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新昌人。”陈云笙回答。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戏的呢?”
“九岁进的嵊县女子科班。”
“在科班学了多久?”
“三年满师。”
“之后就来了上海?”
“没有,”陈云笙摇头,“我先在嵊县周围乡下演出了几年,民国二十九年才从宁波来的上海。”
王绍杰又问虞孟梅:“虞小姐呢?”
虞孟梅笑笑:“我比她早,刚出科时在余杭一带演出,也有在上海演过,但是民国二十七年左右才开始长驻上海演出。”
“除此之外,我还有几个问题,是关于两位唱腔特点的……”之后的采访进行得极为顺畅。想不到王绍杰一个新闻记者,对于越剧声腔竟然颇为了解,不知是戏听得多还是功课做得足。虞孟梅与他聊得非常投机。陈云笙则由始至终都不太说话,但是非常专注地听着虞孟梅的第一句话。最后王绍杰请求给她们拍一张合影,以便将来刊载。
虞孟梅想起他几年前拍摄的那张她和陈云笙在街头卖唱的照片,欣然应允,但是要求他洗好相片以后给她们寄一张。王绍杰答应了。
几天后,王绍杰果然寄来了照片。相片上虞孟梅和陈云笙并肩坐着。虞孟梅正看着镜头,似乎在自信地侃侃而谈。陈云笙则是专注地望着虞孟梅。两个人都神采飞扬。
“拍得挺好。”一起看照片时,虞孟梅评论道。
陈云笙点头表示同意。
“找个框挂起来吧。”虞孟梅说。
梅姐看来是十分喜欢这张照片了,找相框时陈云笙想。之前她们一起拍的“结婚照”,都不见她这么喜欢。
“梅姐,”挂相片时,陈云笙忽然说,“其实你那天说得不对。”
虞孟梅挑眉:“嗯?”
“演《拷红》的时候是你认识我,其实我认识你比那早多了。”
“是吗?”
陈云笙点头:“我来上海看的第一部戏就是你的《双珠凤》。那时我就认识你了。”
“原来是《双珠凤》啊。”虞孟梅喃喃自语。
陈云笙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坦承:“我从那时起就是梅姐的戏迷了。”
“你不早说,”虞孟梅笑起来,“等我一下。”
她上楼进了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儿,她重新下楼,手上拿着一张照片,笑着对陈云笙说:“陈小姐,这个送你。”
陈云笙接过照片,上面虞孟梅身穿仆装、手擎花篮,正是《双珠凤》的剧照。
“那……”陈云笙看了半天,笑着问了一句,“虞老板能再给我签个名吗?”
虞孟梅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照片背面唰唰唰写了一行字:虞孟梅赠陈云笙小姐惠存。
签好后,陈云笙拿着照片感叹:“认识这么多年,今天才终于拿到梅姐的签名,真不容易啊。”
“因为你从来没问过我啊,”虞孟梅失笑,“你若是想要,我天天都给你签。”
“你说的,到时可别嫌我烦。”
不多时相框挂好了。两人并肩欣赏新上墙的照片。
“不对。”这时虞孟梅忽然说。
陈云笙问:“照片不对?”
虞孟梅摇头:“不是照片。按你刚才的算法,我也不是《拷红》才认识你。其实在《拷红》之前,我去看过你的《珍珠塔》。”
“咦?”陈云笙惊讶,“梅姐那时不是在歇夏吗?”
“本来是的,”虞孟梅随口回答,“可是因为乡下无聊,我提前回了上海,正好看了你一场《珍珠塔》。那时和你搭戏的小生……是叫李玉琳吧?”
陈云笙没想到虞孟梅竟去看过她们的演出,而且她马上想到,当时她们可是借着梅姐的名头在赚钱呢!陈云笙面上发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时我演得不好,梅姐一定笑话我了吧?”
“唔,”虞孟梅摸着下巴,又摇头说,“还是不对,应该还要早。”
陈云笙愣了:“还要早?”
“你之前说过你是民国二十九年三月来的上海,对吧?我那年演《双珠凤》是四月,”虞孟梅得意洋洋地说,“但是啊,我三月的时候就听过你唱戏了。就因为有天晚上在巷子外面听了你的《十八相送》和《三盖衣》,第二年夏天我才会去看那出《珍珠塔》。老实说,比起那段没心没肺的《三盖衣》,你的《珍珠塔》可唱得好多了。”
陈云笙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夸还是损?同时她也十分惊讶,想不到她们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我只有第一天到上海的时候这么唱过。后来怕扰了邻居清静,我都不在晚上练嗓了。我竟不知道梅姐那时在外面听呢。”
虞孟梅摊手:“你看,还是我先认识你的。”
陈云笙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还是摇头:“不对不对。你听到我唱戏都是那天晚上了。可是我白天一下船就看到你的海报和照片了呢。说起来还是我先认识梅姐。”
虞孟梅不以为然:“看照片怎么能算认识呢?”
“那听声音也不算认识呀。”陈云笙反驳。
两人互不相让地瞪了一阵,最后还是虞孟梅先笑了:“嗳,争谁先认识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云笙跺脚:“谁争了!”
虞孟梅挂免战牌:“好好好,我争了,我争了,都是我无理取闹。”
陈云笙笑了。她转去厨房,给虞孟梅倒了一杯茶,算是给败军之将的安慰。
虞孟梅接茶慢慢饮着,人还对着那张照片出神。
“梅姐。”陈云笙叫她。
“嗯?”
“你说我们下一部戏演什么啊?”
虞孟梅没有马上回答。她想起看《拷红》那天,她在剧场后台对陈云笙说:“要不要和我演《梁祝》?”
她本意的确是想向陈云笙邀戏,但是不知为什么,说出口时就变成了这么一句话。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听到陈云笙的声音,就是那段《十八相送》?回想起来,她和陈云笙搭档好几年了,竟然还没演过这部戏呢。
她放下茶杯,对陈云笙柔和一笑:“《梁祝》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