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光看这阵势也知道此次事主非富即贵,方才薄楠在窗外看着里面的老人,并未与一些国家大人物的面孔所对应,想来应该是隐匿在背后的英雄角色。
人是得救的,端看怎么救,为什么要救。
如果但凡谁要死了就请风水先生来操作一番,借以长寿,不说有多少先生能做到,就说有多少先生都不够死的。
并不是说学了风水术就能从此一帆风顺,风水是顺应人道,却也是逆天。不止风水一道,与人算命、请神上身、兼通阴阳总是要付出点代价,三缺五弊便在这些人的头顶上高高的悬着,唯有到了,才知道自己应了哪一条,又或者是犯了哪几条。
三缺钱、权、命,五弊为鳏、寡、孤、独、残。
无妻或者丧妻叫做鳏,丈夫死后不曾再嫁约寡,幼年失父母为孤,老而无子为独,身体残缺为残。三缺则是好说,没钱、无福、短命。
如薄楠上一世林林总总除了残外,其他都凑了个齐。
再说薄楠之前那几个风水局,虽说都不算事小阵势,却也不算是太过逆天。除却薄家外,富贵的没有薄楠也该富贵,死的人没有薄楠也该死,或早或晚罢了。
大体来说在老天爷的眼皮子里薄楠破财消灾做些善事也就能功过相抵,不会出什么太大的毛病。
可这次不同,如果真的如他所推测的一般,他如果能活一下,每一天都有可能改变千万人、亿万人的一生,这是多大的功德?又是多大的罪孽?
替他做风水续命,大概率是拿着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所以薄楠还想再看看。
五个先生在前面讨论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没有人来问薄楠,在他们眼里一共就来了五人,薄楠并不在其内。
喻爷轻轻推了推薄楠的胳膊,用眼神示意。
薄楠微微摇头,问道:“您说的嬴先生是哪位?”
喻爷低声答道:“薄先生猜猜?”
“我是看风水的又不是算命的,怎么看得出来?”薄楠虽是这么说着,下一句便是:“一个都不是,八成还没来吧。”
喻爷笑道:“这次薄先生走眼了,嬴先生早来了。”
薄楠微微挑眉,却见他的眼神看向了上首的李先生:“李先生,全名李何赢。”
“原来如此。”薄楠打量着那位李先生,他身上气场很平和,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想来也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了。
看来自己那片玉心竹怕是已经给那位老人用过了。
薄楠叹气,怪不得日精送得那么爽快,原来是有前提在里面。
“喻爷您这可不太厚道啊……”薄楠感叹道,摸出了手机毫不犹豫的将所有的可动用的钱款拨给了薄氏公益基金账户,还给薄宜真留了条消息让他派个人出来立刻把钱款去落实,可惜了仇檀给他的六千万还没捂热就飞了。
算了算了,就当花了接近一个亿买日精吧!
薄楠感觉这一辈子他可能犯的还是‘钱’这一条——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反正这一条肯定有了。
一众先生在那边抓耳挠腮,唾沫横飞,有几件法器已经被送往了后院给那位老人傍身,众人心里有了个保底,便也放心讨论了起来。大家都是圈内泰斗,说实话互相认识的也有,但是到了真正做局上那就顾不得情面了。
这人说这山得炸,叫气一马平川的涌入,那人便说此山如命脉,炸了必定毁一城风水,还有人说替震泽湖改名,改叫寿湖,另一人则说是不是要提前过白寿(替死人做寿叫白寿),再来一人说白寿分明是过百岁的意思,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服谁。
这也是为什么风水行当里一事不烦二主的重要原因,除了表示对先生的尊敬外,也是怕两个先生意见不同争执起来,偏偏风水这里头是没有什么对与错而言的,两人或许说的都对,反而误了风水。
上首李先生就静静地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我出去抽根烟。”薄楠和喻爷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外面倒是个好风景,时节近秋,论市内或许还有些许闷热,到了这里却是凉风习习,温度正正好好,不冷不热,连带着因为近湖,空气中充盈着丰润的水汽,夹杂着草木气息,倒是让人舒服极了。
这样的环境下,卷云烟的气味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坐在廊下,轻薄的烟雾自他唇间慢慢溢出,悠然的滚入草木之间,融入小池,里头养着的几尾斑斓的锦鲤以为是有什么好吃的,便都涌上了水面,薄楠瞧着有趣,便将自己挪到了鲤池旁,那里搁着一只小缸,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喂鱼的。
薄楠偏不,他坏心眼的喷吐云烟,惹得那些锦鲤在水面上竞争,却偏偏张口吃不到什么实物,却又好像是吃到了,这些锦鲤都被养得呆头呆脑的,只顾着攒着堆儿往上蹦跶,一时间满池繁华如锦,倒也有趣。
“见过薄先生。”突地有人道。
薄楠回首看去,就见李先生不知何时也出来了,他面上露着淡淡的倦意,想来是被里头吵得头疼。薄楠道:“李先生怎么也出来了?里面几位先生的提案您不满意吗?”
“不好说。”薄楠以为他是想含糊过去,却听他接着道:“那些,我都已经想过了。”
言下之意,想过却没有用上,可见那些提议都没有什么用。
薄楠轻笑:“喻爷说李先生找我想要跟我切磋切磋?”
“切磋谈不上,应该叫做讨教。”李先生在薄楠旁边坐了下来,也点了一支烟:“薄先生几个大局我都看过了,除了薄家外,都可以称是难得一见的大格局,之后在喻老那里得了玉心竹,能做那样的法器的先生我还不知道有谁,想了半天就想不如来问问薄先生。”
“除了薄家外?”薄楠眉目间带着一抹风轻云淡:“怎么,我家的不好?”
“不是,为表敬意,便不曾上门罢了——若是薄先生愿意叫我看一看,我就叫人送拜帖上门。”李先生说罢,又问了一遍:“薄先生那片玉心竹究竟是哪位大先生的手笔?”
他顿了顿:“我不是想逼问薄先生,只不过家父薄先生也看见了,不能再等了。”
薄楠想了想说:“玉心竹只能保一时,保不了一世,如果真的那一天到了,也不过是听着响玩儿。”
人有死劫,有些可死可不死,有些就是必死,一片玉心竹能保陈山小伤,可不见得能保一个必死的人安安然然活下去,就是有一百片一千片玉心竹,那就只能听玉心竹一片一片的爆裂了——一次死劫后,后面全是接二连三的死劫,等到玉心竹没了,人就真的死了。
风水不是万能的,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鬼神,九交贵人十修身,风水排在第三,前面还有命与运呢。
李先生答道:“我知道,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不等薄楠回答,又说:“算了,我也不求见那位大先生,只想再求一片玉心竹,能保一天是一天。”
“人这样一直躺着昏迷不醒,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薄楠侧脸抽了一口烟,平和的道:“你见他不醒,就该知道不能强求。”
李先生听了苦笑:“那也总是有一口气在,有一口气就还有希望,这口气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我知道玉心竹不好求,但是看在日精的份上,还希望薄先生帮忙传个话,若事成,定然会有不亚于日精的好处送于薄先生府上。”
薄楠好奇的问道:“刚刚不是已经送进去了不少法器了吗,也不一定要求玉心竹。”
那些法器虽然不如玉心竹,却也是管用的,三个臭皮匠还能赛过诸葛亮呢。
李先生瞧薄楠的神色就知道这个问题不回答是过不去了,他道:“我有一个想法想要验证,但还需要一片玉心竹,一片由那位大先生制作的玉心竹。”
那就是要以玉心竹为阵眼来布置风水?他做的东西他自己清楚,玉心竹被他一分为多,威力自然不如整杆玉心竹,如果是正儿八经的拿整杆玉心竹出来做法器,就不会是这样如同名片那般死劫一过就碎。
本来就是拿来做一次性用的东西,用来做阵眼的话……
“你想以命换命?”薄楠倏地想明白了。
如果是以玉心竹换一线转机,将死劫转换于自己身上倒是可行,可这路子有些歪了,这不是一条命能换下来的,除了主持的先生这条命,怕还是要多几条无辜的人命才行。
说白了,邪术。
李先生也一愣,他没想到薄楠能一语道破天机,他眼中薄楠就是意外获得了那位大先生的青眼,学了些风水之术,又拿了不少大先生的法器,才能混得如鱼得水——弟子做风水,当师傅能不帮忙看一眼吗?
可如今他却是直接点出了他的想法,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几分。
“无法,玉心竹太过珍惜,薄先生不也是因为喻爷那条消息才将玉心竹作为报酬的吗?”他眼中玉心竹便是薄楠用来报答喻爷那条消息及时救了他全家性命的报酬。
如此珍贵,他只希望能求到一片,并不奢求第二片。
“如果有第二片呢?”薄楠道。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李先生说:“这样便能少一个人。”
“第三片?”
“再少一人。”李先生也抽了一口烟:“总之,多一片就能少一个人,要是到了第七片我的命也能保得住。”
薄楠背包里还有二十片左右,这玩意儿一次性的,做多了他心疼材料。
如果一片能换一个类似于日精的材料……
说句俗气的话,他好像要发财了。
薄楠淡淡地问了最后一句话:“那我能问问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吗?”
“家父平生无他爱好,只爱铸剑。”
“行,说说你的想法,我替你改改。”薄楠放下了背包,从中捞出了一叠小玉片跟扑克牌一样的洗了洗:“不过我不推荐这个,一次性的不太好用,我有其他玉心竹,不过价格很贵,你要想明白。”
李先生的目光在短暂的呆滞后,有些艰难的问道:“怎么贵?”
“特别贵,毕竟是要用来买我的命。”薄楠道。
除了材料,他还要钱,这些钱他一分钱都不能剩下,都得捐出去,他不想哪天突然就残了又或者鳏了。
不过幸好,这世上有很多人,就是不差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