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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外城一共有八座城门,分散在南、东、北三个方向。
这晚城内军民最先打开的是位于东南侧的永通门,由左将军鲁恭率领五万人驻守。
城门一开,鲁恭一边率军杀进城中,一边派出两个传讯兵分别去通知韩宗平与萧穆。
萧穆大军与左路军驻守在同一侧,中间只隔了一条结冰的洛水,早在发现那边的士兵已经开始往城门里奔涌时,萧穆便把麾下的九个指挥叫了过来。
过黄河时原本是有十二个指挥的,因为要分出两万去攻打虎牢关以及支援韩宗平大军,当时萧缜带走了廖洪安与三个指挥。韩宗平率领十万大军赶过来后,要分成三路五万大军攻打洛城,右路军本来就有五万不需要变动,韩宗平就暂且把廖洪安、萧守义、潘勇、江天阔这四个将领及其麾下兵马分在了左路军、中路军。
眼下萧穆身边的九个指挥,全是年轻儿郎。
萧穆分派道:“萧延、萧野,你们分别带五千人去北面的徽安门、安喜门外,严防窦国舅余党从那边逃脱,记住,没有我的军令,你们两支兵马不得擅入城门半步。”
萧野皱眉,萧延直接叫嚷起来:“为何不让我们进城厮杀?”
抓住窦国舅等奸臣才能立大功,守城门有什么意思?
萧穆冷眼盯着这两个孙子:“敢违背军令者,斩!”
萧野马上应了,萧延憋屈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领了命。
萧穆再对佟穗、萧涉道:“你们继续随我守上东门。”
佟穗点头,萧涉意识到自己跟三哥四哥一样都没了立大功的机会,失望归失望,鉴于三哥四哥都挨了老爷子的瞪,他也不敢跳脚。
萧穆继续道:“萧缜,你率文功、孙典、齐云、佟贵、长安长顺立即去永通门,记住,杀敌便可,不得扰民不得争功,尤其是到了皇城那边,最多在外围杀敌,不可踏进内城半步。这不算军令,我也没有资格阻拦你们去抢大功,我只能说,不遵守我此言者,事后可直接去大将军那里邀功,不必再来见我。”
萧缜等卫县儿郎当然要听老爷子的,齐云算是唯一的外人,但他同样毫不犹豫地跟着其他儿郎一起应了。
从朔州到洛城,他这一路都跟着老爷子,对老爷子早已心服口服。
这时,鲁恭派来的传讯兵才刚刚快马赶到。
萧穆:“去吧!”
众将领立即带兵出发了,上东门外只剩萧穆等五千兵马。
萧涉忍不住问:“祖父,您为什么不让我进城?我肯定听您的话不去抢功,难道您还信不过我?”
他又不是三哥那脾气。
萧穆笑笑,看向旁边的孙媳妇:“阿满可知道缘故?”
佟穗:“祖父是觉得,咱们萧家一门立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不差今晚这一点,与其继续争功引人嫉恨,不如让给别人,所以让三弟四弟五弟守城门拦逃兵。”
萧穆欣慰地点头。
萧涉:“那为何让二哥进城?”
萧穆:“你二哥身上的功劳比你们一帮兄弟加起来的都多,再多一点不会增辉,少一点也不会减辉,但他是咱们右路军的副将,攻城大事他都不去,旁人该要多想了,误会咱们萧家祖孙留在外面是别有居心。”
萧涉眨眨眼睛,最后挠挠脑袋,干脆不想了。
洛城之内。
除了留守四万兵力驻守八处城门,十余万的大军都冲了进去,其中五万兵力从里面攻占城门清剿不肯投降的守军,一万兵力去围困众奸臣的家宅府邸,最后四万兵力全部杀向了位于洛城西北角的皇城。
窦国舅与他身边的五千亲军就在这里。
他们宁死不降,可宫里还住着一群太监宫女,皇城一圈的大门小门太多了,有怕死的太监随便打开一扇门,就放了冯籍、鲁恭、范钊等将军进来。至于韩宗平,他被两个先生劝着留在了城外,理由是夜里暗箭难防,在此关键时刻,韩宗平不可以身犯险,以免群龙无首反倒给了窦国舅可乘之机。
“两位将军,你们捉拿这奸臣,我去保护皇上!”
范钊将窦国舅交给两位大将,提着刀带上一万兵马气势汹汹地朝皇宫里面赶去。
宫殿重重,将士们逐间逐间地搜查,宫女太监后妃全部勒令跪去外面,胆敢反抗的一律斩杀。
很快,范钊在西宫找到了被五百禁卫守着的窦皇后,窦皇后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似乎正在睡觉的孩子。
三旬年纪的窦皇后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为了配合窦国舅“老皇帝才被韩宗平气死”的荒谬谎言,今晚的窦皇后一身素服,乌黑浓密的发髻间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窦皇后没有亲哥哥那么大的野心,或许因为掌权的国舅哥哥享受了其他嫔妃无法企及的尊贵,或许仗着国舅哥哥收拾了一些跟她对着干的后宫女人,或许也因为自己一直无子而加害了别的受孕妃嫔,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完全依靠哥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
此时,窦皇后躲在五百禁卫之后,对上一身是血的范钊,她抱着孩子的手都在发抖,却只能勉强撑起皇后的威仪,呵斥范钊道:“大胆!我怀中抱着的是乃是天子,他韩宗t平口口声声要匡扶幼主,尔等持刀进宫又意欲何为,还不给我退下!”
范钊笑笑,擡手抹去脸上滚落的不知来自何人的血,对身后一排小兵道:“不能对皇后、幼主不敬,先将这些奸臣走狗杀了!”
“是!”
不消片刻,那五百个禁卫便成了五百具尸首,喊杀声惊醒了窦皇后怀中的小皇帝,小皇帝四处看看,嚎啕大哭起来。
范钊皱皱眉,再对手下道:“惊到幼主了,你们赶紧把这些走狗拉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得靠近。”
一群虎狼之兵迅速拖走了那些尸体。
内殿之中,只剩范钊与窦皇后母子,以及几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
范钊一手提刀,一手伸向窦皇后:“把幼主给我。”
窦皇后哪里敢给,给了,她手里便没了筹码,这人就敢一刀了结自己的性命。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往后退着,直到被范钊逼到墙角,再无路可退。
范钊伸手去抢小皇帝。
窦皇后死死抱着孩子不松手。
范钊改去抓小皇帝的脖子,窦皇后以为他要抓小皇帝的肩膀,下意识地往上擡手,结果手居然被范钊攥住,再被范钊带着捂住了小皇帝的口鼻。
窦皇后惊惧地看向范钊。
范钊眼中一片嘲讽,嘴上道:“快把幼主给我,不然我动手了!”
窦皇后哭着摇头。
范钊用他宽阔的身躯严严密密地挡住窦皇后,继续道:“你个毒妇,竟是宁可让幼主为你陪葬也不肯松手吗?”
窦皇后哭着说没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奈何被范钊按得死死。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几瞬,范钊终于退开了。
跪在旁边的太监宫女们又怕又好奇地悄悄擡头,就见窦皇后抱着小皇帝跌坐在地上,随着这一跌,小皇帝从窦皇后的臂弯滚落下来,倒在地上。这么大的孩子,早就会哭会闹了,可小皇帝居然一动不动,那脸色……
范钊突然发出一声暴喝:“毒妇,你竟真敢下此死手!”
说完,范钊箭步上前,手中大刀一起一落,窦皇后的人头便跟着滚到了地上。
一旁的太监宫女们连忙将额头贴在地上,一个个抖如筛糠,听着那阎王似的将军无措又懊恼地自言自语:
“大将军让我务必将小皇帝毫发无损地救出去,现在弄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啊,大将军最忠心先帝了,会不会责怪我办事不力杀了我?”
“可我冤枉啊,是毒妇非要拉着小皇帝陪葬,我用力抢怕拉断小皇帝的胳膊,不用力就被毒妇逮住了机会!”
范钊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内殿转着圈地踱步,突然,他脚步一停,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起一个小太监的肩膀,虎眸死死地盯着他道:“你们都看见了是不是,可以为我作证是不是,小皇帝是毒妇害死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小太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大的一双眼睛,几乎要贴在他脸上了,里面的血丝让他害怕!
“对,对,是,是窦皇后杀死了小皇帝,跟将军没有关系!”
范钊大喜,丢下他,又看向跪在旁边的那几个:“你们也都可以为我作证,是不是?”
“是,是,我等愿意为将军作证!”
范钊便癫狂大笑地冲了出去.
定鼎门外,韩宗平早就下了马,忧心忡忡地等着里面的消息。
魏琦、宋澜苍松翠栢般站在一旁。
如何处置小皇帝,两位谋士私下有过一番讨论,究竟是该拥护大将军自立,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是天下又有几个诸侯呢?
东陵、西梁那两边早就称帝了,根本不会再听朝廷号令,北地几位边将早就表示了会支持大将军,也不需要大将军再利用小皇帝去号令他们。再看北地百姓,早被昏聩的皇族与窦国舅等奸臣害苦了,巴不得早点换个好人做皇帝,民心所向,大将军若是继续扶植一个乳臭未干的皇家血脉,反倒会让将士百姓失望。
最关键的,大将军是发自真心要扶植幼主的,根本干不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等小皇帝长大了,大将军一定会功成身退,可到了那时,小皇帝能容忍有这么一个差点取代了皇室的大将军吗?小皇帝能容忍他们这批拥护大将军的人吗?
必然不会。
所以,为了北地百姓能够焕发新生,为了大将军,为了他们自己,小皇帝都不能留。
城外一片漆黑,城内处处灯火通明,喊杀声不绝于耳。
韩宗平等人守着的定鼎门,一路直通洛水,过了桥,对面便是皇城南面的端门。
三人便一直望着这条被洛城百姓称为“天街”的宽敞大道。
灯火憧憧,不时有逃兵冲上这条天街,再被后面的士兵追上去砍杀,昔日热闹繁华的街道,在今夜成了一片炼狱。
韩宗平驻足凝望,眼中忽地滚下泪来。
就在这泪意朦胧中,他看见一匹快马穿过一道道彼此厮杀的小兵身影,朝南而来。
韩宗平侧身拭去眼泪。
那匹快马终于停在了他面前,范钊姿态狼狈地跳下来,还摔了一跟头。
韩宗平迫不及待地问:“皇上如何?”
范钊匍匐着爬到韩宗平脚下,大哭道:“将军,我没用啊,皇上被窦皇后捂死了!”
韩宗平惊得倒退三步,再擡头望向皇城所在,至于范钊说了什么,他已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