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何用600块钱购买够全班同学吃一顿的野餐,成了一班的班干部们最头疼的问题。
庄家明想求助青梅,结果她摇头三连:“我不懂,我不会,我不知道。”
这话当然是骗人的。可芝芝已经意识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不是班干部,过多发表意见的话,很容易给人造成“干政”的错觉。
反正也就是一顿野餐的事,做不好就做不好,就当锻炼他们了。
所以她牢牢闭紧嘴巴,庄家明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出去采购的时候,她也以作业没写完拒绝了。
宁玫和纪可人她们都挺高兴,关知之就是一介“平民”,什么都让她干了,好像他们其他人都很没用似的。
韩琮暗地里和庄家明说:“我也知道关知之能干,但是名不正言不顺,你知道不,他们现在都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
“无聊。”庄家明没有这样的官僚意识,拧起眉说,“不懂的事,当然要听懂的人。不是芝芝,是别人也一样。”
韩琮挤眉弄眼:“这多没面子啊,而且有损咱们的威信。”
班级也是有阶级的,班干是管理层,和被管理层自然有着微妙而明确的界限,身为圈子里的人,班干部会有意无意地维护自己阶层的利益。
目前来说,虽然知道关知之的能力很不错,可她不是班干部,甚至也不是课代表、小组长,连边缘人物都不算。所以,他们服气的同时,也在排斥她。
庄家明不傻,也不想忤逆多数人的意见,想了想,私底下问了芝芝。
芝芝这下肯说了,把自己的经验和盘托出,但叮嘱:“就说是你自己想到的,别提我的名字。”
“我觉得把事情做好最重要。”他不解,“这样有意思吗?”
芝芝道:“把事情做好很重要,让跟着你办事的人得到好处,也很重要。”
他怔住了,过了会儿,认真问:“你愿意当班长吗?”
芝芝吓了一跳,飞快领会到他的意思:“你该不是想和老林说,把班长的位置让给我吧?”
庄家明还真有这个想法。
“傻瓜,你成绩最好,有威慑力,长得好看,代表一班的脸面,人也好,人家愿意听你的话,这才是当领导最重要的。”芝芝拍拍他的肩膀,“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班长了。”
“可是……”
芝芝打断他:“而且我也没兴趣,家明,我的目标是高考,其他的事不想分心。”
这半年来,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多么看重学习,班里的事和高考比起来,当然后者更重要。庄家明未曾怀疑,放弃了不靠谱的想法:“好吧。那我们明天下午出去,你有没有要买的,我给你带。”
“有什么吃的就给我带个吧,其他不用。”
“好。”
周四下午的班会课,班上的座位空了一半。庄家明不止带走了班干部,还挑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跟着,方便搬东西。
芝芝周围没什么人,安安静静地自习了一下午,做出了几道高难度的数学题,心情甚好。
傍晚时分,采购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来了,搬回了大米、一次性的杯碗筷、饮料、华夫饼干……“烧烤的呢?”心急的同学追问。
韩琮掀起衣衫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别急,班长他们还在找合适的。我操你们是不知道,肉串可他妈贵了,我们都考虑自己买回来串算了。”
把烧烤当游戏和工作的同学们完全不介意。
上晚自习的时候,庄家明他们才回来。他借着课本的遮挡,低声说:“买好了,寄存在林老师家里。”
“自己串?”芝芝问。
他点头:“成品太贵了,反正我们人多,自己弄也没什么。”
芝芝噗嗤一笑,善良地没有戳破他美好的幻想。
周六很快就到。
七点钟,全班到齐,大家穿着清一色的校服,识别性十足。林老师指挥几个男生搬东西到自己的车里,然后让大家去校门口排队。
所有人都以为会看到大巴,包括芝芝。
然而,领队的老师在清点了人数后,往庄家明手里塞了一面旗帜(运动会时的那个),和大家说:“跟我走。”
学生们像是刚孵出来的小鸭子,跟着鸭妈妈摇摇摆摆地走了起来。穿过马路,等好红绿灯,绕过街道,十五分钟后,大家回过味来了。
“我们要走去吗?!”
领队的是他们的物理老师,高高瘦瘦的年轻小伙子:“踏青嘛,当然要走了,不然呢?”
同学们:“……”难道不坐车吗???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林老师开着小轿车,笑眯眯地从他们身边驶过,“同学们加油,老师在终点等你们。”
众人控诉地看着她。
林老师神清气爽,挥挥手,一踩油门,飞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庄家明犹豫了会儿,问物理老师:“老师,路上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两个小时吧。”老师估算,安慰说,“放心,不远,那你们聊聊天,唱唱歌就到了。”
天真的同学们信了他的鬼话,开始叽叽喳喳聊天。
一个小时后,日头渐渐大了,炽热的太阳晒在脸上火辣辣的。说了半天话的学生口干舌燥,忍不住问:“老师,真的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到了吗?”
“应该是的。”物理老师信心满满。
又一个小时过去,城市的喧嚣褪去大半,乡间的春景映入眼帘,油菜花已经开了,大片绿色上跳跃着几点明黄,白色的菜粉蝶飞舞。
疲惫的学生们以为目的地将到,又有平日难得一见的景色可看,不由兴奋起来:“我们唱个歌吧。”
2011年,谁的歌比较火?对不起,还是周杰伦。去年他发售了专辑《跨时代》,里面有一首古风的《烟花易冷》,传唱无数,谁都会哼那么两句。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在唱,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大家的声音交融在一起,不算整齐,偶尔也跑调,但是朝气蓬勃,洪亮高昂,引得路人纷纷瞩目,看见校服的刹那,会心一笑。
——我们都曾年轻过。
芝芝仰起脖子,斑驳的阳光透过树木的枝桠,落到她的面颊上。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心想,真好啊,青春。
同学们连唱了三首歌,又焦急起来:“老师,还没到吗?”
“快了快了。”物理老师镇定自若。
一个小时后。
“老师,到底还有多久?”宁玫累惨了,气咻咻道,“我们七点钟出发,这都快十点了,说好的两个小时呢?”
“就在前面。”老师随手指了个方向,感叹道,“现在的小孩子身体素质不行啊,走着点路就坚持不住了?”
众人:“……”无力吐槽。
十一点缺五分,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林老师靠在藤椅里,老实不客气地说:“太慢了,这要几点才能吃上饭?”
“这不能怪我们,好远啊!”
“就是,我们走过来的,又不像老师开车。”
林老师喝着饮料,笑眯眯地说:“你们是年轻人,怎么能和老师比呢?”
又饿又累又渴,庄家明没力气抱怨,找到班级的饮料和点心,拆封分发:“每个人一瓶矿泉水,两块饼干,先吃着垫垫。”
无人有意见。
到底年轻,学生们狼吞虎咽地啃完了点心,一下子又复活了,按照先前分好的组别开始行动。
班里有乡下来的学生,会烧灶,自告奋勇承包了烧野米饭的工作。宁玫、纪可人、韩琮等人带了鱼竿,迫不及待地提上桶和网兜,去河边钓鱼。
林老师忙不叠叮嘱:“小心一点,不要掉到河里去。”
“知道了——”落下一路银铃般的笑声。
芝芝作为老阿姨,既不想去河边垂钓(有虫),也不想去摘桑葚(会晒黑),躲在只有外面糊了一层茅草的伪土房里,借了刀准备割肉。
庄家明被她叫去洗土豆和茄子。
“洗干净,刨皮,切片,然后串起来。”她对男生的家务能力信心不足,讲得很仔细,“看我哦,切成这样不厚不薄的片,太厚了烤不熟,太薄了容易断。”
庄家明头皮发紧,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压力:“我试试。”
“别急,慢慢做。”芝芝鼓励他,“做坏的你自己吃就行了。”
庄家明:“……”
芝芝开始自己切肉,烤五花肉一级棒,油分被烤出后,不会像瘦肉那般紧实,也不会太过油腻,猪肉的精髓就在于此!
“芝芝,这个是不是这么卷的?”王诗怡举着手里的培根金针菇卷问,“好像很容易散开啊。”
“用牙签固定,等会儿一串可以分着吃,不然来不及。”芝芝头也不擡地说。
王诗怡继续奋斗。
林老师从灶台那里巡视回来,边摇头边说:“现在的小孩子,连个火都不会生,今天这饭估计悬了……你们做得倒是不错。”
“老师要不要一起来。”芝芝拉起壮丁来毫不手软,“帮帮忙嘛,我要去烧炭。”
林老师伸着脖子瞧了瞧,发现庄家明的土豆削得坑坑洼洼,忍俊不禁:“班长在家里也不烧饭吧?”
庄家明窘迫地点点头。
“我来吧。”林老师仗义出手,“你去替我到河边看看,让他们都小心点,万一掉下去不是好玩的。”
庄家明如释重负,赶紧让位置。
芝芝嘘他:“没出息,不会就学,饭都不会做,以后肯定没女朋友。”
“行了。”他耳朵微红,“我回来就帮你。”
芝芝大发慈悲,放过了他:“行,顺便把打火机带过来。”
他应了声,逃也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