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南时眼眸微沉,突然说:“好呀。”
那声音一顿:“哦?你是想骗我出来?”
“倒也不是。”南时寻了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去:“你说的有道理,我和你的仇怨也并没有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你手下得罪我的已经叫我都杀了,既然你不计较那些手下,这样处理,也确实是不错。”
殿内倏然被推了开来,自外面走进了一个男童,他面容青灰,显然是死去多时了,男童走了过来,走路的样子却像是一个成年人,他坐在了南时的对面,轻笑道:“南先生,别怪我,你的手下也太厉害了些,我借一具身体,便这么谈吧。”
南时微微颔首:“怎么谈?”
“还是方才所说的那个条件,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永不入S市地界……”
“你当真舍得?”南时眉目不动,显得尤为的从容平和——这份养气的功夫他见得多了,虽还不到池幽那个境界,却也能有一二分模样了。
不是他吹,S市是个地级市那就是个BUG,论经济论人文论历史,当个省会也绝无问题,偏偏叫徽京抢了个先,这样一块大肥肉搁在眼前,难道这位蚊子大仙就不动心?
“为何不舍得?”男童笑开了:“在你眼里自然S市千好万好,与我而言,却未必如此。”
南时一思索,大概就明白了——人民富足,安居乐业,怎么会去信蚊子大仙呢?在贫困山区里可能几万块钱可能是七八年或者一辈子都才能攒下来的积蓄,在S市只要有智商正常,双手健全,进工厂一个月下来怎么也有万把块。
“既然如此,那就算谈妥了?”南时屈指一叩桌面,问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
“免贵,称我一声‘颐和’就好。”男童的声音又细又尖,让人听得极为不舒服:“可不敢告诉你真名,呵呵……”
南时抿了抿嘴唇:“既然如此,颐和,我有个问题。”
“南先生请问。”
“你为什么愿意和我谈和呢?”
男童歪了歪头:“那当然是我喜欢南先生呀。”
“别误会……与南先生做敌人,我当然更喜欢和南先生做朋友。”男童顿了顿,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南时,你要不要和我合作……那天山顶的人是你吧?逆天改命,真漂亮——你和我合作,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听说你喜欢古玩?自己还开了个古玩店?”男童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多宝阁,一卷画轴飞了过来,在南时面前展了开来。
“李白真迹。”男童将画轴卷了起来,推到了南时面前:“这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什么古董古玩,你就是想要博物馆里供着的,我也能替你取来,如何?考虑一下。”
“只要你愿意,那些达官显贵照样要拜倒在你的脚下,只求你垂怜。”男童低缓地说着,如同在描绘一副画卷:“金钱、美人、古玩,只要你愿意伸手替他们改一改命数,他们什么都乐意给你。”
他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瞧见他了么?他出生于戊戌年庚申月壬午日,是三奇贵人,还是家里的独生子……你猜怎么着?他那个做生意的爷爷毫不犹豫的就把他给我了,吃了他,我功力又增长了不少!”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遗憾的说:“可惜了,南先生没有做过鬼,不知道做鬼有多么开心。”
南时冷眼看他:“做鬼很好,你却想活吧?”
男童一怔,却听南时斯里慢条的说:“不想活,你吃血食做什么?杀人就足够你涨功力了。”
南时记起在地府的时候听过的一个传说,厉鬼攒够精血,再找到合适的肉体,便可以复活了——当然,那是扯淡的,那时或许觉得还有点道理,现在却可以确认这绝对是扯淡。
再说了,不想活,他敛财干什么?如果只是想舒舒服服的当一个鬼,地府就不谈了,找一个富户,随便指点两句,还不是照一日三餐的给他上香上供?搞出这么大一个邪教来,盯着他的,绝不是南时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走神道呢?”
“我虽然是个人,却也知道神道不是你这么走的。”南时淡淡的道:“隔壁山头的土地庙还空着,你若是有意,直接去便是了。”
就如同在Z市遇到的楮绪他爷爷一样,只要管得多,有人一直供奉,自然而然就能去应神位,这中间的流程虽不是那么简单,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呀……被你发现了。”男童舔了舔嘴唇:“是,我就是想活,南先生,你的意思是……你能帮我?”
“你觉得呢?”南时一派悠然的道:“何必如此麻烦,你以为盯着你的只有我么?你做的这么过分,难道官家就真的耳聋目瞎到这个地步?退一万步说,你就算是活了,以你的孽力,你觉得你能活多久?一秒?还是两秒?”
南时向上指了指:“他,允许你活吗?”
男童顿了顿,狂笑道:“那就要看我的命数了。”
南时动了动嘴唇,男童却打断了他将出口的话:“南时,你是个聪明人,就到底还年轻了些……下一句,你是不是就要问我的八字了?”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如你这样的算命先生,将八字告诉你,岂不是将命交到了你的手里?我要是那么天真,也活不到今天。”男童的声音嘶哑了下来:“南时,我后悔了,你这样厉害的人物,不为我所用,就不能……”
话音还未落下,殿中陡然出现了数十个身影,他们大多与南时方才见到的那个邪异的青年人一模一样,有些则是面目惨白的死人——这是行尸,如同苟侍卫压制了顾仙师的魂魄,然后抢夺了顾仙师的身体一般,蚊子大仙也抢了这些死人的身体,将他们的魂魄压制于体内。
他们漆黑无神的眼睛齐齐看向南时,男童嘶哑着说:“南时,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如果不呢?”南时眉目一动,眼神在殿内诸人身上掠过:“就些人,就想杀我,你是不是太看轻我了?”
“先礼后兵。”男童笑嘻嘻的说:“这样的分身,我还有无数个,你不知道吧……入我门下,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受我一道印记,虽不知道你为何能收付这么些老鬼,能以一当十,那以一当百呢?当千呢?你不过就是个臭算命的,没有八字在手,你能奈我何?奈他们何?”
南时不动声色的道:“你可以试试。”
其实这蚊子大仙说的对,他和他在这里废话这么久,不过就是想套一个八字——他一个臭算命的,确实是没几分本事提刀和人互砍,毕竟他也不是当厉鬼那会儿了,但对方要杀他,也非常难。
他虽不知道他的八字,却知道自己的八字,他在天雷下都能成功逃生,难道还怕这位蚊子大仙?
倾影持剑立于南时的身后,恭敬地请示道:“少爷,还请让奴婢去试一试。”
“不必这么麻烦。”南时凌空一点,一道金芒迸溅开来,几乎是瞬间,那些站着的行尸如波浪般的倒了下去——无他,魂魄被南时抽出来了。
他们的命数为‘困’,那么南时就解了他们的困,魂魄一旦脱出,行尸立刻就失去了根本,无法再为蚊子大仙驱使。
“你——!”男童下意识的厉喝了一声,随即恶狠狠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手指微动,想要立刻将这些魂魄收集起来,却不想魂魄一出现,就被南时的手下护了过去——事情要尽快解决了,同时有二三十人死亡,他又不能立刻收拢魂魄,极大可能性会引来黑白无常,他这个老巢居然就不能要了!
“只要是活人,就有迹可循。”南时接过了晴岚递来的茶盏,啜饮了一口:“你该不会以为半个月里,我就光顾着杀你的手下了吧?……你有那种死了百年以上的行尸吗?有的话,我倒是不太好办。”
“这种,我劝你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有多少,我放多少。”
南时摇了摇头:“我是很想与你合作,可是你给的条件都太不吸引人了……我若是想,没有你,也有许多人哭着求着跪在我的面前只求我出手的,与你合作,反而还要受你制约,我何必呢?”
“况且,你若做大,对我没有好处。”南时道:“我承认今日我莽撞了些,没有能一次性收拾干净你,不过你也奈何不了我……你还有什么招没有?若是没有,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约。”
“不过你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殿内这么大的声响,你的教徒呢?该不会都是聋子吧?”南时轻描淡写的将蚊子大仙人心已散的事实点了出来。
南时学过感知,蚊子大仙是鬼,自然都知道现下这教派里仅剩的几十个仙师就挤在门外,有人从门缝里偷偷的看,有人侧耳贴在墙壁上听,却没有人敢进来护驾的。
“你——!”男童尖锐的大叫了一声,随即软倒了下去,霎时间殿内温度极具下降,森寒的阴气充斥了整座宫殿,那些邪异的青年被一个巨大的阴影吸收了进去,转而凝结成了一人。
蚊子大仙的本体终于现世!
他约有三米高,容貌邪异,身着霞帔,手结法印,倒是有那么几分神仙模样,可惜面上煞气太重,一瞧就知道是个煞神。颐和仙森冷的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说罢,就像南时的方向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