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情,做起来要比说起来简单多了。
南时是什么人?不讲究一点,家里随便派出去一个,也够顾海珠爬不起来了,且顾海珠本就是有这方面的因果在身,来个暴毙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知道的人只会叹一句‘报应’。
但南时偏偏不想用这个法子。
无故杀人,地府的账上可是会给你记一笔的,哪怕这个人本就是厉鬼,还不生活在地府,但保不定哪天就秋后算账了。
南时并不想无缘无故叫家里人去背上一条人命,家里上上下下无不周到恭敬,虽然是做佣人应该做的,但是南时这个主家也得展现出主家的风范……扯远了,说白了就是护短,这点屁事犯得着让家里人造杀孽吗?不值当,南时宁愿绕两个弯子去干干净净的做了。
再者,对方做事儿可真够明目张胆的,刘哥这样常年不去W市的人都知道她准备做点什么。要知道盗墓这种事情从古至今除了官方搞出来的摸金校尉,还真没有谁敢做得这么嚣张的。
兔朝对于古墓向来是采取的是不开不挖,意思就是只要古墓没有被人打开破坏,国家哪怕知道古墓所在,也不会去挖掘开发,反之,就是抢救性挖掘,毕竟古墓里的众多文物哪怕全部被盗墓贼拿走,也会留下一定的价值性,更别提古墓一旦被破坏打开,空气流通之后,里面的文物就会以极快的速度腐坏,就是不挖,也注定要损毁的。
据说秦皇陵的兵马俑坑刚挖掘出来的时候里面的兵马俑都是彩色的,结果一夜过去,兵马俑上的色彩损失殆尽,全部成了我们现在所见的灰溜溜的。
反正撅人坟头这种缺德事儿,国家向来都是能不做就不做,实在是没法保护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挖。
连国家都是如此,更何况民间?
整个古玩圈子里有多少文物?传世的东西损坏率都高得吓人,怎么可能全靠传世的古玩来满足市场需求呢?盗墓挖取文物进行贩卖早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灰色地带,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兔朝古墓十室九空真不是一句玩笑话。
但古玩圈子里也不都是一些丧心病狂的藏家,有些人就是坚决不收明器的,再有气性一点的直接反手报警,做局抓人。故而专门搞盗墓的卖家在选取买家的时候也是小心再小心,免得一个不留神今天还在会所嫩模,明天就是监狱肥皂了。
反之来说,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顾海珠毫不畏惧的甚至可以说是光明正大的去做,闹得整个圈子都晓得她是做什么的,她本人却一点没事,就说明她头顶上的人来头不小,能把这事儿压下去。
他思及此处,吩咐了一声:“倾影,你去派人查一查顾海珠最近盯着的那个坑是谁家的,要是对方还没投胎就提醒他一声自家要进贼了。”
“是,少爷。”倾影应了一声,转瞬便消失了。
晴岚则是替南时倒了一杯茶,笑问:“少爷何必废这功夫,顾海珠那人身上孽债不少,奴婢直接下去问一问,叫她债主上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她死了,别人再换一个人去扶持,反正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坐在家里就有钱掉下来,为什么不干?”
南时的意思自然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就当是他在攒阴德了。
“我一个普通小市民,招惹上那种人物我还要不要活了?”南时笑得十分斯文腼腆:“所以省得麻烦,一起解决比较好。”
——普通的小市民一般不这么说话。
晴岚默默地想到。
南时想了想,摸了个手机给邹进打了个电话,他师兄给他介绍二代圈子不就是拿来用的吗?有这么个消息灵通的圈子在,不用白不用。
然后南时的第一个电话被毫不犹豫的挂断了。
南时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半点没生气,估摸着对方还在睡,他很能体谅对方——然后就直接设置连续拨打电话,先循环个十次吧!
等到电话第五次被挂断后,第六次终于接通了,邹进暴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不买房,不办卡,不贷款不投资……你最好还有其他事!”
“是我,南时。”南时微笑道。
“……哦,是你啊。”邹进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回过神了:“有什么事儿啊?”
南时也不和他客气,直接道:“你帮我查一查,W市有个叫顾海珠的,她上头是什么人。”
“W市啊……”邹进想了想说:“你等等,我帮你问问我爸……你直接问我爸不行吗?!非要绕这个弯子干什么你是不是有毒这才几点?!你不用睡觉的吗?!”
“那不是和你爸不熟嘛。”南时很无耻的道:“别的不用问,就问问姓名,家里住在哪儿就行了,别的不用。”
“行行行,知道了,挂了。”邹进啪叽一下挂断了电话,没隔两分钟,一个陌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南时接了起来,果然就是邹进他爸邹志东:“喂,您好,南先生。”
“你好。”南时道。
邹志东没有多废话,直接就把南时要的消息给他了:“林晓杰,W市公X局局长,家住W市腾达路利南小区68栋,身份证号320202XXXXX。”
南时拿纸笔将这对方的信息记录了下来,“邹先生,多谢你。”
“南先生说这话就折煞我了。”邹志东顿了顿,问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多嘴问一句,南先生查他是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是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忙。”
南时本来想挂了的,闻言便道:“倒也没什么大事,你认识他?熟人?”
“还可以。”对方答道。
南时浅笑着说:“那现在可以不熟了。”
“……南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邹志东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
南时挂了电话,有了身份证,生日也就有了。
这个时候他就想感叹一声当算命的真好,办坏事……哦不对,做好事都不用出门。他要是个学风水的,这会儿就还得跑一趟W市,在对方祖坟和家宅之间选一个——对方住的是别墅区吧?还得想个法子混进别墅区才行,麻烦得要命。
南时取出铜币,掏出了冷落很久的算天,今天让它干点正经活,次次掏出它来不是用来打人就是打人的路上,再这样下去他就觉得算天可以归到武器那一类了。
天可怜见,算天明明是个辅助装备!
不过话又说回来,南时现在能品到一点为什么当初池幽要把算天送给他了,实在是算天的功能性实在是太偏门了,硬要算那就是个新手神装,正适合当初的他。
到了南时现在这个水平,有六个铜钱就够了,没铜钱随便掏个钢镚,实在不行凑一把石子,再没有什么果皮茶叶包装纸都能凑合着用,而再往上走就直接开洛书秘图,不比天天揣个龟壳放在身边来得方便?
南时都是如此,更别提池幽了。
这样一来,它的武器作用就显得非常好使了,不管是对物理还是对玄学,遇事不决一龟壳,标标准准的说你有血光之灾就有血光之灾,比板砖靠谱多了。
南时爱惜的摸了摸算天,将铜钱装入了龟甲之中,铜钱叮咚,依次落在了茶案上。
他气定神闲的等着尘埃落定,低头一看,却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南时以林晓杰的生辰起卦,本应在十二个时辰里得出一个答案,但这卦象却是告诉他,这十二个时辰没有一个是对的。
什么意思?生日是假的不成?
再以这个问题起卦,果然,林晓杰放在网上公示的日期并不是他真实的生日。
难道是因为以前系统没有搞得太完善,导致错报了几天?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南时从小到大同学里就有这样的情况,不像是现在小孩从怀孕到出生都有一套完整的记录,直接从医院连网到公安,想作假除非从怀到生没去过医院。
但要是不是呢?
他再次打了个电话给邹志东,询问了一下林晓杰的背景,一问之下果然对方父母都是高知分子,没落魄过,不存在说没去过医院这种情况,难道是办户籍的时候档案记错了?
也不可能,毕竟父母是高官,倒也不是说什么捧高踩低,不过事实摆在这里,相关人员自然会做事做的更仔细小心一点,记错的概率很低。
那就是只有一个可能了,对方家庭故意谎报了林晓杰的生日。
“啧。”南时冷哼了一声,有些人其他不行,倒是还知道防着玄门中人,这就很难办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得很久远了,如果对方一直按照这个生日来过,他老婆孩子可能都不知道他准确的生日,而对方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
哦,过世了,这就好办了。
他不是还有个朋友在下面搞得风生水起嘛!
需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不过这事儿传个话好像就不太礼貌了,毕竟元松泉托他办的事儿他还没做呢,人情没欠下,得自己上门一趟才比较说得过去。
南时抬眼看向了晴岚,晴岚顿时心生不妙,头皮发麻:“……少爷?”
“晴岚,你慌什么?”南时微笑道:“你过来,帮我做个事儿。”
“少爷您先说?”晴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过来把我的魂魄拎出来,我去地府逛一圈。”
晴岚沉默了一会儿,她就知道没好事!南时才复活不久,虽然吃了岁膏,又日日补着,但身体仍旧是算不上特别好,虽然看着已经和常人一样了,但她天天服侍在南时身边还能不知道?
这会儿让南时魂魄出窍?池幽知道了非要杀了她不可!
而且地府是那么好去的地方吗?!要是那么好去,之前池幽为什么要带着南时一起下去,让黑白无常带南时走不就完了吗!废那功夫做什么?
“不行!”晴岚异常坚决的拒绝道:“少爷,您才从床上爬起来有一个月吗?若不是山主的岁膏,您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您就歇了这个心思吧!有事交给奴婢去做,奴婢一定替您办好!”
“我不亲自去不太礼貌……”
“奴婢是您的贴身侍女,奴婢去就很显得很重视了!就是山主招您,奴婢也有资格替您面见山主!”
南时也知道晴岚是不会同意的,他也不打算和晴岚理论,毕竟走一趟地府也是要时间的。他现在魂魄出窍,还赶得上去地府的航班,现在去,晚上回来,正正好好不耽误:“我是当少爷的,你是当仆婢的,我想干什么你做就是了。”
“奴婢有提点之责!”晴岚一句也不让,死活不同意:“少爷若是坚持,奴婢现在就带少爷回去面见山主,反正少爷这会儿也打不过奴婢。”
“……”晴岚说得对,她那么大一号厉鬼,南时不动用点致命的手段还真奈何不了她。
也别说现在是当活人的,就是南时在当厉鬼那会儿,不提晴岚这样的蓝衣婢,就是家里负责杂事不能近身伺候的粉衣婢都能吊打三个南时。
“啧……我觉得我要不还是叛出师门吧,我看城外那个青云观就挺好的,我现在觉得当道士比较有前途。”
晴岚冷漠的表示:“少爷尽管是,奴婢伤药一直备着呢,接骨续脉都是好用的。”
言下之意,估计南时会被池幽打断狗腿。
南时无话可说,只得感叹了一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对我可恭敬了。”
晴岚:“那您需要吗?需要的话奴婢这就跪下回话。”
“那还是算了。”南时往后一靠,悠悠的道:“我这小身板当不得晴岚姑娘一跪……那就替我跑一趟吧,你亲自下去去请教元松泉元先生。”
“是,奴婢这就去。”晴岚应了一声,转身逃一样的就走了,生怕南时又想出什么馊主意。
至于南时身边不能离人……倾影这会儿也该打完电话了,感谢现代科技!
***
元松泉是个连生死簿都能带到人间来的狠人,自然不吝啬帮南时查一查,就是时间有点玄乎,南时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刚好是凌晨4点44分,那一串4444来电显示把他唬得不轻,再加上人刚醒,精神还懵着呢,手机都吓飞了出去。
啪叽一下,手机发出了一声听着就不太妙的声响,南时一震,人倒是回过神来了,下床捡了手机一看,果然屏幕给他摔裂了。他接通了手机,就听对面道:“南时?”
“是。”元松泉的声音传了过来,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他真怕接起来和电影里一样是那种凄厉的鬼叫声:“元松泉?打扰你了。”
“不打扰。”元松泉声音听着虽然清淡,却极有威仪,南时虽没见着他的人,却能从他的语气中描绘出这个人一定是前呼后拥,说不定还坐在一堆文件前面加班,忙里抽闲打电话给他。
南时想了想决定和他唠两句,免得见面就说事,显得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太难看:“这个点了还在加班?”
元松泉那头像是慢慢吐出了一口气,有一件东西被搁在了桌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现在还在工作时间内,不在加班,倒是我不好,忙起来一时没注意到,现在半夜了吧?吵到你了吧?”
南时听着他的话,心头有些异样的感觉,怎么说呢,元松泉给他的感觉有些……太热情了些?虽然他话也没两句,但是就是给了南时一种他很热情的感觉。
南时又不是没和他交流过,在民国那会儿有事没事就找元松泉摆摆龙门阵,也算是混熟了的,那会儿他就没给南时这样严重的异样感。
“还行,我也快起了。”南时含糊了一句。
“唔……果然是打扰到你了。”元松泉轻笑了一声:“林晓杰此人生辰是1949年7月18日,卯时三刻。”
“多谢。”
“不必与我客气什么。”元松泉接着道:“只不过南先生托我办事儿,是不是要欠我个人情?我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南先生打算给我点什么?”
南时异样感越发明显:“应该的应该的……要不我给你烧点纸钱?我家专门寻的老手艺人,元宝成色一等一的好,再给你烧一打丫鬟伺候你怎么样?”
一般这种情况南时都是说请人吃饭的,但是对着元松泉就有些说不出口,特意换了个由头。
“倒也不必。”元松泉答道:“只需南先生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行。”南时笑道:“那有空就约,你也知道我是个闲人,回头你只管上门。”
“那就这么说定了。”对方说完就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被元松泉这么一闹,南时也就彻底清醒了过来,这会儿有了林晓杰的生辰八字,他也好放开手操作了。
一点金芒自南时的指尖迸发出来,南时仔细看了看对方的命盘,倒还真是……这种人居然能欺世盗名到退休,还能被百姓夸一声是个好官的命,也是老天爷不开眼。
……哦不对,老天爷很开明,要不怎么能让他发现呢?
天道爸爸,您的崽还是爱你的!
***
W市。
林晓杰这几天显得有些不安,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无由来的心慌。
为此他还特意去做了个体检,体检报告单上显示他健康得很,半点问题都没有。
他最近听到了消息说是上头要严查,他打算捞完这一票就收手,要是上面查得紧,大不了把顾海珠推出去挡枪,顾海珠一票兄弟身家性命都在他手上,也不怕她不听话。
他是和顾海珠有一腿,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大家权钱交易,加上一个色也不过是为了再让联盟牢固一点,心知肚明的事情。
偏偏顾海珠突然出了车祸,没她主持W市郊外的那个墓当然不能动。不能动,也就无货可以卖,但是买家都已经找好了,前期款都付了,催得紧得要命,三天两头的打电话让他快点叫人行动。
以往林晓杰是不会主动和买家联系的,可是这一次价格太大,他也怕顾海珠侵吞一部分货款,所以他亲自来——那些鬼佬,嘴上说着兔朝不行,却一个个馋兔朝的古董馋得不行,顾海珠刚确定那头是个元代的墓,一个个就急着给他塞钱下定。
啧,还当能挖出个元青花不成?
“喂?史密斯先生?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的下属目前受伤进了医院,需要搁置一段时间……对,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林晓杰好不容易将对方安抚了下去,转而一个电话打给了老九:“老九,你大姐伤好一点没有?”
老九是受伤最轻的,也是第一个醒,此时刚给其他几个哥哥办完了头七,丧着脸道:“大姐还不能下床,肋骨断了三根,有一根差点就戳破了肺,医生说至少要养一个月才能动。”
林晓杰有些烦躁的道:“你二哥呢?”
“二哥在大姐那边。”老九答道:“要不我二哥给您回个电话?”
林晓杰点了点头,“行吧。”
李二这个人不好对付,他一向不耐烦和他说话,但是如今顾海珠不能动,那做主的就是李二了。没一会儿,李二就打了个视频过来,对方的背景是在病房里,他见着林晓杰就点了点头:“林先生。”
“海珠怎么样了?”林晓杰这会儿脸色又缓和了下来:“她醒了吗?我不好来看她,急死我了。”
李二冷冷一笑,将手机对准了躺在病床上的顾海珠。顾海珠脸色苍白如纸,少了脂粉的掩盖,眼角的皱纹也暴露无遗,她虚弱的向林晓杰打了声招呼:“老林。”
林晓杰自然是嘘寒问暖了一番,随即又和李二道:“海珠不能下地,你多担待一点。”
李二想了想说:“那自然是应该的,只不过老六老四他们去了,还需要找一点人手……”
“帮我办事的我自然不会亏待。”林晓杰道:“我会往账户上打一笔钱,我没办法去,就当是抚恤金吧,也算是照顾他们家人了。招人的事情要快一点,对方催得很急。”
“好。”李二挂断了电话。
***
而另一处,一辆看似普通的面包车内,一行人紧紧的盯着一个精密的仪器,林晓杰与李二的对话被采录了进去,各自进行分析定位。
“采集到了吗?”
“采集到了。”
为首的那个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终于逮着了……没想到林晓杰藏得这么深!”
“队长,这条线我们跟了两年了!要不是上头关照了一点要重点查他,我都要放弃了!”一名队员放下了耳机,如释重负:“再盯几天,不信他们不露马脚!不说盗墓,光倒卖文物到境外就够他喝一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