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
“随性院”的门关了十八年,再打开的时候秦四喜擡头看看天,看看地,碎成渣子的石砖路重新铺好了,远处仍是有喧嚣人声。
好像也跟之前没什么不同的。
一片黄叶被风吹到地上,她看了一眼。
终于有了几分旧日已去的实感。
“走走走,出去溜达溜达,你们在四方院子里憋了十八年,没憋腻了呀?”
她刚说完,鹅就从她的旁边挤了出去,夕昔是修士,一闭关就是几个月半年,鹅带着自己的小纸鹅每天就是跟那只猫打来打去,早就腻了。
“四喜!我去找一一!”
鹅知道自己的好朋友万家一一还在戏梦楼呢!一一给鹅写过信的。
看着鹅屁股都快晃出残影了,秦四喜挑了下眉头:
“晚上我去接你回来?”
“好!”
“你呢?有没有要见的朋友?”她问夕昔。
夕昔想了想,说:“前辈,我得去找蔺师姐。”
“去吧去吧。”
眨眨眼,看着夕昔也走了,天道猫猫仰头说:
“我也……”
“你先老实呆着吧。”
揣着大概胖了一斤却没长大的天道猫猫,秦四喜一路溜达着到了穆玄凛的烤肉铺子。
原本只是一个门面的铺子,现在大了好多,还能让人进去坐着吃,除了烤肉串之外还多了烤鱼、烤虾、烤鸭、烤鸡……看着牌子上写的“提前一日可预订烤乳猪”,秦四喜很是心动。
忙到脚不沾地的穆玄凛一眼就看见了神尊,连忙笑着迎了过来。
“您可真是许久未来了,新出的烤鸭您要不要试试?”
秦四喜看着挂在架子上滴油的烤鸭,还真的馋了,看看其他人比自己来得早还在对烤肉翘首以盼,她笑着说:
“你先忙吧,十只烤鸭,十只烤鸡,再要一只乳猪,剩下的灵石全要烤肉,我明天来取。”
说完,她掏了灵石放在桌上,又揣着猫走了。
穆玄凛看着她的背影,把灵石揣进了怀里,没有跟其他的灵石一样收进储物袋。
神尊还在戏梦仙都,这可真是大好事儿。
戏梦仙都比从前更热闹了,卖的东西也更多了。
离开了烤肉的铺子,她先吃了一碗热汤面,又在新开的点心铺子前面看了许久。
“你能吃甜的吗?”
她问怀里的猫。
天道猫猫扁着脸哼哼了两声:
“也不是不能吃。”
红彤彤的小点心真好看,它探头瞅了好一会儿,脸还是臭的。
两指宽的点心,做成了小鱼的样子,红色的鱼,金色的鳞,精致得像个玩意儿,不像个吃的。
秦四喜似乎兴致不高,她买了点糖油酥饼,又买了几样一看就很好看的小点心,天道猫猫盯着看的小红鱼她也买了。
看秦四喜竟然真的买了自己选中的点心,天道猫猫看看她又低下头。
哼哼,阴险狡诈的沧海神君肯定又要用这个点心威胁猫了!
“我不会告诉你是谁伤了褚澜之的!”
“嗯,我也不想知道。”
秦四喜走在路上,无数人和她擦肩而过,越过她或者与她迎面错身。
她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随随便便就能看见旁人的因果这件事,让她有点儿心累,如今的她眼里,整个戏梦仙都或者说整个九陵界都在因果线之中,通天连地,经纬交错。
连烤肉和点心都有因果!
走到一家肉包子店门前,秦四喜叹了口气,没有进去。
蹲在路边,堂堂沧海神尊自闭了。
她想吃烤鸭!油汪汪的烤鸭上面连着好多条因果线啊!
她想吃糖油酥饼!好好的糖油酥饼为什么跟隔壁的卖冷油拌菜的还有因果?难道面是偷来的吗?
还有她吃的那一碗热汤面!面有面的因果,汤有汤的因果,肉有肉的因果,葱花都各有因果,明显不是一棵葱上的,哪来的这么多爱恨情仇啊?
至于那包子!因果线密到她连蒸笼都看不见了!
在她怀里的天道猫猫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种沮丧。
“你干嘛?你是不是又要骗我?”
“不是,你让我抱会儿。”
天道本就是因果所化,反倒是难得的干净,秦四喜又肉又摸,好一会儿,在猫猫肚皮的帮助下,她对人生又有了点儿盼头。
起身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处荒地上。
天道猫猫探头看看,说:
“你为什么突然来了枯岛?”
秦四喜看着天道猫猫。
因果所化的猫猫天道,它的身上只有一条因果线。
“这里有一件东西,应该是你有关系的。”
天道猫猫挣扎了下,从她的怀里变成了趴在她的肩头。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找找看吧。”
沿着那道因果线,她一路往前走。
枯岛悬于海中,说是“枯”,其实花树繁茂,只是灵气很稀薄,与四洲之地都不能比,生活在此处的多是一些修为极低的散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和凡人差不多的日子。
有趣的是大概因为这里的树都过于高大繁茂,人们的屋子都建在了树上,有的一棵树上竟然能建五六层小屋,每层树杈上都有一个。
看见有人借着树藤从一个树屋荡到另一个树屋上,天道猫猫恨不能爬到秦四喜的头上去看。
“爪子收收啊,别薅我头发。”
天道猫猫“哼”了一声,还是把爪子收了起来。
秦四喜直面它肉乎乎的肚子,忍不住拿手指戳了下。
“你看你这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人在树上飞,没有用灵力,你见过吗?”
“见过啊。”
秦四喜笑着说:“我当年可是在枯岛杀了不少修真之人呢。”
枯岛毗邻凡人境,是修真者们入凡人境的门户,隐隐还受着凡人境天道的制约,许多修士在凡人境被她追杀,都以为逃来了这里就安然了,却不知道在他们疏于防范的一刻就是杀机所在。
“济度斋立剑为誓,凡用化劫引之人皆为万剑之敌。”
看着集市正中的石碑,秦四喜笑了笑。
“济度斋那些剑修,除了宗佑,债都还完了。”
天道猫猫也看见了那块石碑。
“长生易带着的济度斋有股杀气,现在那群剑修真的是在搏命,有三个人战死在繁渊,要不是宗佑已经去凡人境了,说不定也会死在繁渊。”
秦四喜没说话,石碑上金光熠熠,全是济度斋造下的功德。
确实难得。
“秦、秦前辈!”
秦四喜转身,看见了一张秀丽妩媚的脸,和比从前又魁梧了一圈的身体。
红药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秦前辈,怎么突然有兴致来了枯岛?”
“我来逛逛,顺便找点东西,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这边的镇子之前丢了一个小姑娘,我正好路过,便查了此事,倒不是炉鼎,是小姑娘家里不想送她去南洲拜师,她便想要自己去,才十三岁,胆子倒是不小。”
红药腰间的铃铛里传来了一声轻笑:
“你还说旁人是小姑娘,你自己大包大揽要带着人家去南洲,我看你分明是个傻姑娘。神尊,你可千万劝劝她,旁人做好事是做名声,她做好事是赔家底儿。”
说话的是雪月真人薛照雪的魂魄,言语间对红药很是爱护。
这两人结伴在九陵界各处清查炉鼎一事,也越发亲近了。
“您别听薛前辈的,我也没倒赔多少。”说着说着,红药自己的脸先红了几分。
秦四喜看向那个站在道旁怯怯看着红药的女孩儿,生得纤细羸弱,没想到骨子里倒倔强。
“你要帮她找师门,也不用往别处去。”
她看见了一条因果线,从红药的铃铛处一直连接着那个女孩儿。
“雪月真人薛照雪的衣钵,就够她学的了。”
“什么?”红药还没来得及说话,薛照雪的魂魄已经凝实在了秦四喜的面前。
红药连忙撑开了伞,替她遮挡天光。
魂魄乍现,不少人都吓得连忙躲开。
薛照雪看看那个小姑娘,又看看秦四喜。
“神尊,您说的可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真假,不过你和她之间师徒因果很深。”
一寸粗的因果线呢。
薛照雪欢喜了起来:“她居然也是冰灵根?太好了太好了!有了徒弟,就算我魂飞魄散了,一身功法也能留下了,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红药也为薛照雪高兴,对着秦四喜行了一礼就陪着薛照雪去跟那个小姑娘说话去了。
秦四喜看着她们的背影,轻声一叹。
天道猫猫轻声说:“炉鼎清查一事快要了结了,就算还有传道之心,薛照雪的魂魄也就还有十几年光景。”
秦四喜没说话。
她能看见,连接在薛照雪头顶与九陵界天地勾连的因果线已经很淡了。
天道猫猫又说:“你当年从百里覃那里救出来的魂魄,大半已经消散于天地间,执念散去,再无牵挂。”
“她们散去的时候得了公道。”
秦四喜的话让天道猫猫冷笑了一声。
“她们能得了公道,说到底是有你这个神尊在九陵界,不然,真正倒霉的应该是青竹道院。”
“你又怎么知道,我存在于此间,不是她们公道的一部分呢?”
天道猫猫踩着秦四喜的肩膀看风景,不说话了。
秦四喜继续向前走,离开了小小的镇子,在镇子边上有一家卖烤栗子的,闻着挺香,秦四喜买了一包,走到了山林深处。
下一刻,她抱着天道猫猫出现在了山巅。
“就在这了。”
放下天道猫猫,秦四喜看着眼前的这块石头。
平平无奇的石头,竟然和天道猫猫有因果。
敲一敲,拍一拍,把天道猫猫举起来放上去。
天道猫猫看傻子似的看她。
“应该是在石头里面。”
说完,秦四喜掏出了扇子,敲在了石头上。
天道猫猫“喵嗷”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跳开了。
石头上被敲出了一条缝。
那条缝渐渐扩大,终于,碎成了两半。
“原来是个铃铛。”
金色的小铃铛不知道在这石头里被埋了多久,早就晦暗失了光彩。
秦四喜弯腰捡起来,用手指摩挲了几下,笑着说:
“花丝编成的铃铛,倒是挺精致。”
很快,小铃铛就在她手里重新变得干净起来。
摇一摇,声音很碎,不清脆,秦四喜看了看,把铃铛里的碎石清理了,又拿出一根签子,小心探进去,将铃铛重新调到浑圆的形状。
再一摇,声音就变得清脆起来。
铃铛上原本应该是有根带子的,大概早就朽了,秦四喜又找了根红绳,把这对铃铛穿在了一块儿。
“给你,这东西与你有因果。”
从小铃铛出现开始,天道猫猫就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用绿色的眼睛盯着它们。
仿佛它们是什么怪物。
完好的小铃铛被秦四喜送到它面前,天道猫猫仰头看着,擡起前爪拍了一下。
铃声轻快,像是一只小猫在跑。
“这是,这是折月皆萝的铃铛。”
这是折月皆萝用来逗猫猫的铃铛。
被绑在绳子上,摇来摇去,让小猫追着去抓的铃铛。
被折月皆萝悬在腰间,逗弄着小猫跟着她跑的铃铛。
一声声的脆响,小猫好像突然看见了折月皆萝的脸,可它知道这是假的。
折月皆萝早就不见了。
小猫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
“她说等我醒了就带我回神界,骗子。”
折月皆萝是个会骗小猫咪的坏神君!小猫咪可以骂好多好多好多次。
可她不会再回来。
“你也是骗子。”天道猫猫骂完了,探头从秦四喜的嘴里把铃铛叼了下来。
这是折月皆萝的铃铛。
把铃铛放在地上,小猫用手摁住,好像这样就能摁住当年折月皆萝离开的背影。
要是能摁住就好了。
她的衣摆,她的鞋子,怎么能放她走呢,一直跟着才对呀,怎么会有人这么坏,骗小猫咪等她等一万年?
猫会哭么?
秦四喜有点好奇,却没有去研究,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天空。
趴在天上一万年,不吃不喝,每天都很讨厌这个世间——换成她,大概也很希望这九陵界完球算了。
该怎么跟猫讲道理呢?
其实讲不了道理。
九陵界能有这么个天道,也是一些人的福报了。
叼着小铃铛,天道猫猫走到秦四喜面前。
“你把这个给我,你想换什么?你不会还想要帝运吧?”
“不用。”
秦四喜把小猫带铃铛一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天道猫猫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一松。
它身上的封印被解开了!
“你!你!你怎么?”
“我本来想着能消去你心里的戾气,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秦四喜笑着从天道猫猫的头一直摸到屁股。
拍了一下。
“被夺走了全部的小猫想要此间毁灭,再正常不过了,这世间万万苍生,都不是折月皆萝,也没人能替代折月皆萝。”
秦四喜和颜悦色,哄着小猫,天道猫猫却几乎要炸毛。
它被坑蒙拐骗太多次了,真的不敢信呢。
“你、你是说你也要看着九陵界完蛋吗?”
秦四喜摇头,枯岛的秋日来的比北洲要晚一些,山顶的风有些许的凉意,大概是秋日的初临,她眺望远方,远方都是金色或者黑色的因果线,遮天蔽日,显得这世间众生万物都不过是冥冥中被什么操纵一般。
像是她在凡人境看过的木偶戏。
可人不是木偶。
因果诞生于选择。
“前人作孽,后人缝补,从来如此……人族繁衍至今,受前人之恩,平前人之孽,循环往复,向死而生,都是该得的。”
天道猫猫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
它看着秦四喜。
“所以你要放弃九陵界了吗?”
“不会啊。”
“我都说了嘛,前人作孽,后人缝补。小猫咪可以坐视一界毁灭,人却不一样。求生路,求一人生路,求万万人生路……济度斋、青竹道院、戏梦仙都……弱水沉箫、长生易、蔺无执、易水遥……她们都是求生之人,她们拯救她们的修真界,我,拉扯我的凡人境。”
单手捧着天道猫猫,秦四喜把折月皆萝的铃铛挂在了猫猫的脖子上,又拿出了那块红色小鱼的点心又放在了猫猫的爪爪边。
“有吃的有玩儿的,你走吧,帮你找到这个铃铛,也算是我赔罪啦。”
小爪爪碰了碰小鱼点心,天道猫猫看着秦四喜,下一刻,它把点心叨了起来。
天上的霞光仿佛一只大手,将天道猫猫捞了起来,猫猫的身形渐渐散开,最后成了天上的一朵云。
秦四喜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从那朵云上看见小红鲤鱼的点心在哪儿。
“好了。”
送走了天道猫猫,秦四喜用扇子往自己的双眼之间一点。
清风呼啸而来,又静谧散去。
是她把原本用来封住天道猫猫的捕风锁神阵用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十八年没见,鹅跟万家一一有好多话要说,鹅的小纸鹅可厉害了,还能跟着鹅一起打猫呢!
万家一一笑着听鹅说话,又替鹅做了十几只小纸鹅,这次的小纸鹅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它们能帮你打架。”
万家一一用增兵的方式帮助自己的好朋友鹅。
鹅高兴坏了。
秦四喜来接鹅的时候,鹅立刻显摆自己新的小纸鹅。
“打架!”
鹅一声令下,新的十八只小纸鹅立刻展开双翅露出了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
秦四喜瞪大了眼睛。
“这也太好玩了吧?你这是要干嘛?”
“打猫!”
鹅目标明确,鹅要让新的小纸鹅把猫打到抱头猫蹿!
“猫回家了呀。”
秦四喜一摊手:
“我刚送走。”
鹅扭头看着秦四喜,果然没有看见那只猫。
“猫回家了?”
“嗯,猫回家了。”
“猫不跟我打架了?”
“下次,我请猫猫回来……不是,你十九个打一个,这搁谁都得跑呀。”
收起小纸鹅,鹅回家的路上都是低着头的。
秦四喜看鹅的样子就知道,十八年在小院子里朝夕相对,鹅对天道猫猫是有了感情的。
“要不我去抓两只魔物来跟你打?”
就是得掐断因果。
鹅不吭声,闷着头回了家。
夕昔回来的比她们早一些,带回来了不少她朋友给的稀罕玩意儿,正要给两位前辈看呢,就看见鹅前辈难得不是高高兴兴的模样了。
“鹅前辈,你怎么了?”
“猫走了。”
鹅不高兴。
“猫?猫前辈?”能跟鹅前辈打得难舍难分,夕昔管猫也叫前辈了,“猫前辈不是在后院吗?”
“什么?”惊讶的人成了秦四喜。
“啪嗒啪嗒”鹅跑到了后院,看见一只白色的长毛小猫飘在半空,脖子还有一对小铃铛。
“猫!”
“哼,你们怎么才回来?早上不是说吃炸虾仁吗?”
天道猫猫舔了舔自己的爪爪,谁也不能欠了猫猫的炸虾仁。
鹅翅膀一展,身后出现了十八般兵器小纸鹅。
天道猫猫不屑一顾:
“从前我是被封住了,现在可会飞!”
鹅展着翅膀拍在了猫屁股上。
十八只小纸鹅也一拥而上。
随性院和过往十八年里一样,打得鹅毛猫猫乱飞。
夕昔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熟练地跑过去:
“猫前辈,鹅前辈,你们别打啦!”
想起来现在的秦前辈是能动的,她赶紧求援。
被她给予厚望的秦前辈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溜溜达达贴着墙边走了。
看不见看不见,劝不了劝不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
九陵界里风起云涌,随性院里却是日出日落,逍遥自在。
终于有一天,天道猫猫对秦四喜说:
“时间到了,你可以去黄泉了。”
秦四喜点点头,将一封信交给了小纸人。
小纸人带着她的信回去了戏梦楼。
“这次我出来,你要是再问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以后可一条鱼都吃不了。”
跟天道猫猫说完,秦四喜再次站在了老槐树下。
一盏白色的灯飘飘摇摇。
执灯之人也是故人。
“秦娘子。”
“徐阴差。”
“许久未见,秦娘子风采更胜从前。”
“许久未见,徐阴差真是生得风华绝代。”
轮回一世,徐渡归的模样已经成了薛重岚的脸。
真的当得起一句风华绝代。
徐渡归低头一笑,青黑的脸上有些许的赧然。
从他再次回到黄泉,这张脸不知道被多少人说过,唯独秦娘子说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
“生死簿上,秦娘子此番轮回,有一劫。”
徐渡归执灯在前,灯光映着他的脸。
“什么劫?”
“情劫。”
秦四喜眨眨眼。
冥河之上,她踩着众生谢意走过,刚谢过了冥河,就看见了一群故友。
“你上一世做万俟悠,情缘孽债不少,此世有情劫缠身,必有一场情生缘灭。”
数十年未见,故友们都安在,秦四喜心中只有高兴,对这情劫也不放在心上。
“宋阴差呢?”
孙瑶瑶笑着说:“知道秦娘子你要投胎,她先去了。”
“那我还真盼着在凡人境也能跟她当一世好友,这是什么?”
看着孙瑶瑶手里的白色丹药,秦四喜拿起来,发现这药竟然是热的。
“这是情种,等你此世身死,情种就会脱体而出,宋霜专门替你寻来的好东西,一来,你是神君,绝难动情,不应此劫可能损害你的功德,二来,从凡人境出来,这东西离了你,你的情根也就断了,省得情劫伤了你的神魂。”
“伤神魂?至于么?”
“怎么不至于?”孙瑶瑶催秦四喜赶紧吃下。
端详了片刻,秦四喜将情种吞了下去。
见她镇定自若,孙瑶瑶和其他几个鬼差心中却忐忑。
“秦娘子,此次没了帝运牵连,生死簿上一片空白,你千万小心。”
“我明白。”
大启玉衡元年,七月,鹿州一处农庄里,一个女孩儿出生了。
她的生母看着这个孩子,摆摆手。
“将她送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