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脂粉
这话挑到现在说,不得不让苏乔怀疑他的用心。
她稍一思索,顾宁诚自称与叶姝是“逢场作戏”,那做戏的目的是什么?和苏家亲密无间吗?
大约是的,苏乔心想。
结果事到如今,苏乔混上了主位,顾宁诚可能心有不甘,又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苏乔甚至觉得,哪怕叶绍华成为了宏升的领头羊,顾宁诚也会努力把叶绍华治得服服帖帖——或许他很少在情场上碰壁,他时常成为脂粉堆里的焦点。
顾宁诚猜出了她的心思,他垂首道:“我应该研究一些方法,专门对付你。现在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既像疯子,又像骗子。你是不是完全不相信我?”
苏乔维持了往日的刻薄:“你并不是没有优点,你蛮有自知之明。”
顾宁诚叹息:“程烈是我找来的人。”
他走向木门,准备出去:“假如没有程烈,苏展不会受伤,宏升的项目不会停工……哦,你看新闻了吗?宏升的声誉也跌到谷底了,公司人心涣散,你这才有了机会。”
苏乔默然。
她一向伶牙俐齿,如今却缄舌闭嘴。
顾宁诚似乎洞悉了她的弱点。他在木门边上站得笔直:“苏总,你现在,想过河拆桥吗?”
拆个鬼。
苏乔在心中暗骂道。
她始终不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顾宁诚会主动帮助自己。他的本意一定是想让宏升更混乱,甚至是让苏展丢掉一条命,宏升要是倒台了,顾家便能进一步垄断市场。
苏乔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你和叶姝,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可是大家都知道,叶姝对你一片诚心,感天动地。事成之后,你也要把叶姝一脚踹开吗?”
她故意说了一句废话。
随后又讽刺道:“顾先生,您自己才是最会过河拆桥的人。”
顾宁诚玩味地笑了:“我?”
他来回走了几步,没再提起叶姝。似乎对他而言,这个未婚妻无足轻重。他以一种“春秋笔法”,模糊苏乔的视线:“我要是擅长过河拆桥,怎么会在宏升集团,工作了将近十年?小乔,你在意的,我心里也在意。”
苏乔捏了一下指甲。
顾宁诚佯装放弃,低声道:“算了,你不记得我们从前的愉快合作了。”
苏乔否认:“不,我记得很清楚。你以前……没错,你是帮过我,我感激你,也回报过你。”
她表现得冷心冷清:“但是,顾总,没有一种关系是可以永远维持的。”
顾宁诚拉开大门。
他不怕有人路过,听见他们的谈话。他直接说:“我给你铺出一条康庄大道,帮你扛下竞争对手的压力,这都是我白送你的。我没有索求过回报。”
真的吗?
苏乔在心中质疑。
她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你们顾家,没少占便宜吧。”
顾宁诚已经离开办公室。
他踩在一块软垫上,侧过脸来望着她:“我不和你说假话,我们顾家……其实没占多少。接下来的工业园区项目,我也有心让着你。”
苏乔笑道:“免了,顾总,你的人情,别人要不起。”
顾宁诚松开木门的把手,温和地预测道:“你将来要后悔。”
苏乔满不在乎:“我从没做过杀人放火的事。难道你能找出第二个程烈,来公司捅我一刀吗?”
顾宁诚没有应答。
他走了。
苏乔折返回办公室,默默打起了算盘,她打算培养几个人才,假以时日,慢慢架空顾宁诚,将他彻底替代掉。他这株大树,整日立在内部,迟早是个祸害。
随后几周,风平浪静。
苏乔工作繁忙,陆明远反而更清闲。他常待在画室里,弄出各种风格的作品,有时候盘腿而坐,坐在地上,糖果就趴在他的膝头。
他偶尔将颜料弄到脸上,自己却不知情。
苏乔目睹过一次,手里拿了毛巾,帮他擦脸。
她心想,有些男人喜欢找刺激,有些男人喜欢泡夜场,而陆明远喜欢遛狗、跑步、画画,他有看不完的书,精神世界比她更丰富……她对他再没有别的要求了。
陆明远却道:“你最近,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苏乔手指一顿,握住了柔软的毛巾:“哪里不一样呢?你说说看。”
坦白地形容,陆明远觉得她疲惫又焦躁。
他换了一种方式表达:“我觉得,你需要躺下来睡一觉。一天睡十二个小时,我以前试过,很爽。”又用画笔的底端,挑起苏乔的下巴:“你这几天熬夜,长了黑眼圈,眼球也有血丝。”
苏乔一霎紧张起来:“我变丑了吗?”
陆明远如实道:“变憔悴了。”
苏乔赶忙拿出一面小镜子,朝着阳光,照了照自己的脸。她按住白嫩的脸颊,反复审视:“嗯……真的有点憔悴。”
陆明远从她手中夺过镜子,扔在了一边。那镜子是木质圆底,沿着地板,顺溜溜滚了一路。
苏乔还要去捡,却被陆明远捞住了腰,他安抚道:“你应该自信点,别说黑眼圈,皱纹都不影响你的美貌。”
苏乔忽然生气:“呸,我还没老。”
陆明远捏了捏她的脸:“是,皮肤充满弹性。”
苏乔适才满意。
糖果挡在他们两人中间,不断地摇尾巴。
苏乔把糖果抱出来,自己倒进陆明远的怀里,倾诉道:“我心里很烦,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最好是那种活了半辈子的,圆滑老成的男人。董事会里有几个老家伙,像杠精一样……”
“杠精”这种词汇,超出了陆明远的语文水平。
陆明远思索片刻,勤学好问道:“什么叫杠精?”
苏乔解释:“整天和你抬杠的人。”
言罢,她又喃喃自语:“我反感别人对我的决策不断质疑。”
这些属于总裁的烦恼,陆明远并不是很理解。他依旧盘腿而坐,双膝圈住了苏乔,低声开解道:“杠精有杠精的立场,你有你的态度。说服不了杠精,你就直接动手吧。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也没办法。”
苏乔含糊地笑道:“我是这样做的。”
她无意识地拿起一支画笔,在洁白无瑕的纸上涂涂改改:“但是,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他们也有很多小动作。我举个例子,在伯父们的支持下,他们迫切地希望公司上市。”
宏升集团的情况特殊,现阶段不适合上市。然而几位高管想套现,那也是实打实的企图。
陆明远不曾涉足。
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苏景山亲笔撰写的那本宏升集团介绍书。他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大概领会了公司的情况。
陆明远道:“你能不能专制集权,树立一两个典型,谁闹得最凶,谁就会……”
苏乔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建议什么。
却不料陆明远轻飘飘地说:“会被批评。”
苏乔嗤笑:“被批评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没损害利益,二没动摇地位。”
言罢,她又后悔反驳他。就凭陆明远那一张白纸般的经历,他能往这个方面考虑,已经很值得鼓励了。
陆明远也果然认真道:“当众被批评,这挺丢人。或者你给岳父打个电话,让他帮你出主意,他的管理经验……”
陆明远一句话没说完,苏乔脱口而出道:“用不着我爸帮忙,我这儿有很多榜样,就比如你爸爸,他也蛮厉害的。他在董事会和高层都有人脉,我爷爷在世时组建的资源,被他反过来用了不少。”
画笔落在纸上,熏开一段彩墨。
冬日的阳光斑点在纸页缝隙中跳动,陆明远左手握着苏乔的腰,右手伸向前方,整理散乱的画纸和画笔。
他的神态和动作从容平静,问题却显出一丝尖锐:“小乔,我一直想问你……”
苏乔心尖一紧,回答道:“问什么?”
陆明远答:“去年夏天,你在威尼斯甩下我,是因为听了陆沉的话。他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嘶,苏乔无声地抽气。
她能百分百地确定,陆沉对她的处境一清二楚。换言之,陆沉也一定知道,陆明远跑来了北京,住进了苏乔家里,两人难分难舍,如胶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