛对你是真心,他刚来这儿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挺瘦高的一个小伙儿,浑身带着刺儿呢,就是做饭的手艺真好,他那时候跟隔壁你李阿姨家的那儿子差点儿打起来,你姥爷拄着根拐棍儿,带着他去跟人道歉,还让陆辛炖了一锅猪蹄儿,哎哟,一开盖我都想放你张哥出去跟他打一架了,也能混碗猪蹄吃,是不是?”
说起了陆辛,徐奶奶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她擡眼看看沈小甜,年轻的女孩儿脸上也是笑着的。
笑着才对,笑着才好。
“陆辛看着这样,也真是个好小伙儿,那几年有传言说市政府要搬到珠桥东边儿来,石榴巷这条街就被人看上了,那家公司本来就是混混儿起家的,光想占便宜,憋着劲儿在这儿使坏,光是下水道就给掘坏了两回。陆辛就整宿就坐在你家那个门口儿,眼睛瞪得老大,别说坏人了,那一阵儿真是连野狗都给吓得一只不剩了。”
“噗。”沈小甜真没想到徐奶奶居然会这么生动地讲故事。
榛蘑摘好了,放在热水里泡发,徐奶奶开始倒腾鸡,两年生的跑地小公鸡,最大的特点就是肥油多,徐奶奶用剪子把它们都剪了下来。
沈小甜要帮忙,被她拒绝了。
“陆辛说这个鸡油做菜好吃,我试了试,还真是,弄个虾肉丸子、猪肉丸子……放一点儿鸡油可真香。”
再说回陆辛,徐奶奶说:
“田校长说这个孩子有骨头,怎么说的,为人侠义……有一天晚上对门儿你卢奶奶家孙子病了,那时候家里就他们俩人,真的没办法,你卢奶奶在院子里吆喝了一声,陆辛也忙着去帮忙,一忙就忙了一晚上。他对你姥爷那心也是真好,光我知道的,他两次都是半夜背着你姥爷去医院,一直也不知道你姥爷那是什么病,人瘦的呀,就脸上还有点儿肉。”
屏幕里,一块儿鸡肉上沾着的碎血块儿成了一道红影,是沈小甜举着手机的手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