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观测站的人虽然悲痛,但均无异色,显然都认为劳教授是被不法分子所杀,想的是如何找到凶手,最好同样给他来一枪。
然而,事情到上午起了变化。
陈接到警局电话,告知他们之前漏网的家伙已经被逮住了,就在大前天晚上。两国警方展开了联合行动,围剿一群走私团伙,抓住了不少人。
其中就包括先前提过的嫌疑人,但劳教授被杀时,他早就被警方控制了。
陈进一步确认是否有人逃脱,趁乱躲进丛林。对方无法确定,只说边防站没有发现可疑分子的踪迹。
他又问,最近有无盗猎分子的消息。
对方明确否认。今年6月,东南亚各国签署了联合保护野生动物,严厉打击非法盗猎的文件,风声很紧。
原先收穿山甲鳞片、犀牛角、鳄鱼皮的不法商人,被狠狠地抓了一批,其他人这两月都不敢冒头。
陈十分不安。
假如不是犯罪分子所为,昨夜是谁杀了劳教授?
他请警方前来调查,可不幸的是,周边的警力都被抽调参加本次行动,留守人员不足,恐怕要两三天后才能过来。
热带地区的暴风雪山庄——诞生。
而比起环境,更令人不安的是劳教授的死因。
菲娜反复和陈确认:“他们会不会弄错了?不然是谁对我爸爸开了枪?”
陈摇头,并未改口。
劳太太比继女镇定得多:“如果不是外面的人,那就是说,开枪的人就在我们之中?”
陈看看她,也没说话。
黎记者还有点懵:“什么意思?没有可疑的人,我们就是嫌疑人?”他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昨天晚上我们根本没加入你们的行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康社长同样稀里糊涂的:“他们不是遇到盗猎的?那是谁?”
“谁都有可能。”简静道,“我认为,不能排除有犯罪分子潜入丛林,被劳教授发现灭口的可能,但同样的,在场的我们也都有杀害死者的嫌疑。”
黎记者愕然:“我们昨天都在酒店,甚至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但每个人都有足够的作案时间。”简静巡视他们的面孔,“昨天教授他们走了以后,我们马上散了,接下来直到他们返回,你们彼此见过面吗?”
黎记者顿了顿,无法反驳。
查医生说:“我一直待在自己房间。”
“我也是。”黎记者还道,“是教授让我们不要乱跑的。”
简静平静地说:“各位,我并没有指责你们某人是凶手的意思,只是,教授突然死去,虽说可能是违法分子所为,但有谁看见过陌生人吗?”
她看向菲娜,问:“你有没有见过陌生人?”
菲娜摇头。
又看向陈:“你每天巡逻,见过么?”
陈思考了很久,也缓缓摇了摇头。
“还有,你们谁看见那只猴子了?”简静道,“我从昨晚开始就没见过它。”
菲娜愣了下,如梦初醒:“对啊,昨天波利好像没有跟着爸爸,它去哪儿了?”
劳太太皱眉道:“说起来,我今天也没见过它。平时它可不会错过早饭。”
“现在疑点很多。”简静分析道,“早上我检查了所有的56式,劳教授的枪9发子弹,陈的枪6发,留下来的枪10发,我想问问,你们的子弹都装满的吗?”
“我的是满的。”菲娜颇不好意思,“我来这里以后,还没开过枪呢。”
陈说:“我不是。”
简静:“为什么?”
“子弹很贵。”陈回答。
简静没听懂,他只好用母语说了一长串话。菲娜翻译:“陈说,枪的威慑力大于杀伤力,平时不需要每一分钟都满弹,遇到紧急情况,他会带上一把子弹。”
“那你昨天开过枪吗?”
陈摇头。
“你知不知道教授的枪有几发?”
他比了个10,说了一串话。
菲娜继续翻译:“我爸爸和陈不一样,他喜欢一口气打光整个弹仓,而且喜欢用97式的——昨天可能怕吓到21号,才用了56式。但他每次都会带够弹药,应该是满仓。”
简静微微点头。
56式半自动步枪是扣一次扳机,射一发子弹,但97式是突击步枪,扣住不动就会一直突突突,分分钟打光一个弹匣。
这倒吻合陈与劳教授的性格。
子弹很贵,只有美国人才那么奢侈(划掉)。
她想想,道:“菲娜,你能带我去发现教授的地方看看吗?”
“我……对不起,简,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菲娜抱歉地拒绝了她。
“抱歉。”简静顿了顿,看向陈。他点点头,既不问原因,也没有质疑:“我随时可以带你去。”
简静:“反正现在没别的事,现在就去。”
她很担心多拖一刻,线索就消失一点。
陈没有意见,拿起枪、水壶和卫星电话,并告知她:“路不好走,午饭前不能回来。”
简静听取建议,背上背包,给骑士套上牵引绳,准备带狗一起去。
然而临出门,康暮城说陪她一起去。
简静:“你该留下来陪社长。”
“她在陪劳太太,我陪你去。”康暮城看了眼陈,实在不放心她和陌生男性单独进入深林。
骑士:“呜?”
简静拍拍狗狗的脑壳,也没什么意见。
三人进林。
简静问:“我们是按昨天的路线走,还是最短的路线?”
陈:“最快的路。”
她点头,开始计时。
在原始森林跋涉,远比平地走路艰难得多,到处都有细小的树枝,时不时划过头发和脸颊,脚下的泥土不是硬得硌脚,就是湿滑差点跌倒,还有无处不在的石头树根,走起来得特别小心。
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健步如飞,骑士四只脚,稳稳地甩人一头,只有简静和康暮城,一边走一边观察环境,速度快不上去。
大概走了1小时20分,终于到达3号观测点。
这是建在树林里的一个小木屋,外表平平无奇,里面的空间也很狭小,只有一扇窗户和一把椅子。
窗前的地板略微凹陷,痕迹明显。
“这里放过什么?”简静问。
陈说:“相机。”他推开窗户,指着外面,“可以拍到动物。”
她恍然大悟,又问:“不是说有枪?”
陈示意她让开,然后徒手掰起了下面的地板,露出少许清水、饼干和一把56式半自动。
简静戴上手套,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子弹数。
10发。
“这把枪一直都是满的吗?”她问陈。
陈点头,补充道:“这是备用枪,我每次来都会检查,少了补充。”
“上一次检查是什么时候?”
“前天。”
简静若有所思,倏而又问:“你们的子弹都放在哪里,别人拿得到吗?”
“保险柜,只有我和教授有钥匙。”陈顿了下,又说,“菲娜的枪是她的,我不知道。”
她点点头,开始实地勘察现场:“尸体倒在哪里?”
陈带她来到木屋外面,不远处的空地上散落着血迹,些许苍蝇盘旋飞舞,看到人来也不肯散去。
周围脚印纷乱,树叶飘飞,还有鼠类的爪印。
简静拍摄各个角度的照片,然而很遗憾,有价值的线索真的太少了。
她只能通过血迹的痕迹,来判别一下尸体当时的姿势。
“你是第一个到达的人吗?”她问陈。
陈点头。
“教授趴着?”
他做了一个仰面倒下的动作。
“第二个菲娜,最后一个劳太太?”
他点头。
简静叹气,询问一个语言不通的证人太艰难了。但目前为止,她仍然对陈抱有较高的信任度。
因为他的枪只有6发子弹。
假如是他杀了劳教授,多半不会选择自己的同款枪,除非是激情杀人。可目前来看,他和死者并没有什么矛盾。
甚至,他是第一发现人。
作案条件过于充沛,反而不值得怀疑。
简静沉思片时,从背包里掏出了猴子的小衣服:“骑士,来。”
德牧上前,闻了闻衣服的味道,脸上露出讨厌的表情。
“找到那只猴子。”没办法,主人下了命令,再不喜欢那只死猴子,骑士还是尽职尽责地嗅闻了起来。
简静则捡起一根木棍,拨开周围的草丛,检查得十分仔细。
康暮城问:“找什么?”
“另一颗子弹。”简静道,“教授中了两枪,有一个是贯穿伤,我想看看第一发子弹打到了哪里。”
两发子弹有什么不同的?不都是一把枪里的?
康暮城想着,忽然一怔。
他看过她所有的作品,很多时候,字里行间寥寥一笔,便能看出背后的用意乃至心情。然而,若是出现眼下的情状,他却好像失去了什么,读不懂她的心思。
“康总?”她纳闷,“你要帮我找吗?”
康暮城骤然回神,点头应下,也四下查看起来。
而陈在周围巡视了一圈,时而蹲下分辨脚印,时而错开灌木搜寻,片刻后,他说道:“最近没有外来者出现。”
简静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遇到过。”他尽力组织语言,“他们需要食物和水,没动屋里的,也会打猎点火,附近没有类似的痕迹。”
简静凝视着他朴实的面孔,问:“所以,你赞成我的猜测,凶手可能是观测站的某个人?”
陈点头。
“谁?”
他想了想,却摇头,不知是猜不出来,还是不想说。
接下来的一小时,简静全花在了找物证上,却一无所获,愣是没找到第二枚弹壳去了哪里。
是弹壳不小心撞到了石头,飞溅到高高的树冠上了?简静仰头看了半天,脖子都酸了,也没发现哪里有弹壳,只好悻然放弃。
骑士的运气就好多了。
它飞奔而来,咬住简静的裤脚,示意她跟着走。
简静精神一震。
骑士敏捷地穿梭在灌木丛中,看到主人没跟上就停下来等一等,棕色的皮毛没一会儿就沾满草屑。
大概十分钟后,它停在了一堆鲜艳的布料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