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次日轮到贺氏母女做饭。
早饭后,没等萧延三个出发去打猎,佟穗先带着柳初、林凝芳出门了,三妯娌分别挎着一个篮子。
萧家爷几个都瞧见了。
萧野:“二嫂厉害啊,竟然能把三嫂拐去给骡子锄草。”
萧延:“……会不会有危险?”
这三妯娌,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让缺女人的流民们馋红眼睛。
萧野:“有啥不安全的,t现在河边都是洗衣服的媳妇们,人手一支棒槌,哪怕来十个流民也架不住她们一起围上去,要是人多了,女人一叫,祖父这边也能带人及时杀过去。”
贺氏从旁边经过,嘲讽亲儿子:“就你担心媳妇是吧,没看你二哥都没说啥?”
萧延:“他敢情不怕,据说二嫂比男人都能跑。”
老爷子不耐烦听他聒噪:“行了,赶紧出门,早去早回。”
萧缜:“我再养一日,明日三弟留家,换我进山。”
萧延:“急什么,二哥彻底养好了再说。”
他有点刻意讨好兄长的意思,萧缜看看他,脸色并没有比昨日好看多少.
灵水河南岸的缓坡旁,佟穗对林凝芳道:“弟妹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坐在旁边看我们弄就好,回去还要临摹画,别太劳累了。”
林凝芳:“好,我坐这边歇会儿。”
柳初替她从石滩那边寻了一块儿比较平整的石头搬过来,当板凳用。
林凝芳坐下,擦擦汗,眼睛留意着两个嫂子锄草的动作。
此时的青草长得还不是很高,嫩生生的,用锄刃贴着根部简单锄两下就断了,留着根等它继续长。
佟穗干得认真,锄完一片换个地方,柳初跟在她身边。
正忙着,身后突然传来锄草的动静,妯娌俩一起回头,就见林凝芳居然学着她们的样子也锄了起来,细细的小臂可能还没锄柄粗。
柳初想要劝阻,佟穗朝她摇摇头,林凝芳不是小孩子,懂的道理可能比她们两个村女加起来都多,坚持做这个必然自有用意。
林凝芳锄到两只手臂都发酸时就停了下来,所得的青草才浅浅将篮底铺满。
从未体验过的累,汗水沿着她细腻的脸颊滚落,可看着前面的两位嫂子,再看看远处的碧空附近的流水,林凝芳终于感受到了这个春天的明亮与复苏。
歇够了再来,当林凝芳第三次休息时,佟穗、柳初已经把篮子装满了,多锄的全部放到林凝芳这里。
篮子留在原地,三妯娌去河边洗手。
山坡上忽地传来一声鸟叫,清脆悦耳。
柳初、林凝芳循声望去,只有佟穗听出这突兀的“鸟叫”乃是人吹出来的口哨,转身时面带警惕。
缓坡之上并肩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萧缜,另一个竟然是本村里正家的长子孙典。
认出孙典,柳初立即收回视线,神色紧张又不安。
佟穗叫林凝芳陪着柳初,她迎着两个男人走过去,将二人拦在半路,皱眉问萧缜:“你带他来做何?”
不等萧缜开口,孙典粗声道:“不是萧二带我来,是他看见我要来这边,非要拦我,最后我们俩说好了,只要让我当面问清楚柳儿究竟愿不愿意改嫁,以后我再也不会在人前打扰她,免得连累她被人议论。”
佟穗明白了,孙典这种莽汉,既然听说柳初愿意出门了,肯定会三番五次地来纠缠,纠缠越多越招惹闲话。萧家兄弟都有正经事做,专门挑一个防着他太浪费,不如给孙典这个机会,一了百了。
她纠正道:“人前不行,其他时候你也不能打扰我大嫂。”
萧缜:“他不会有那种机会。”
大嫂不可能单独出门,孙典也没可能私闯萧家。
孙典嗤了声,反正他只保证人前,人后,除非柳儿一辈子都别落单。
佟穗叫他们在这等着,她回去跟柳初解释缘由。
柳初沉默片刻,拉住她的手:“阿满,你陪我去见他。”
佟穗自然愿意。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那些在河边浣洗的妇人们,不过有萧缜、佟穗在,妇人们传不出太离谱的闲话。
终于近距离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孙典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柳初,被萧缜拦住,他急得拿拳头砸另一手掌心,然后再压下火气,小心翼翼地看着柳初道:“柳儿,你知道我一直都没忘了你,现在你我都单着,你就嫁了我吧,我保证你在我们孙家过得肯定比在萧家好,什么洗衣做饭,我也去外面捡个小丫鬟,全都不用你做!”
柳初始终垂着眼,对着他的鞋子道:“孙大哥,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从未动过改嫁的念头……”
孙典:“我不信!当寡妇有啥好的,是萧家不肯放你走对不对?你害怕他们才不敢说实话!”
柳初刚刚算是心平气和了,此时冷下脸道:“没人强迫我,先前战乱,我爹他们因为躲避不及全都没了,我命好嫁进萧家才侥幸活了下来,萧家既是我的夫家,也是我今后唯一的家,除非他们赶我,否则我哪都不去,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二弟,麻烦你带他走,我不想再跟他说话。”
说完,柳初拉着佟穗往河边走了。
孙典想追,被萧缜拦得死死的,再加上自己先放了狠话,不想给萧二当孙子就只能恨恨离去。
河边。
男人们一走,柳初难为情地对两个弟妹道:“叫你们看笑话了。”
佟穗:“笑话什么,大嫂人美心善,这人才会对你念念不忘。”
林凝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都是人之常情。”
柳初被她们说得脸红:“还美人君子,就是一个村夫一个村姑,你们就别打趣我了。”
林凝芳:“大嫂可以不喜欢他,但不必自惭身份,人生而有情,与出身高低、学识深浅都无关,像《诗经》里的‘风’篇,收录的便是当时各地的民间乐歌,包括我刚刚念的《关雎》。”
佟穗真是喜欢听林凝芳说话:“好像挺好听的,你把《关雎》完整给我们讲讲吧?”
柳初连连点头,她也想听.
回了萧家,柳初也把针线筐搬到书房,三妯娌看书、摹画、做针线,各做各的,累了就去后院绕圈。
骡子不在家,佟穗依然不想慢走,便把自己带来的弓箭拿出来,再从柴棚那边搬出一个废弃的旧靶子挂在北墙上,练习射箭。宋先生讲过,业精于勤荒于嬉,再厉害的弓箭手如果长时间不练,准度也会下降。
柳初、林凝芳边走边看,见佟穗几乎箭箭都能射中靶心,都很佩服。
萧缜以前会在堂屋守着家宅,现在三妯娌在,他去前街门口守着了。
萧玉蝉出来看热闹,不服气道:“你靶子放得那么近,当然能射中。”
佟穗不理她。
萧玉蝉刚要生气,鸡圈那边突然传来母鸡的咯咯叫唤,萧玉蝉一听,高兴地叫道:“哎,又有一只鸡下蛋了!”
看着她兴高采烈地去鸡圈里捡鸡蛋,柳初给林凝芳解释道:“你还记得吗,这些鸡是家里去年秋天开始养的,五个多月了,上个月底才有一只母鸡开始下蛋,现在总算又多一只。”
林凝芳不记得萧家养鸡的时间,记得母鸡下蛋的事。
那只鸡似乎每天都会下一个蛋,有一次贺氏去捡鸡蛋没找到,又是怀疑大嫂又是怀疑阿真阿福,骂了好久,结果晚上萧延悄悄煮了一个鸡蛋给她。
林凝芳当然不肯吃。
如今看着萧玉蝉那高兴的样子,林凝芳忽然能理解贺氏为何会为丢蛋生那么大的火了。
虽然多了一只鸡下蛋,要想满足萧家众人依然远远不够,贺氏继续将蛋收进老爷子那边的西屋,等着攒多了再在爷们消耗大的时候吃.
白天佟穗几乎都跟两个妯娌待在一起,晚上回了房萧缜才有机会问她:“上午孙典的事,大嫂可有怪我带他过去?”
佟穗:“没有,后来三弟妹给我们讲了一首诗,大嫂挺喜欢听的,根本没把那事放在心上。”
萧缜:“什么诗?”
佟穗没告诉他,关于情情./爱爱的诗,她们妯娌可以说笑讨论,男人就算了。
她不说,可萧缜能感受到她愉悦的心情。
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始哄求时,萧缜缓缓道:“给我念念那首诗,你何时念完,我何时结束。”
佟穗:“……”
她临时从脑海里翻了首只有四句的短诗——《锄禾》。
萧缜:“这首不至于让大嫂喜欢,也不至于让三弟妹卖弄。”
佟穗:“才不是卖弄,完全是话赶话,我非要她讲的。”
萧缜:“非要?还以为你只会说不要。”
佟穗:“……”
她继续绞尽脑汁想诗,奈何学过的诗实在有限,努力好久都没有找到能糊弄过去的,意识到这样只会拖延时间,她不得已背起才学会的《关雎》来。
萧缜听了前四个字,夸道:“这诗好。”
够长.
天亮之后,已经在家养了几天伤的萧缜终于要t出去打猎了。
早上两人还在屋里洗漱时,萧缜嘱咐小妻子:“万一三弟再惹事,你别理他,直接去找祖父,或是等我回来解决。”
佟穗还在恼昨晚的《关雎》,此时看他比看萧延更不顺眼。
萧缜知道她听进去了,没再多说。
佟穗确实有点防备萧延,还好老爷子直接把萧延派去了练武场,他亲自坐在家中守宅子,佟穗练箭时,老爷子还过来指点了一下。
黄昏时分,萧缜三兄弟回来了,竟猎到一只还喘着气的野猪。
萧野对着佟穗挤眉弄眼:“这回二哥进山就往里面钻,以前他可不会这么拼,肯定是因为有了二嫂,他怕比不过我们之前的鹿在二嫂面前丢人,非得猎个大家伙。”
佟穗:“……”
萧涉:“二哥就是厉害,还发现一窝鹌鹑蛋,可惜只有五个。”
蛋在他这里,萧涉取出来,宽大的手掌托着五个小小的蛋。
萧玉蝉又馋又可惜:“才五个,都不够分的。”
萧缜:“绵绵耀哥儿都在长身体,一人吃两个,剩一个给祖父下酒。”
无人反对。
老爷子萧穆吃不吃鹌鹑蛋都行,可他不吃,那一个给谁都算偏心。
佟穗将鹌鹑蛋洗干净跟着粥一起煮,煮一会儿提前捞出来,先给两个孩子分了解馋。
齐耀自己吃得开心,绵绵偷偷往袖子里藏了一个。
天黑下来,佟穗与柳初收拾好碗筷,各自回屋。
萧缜又在给她烧热水,锅里蒸腾出团团白雾。
佟穗进来后,萧缜一手拉住她一手掩上门,随后往佟穗手里塞了什么。
佟穗低头,看到两枚还热着的鹌鹑蛋,惊讶道:“你……”
萧缜:“窝里一共七颗,我提前拿了两颗才喊五弟过去捡。”
佟穗怪好笑的:“我又不馋这个,你要是不藏,或许我们三妯娌跟玉蝉都能分一颗。”
她们占四枚,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最后一个可能是老爷子吃,也可能给贺氏。
柳初、林凝芳都比她瘦,都比她更需要补。
萧缜看着她,道:“我想让你吃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