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上青生日快乐啊,我这儿现在刚下午,你那是不是已经要睡觉了?”
远在英国曼彻斯特的方卓也打来了电话,让楚上青终于放下了她手里的书。
披上羊绒披肩走到阳台上,楚上青笑着说:“你不是已经赶着零点给我打过电话了吗?”
“那不一样。”穿着运动文胸的方卓也身上披着一层薄汗,倚着训练场的墙壁,她身上麦色的肌肉纹理被灯光照得如裹星辉。
侧着脖子固定手机,她空出手来调整手上的绷带,脸上是笑着的:“二十五岁的第一天,过得怎么样?”
遥远的大陆的另一端,楚上青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很好。”她是这么回答的。
“这可不是很好的语气。”方卓也观察着自己的指关节的灵活度,“如果真的过得很好,现在你的手机应该已经关机了。”
“差一点。”楚上青说,她的脸上又有了笑意,“在警局里接受询问的时候手机是应该关机。”
方卓也:“你们那个老板又做了什么?”
“他送了我一颗行星,方卓也,如果不是他用这个行星打断了我的告白,我会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
摇摆,不确定,和失序。
楚上青在感受着曾经长久支配着她的不确定感。
一直到现在,她的心都依然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想继续谋求确定,另一部分已经开始警惕。
开始警惕在向傅南商索取确定感的那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一直以来在坚持着的楚上青。
那个“楚上青必须要先是楚上青,做自己的人,走自己的路,不然哪配爱别人。”的楚上青?
摸着傅南商咽喉的“楚上青”真的在做自己?还是被大雪覆盖了本心?被对星星的渴望支配了情绪?
“方卓也,我得到了一份很好的感情,可我依然感觉痛苦,对方的一点变化都能让我的秩序感消退,与其这么情绪失控,倒不如和以前一样,我无声无息地喜欢,再无声无息的走。”
这是楚上青冷静下来后的思考,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决定,不应该因为傅南商而动摇。
她的人生本来就不该有动摇。
曼彻斯特的训练场,方卓也缠好了绷带,握了握拳头:
“楚上青,你的确定感不是放弃了爱情就会获得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靠祈求交换来胜利的拳击手,也没有放弃了爱情从而变得美好安宁的人生。你在拳台上,命运在向你出拳,这一拳恰好是爱情,下一拳也许是伤病,也许是战争,也许是饥饿,闪躲,还击,锁住它的咽喉,把它打倒在地,是我们到死都在做的事。你一直都在胜利,只不过这次命运打扮成了傅南商的脆弱愚蠢和不确定,你就心生不忍想要退赛。”
结束通话,有人用英语喊着方卓也的名字,她转身,戴上了拳套,走上训练台。
围观的人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北京雪后的夜晚却很安静。
楚上青放下了手机。
傅南商已经睡了。
她的生日过完了,对傅南商心动的第八年开始了,也是属于她楚上青的人生的第二十五年。
去他的“剧情”,她是楚上青。
坐在楚上青家客房的床上,号称自己要睡了的傅南商在黑暗里对着搜索页发呆。
“摸我的脖子是喜欢我吗?”
搜出来的答案是:“他喜欢你,对你有意思,但是他很在意你的态度,不敢对你动手动脚,怕伤害到你,也怕你因此不喜欢他了。”
这个页面已经开了很久了,他说要洗澡,在卫生间里就搜了这个,那之后一直舍不得关。
如果楚上青当时去看看手上端着的纸板,会看见他几乎要把那个纸板给扯烂了。
他怕会错意。
他怕自己一冲动就把楚上青的生日给毁了。
他也怕楚上青是一时冲动,以后想起自己的生日只剩下尴尬。
但是现在,他又开始后悔。
“我的愿望是,傅南商我想要一颗星星。”
“我的愿望是……傅南商。我想要一颗星星。”
会不会,那个,其实楚上青说的不是真的想要一颗星星啊?
缩在被子里的傅董事长打了个滚儿。
从床头滚到床尾,他打开了一个星空图标的APP。
“输入变量:楚上青摸了我的咽喉。”
半分钟后,APP上出现了一行字:“经过计算:轨道重叠概率为37.97%,增加4.56%”
屏幕的光照亮了傅南商的脸,他无声地傻笑了两声,又滚了回去,压到了之前受伤的肩胛骨。
“输入变量:楚上青在生日的时候想要我当生日礼物,她喜欢我。”
又是半分钟后,APP上又出现了一行字:“经过计算:设计者请不要酒后操作系统”
傅南商:……
看一眼时间,傅南商突然有了个主意。
还有半个小时,楚上青的生日就结束了,他是不是可以去告白?!
如果楚上青睡了,他可以改到明天早上。
要是她没睡……
“要是她不喜欢你,你有想过吗?你让她跟一个自己拒绝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你接受得了她的拒绝吗?”
“你确定你被拒绝之后不会失控?”
他自我拷问,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给自己所有的情感表达都设定了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让楚上青觉得绝对安全。
这个夜晚,显然并不存在这个条件。
沸腾的情绪归于强制的冷淡。
最后看了一遍搜索的结果,傅南商强迫自己关掉了手机的屏幕。
肩胛骨的疼痛变得明显起来,他却庆幸自己受了伤,他受了伤,行动受限,在此时对楚上青来说更安全。
傅氏安排了大部分的员工居家办公,这些人里当然不包括身为董事长的傅南商和董事长秘书楚上青。
毕竟公司里还有一部分员工会去承担打扫积雪的工作。
距离像是忽然之间产生的。
从早上傅南商把溏心煎蛋放在楚上青面前那一刻开始,他迟钝的神经突然有了奇怪的感觉。
因为楚上青没有看他。
她道谢,接过去,就是,没有看他。
“鸡肉三明治你要配牛奶么?”
“好的,谢谢。”
傅南商脱掉围裙,拿起了酱油瓶:
“煎蛋上要酱油吗?”
“我自己来就好。”
手指交错,傅南商看着楚上青接过了酱油瓶。
她还是没看他。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今天早上有个会议改成了线上,上海的苏总想谈一下她们酒店的项目,大概十点半开始,九点半的时候我会把一些资料给你。”
“好。”
一些温暖和暧昧的东西被留在了昨日,今天楚上青家的餐桌上像是在开一个早餐会。
傅南商吃着早餐,静静听着,偶尔提出一点自己的意见。
正好他们两个人都穿着衬衣长裤,是随时可以出席会议的模样,格外肃穆。
吃完早餐是八点,楚上青已经开始换外套。
“你也把衣服换了吧,不用洗碗。”她对傅南商说。
“还有点时间。”傅南商低着头,刷完了杯子和盘子,把它们放在沥水架上,又把水池周围都擦干净。
楚上青走到餐桌旁看着他。
高大俊美的男人眉目低垂,很和谐又很矛盾。
“傅南商,现在是八点零七分,即使是再拥堵的情况,我们八点二十出门也能在九点十分之前到达公司,所以现在我有十三分钟可以用。”
傅南商扔掉了手中擦手的纸巾。
“傅南商,我喜欢你,我十九岁的时候喜欢你,除了钱,我最喜欢你,现在我二十五岁,除了我自己和钱,我最喜欢你,我本以为我不说出口,就可以一边抱着喜欢你的心情,一边等你,就算一辈子不说,当你的朋友也很好。现在我想明白了,去他的朋友,我不会跟我得不到的男人做朋友,赚完了建宁实业的那一笔之后我就离开傅氏。我不会追求别人,也没兴趣让别人爱我不爱我这种事消耗我的情绪,如果你也喜欢我,我们就是男女朋友,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们以后连个拜年短信也不用再发。”
一步。
两步。
三步。
楚上青一直向前,走到了傅南商的面前。
“你当初说我才十九岁,没见过几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二十五岁的楚上青已经足够成熟,知道是什么是喜欢了,六年来一直都很认可自己当初的眼光。”
就像在做一份年度报告那么坦然自若。
又像是在面对一个竞争对手那么极具压迫。
一只手穿过傅南的身体放在料理台上,另一只手抓住了傅南商的领带。
“你懂了吗?”
“我自己来拿我想要的生日礼物,你给不给。”
微微后仰着身子,脸却被楚上青欺近。
傅南商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肘顶在了窄窄料理台后的墙面上。
楚上青的眼神并不炙热,是冷的。
她用极度的冷静让自己表达自己的情感。
不冲动。
不随性。
正如她一直以来面对自己命运中的每一次重击。
“还有七分钟。”
她轻声说。
“七分钟后走出去,我们要么只是同事,要么……”你属于我。
“我”愿意。
傅南商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挣扎着用嘴只说了一个字,唇上突然落下了一片冰冷。
是楚上青嘴唇的温度。
她在等傅南商洗碗的时候喝了一大杯凉水,很凉,能帮助她冷静。
这个三维的世界上要是真存在灵魂这个东西,那傅南商的灵魂大概是这温度被冻住了。
只能感受到楚上青亲了一下。
又亲了一下。
很轻的吻,很坚决,又有深藏的,被埋在层层冷静之下的不确定。她想听他的答案,又有点,只有那么点,怕。
二十二岁坚定地拒绝她的那个男孩儿长大了,更加高大,她想让他变成她的。
“不愿意就该立刻拒绝我。”她的声音轻得像呼吸,亲吻落在傅南商的唇角,扶着料理台的手抱住了男人的肩膀。
灵魂在战栗中一点点恢复了力量,傅南商的手终于有了一点行动力。
让他能扶住了楚上青的发丝,手指穿梭在其间,他心中无数苦苦压抑的想法在喷涌。
这是楚上青,就该是他的。
他也可以变成她的。
人的所有感官在瞬间分崩离析。
视觉、听觉、触觉各自为政,不再受大脑的操控。
嘴唇在寻找嘴唇,却找到了耳朵,轻轻咬了上去。
眼睛在寻找眼睛,又流连脸颊,看着每一点的肌理,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终于,属于傅南商的视觉捕捉到了楚上青的双眼,那双明亮冷淡的眼睛里像是藏着阳光下的冰雪。
他的声音终于活了过来。
“我、喜欢你。”
就算只有百分之三十七点九七的概率我们能在一起相守一生。
楚上青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