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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平安 正文 第253章

所属书籍: 岁岁平安

    253

    每逢捷报,必有家书。

    这回萧缜出征,每次给佟穗写的信都有六七页,佟穗也会回他相似的页数,显得夫妻情深意浓。

    其实是为了方便传递消息,行数太少可能不够隐藏密语,而平时都薄薄的突然变厚一次,容易引人怀疑。

    危机在京城,萧缜的密语很短,询问佟穗在京城是否安然无恙,然后就是写他追缴吕胜的过程,提到了他对赵良臣的敬佩,对凉州军一些降将的点评,以及对凉州夏、秋景色的描述。不愧是饱读诗书的萧家二爷,写景颇为引人入胜。

    佟穗细细琢磨着萧缜的意思。

    萧缜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敬佩谁的人,因为他自己就够厉害了,家里更有一个睿智无比的老爷子。夫妻单独相处,萧缜对先帝都少有敬佩之言,何况战功威望要逊色先帝的赵良臣?

    所以,萧缜是在告诉她,他与赵良臣结了善缘。

    王家被灭九族,消息肯定传到凉州了,萧缜应该猜到范钊已经反压了皇上,大权在握。

    那萧缜能料到咸庆帝近来都卧床不起吗?

    这可是佟穗选择从王家手里救下范钊时都没能预料的结果。

    看来,想毒杀范钊的不光是王家,咸庆帝也是主谋,并且被范钊发现了。

    魏琦、鲁恭从出府到进宫的路上都有范钊的人跟随,鲁太夫人拜访范家却不欢而散,这一切都表明两人并不赞成范钊欺压咸庆帝,只是魏琦一个文人丞相,鲁恭的大军又被隔绝在城墙之外,他们对范钊都无可奈何。

    范钊要篡位,故而京城依然戒严,凡进出两处城门的百姓商贾都要严格搜身。

    篡位就得做好被其他将领反对的准备。

    范钊不限制鲁恭出城,说明他没想跟鲁恭反目成仇,想来鲁恭、冯籍这些蓟州系大将对范钊也是一样的态度。

    佟穗将各地将领数了一圈,怎么盘算萧家与齐家都该是范钊要提防的两家。

    只有萧家、齐家交出南营、西营的兵权,范钊才能彻底放心。

    往好了想,范钊只要兵权不要命,会放两家人回卫县、朔州,该种地的种地,该舞狮子的舞狮子。

    往坏了想,两家将领都死了,才不会卷土重来找范钊报仇。

    可范钊凭什么?

    凭他是先帝眼里的第二个儿子,就能剥夺两家无数次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换来的荣华富贵?

    说句大逆不道的,先帝都是老爷子牺牲自己救回来的,范钊有什么资格凌驾于她与萧缜之上?

    于公于私,佟穗都不会坐以待毙。

    在书房慢慢转悠了几圈,斟酌好语句后,佟穗坐回书桌前,提笔给萧缜写回信。

    琐碎的家常与久别的思情中间,隐藏了新的三条密语:

    帝我饼难见,胸要饭,成门严。

    待你归来,大君喂而不公,等我内应。

    莫忘汗江盼。

    傍晚,佟穗来了国公府,要看贺氏、萧玉蝉、林凝芳明日要寄出去的家书。

    贺氏疑道:“你看这个干啥?”

    就算她写给俩儿子的信没有给丈夫写的那么黏糊,侄媳妇也不该提这种要求啊。

    佟穗:“我自有道理,二婶就别问太多了,四弟妹的我也看了。”

    萧守义对妻子道:“让你拿你就拿,难不成你还有啥秘密?”

    林凝芳最先配合,萧玉蝉也把她写给五弟的信取了过来,贺氏见了,只能照办。

    林凝芳言简意赅,就一页内容,几乎都是讲怀祖的。

    贺氏在一堆家常里抱怨了一句儿媳妇管得严,最近都不许她出门。

    萧玉蝉的信主要是提醒五弟从边关给她多带些礼物。

    佟穗对萧守义道:“二叔,您叫二婶把这句去掉,其他的重写一遍就好。”

    萧守义到底是个将军,形势又如此,立即明白了侄媳妇的意思,带着妻子回房重写了。

    翌日天才微微亮,驿兵先来几位将军府里收取家书,收完了再去宫外候着,等着把宫里的旨意送往城外。

    往常都是相关官员直接把旨意拿出来给他,今日却有一御前侍卫将他领了进去,最终停在一间值房前。

    “要捎的家书都在这里?”

    侍卫粗鲁地取下他身上的牛皮袋子,问。

    驿兵不敢反抗,紧张地点点头。

    侍卫将牛皮袋子送了进去。

    十几封家书全部摊在了范钊面前。

    范钊先拆了佟穗那封,就见第一句写的是:终于打完了,全赖先帝福泽庇佑!

    范钊心头一痛。

    吕胜败得这么快,确实是先帝留下来的福泽,没有先帝的威望,凉州军不会纷纷投降。

    压下对先帝的缅怀,范钊继续往下看,一共七页,他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都没发现任何异样。看到佟穗想念萧缜那些话,范钊还会发出几声嗤笑,什么安国夫人,跟寻常惦记汉子的妇人也没有多大区别,习得一手好箭法罢了。

    看完佟穗的,范钊继续拆其他的,全部检查一遍,再吩咐早就带过来的一个文吏,让他将那些信封恢复如初,务必让人看不出被人拆开过。

    弄好了,范钊吩咐侍卫重新调个驿兵去送信,外面那个给笔赏钱,暂且看管起来.

    驿兵走得仍然是t六百里加急,九月十九上午抵达长安,袁楼山收到调他为凉州守将的旨意,简单安排一番,这就带上几个亲兵随驿兵一起出发了,回头等他安顿好了,再派人来接家小去凉州与他团聚。

    不断地在各地驿站更换新的骏马,二十三日上午,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到了凉州城。

    叙旧之后,赵良臣对萧缜道:“有袁将军在,凉州这边再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也该回大同了,咱们后会有期!”

    萧缜笑道:“按理说不该期盼边疆有战事,若有,萧某愿与将军共赴战场。”

    赵良臣大笑,早几年他没将萧缜祖孙放在眼中,如今他早把萧缜当英雄看了,值得一交!

    整军完毕,赵良臣骑在马上,朝萧缜、袁楼山、罗霄以及萧延等骁将拱拱手,潇洒离去。

    送完同僚,袁楼山去休整了,萧缜带着佟穗的家书回了大帐。

    拆信时,萧缜顿了顿,取出前几次佟穗寄来的家书,对比过后,发现这次的封泥比之前稍微大了一圈。

    拆开后,萧缜靠近封口,闻到一丝淡淡的酒味儿。

    以前佟穗的信,都带着她手上的面脂香。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眼前浮现范钊豪饮的姿态以及那双指甲里藏泥的手,萧缜面沉如水。

    翌日,大军返程。

    如遇紧急战事,骑兵可每日急行两百里,但萧缜并没有下令急行,就像不知道京城的危局一样,每日正常行兵,只走一百五十里,中间还休整了两日。

    十月初七,南营近五万骑兵来到了长安城外,虽然凉州军因为投降得快几乎没有战力,这次出征,南营还是折损了几千兵马。

    罗霄要去长安当守将了。

    看着单骑多送了他一段路的萧缜,罗霄苦涩道:“不知京城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鲁恭、魏琦、范钊都有给他写信,虽然措辞不一,有的信还被涂抹了一些话,三人却传达了同样的意思,让他以大局为重,守好长安,范钊还特意多说一句,命他无诏不得带兵回京。

    罗霄相信,萧缜肯定也收到了京变的消息。

    萧缜只是笑笑,不知是听不懂罗霄的意思,还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罗霄已经很熟悉萧缜的脾气了,默默对视片刻,他朝萧缜拱手道:“不管萧兄信不信,为天下百姓着想,我都希望萧兄此次回京顺利。”

    范钊是猛将,但绝不是治国那块儿料。

    萧缜似是有些意外,随即笑容变得真诚了几分,回礼道:“那就借罗兄吉言了。”

    说完,他调转马头,回到了南营大军之中。

    此时,萧缜大军距离洛城只剩五六日的路程了.

    两日前,十月初五,洛城,皇宫。

    每日早上,魏琦都会来乾元殿探望咸庆帝。

    这次,他刚走到殿外,就听里面传来范钊压抑的怒吼:“什么叫快不行了,不是早让你停药了吗?”

    魏琦心里一惊,几乎同时,门口一个侍卫便高声通传道:“魏相求见!”

    魏琦神色不变脚步不停,仿佛并没有听见范钊的话,毕竟他离得确实比那一排侍卫远。

    等魏琦往里走的时候,两个御医满头大汗地出来了。

    魏琦顿足,面色关切地问:“怎么这般模样,是不是皇上的病又加重了?”

    一个御医忙道:“没有,魏相多虑了,皇上龙体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刚刚还多吃了半碗汤。”

    另一个配合道:“是啊,是啊。”

    魏琦笑笑,很是欣慰。

    进了内殿,就见范钊也面带喜色,唯有咸庆帝还昏睡在床。

    范钊高兴道:“魏相早来一会儿,还能陪皇上说说话。”

    魏琦对他还是不假辞色的态度:“你若离皇上远些,皇上康复得会更快。”

    范钊习以为常,没接这话。

    魏琦仔细观察咸庆帝片刻,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对范钊道:“等这次皇上好了,你赶紧回蓟州去,免得你再触怒皇上,皇上也受不了你。”

    范钊垂眸:“知道,我也不想留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魏琦:“再有十来日南营大军就要到了,齐恒那边也即将班师,你还要京城戒严到什么时候?”

    范钊:“总得等皇上康复吧,现在这样,我实难放心。”

    魏琦点点头,照例又骂了范钊几句,便去政事堂看折子了。

    他才走,范钊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皱眉看向床上的咸庆帝。

    他要收回萧家、齐家手里的兵权,就得假借圣意,所以咸庆帝必须活着给他当幌子,等事情都解决了,再让病危的咸庆帝留下传位诏书,那时即便有人怀疑诏书的真假,只要几位边将都支持他,文人们再怎么议论,他都可以当成放屁。

    十月初八,黄昏,坐在书桌前批折子的魏琦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宋澜与几位官员同时望过来。

    魏琦捂着肩膀,一脸痛苦。

    魏相有肩膀疼的老毛病,有人劝他赶紧回家休息,也有人劝他去看看御医。

    魏琦:“御医不管用,我得去趟北市。”

    宋澜知道他常去周景春那,但在萧缜快回京的这个节骨眼,魏琦真的只是去针灸吗?

    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该掺合的。

    这边魏琦还没走出宫门,范钊已经收到了消息,思索片刻,他道:“派人跟着,针灸的时候也盯着,若魏相有异动,两人都拿下。”

    “是!”

    坐着马车,魏琦很快到了北市,见范钊安排的侍卫“长随”竟然要跟到诊间,魏琦面露怒色,忍了忍才没有发作。

    周景春疑惑问:“这是?”

    魏琦揉着肩膀道:“我的长随,想跟进来开开眼。”

    周景春笑了,指着旁边的凳子叫长随坐,他若无其事地帮魏琦宽衣。

    身影交叠的短暂瞬间,魏琦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团。

    周景春歪头打了个喷嚏。

    魏琦笑他:“你个老郎中,莫非还染了风寒?”

    周景春一边将他的外袍丢给长随,一边苦笑道:“年纪大了,郎中该病也得病啊。”

    接下来,他先为魏琦按揉一遍,再开始针灸。

    侍卫目不转睛地瞧着,确定两人没有任何异样的接触,也没说什么异样的话,结束后他将魏琦送回府,再去宫里禀报范钊。

    越是关键时刻,范钊越是警惕:“派人盯着周家,若周家有人前往萧家,马上来报,对了,往萧家前后街安排几个暗卫,哪怕是卖货的小贩在萧家墙边停留,也要上报。”

    侍卫领命。

    过了两日,十月初十,侍卫在乾元殿寻到范钊,低声道:“大人,安国夫人似乎身体不适,刚刚丫鬟急匆匆到北市请周老过去了。”

    萧家先联系的周老?

    范钊回忆片刻,记起萧缜是三月初在先帝面前报的喜,算下来的话,佟穗下个月就该生了,这时大着肚子,确实容易闹毛病。

    “知道了,继续盯着。”

    侯府,周景春先给外孙女号过脉,确定外孙女真的没问题,才悄悄将魏琦的纸团塞过去,隐秘到连柳初等人都没察觉。

    此事只有他知,如果外孙女没有来请他,今日他也会叫儿媳妇来“瞧瞧”外孙女。

    佟穗让外祖父先休息,她回房查看纸团,她也是赌的,以免魏琦真有要话要通过外祖父传给她。

    纸团上只有四个字:命不久矣。

    佟穗攥紧纸团。

    稍顷,她也塞了外祖父一个纸团,嘱咐道:“下午会有一位骑毛驴的人去医馆看病,如果他说毛驴肩膀疼,您就把这个交给他。”

    这是她与暗哨约定好的,一旦有人监视侯府,那么她见了谁,暗哨就改去找谁。

    就这样,当日深夜,突然有道黑影翻进相府,一路摸到魏琦的窗下,直接戳破窗纸,往里面扔了一样东西。

    魏琦被那动静惊醒,点灯一看,地上多了一只鞋。

    鞋面内侧缝了一张纸条,纸条上除了一句话,还画了一头小毛驴。

    魏琦:“……”

    他就知道,除了佟穗,谁还会提前盯着王家,继而发现王家买毒的这个大秘密?

    从萧穆到萧缜夫妻,没一个简单的!

    至于信上的内容,也只有一句话:若命绝,夜半走水为号。

    魏琦右手微颤地烧了这张信纸。

    到了这个地步,要么是萧缜赢,要么是范钊赢。

    宋澜选择坐山观虎斗,无论谁继位都不会影响他宋澜。

    魏琦做不到。

    天下百姓需要一位明主,他对先帝已经仁至义尽,既然咸庆帝保不住了,那就该推举新的明主。

    他对范钊有旧情,但萧缜比范钊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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