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时为了这一个库房的小钱钱,可谓是煞费苦心,人家小姑娘要过两百关,那他就得给人编个两百关出来,偏偏他又不是写小说的,你就是让个写小说的出来立马编个两百关估摸着人家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来,更别提南时了。
亏得家里人多,大家集思广益一下,勉勉强强也能凑出来——哦对,还要注重游戏体验,三次复活机会除了小姑娘本人外谁都知道是拿来唬她,就是个逼迫她努力的机制,但是为了避免对方真的死够了三次游戏结束,南时还拉着人一遍遍叮嘱了,不要拿出全部实力去追杀、注意给人留一线生机、给小姑娘投放复活道具等等一系列操作。
毕竟冯夫人花了这么多钱,他总要把服务跟上去嘛!
这件事也不是这么轻易的就结束了,冯家小姑娘要闯两百关,再加上她上课的那些时间,估摸着会昏迷个几天,趁这个时间他得安排人去Q市一趟,去糊弄一下她的父母——倒也不是为别的,要是她爹妈慌得急病乱投医,找了个高人过来招魂打鬼的,弄出点误会来反而不好。
其实糊弄她父母这件事南时本来是想亲自过去的,但是池幽的样子近期是不会让他出远门了,他想了想也就放弃了。
***
翌日,南时睡了个懒觉,特意挑了一身贼有逼格的长衫穿了,瞧着时间还没到池幽睡觉的点,就跑去试图和池幽吃一顿不上不下的饭。
他承认,他就是心里想着要远离池幽,但是一旦找出来正常的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还是忍不住要去的见他的。
因为南时赖床的缘故,已经逼近池幽睡觉的时间了,南时方到池幽的院子门口,就见到大门紧闭,清河守在了门外,清河瞧见他到了,便迎了上来,小声的道:“奴婢见过少爷。”
南时有些意外:“怎么不近前服侍?”
清河低声道:“山主正在小憩,奴婢见山主似是倦了,便退出来了。”
南时想了想,道:“师兄用过饭了吗?”
清河道:“并未,山主连朝食都未用,似是没有什么胃口。”
南时闻言顿了顿,在进去和不进去之间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想见池幽的心思占了上风——要是不来也就算了,人都站在房门口了,清河言语之间都是让他进去劝劝池幽吃饭,那他还有什么道理不进去?
“那我进去瞧一眼,要是师兄睡着了我便出来。”
“少爷请。”清河听罢便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放南时入内。
室内弥漫着一片奇异的香气,乍一闻清雅缥缈,再细闻却是馥郁霸道,颇有些捉摸不定的滋味儿。
是池幽惯用的熏香。
他记得以前池幽的爱好挺反复的,今天用这个香味,明天用那个,各有各的好处,但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固定用这一种香了。
挺好,他师兄的品味跟他很相似嘛!
南时悄悄地吸了一口气,在心底快乐一下,挑开了帘子,入了内室。
池幽就睡在了他惯常倚着的那张长塌上,书卷散落在一旁,似是看到了一半就睡了过去,发簪早就掉了,乌黑的长发披散了一榻,又有两缕顽皮的,顺着衣物一道自塌上丝丝缕缕的落下,幽然旖旎于地。
池幽似乎是不爱穿艳色的衣物,南时也就是穿越回去那会儿看池幽穿了一身红,过年前他买的暗红绸子针线上早就做好了,他却没有见过池幽上身,此刻他也是一袭烟波浩渺的青衣,明明都是极清淡的素色,却硬生生给他衬出了一分浓墨重彩的味道来。
按照规矩,南时这一眼看过,确定他睡着,这会儿就该走了,不应再打扰池幽,但此刻偏偏他就走不动了。他悄然上前,脚步放得极缓,落地几乎无声,停在了池幽塌旁。
南时慢慢地跪了下去,伸手捉了池幽那一缕落在塌下的长发,那一缕长发叫他握在掌心中,冰冰凉的,如上好的丝线一般,他就有些舍不得放手。
池幽有点洁癖,虽然屋子里又是地毯又是什么的,但是叫他知道头发落在地上肯定是要洗头的,这一折腾,怕是到了下午他才能睡。他现在替他师兄捡起来,也能叫他师兄不至于睡到一半去沐浴更衣。
看,他多贴心,连理由都编好了。
纵使舍不得,但这会儿也应该松手了。
南时慢慢地将那缕长发放回了塌上,又转而替他收拾那片垂下的衣衫,正犹豫着应该将这片衣服盖在池幽身上呢还是放在一旁的时候,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低头嗅了一嗅。
正在此时,池幽的呼吸一沉,便悠然转醒:“……嗯?阿南?”
南时很自然地抬起了头,对着他微微一笑:“见过师兄。”
“嗯……怎么来了?”池幽似是还没有完全清醒,懒散地从喉间溢出了一声叹息,他也懒得起身,微微侧脸便看见南时跪在一旁,带着一分笑意道:“怎么跪着?又做了什么事儿?”
南时示意他看他手中的衣角:“师兄就是这么看我的?替您捡衣服呢,您这不得夸夸我?”
“嗯,确实该夸。”池幽悠悠的应了一声,打了个呵欠,不是南时有滤镜,只不过人长到池幽这个份上,做什么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你方才在做什么?”
以南时的性格,池幽觉得他也不是做不出用他的衣服擦脸这种事儿。
南时开始替自己刚刚没过脑子的行为描补:“师兄您院子里的香味真的挺好闻的,我刚刚没看到香炉里有烟,就在想是不是熏在衣服上了,就……”
池幽听到合理的解释便也不再纠缠此事,他伸手搭在了南时的头上,随意的揉了一把:“喜欢?回头叫清河往你那儿送一份便是了。”
南时头上一沉,下一刻他就伸手握住了池幽的手腕,将他的手带离了自己那头毛。池幽的五指修长,如竹如玉,蔚然深秀,静静地躺在他的掌中,南时低头看着他的手,没抬头,笑道:“师兄,别揉了,好不容易打理好的,一会儿还得见客。”
他今天不上班还打扮的整整齐齐,不是因为要来见池幽,而是今天有客上门。
前阵子他不是在W市答应要给柳家的姑娘关阴阳眼么,结果出了顾海珠的事情,他懒得纠缠就走了,全然忘记了这事儿,等到柳女士来提醒他的时候他人都在S市了,刚好那天又有事,就没去——反正小姑娘现在在寒假呢,还没开学,在家里还是比较安全的,不急着这么一天两天的。
既然错过了黄道吉日,那就另外选一天,就是今天了。
“嗯。”
“师兄,饿不饿,要不要起来用一些朝食再睡?”南时又问道。
池幽又应了一声,没有起身的意思,双眼微阖,像是又要睡过去:“不必了,没胃口。”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南时说着,很遗憾的将池幽的手放回了塌上,另从柜子里摸出了一条薄毯,盖在了池幽身上,又为他备好了一盏茶水搁在了塌边上,这才出门去了。
清河就在门外守着,见南时孤身出来就知道池幽应该是不打算用饭了,南时想到那个香料的事情,便问道:“师兄用的是什么香?挺好闻的,送一份到我那边去吧。”
“是,少爷。”清河应了一声,又听南时吩咐道:“师兄睡了,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叫大家都安静些。”
“是。”清河不由一笑,暗自想着这个院子里最热闹的不就是南时自己吗?
南时这顿饭终究还是自己用了。
定的吉时就在下午一点,南时用了饭又回去坐了会儿功课,便听见柳女士到了,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说真的,南时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在前厅待自己的客人——之前要么就是顺着网线进来的,要么就是被人带进来的,要么就是临时被通知南时才是主人的,这样先上拜帖约定了时间要见南时,再正正经经上门的还是第一次。
倾影和晴岚跟在南时身后,前面还有两个捧香执灯的粉衣婢引路,搞得正式无比。
南时都看着有点咋舌:“在家里还要搞得这么正经吗?”
晴岚笑道:“少爷就忍忍吧,人家按照规矩来了,您也得按照规矩去见客。”
其实柳家本不必亲自上门来的,南时手上有她家姑娘的八字,到了日子跟人打声招呼然后直接改命就是了。但人家还就是送了拜帖,从W市赶来,甚至还带了上门的礼物,这就是做足了礼数,那就是要郑重相待的。
“麻烦。”南时嘟哝了一句,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随着人过去了。
柳女士和柳家小姑娘就坐在前厅左侧下首喝茶,见南时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给南时行礼:“见过南先生。”
小姑娘也跟着行了个礼:“见过南先生。”
南时在上首落座,叫了起,他不是喜欢和人寒暄的人,平时上班那是没办法,在家里自然他怎么舒服怎么来,两句话后,他便请她们到前院一处空地上,简单的祭过了天地,南时便进了一侧的耳房,反手关了房门,指尖一点,洛书秘图在空气中迅速成型。
或许是小姑娘命里就该如此,南时修着命盘觉得轻松无比,几乎是飞快地就关了她的眼睛,天上晴光潋滟,连朵乌云都没见着,轻描淡写的就结束了。
南时做完这一切,出了门去,小姑娘此刻正茫然的看着周围,小声的问:“……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南时轻笑了一声,唤了一声倾影,倾影的身形便缓缓地消失了。
小姑娘这才哎呀了一声:“那位姐姐不见了!”
南时颔首,柳女士也笑了起来,她还能看见,主要是这宅子里的厉鬼都愿意让人看见,哪怕是个普通人进来,也是能看见的,和阴阳眼什么的关系不大,南时嘱咐道:“柳女士,家中阴气重,就不多留你们了,这几天柳小姑娘不要往阴处去。”
柳女士也是干这一行的,自然知道其中关窍,也不必南时多关照,点了点头,谢过了之后就利索的带着女儿走了。
至于酬劳她早就放在上门的礼物中了。
***
南时送走了她俩,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多,去南辰阁开门上班吧,也上不了多久就又得回来了,在家里吧好像又没有什么事情做,干脆就还是出了门——找个地方玩。
他想了想,一个人除了吃饭好像就是看电影了,电玩城没啥兴趣,所以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去古玩市场瞎转悠。
这回他没有选择步行街西街的古玩摊子,而是去了市中心的一处古玩城,这古玩城就开在S市最有名的步行街上,这条街因着中央有一座道观,故而街名就叫做‘观前街’。
南时好不容易在附近找了个停车位,不得不说观前街不愧是S市的市中心,连停车费都是20块钱起步,还少补多不退,南时掏钱都觉得心疼。
早知道打车过来了,真是血亏。
观前街是一条极其热闹的街道,与S市其他古色古香步行街不同,这里更多的是现代化的各色衣服鞋帽的门店,中间夹杂着一些百年老字号,与街道连接着的地方还有一家三层楼高的小商品市场,整条街上都没有什么奢侈品店,卖点就是便宜实惠,便吸引了很多游客。
南时这一身打扮,走在这条街上当然是极其惹眼的,不过亏得这几年文化复兴,穿汉服的人不少,倒也没有人盯着他不放。
正走着呢,突然有人拍了南时的肩膀一下:“哎嘿?南时?”
南时扭头一看:“祝离?”
祝离穿着一身青云观标准土黄色八卦道袍,还斜挎了一个布袋子,怎么看都很神棍,就差弄个幡子上书‘料事如神’就齐活了。他本来想笑的,却又好像是顾忌着什么一样,努力做出了一副非常成熟稳重的模样打量着南时,嘴里就跟成熟稳重搭不上关系了:“呦,看上去你过的还不错嘛!”
南时也很斯文的笑了笑:“那不是应该的吗?你今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有人盯着你?”
“观里头有事让我来玄妙观跑一趟。”祝离低声道:“我跟你讲,到了这条街上就得老实点,万一回头有人给我师傅告状我就没了……说起来你怎么?”
“别问,问也不告诉你。”南时知道他要问自己怎么又复活了,他跟着祝离一道往前走着,他们两刚好是顺路的,祝离见状,小小的努了努嘴:“你去哪?”
“去玄妙观旁边的古玩市场。”南时反问道:“怎么了?”
“两个小姐姐跟着你呢……”祝离看了看南时的身后,一个多月没见南时,南时复活了这个一看就知道是秘闻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他身上阴气也忒重了,他刚刚在后头看着南时其实一时半会儿也没认出来,就觉得有点眼熟,毕竟哪个厉鬼想不开大下午的出来玩?
他就是看见了南时身上阴气重得不像话,以为南时是被什么缠上了才加快了两步过来,没想到一看还真就是南时:“你就别往那边去了,今天大家在那边开会呢!好多老前辈都在,别搞出什么误会来就不好了。”
“不至于,隔着墙呢,难道还跳出来打我?”
“难说。”祝离耸了耸肩,刚想说万一真的跳出来打你怎么办,话还没出口就见到在排队买奶茶的有个同样穿着道袍的人警觉的看了他们两一眼,又在看到祝离后很放心的把头扭回去接着专注的等着自己的奶茶了。
南时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低笑道:“你不说我还没发觉,今天路上道士真多。”
“……反正你自己注意点。”两句话之间,两人就已经到了分岔口,再往前走就是玄妙观的正门,这里转弯就是古玩市场,南时微微颔首:“没事来找我喝茶。”
“知道了。”祝离应了一声,扭头走了。
南时则是自顾自的去了古玩市场。
古玩市场是一栋七层楼高的建筑,这高度在S市内是很少见的,普一进门,就有一阵暖气扑面而来,地砖光滑如镜,一家家店铺或开或不开,透过透明的玻璃墙也能看见里面的一二风采。
南时漫无目的在一楼转了两圈,说真的,搞古玩这行当,很难‘干净’得起来,除非卖的全是假货,然而南时在一楼看了半小时,真货是有不少,但还真就是干干净净的——怪不得古玩市场要和玄妙观贴着墙建呢!
想也知道,隔壁就是S市香火最鼎盛的道观之一,虽然于风水上似乎不太好,却胜在了‘干净太平’啊!万一有什么事儿,这不就跟住在三甲医院隔壁一样吗?救护车都来得比别的地方快。
说不定‘医生’平时吃饭逛街的时候还来转一圈,问个‘平安脉’什么的。
南时倒是看上两件不错的东西,但没问价格,这种地方几乎是不可能捡漏的,商家聚集的太多,今天你帮我看一眼,明天我帮你看一眼的,能有什么漏给剩下?甚至因为地段好的关系,价格还要再虚高一点。
晴岚小声的说:“奴婢瞧着这地方倒是不错,清静,还遮风避雨的。”
这里的游客很少,来往的几乎都是商家,商场里安静极了,唯一的声响可能就是偶尔走到一家店铺的门前,能听见玻璃门里传来的低微的乐声。
倾影则是持相反意见:“清静是清静了,却有些压抑了,这里四四方方的,也无甚风景可看,不如咱们家的好。”
南时也点头说:“我当时也来这边看过,这里就是标准的曲高和寡,要是有点真本事还好,倒是不愁吃喝,我这样的到这里来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倾影和晴岚对视一眼,不由的皆是掩唇一笑,倾影道:“有山主在,怎么都不会叫您喝西北风的。”
“这可不一定。”南时摊了摊手:“我租南辰阁的时候还没认识师兄呢,要是租在了这里,我怕是连师兄的面都见不着就已经去打工了。”
“……其实也不会。”晴岚犹豫了一下,说道:“少爷是必定会见着山主的,山主自一年前就关注着少爷了,只不过您不知道罢了。”
“……哈?怎么可能?!”南时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随即又想到好像确实是如此,池幽能掐会算的,就是和他一样算不出具体的情况来,就是在S市里筛一遍户口,都能找到他。
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倾影也接着道:“不过当时山主只说是缘分未到,又见少爷无甚劫难,便也只是关注了一下罢了,并未叫人俯身少爷左右。”
那就好。
南时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他突然松了一口气。
说话之间几人转上了二楼,一到二楼,这氛围就明显有些不同了。
第一个感觉就是阴、冷。
二楼不同于一楼,一楼怎么说都是沿街,沿街的部分墙都换成了玻璃墙,阳光直入,又有些游客进来闲逛,到底是不一样的。二楼则不同,除却前后贴墙的地方有窗外,就没有什么能透光的地方了。
上千平的地方,只有前后十几米能看见自然光,剩下的地方就全靠白炽灯,无端的就叫人觉得抑郁得很。
倾影不动声色的向前走了一步,走在了南时的前面,与晴岚一前一后的互持着南时,南时举目四顾:“也不必?还是挺干净的。”
倾影小声的说:“总要防着些,没大错的。”
南时也就随他去了。
前头几米有家店开着,老板是个中年妇女,就坐在大门口吃着鸡爪子,见南时他们一行过来,唰得一下站起身,端着鸡爪子就进门去了,连带着玻璃门都给关上了。
南时:“……?”
这样的情况还接着好几家店铺,南时在二楼逛了一圈居然只进了一家店,这家店的老板还视若无睹的躺在摇椅上晃悠着,自得其乐得很,完全不想理南时。
南时无法,又上了三楼。
好的,三层干脆就没有一家店铺开着了。
他又上了四楼、五楼,还是如此。
“这里的老板都好潇洒任性。”南时摸了摸鼻子:“说不开店就不开店,真好……”
他还有点小羡慕。
倾影眉目一动,方想说点什么,突然就听见电梯叮得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