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关、庄两家就结伴来了个半天的旅行。庄鸣晖有车,这车不再是单位的了,是他今年从同事手里买来的,虽是二手,却只开了两年,和新的没什么两样。
天公作美,舍得给了个太阳。不过,羽绒服还是得穿,裹成球没商量。
寺庙很快就到,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人气不旺也不冷清,本地许多信佛的老太太这两天都过来烧香。
两家人都不是信徒,没什么讲究,随便拜了拜,烧了柱香,就原地解散——关父和庄爹去外头抽烟,关母看到附近有卖本地的糕点,打算买点回去,分给父亲和妹子。
芝芝和庄家明就得到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他们俩去求了一道符,别瞎想,金榜题名符。看看还有零花钱,又求了几张平安符,灵不灵暂且不提,好歹心安。
庄家明有点惋惜:“没有那个……”
那个是哪个,不用说芝芝也知道。她白了他一眼,表情就写着两个字:幼稚。求个爱情符回去,这不是给家长送把柄吗?
太嫩了。她心里摇头,拿起金榜题名符,甩甩干净,然后——亲了一下。今天涂的是无色的润唇膏,只隐约在上面留下了一点点的影子。
庄家明:“!!!”
芝芝很满意,将纸塞到他的手里,抽走了原本属于他的:“好了吧?”
庄家明的耳朵烫得不可思议,亏得戴了帽子,否则肯定全被她瞧见了。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符折好,放到了内侧的口袋里。
可脸上的温度还是消不下去,再看芝芝,她已经像什么事都没有,蹲在墙角稀奇地撸人家寺庙里的橘猫。
这种事不是应该女孩子才比较害羞的吗?他气恼又窘迫,站立不住,跑去风口吹了半天冷风,总算把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
家长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在专心致志地看石刻的经文,一个蹲墙边撸猫。
关母一个箭步冲过去:“要死了你,这些猫脏得很,有跳蚤怎么办?”
“猫很爱干净的。”芝芝分辨。
关母不听,沉着脸说:“去,把手洗干净。”
芝芝无力反抗母亲,灰溜溜地跑去洗手。
佛祖拜完了,接下来就是打道回府。时候还早,关母就说去看看金外公,顺带把买来的糕点送过去。
关父想起他们父女的恩怨,打消了回去开店的念头:“我和你一起去。”
关母没拒绝。
上回姐妹俩和爹吵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后来多亏了蔡阿姨在中间说好话,双方就着梯子下来,不再提旧事,算是和好。
但是,吵过架的人都知道,不提不代表这事儿过去了,继续来往,也不代表心里的刺就没了。不过是日子必须得过,亲爹和亲闺女,难道还能断了往来?唯有糊弄过去,继续这么着呗。
到了金家,金外公对女儿不咸不淡,对女婿倒是不错,主动问起面馆的生意。
关父老老实实地回答,又把闺女擡出来,说这次期末考不错,老师都表扬了云云。
金外公看芝芝的目光愈发慈和,摸了个大红包给她:“好好读,考个好大学。”
芝芝应了,又把刚刚买的平安符拿出来献宝。
金外公更是高兴,还是外孙女体贴,不像两个女儿,买个保健品吃吃都要大呼小叫。
芝芝想给外公科普一下,别没事就交智商税,但13年初,压根没用靠谱的科普来源,光靠她的嘴,没有威信力啊。
思来想去,她决定退而求其次,建议外公不要买什么保健品了,买按摩椅。
老人家都腰酸背疼,买个按摩椅揉揉肩膀揉揉腰,不仅舒服,总比吃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好。
关母看到了台阶,出言附和:“就是,你的腰不好,自己捶也累,买个躺着按摩的就好。”
金外公还是有点怀疑,按摩么自己按也行,没必要花冤枉钱,而且论效果,肯定是吃进肚子里的更好。
芝芝咬咬牙,昧着良心瞎吹:“不一样的,人家那个有什么红外线什么微电流,叫理疗,医院里都用的。”
她记不清这个说法是美容仪还是别的什么了,总之,同样是交智商税,折腾不出病来总比吃坏了好。毕竟金外公的保健品不是正规药店里买的,是街边的推销,谁知道是不是三无产品,她看着心都在抖。
听说医院里也有,金外公明显心动。
气氛一下子松弛许多。临走时,金外公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影,和关母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话。
这事儿僵持了小半年,终于翻篇了!
不过一离开,关母就批评了芝芝:“你没事和你外公瞎说什么呢,按摩椅多贵啊,几千块呢。”
“买个破椅子吃灰,总比人吃坏了强啊。”芝芝叹气,“而且这个贵了,他其他的就不舍得买了,我也是没办法啊。”
关母嘴角抽搐:“敢情你骗你外公呢。”
“那也没有,松松筋骨总是好的。”芝芝没说的是,好歹有个安慰剂效应,老人心里高兴,身体就少许多毛病。
这人啊,不是都懂科学,都讲道理的,该让的时候就得让一让,只要家庭和睦,身体健康,多花点钱就花点钱吧。
关母琢磨了下,觉得有点道理。她心里多少还是防着那个蔡姨,生怕她哄了老爹的钱去,既然如此,不如叫爹把钱砸自己身上,反正真要是有什么事,她们姐妹俩也不会坐视不理。
她回头就和金小姨通了个气。
两姐妹也聪明,合资买了个按摩器,不贵,只能揉肩膀,以此彰显一下女儿的孝心(主要是安抚一下)。等老爹用着好,自己想去买个贵的按摩椅,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嘛。
家庭大戏落幕,寒假也步入了尾声。
高中最艰苦的岁月,到了。
新的学期,好些个同学都提交了走读申请。林老师挨个问过,知道都是父母在附近租了房子陪读的,点头同意了,只是要求家长晚上必须过来接,别让孩子单独走夜路。
能为孩子过来租房的,肯定都是以孩子为重,全都好好答应了下来。因此,到了九点半下晚自习,校门口黑压压一群家长,也算是高三的一大特色。
而于芝芝来说,走读的同学多了,带早饭的也就多了。
不不,不是她滥用职权,都是自愿的——大家都知道她画思维导图,纷纷来借,白看不好意思,就想请她吃个零食作为补偿。
芝芝当然不能干这事,吃人嘴短,不好看,但她要是不接受这份好意,人家也觉得欠了人情,更难还,遂折中下,请他们帮忙带早饭,钱照付。
外面的早饭比食堂里花样多,煎饼果子能随便加料(食堂只有蛋饼皮),粢饭团也能吃出不同馅儿来,还能买几个包子馒头当点心。
不用晨跑完去食堂排队,又能吃到不一样的菜色,爽得不得了。
只有庄家明不太开心。
原本晨跑完去食堂的路上,两人还能说说话的,她不去就没法同路,而且也剥夺了他带早饭的机会。
他不爽,但不说,绞尽脑汁找别的机会。
这天中午,他看到芝芝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放松眼睛,马上回教室拿出准备好的本子给她:“题目我出好了。”
芝芝眼睛一亮,马上劈手夺过:“我看看。”
她书都快翻烂了,再看也看不出个花来,想知道知识点的盲区,只能靠做题和与旁人对照。
庄家明就是她的对照组。
“你慢慢看。”大庭广众之下,他努力压抑着嘴角的弧度,“你的题别忘了,我还等着呢。”
“知道啦。”芝芝见题心喜,等不及想做一做,转头就钻进教室。
庄家明没来得及叫住她,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心里只剩下“……”。要不是相交多年,他真的会怀疑她不是看上了自己,是看上了他的题。
今天就放过你。他想,等高考完,你等着。
芝芝并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渣了下。在她看来,高中阶段什么也不能干,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高考考得好,两人能站在同一个层次,才能正儿八经得谈恋爱、谈未来。
来日方长,到时候想干点什么都行,何必急于一时呢?他不懂事,她不能跟着瞎胡闹,这是对他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然而,她不小心忘记了,自己的阈值,远比庄家明高得多。于过来人而言,和喜欢的人说话算不上什么大事,拉手悸动一两次就差不多了,后面更刺激的事才值得期待。
可他不是啊。
货真价实的少年人根本没想过进一步亲密接触,就惦记着每天和她说说话,有机会拉拉手了。
一言以蔽之,惨。
唯一能够安慰到他的只有那个金榜题名符了。他原想塞笔袋里,上课就能看着,后来想想觉得不保险,折好塞进了学生证里。
值日生每天查三次学生证,课间操一次,眼保健操两次,天天要佩戴。学生们一般在里头塞上饭卡,基本不离身。
他将符藏在饭卡和学生证中间,外面还有塑封,万无一失。
每次摸到塑封下微微凸起的纸痕,庄家明心里就泛起绵绵不绝的甜蜜来。这回也不例外,他忍不住就想,要不算了,我不和她算账了,她肯定是怕高考考不好,没法和我在一起才那么急的。
不行不行,好几次了。相反的念头很快跑出来打擂台,气咻咻地说,某人过分不止一次两次了,必须给她个教训——至少要掐掐她的脸。
正天人斗争着,短信来了。
[啊啊啊啊啊你找到了我一个记错的地方!!!一分,我又抢回一分!太开心了!!给你的题目我也写好了!明天就给你!!]
她真可爱。
庄家明看着这条消息,瞬间原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