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
郭皇后随丈夫韩宗平镇守蓟州二十来年,成卫边关庇佑百姓都是大功德,随着韩宗平率领一十文臣武将推翻昏职的前朝,夫妻俩的功德更上一层,因此,病逝的郭皇在地府也得到了开国皇后的待遇,坐拥一座恢弘的宠殿。
蓟州总兵冯端闻讯前来拜访。
他只比郭皇后早来地府几日,似他这等护民护国的名将,在地府同样拥有府邸,
也可以自行选择投胎的时间。大多对人间再无留恋的功德之人,住够了陆续都会入轮回,冯端初来地府,既关心阳间的亲友也关心天下局势,又哪里舍得离去。
见礼过后,冯端痛惜问:“娘娘年纪轻轻,怎么?”
郭皇后叹道:“本就病重,听闻将军之事,一时情急……
冯端万没想到娘娘之死竟与自己有关,百感交集,潺然泪下。
郭皇后安慰一番,路他打听地府的情况,得知两家的长辈都已经入了轮回,前朝的老昏君、窦国舅皆因罪孽深重被地府惩罚,白日受刑晚上才能稍得休息,反倒是大将孟靖业因早年护国有功,与晚年的助约为虐功过相抵,得以免去刑罚,栖身于一座普通庐。
刚提到孟靖业,孟靖业就来拜访郭皇后了。
生前各为其主,其实并无太大仇怨,死后反而能心平气和地相处。
只是提到生前事,孟靖业仍有一丝不甘:“若非萧家妇设伏偷袭于我,那萧家小儿如何能杀我。”
郭皇后笑道:“萧家妇姓佟名穗,如今已受封安国夫人,你口中的萧家小儿名萧涉,乃是卫国公的幺孙,叔嫂联手击杀你那年,都才十九岁。”
孟靖业:……
冯端:“历朝名将名臣都不乏出身平民者,孟兄亲身领教过萧家众人的厉害,就别再存那门第之见了吧。”
孟靖业苦笑着点点头。
二将离去后,郭皇后也收起了那副看破生死的恬淡,打开能窥视人间的水镜。
看到丈夫痛哭憔悴的身影,郭皇后也流下泪来,看见丈夫迁怒儿子命儿子在东客守孝三年,郭皇后又皱起了眉头。
接下来的兴平三年,北地既有内乱又有外战,合州守将秦思柱叛国之前死于潘勇之手,来到地府后见到孟靖业、冯端,因为自己死得过于憋屈,他灰溜溜地将小草庐选在了一处偏远之地,鲜少露面。
合州稳了,郭皇后、冯端却更加忧心忡忡,果不其然,兴平帝在剑阎道那边遭遥了险境。
梁将宗权被佟穗一箭射杀后,冯端大喜:“好箭法!”
坐在旁边与他喝酒的孟靖业:“……”
自此,孟靖业再不来找冯端了,与接连被佟穗射杀的梁将宗权、封蕴成了好友,死都死了,再也不用效忠任何君王,三人便都只是死于同一人手中的“冤鬼”。
幽居许久的秦思柱见邻居们分成了两派,一边是郭皇后冯端,一边是跟他一样死得憋屈的几位名将,终于肯出门了,与孟靖业、宗权、封蕴冶到一起,每日喝酒跑马或是去看看比他们更惨的还要受刑的窦国舅,竟也颇为快活。
这日,宗权问孟靖业、秦思柱:“二位的族人都已不在,为何还要留在地府?早日投胎,或许还能再去人间厮杀一场。”
同样是败将,梁帝仍然善待宗权、封蕴的族人,孟家、秦家族人却都已获罪。
孟靖业:“老夫倒要看看,韩宗平有没有一统天下的本事。”
秦思柱:“韩宗平是一个,我还要瞧瞿那潘家铁匠,看他能踩着我的名望嚣张多久……”
四将正聊着,地府突然金光大胜,一座比郭皇后的宫殿更加气派的殿宇逐渐在金光中落成,大门外的匾额上书有“南平王府”。
南平王,兴平帝给老爷子萧穆的追封。
除了秦思柱,孟靖业、宗权、封蕴都是死于萧家一派,此时考爷子风风光光地来了,而他们皆是草庐布衣,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颜面尽损,彼此看看,只当不知,
郭皇后、冯端去迎了考爷子。
萧穆谦恭地朝两人行礼。
郭皇后警眼萧穆的王府宫殿,笑容微僵:“人间一切都逃不过地府神佛的法眼,
您者的功德远胜于我等,无需再以生前的身份论尊卑。”
萧穆坚持道:“无论何时何地,萧标都不敢忘皇上与娘娘的赏识之怡。”
郭皇后找个借口回宫了,留冯端与萧穆相识恨晚。
年三月,兴平帝也来了地府,分别与郭皇后、冯端、萧穆痛哭叙旧一番,便开始与郭皇后守在水镜前,关切地看着儿子咸庆帝的一举一动。
看到儿子守灵时给范钊赐路垫,范钊竟然说什么“堂堂八尺男儿没有孕妇那般娇气“,郭皇后幽幽道:“好一个八尺男儿。”
兴平帝:“……他就这混脾气,不知好歹。”
看到儿子要用王定宪取代潘勇做合州守将,兴平帝拍案而起:“蠢货!蠢货!
郭皇后:“……此举是不妥,可你留给他的文臣武将没一个真正把他当回事的,
事事都要反对,他年轻气盛,再被王家父女挑拨,又让他如何忍受?你瞧,范钊对他可有对你的半点恭敬?”
兴平帝忍着怒气坐回来,就见儿子逼着范钊路下:“……胺是皇上,你只是胺的一个臣子!”
君臣有别,这话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看着范钊眼中的茫然,兴平帝心中还是一痛。
范钊是性情中人啊,从小把儿子当弟弟,儿子那话,无疑是将一把刀插在了范钊心上。
郭皇后瞧见丈夫的心疼样,气得关了水镜。
直到萧绩建议在淮南淮北增派兵力,没了合州之忧,帝后关系才有所好转。
人间很快到了酷暑,咸庆帝要去曲池消遣。
看到儿子与几个貌美宫女躲在一处别院胡作非为,郭皇后面如猪肝,兴平帝更是火冒三丈,连骂几声孽障,住在附近的萧穆、孟靖业四将都听见了。
萧穆只管留意自家的小辈们,孟靖业四将一边喝酒一边看戏,窦国舅白日受刑没空,晚上得知此事,幸灾乐祸地跑去兴平帝殿外大笑:“行啊,你骂我将皇上引入一途,结果你儿子年纪轻轻就自己走上歧途了,比皇上还会玩,哈哈哈……啊!”
却是冯端手持长枪出来,直刺他的后心宾。
秦思柱与窦国舅是好友啊,偷窥时见到这一幕,拎起大刀跑出来帮着窦国舅反击冯端。
都是名将,冯端一人难抵两个,幸好萧穆闻讯而来,兴平帝也冲了出来。
秦思柱朝远处的草庐喊人:“孟兄宗兄封兄,还不快来帮忙!”
三将刚想过来凑凑热闹,忽见郭皇后手持弓箭立于墙头,那一幕顿时与三将临死前所见的纤细身影重合,才打开的门板马上又紧紧闭上了。
打完了,兴平帝、郭皇后因为儿子没有面目见人,迅速退回了官殿。
冯端叹道:“新帝他……”
萧穆没有多言。
几个月后,咸庆帝来了地府,见到父皇母后就是一顿控诉:“都是范钊,范钊杀了我!“
兴平帝一巴掌拍了过去,犹不解恨,拈起败家玩意的领口又是一巴掌:“你若听我的话信他宽待他,他会害你?”
咸庆帝的牙都被打掉了三颗。
郭皇后扑过来,挡在儿子面前道:“保哥儿是有错,他范钊就没错了?整个御前军都听他的话,他还敢在保哥儿面前动刀杀人,换成你,你能容下这么一个御前军统领?”
一家三口正哭着打着闸着,外头又传来窦国舅的大笑:“哈哈哈,大裕国大裕国,建朝五年就亡了,还不如梁国、陵国!陵帝别在你家门缝偷窥了,出来我敬你一碗,虽然你们次次打裕国次次败,可你们陵国血脉还在啊!”
躲在自己的小宫殿的陵帝并没有露面,嘴角却高高地翘了起来,韩宗平死了,
北地将乱,梁国那边后继无人,或许真是他的陵国一统天下!虽然他的长子文不成武不就,可他的小儿子能打啊!
接下来,窦国舅每晚都要来嘲笑韩宗平,韩宗平、郭皇后无颜露面,便只剩冯端、萧穆与窦国舅、秦思柱两两对打。
这一日,窦国舅又来挑衅,刚骂了一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骂,窦国舅回头,发现那人竟是范钊!
窦国舅讽刺得更加厉害,奈何范钊勇猛无敌,再加上冯端、萧穆,秦思柱都没敢再来助他。
赶走窦国舅后,范钊刚要去求见兴平帝,萧穆突然一枪拦在他面前。
范钊大怒:“者匹夫……”
刚说了三个字,兴平帝一脚踹开门,拈着一把大刀直接砍向范钊,将人劈成了两半:“孽障,还有脸来见我!”
范钊的两半鬼魂重新合成一个,路在兴平帝面前大哭:“皇上,我没想的,是保弟逼我!”
事情经过兴平帝当然清楚,手心手背都是肉,骨肉相残他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郭皇后见丈夫居然还能对范钊心怀不忍,冷笑一声,带着咸庆帝去了轮回台,
两碗孟婆汤,前尘往事皆忘。
兴平帝越发念悴,等萧缠登基确定北地无忧了,他便追随妻儿而去。
就在此时,地府金光再度大胜,却是萧穆的王府变成了皇宫。
萧缠登基,萧穆被追封为卫国的太祖仁皇帝。
范钊对萧家有恨,于是加入了孟靖业四将的阵营,一起盼着萧家死于非命。
等了几年,死于萧延之手的梁帝先来了地府,见到宗权、封蕴顿时委屈得大哭:“胺又没杀萧耆,那人为何非要害胺性命!”
封蕴:“……怪臣死得早,臣若不死,他就来杀臣了”
范钊唾弃道:“丧家之犬,走,咱们继续去喝酒!”
梁帝见大将军们不待见他,只好去寻陵帝,羡慕陵帝道:“还是两位贤侄有本事,陵国国富兵强,定能拦住卫国大军。”
陵帝忧心忡忡:“难啊,蜀地尽归卫国,如果他们从交州进军,我陵国也没有其他兵力可用。”
梁帝就留在他这边观看战局。
当继陵帝成功招降四万抚州山匪赶赴交州时,老陵帝心中一喜,可惜没喜多久,随着佟荣归顺卫国,陵国败局顿现。
败就败了,陵帝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他的长子居然给唯一还能延缓败势的次子赐了毒酒!
眼看着潘勇砍下次子的头颅,陵帝大叫一声,疯了。
名将那边,秦思柱阴阳怪气地问范钊:“你那岳父,又是给萧绩送兵又是杀陵国大将,真不是萧镉派去陵国的内奸?”
范钊:……
就在范钊也忍不住怀疑此事时,潘勇死在了萧绩的箭下。
秦思柱大喜,跑出去找潘勇算账,结果潘勇根本没有在地府分宅子的资格,连最差的草庐都没有,直接被鬼差带去众鬼聚集之处等着投胎。因为鬼差在侧,秦思柱不敢挑衅澡事,折回来,朝众将叹道:“行了,人间没我啶事了,我会跟潘勇一起投胎,转世后再去杀他!”
宗权提醒道:“也许他会入畜生道。”
潘勇对抚州山民、对陵王陆翊做的那些事,都是减功德的,包括他伙同范钊陷害恩主萧家,萧家功德越大,潘勇的罪孽就越深。
秦思柱:“……”
他想做人,于是对封蕴道:“那就有劳封兄替我报仇了。”
因为纵火烧山残杀无数生灵的封蕴:“……”
范钊:“对了,你那么大的罪孽,怎么还分了草庐?”
宗权:“你们莫要欺人太甚,封兄对我梁国有开国之功,梁国百姓数年的安稳都是托他庇佑……”
就在此时,一个鬼将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直接勾住封蕴的鬼魂:“之前判官醉酒判错了,你这等恶人,当入十八层地狱,受九九八十一年极刑方能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