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拿枪顶着薄楠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笑道:“什么人这么大的派头?规矩不懂吗?”
司机仍旧是那副朴实热情的模样,要不是手里那玩意儿,恐怕也没人会想到他手里拿着一个在本国国土上绝对禁止的热武器,他憨憨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薄先生,我也不清楚,是我老板吩咐我的,我这不也是拿人工资替人干活嘛,你也别为难我,您上车就行了。”
薄楠顿了顿,顺从的上了车,只听见啪嗒一声,车门被反锁了起来,安全带似乎也有些异常,不是普通的那种。司机看他扣上了安全带,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好声好气的说:“麻烦您把手机放到前面这个小盒子里,不要动它,稍后会还给您的。”
他指的是放在驾驶操作台上的一个铁盒子,看起来和纸巾盒差不多。
薄楠依言将手机投了进去,司机这才回了自己驾驶座,发动了车辆,他警惕地打量了薄楠一下,又道:“薄先生您可千万别想着要逃,这枪不长眼的,您这样矜贵的角色,磕一下碰一下都不好受,您说对吧?”
“知道了。”薄楠说罢便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加舒服一些。
司机这才踩了油门,车子沿着公路不断地加速,很快地就到了限速的数值,对方也就卡在这个数值上,装作普通司机一样开着车。
司机其实也有点紧张,听说这个薄先生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家里也厉害,是什么大公司的少爷……突然间他眼角看见薄楠一手懒洋洋的伸了出来,他头皮一麻,问道:“干嘛?”
“烟。”薄楠抬眼看向他:“师傅,给根烟。”
司机一顿,腾出一手从车门的储物格子里摸了半包烟出来,自己低头叼了一根,转而将剩下的都递给了薄楠:“我这烟不太好,不知道您抽不抽得惯。”
薄楠摆了摆手:“有的抽就不错了。”
薄楠取了一根,从旁边摸了个打火机过来,给自己点了,顺手就把打火机给了司机,司机也点燃了烟。
车窗被开了一条缝,烟雾迅速地被外面的风拉扯了出去。
司机从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薄楠的侧脸,心想他倒是没看出来他到底哪里厉害,人还挺和气的,就是不知道做了什么得罪了他们老板,能不能活着回来他也不知道。
但他也是要吃饭的,家里孩子还要治病,他老婆老娘为了照顾那个讨债的连眼睛都不敢闭,他这个当爹的要不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也不会来做这种亏心的事儿。
他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住’,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愧疚心掩盖得一干二净。
薄楠神色有些倦怠,他抽了两口烟却又有点渴了,便打开背包拿出水壶喝了两口,经过大半天的奋斗,水壶里也差不多空了,他心想着去到那边总不至于连口水都不给喝,便也没有再提。
司机带着他从大路上下去了,拐进了一条小路里,看周围的环境像是上了山,越开越是偏僻,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才停了下来,他们停在了一个山中别墅的门口,几个黑衣保镖过来开了车门,“薄先生,请。”
司机对着薄楠抬了抬手:“薄先生,再见。”
薄楠点了点头,下车随着黑衣保镖进去了。
***
司机见人送到了地方,连忙把枪还给了一个黑衣保镖,搓着手问:“大哥,我把人带来了,我是不是可以领奖金了?”
这东西他拿着都嫌烫手,要不是老板要求,他是绝对不会带的,只要枪声一响,不管结果如何,他都算完了。
“可以的。”保镖点了点头,将枪收了起来。司机脸上笑容越发高兴,有了这笔钱,不光是给他孩子看病,足够他们一家子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黑衣保镖确认了一下枪支没有开过火后便从旁人手里拿了个黑胶袋子递给了司机,司机接过来,却觉得有点轻的过分——估计是银行卡一流吧。
他心头一松,刚想和人打招呼说声再见,一抬眼却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黑衣保镖面无表情的说:“辛苦了。”
……
薄楠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轻微的枪声,是手枪。
那个司机应该死了。
薄楠方才在路边上看见他时就知道他命数不长,本来拿了人家的烟提醒两句也算是还了人情,现在想想果然是命中注定,谁也奈何不得。
那个司机从决定把他带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注定要死的了——可能他还有些天真,想着什么拿了钱洗白上岸,可做他们这一行哪有金盆洗手这个说法?要么是死在任务上,要么是死在公正的镰刀之下。
没什么可说的。
薄楠打量着房屋的装修,唐风式的装修,很有古色古香的味道。
保镖用金属探测仪在他身上扫了扫,目光落在了他手里提着的九星剑上:“您的剑我们就暂且先留下了,稍后会还给您,背包您可以带进去……或者这把剑比较贵重的话,您也可以选择用锁扣封锁起来,就可以带进去了。”
薄楠道:“上锁吧。”
一旁的保镖取来了几条钢卡扣将剑牢牢地绑了起来,确保薄楠不能将它抽出后就还给了薄楠,薄楠本以为花了这么大代价来找他的人会迫不及待的见他,结果他先被送进了一间客房里。
送他来的保镖说:“薄先生,我们先生想请您共进晚餐,在此之间您可以先休息一下,晚餐时间是晚上七点,我们先生用贵客之礼待您,也希望您能懂得基本的礼貌。”
“你们家贵客都是用枪请来的?”薄楠微微一笑,说罢便把房门关了。
这是一间装修得很优雅舒适的房间,虽说是客房,却也足够大了,客餐厨卫一应俱全,甚至配置了游戏机电脑之类的设施,客厅茶几上摆着一些水果饮料,旁边还有两个礼盒。
薄楠走过去打开一看,一个礼盒里面是一套干净的西装,另一个则是一套没拆封的家居装,从里到外,一应俱全。
薄楠眉间微动,倒也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了家居服,冰箱里还有水果和饮料,薄楠挑了瓶未开封的纯净水就喝了,其实也不必闻什么,真要下料,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无色无味的化学药剂多了去了,哪这么容易就防。
但既然这么把他带进来,说明事情还是有可以谈的地方的,就算要下手,也不是现在。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背包,里面大多是一些玉石制的法器,大块的玉石虽重,可做出来的法器却大多轻便小巧,作为载体也足够强大,故而薄楠出门大多带的是这一类的法器。
他从中取出了两枚仿米先生制的无华环,塞在了裤子口袋里,免得到时候要用没有——这玩意儿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主要是中间他用的是纯金,要是他能逃出去,拿这两样路上换点路费打车回家总是没问题的。
实在不行做做贿赂也可以。
接下来仿佛就没什么事情了,他也没有手机在,随手就打开了游戏机,等到这个游戏差不多被他打了三分之一主线后,时间便也差不多了。
房门在六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被敲响了。
薄楠过去开了门,是个女仆,穿的却是和服,模样很是温婉顺从,她见到薄楠便先微微俯身鞠了个躬:“薄先生,您准备好了吗?我们先生在餐厅等您。”
薄楠点了点头:“走吧。”
女仆有些吃惊地说:“您不更换正装吗?是不是正装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请您尽管告知我们,我们为替您更换更合适的正装。”
“不了,我不喜欢穿西装。”薄楠道了一声便迈出了房门,女仆见状只好跟上。
薄楠明明是个被绑来的人,走在这里却像是个主人一样,闲庭信步,从容不迫,走到哪里看见某个景致还要停下脚步多看两眼再走,女仆也不敢催,站在他身后,微微躬着身体,低着头等他自己愿意再往前走。
很快他们就到了餐厅,餐厅的装修就已经不能叫唐风了,而是叫和风了,一屋子的榻榻米设置,别无什么装饰,中间突兀的摆了个桌子,瞧着是要跪着吃饭。
两侧便是连扇的纸门,如今中门大开,露出外面一丛松风问鹤的景致来。
薄楠顿了顿,估摸这是隔壁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的种。
女仆引着薄楠在榻榻米上落座,薄楠才懒得跪坐,怎么舒服怎么来,女仆眉眼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一手抚裙摆,跪在薄楠身侧。
有风吹过,拂得外面修建精致的松树沙沙作响,随风而来的便是一股古朴的香味,不算太香,却极有韵致。
“薄先生,请用茶。”女仆低了低头,将茶碗放在了薄楠面前,又退到了他的后方。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悉索的脚步声,两个穿着奢华的女人快步走了过来,将中门上的竹帘掀开了一角,随之便是一个穿着和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并未急着落座,而是先对薄楠鞠了个躬:“薄先生,你好!”
薄楠懒散地坐着,微微颔首:“先生怎么称呼?”
“鄙人叫中山健次郎,薄先生叫我中山君即可!”对方的国语有些生硬,却还算是听得懂。
不过让薄楠最注意的则是他身上的气场,他明显和其他人的气场不同,就如同薄楠之前所说一样,但凡是风水先生,总是要比旁人要注意一些的,除了薄楠这种刻意收敛的怪物,大多风水先生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底细。
果然,对方又接着道:“按照你们国家的规矩,薄先生也可以叫我中山先生!”
这就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中山先生坐了下来,身后的女仆也为他上了茶:“薄先生不要见怪,这次是鄙人主动想来见您的!鄙人看过您的几个作品,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
“过誉了。”薄楠抿了一口茶水:“那么中山先生请我过来,又是想做什么呢?不是只想和我见一面吧?”
中山先生笑了笑,居然显出了几分真诚来:“没错,能和薄先生见面真是令鄙人三生有幸!”
“本来这次来见薄先生的不是鄙人,而是小林大人,但是鄙人实在是太想和您见面了,这才主动请求,且鄙人认为,薄先生这样的人物,小林大人是不会明白您的能力的!”中山先生道:“鄙人虽然不才,却也得了几分阴阳风水的精髓!应该更能和薄先生有共同话题。”
薄楠反问道:“哦?”
他这样不紧不慢的态度,着实让中山先生有些恐慌——此人,确实是厉害至极!如果他也是个R国人,他恐怕连坐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说话越发诚恳起来。
他殷殷地看着薄楠,问道:“薄先生,鄙人在此处真诚的希望您能够不再理会这里!您这样厉害的角色实在不应该埋没在这个已经腐朽的国家,他们根本不会重视您!根本就不重视风水!只有我们,我们大R帝国一直都重视这些,给予我们应有的地位和荣耀!”
薄楠淡淡地道:“我以为,你是来劝我效忠你们国家的。”
“确实是这样!”中山先生胸口极速起伏了两下:“但是鄙人认为薄先生这样的人物是不愿意为什么国家所束缚的,那实在是太低俗了!您应该去追求更高的境界,更绝妙的布局!”
“小林大人的要求是要效忠我们大R帝国,但是鄙人觉得那是对您的侮辱!”中山先生谦恭地说:“鄙人自作主张,只求薄先生可以束手旁观,只要薄先生愿意答应,大R帝国绝对不会亏待您的!”
“失传上千年的孤本、法器,只要薄先生愿意,我们大R帝国都可以答应您。”
“你很了解我?”薄楠反问道。
“不敢不敢。”中山先生恳切地说:“只是鄙人见薄先生行事,处处掣肘,只看薄先生今日被鄙人轻易请来,就知道这个国家完全没有把薄先生放在心上!”
薄楠道:“接着说。”
中山先生顿了顿:“当然,如果薄先生愿意为大R帝国效忠,鄙人在此承诺,我们国家一定会将薄先生奉为国师,届时天皇陛下和首相阁下见到您都要下跪见礼,薄先生,您觉得如何呢?”
他说罢,薄楠却没有回答,而是侧目看向了外面的松风问鹤,中山先生也不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双眼晶亮,等待着他考虑的结果。
“不如何。”薄楠放下了茶碗:“你是在劝我叛国……”
说得再天花乱坠,图穷匕见也不过就是在劝他叛国罢了。
“国家不应该成为您这样人物的牵绊!”中山先生一下子就打断了薄楠的话,激动地说:“国家、天皇那都是过眼就会逝去的事物,但是我们不会!我们的作品将永远、永远的流传下去!为世人瞩目,为世人膜拜!我们将青史流芳,万世留名!怎么是区区国家可以比拟的呢?”
“就像是贵国的李青莲先生,哪怕他是你们国家的角色,可在大R帝国也有很多读者,他们为李青莲先生痴狂,阅读着他流传下来的诗句,哪怕百年、千年……只要人类的文明还在延续,就永远有李青莲先生的一席之地!”
“噗。”薄楠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脸真大。”
拿他自己比李白,登月碰瓷也不带这样的。
薄楠听到这里真不觉得对方说的有如何动人,风水局能过一甲子没错,但能过一大甲子吗?能过大甲子,那能支撑到千年吗?
不可能。
天地变幻,日月变迁,任何人为的风水局都不可能支撑那么久,连昆仑山上的护国大阵若非有人一代代的维护,难道真的能坚持这么久吗?——薄楠不是第一个发现护国大阵的人。
这很正常。
只不过这代不是连续的,而是有所断缺的,有人发现了,他能、他有这份心,他就去维护,没有人发现,又或者他不能,护国大阵就那样摆着而已。
至少近百年间,护国大阵可能除了眼前这些人和薄楠外,并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他们确实是有点本事,薄楠承认这一点,毕竟想要发现护国大阵,想到要去动四象,确实是有点本事的薄楠也不想管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发现的……毕竟这些和他关系不大。
中山先生脸色微白:“薄先生,请您再考虑一下!实属不必为了这个腐朽的国家而危害自身啊!鄙人今日前来,已经是花费了最大的能量了,如果薄先生坚持为贵国效力,接下来就不是鄙人能够阻止的了。”
薄楠想了想问道:“鄱阳湖,是你的手笔吗?中山先生。”
中山先生一顿,微微低头:“让薄先生见笑了。”
“鄱阳湖的那柄煞刀养得好,我已经看过了,你也应该知道了。”
中山先生闻言心喜,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局被这样的大师肯定了,一方面也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敢来和薄楠谈的资本就在于——在他的感知中,薄楠并没有毁掉它!甚至从气场来看,薄楠甚至还优化了那个风水局,让它变得更厉害了。
他也是从这里看出来薄楠或许可以聊一聊。
薄楠又问道:“昆仑山也是吗?”
“……是的。”
薄楠微微一笑:“不如这样,我们今日不谈国家,只谈风水如何?我也很想和中山先生切磋交流一下。”
中山先生心中有些犹豫,他其实并不能告知薄楠太多,刚刚那些已经透露了很多了,但和薄楠这样的先生交流实在是太令人心动了,他看过薄楠大部分的风水局,实在是令人感叹鬼斧神工不过如此。
“不必犹豫。”薄楠道:“今日不管我答不答应,都无法离开这里不是吗?”
中山先生再度低头俯身鞠躬:“十分抱歉!”
薄楠这话让他浑身一轻,薄先生说得对啊!哪怕今天薄先生答应了他们,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会邀请薄先生到R国去居住一段时间,如果薄先生不答应,那最后应该也会被想发设法偷渡回R国□□。
所以他并不必担心和薄楠透露什么。
中山先生对他们自己很有信心,这样华美的别院,其实里里外外布置了无数人手和机关,对比薄先生这样的角色来说,那些风水局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可从外而言,只要人手足够,薄先生根本就走不了。
这就是作为一个风水师的弊端。
“薄先生想问什么,鄙人一定知无不言!”
“你的成语用的不错。”薄楠先夸了一句:“你是怎么发现昆仑山上有大阵的?这很难发现。”
中山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并不是鄙人发现的,而是八十年前由鄙人师门中的殿下发现的,他当时就非常惊叹于贵国的风水居然还能如此完善的保存下来,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薄楠含笑听着,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似乎是在鼓励他接着说下去。
八十年前啊……薄楠算了算了,大概也就清楚了。
中山先生收到薄楠鼓励的眼神,话匣子便有些忍不住了:“鄙人的师门也是十分厉害的!那位殿下在发现贵国的护国大阵后本来想留下潜心研究,但介于当时战争的原因被迫回国,不过他也留下了当时研究笔记,到鄙人这一代,便想到了这样的法子。”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些懊恼的神情:“那样美丽的作品不应该被破坏,但鄙人为了一些世俗的原因只能去污染破坏它,实在是愧对师门!”
“哦?中山先生方才还说作为一个风水先生应该去攀登更高的境界,而非低俗的物质。”
中山先生再度低头俯身道歉:“十分抱歉!中间有些不得已,鄙人也无能为力。”
“但能够破坏它,也是一桩了不起的进步,不是吗?”薄楠突然道。
中山先生一顿,目中露出些许狂热来:“——是!能够破坏它,也是一项令人惊叹的伟绩!”
“薄先生果然与鄙人是同道中人!”
薄楠一晒,并不反驳。
中山先生从旁取过了一张地图,展了开来,正是兔朝疆土:“若是能够破坏它,再从中解析反推,或许鄙人越能够做出这样完美的作品!”
他指了指鄱阳湖:“鄙人从小便觉得贵国这几个湖泊大有深意,便打算以它们入手,调动一国气运,待护国局再也不能支撑下去,自然不攻而破!”
他所指的那几个湖泊,正是薄楠所做的四象之湖。
“薄先生,您觉得此法可行吗?”
薄楠沉默了一会儿,给予了肯定:“你的想法很好。”
中山先生喜上眉梢,还未开口,却听薄楠道:“可以算是机关算尽,但你唯独漏了一点……”
“什么?”
薄楠屈指指了指天。
“你有这样的命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