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在案发现场转了两圈,累了:“能坐吗?”
“坐吧,取证都完成了。”季风递过平板电脑。
简静在沙发上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点开软件,找到口供部分。
首先明确几个时间点。
死者于10:05进入套房,这是其他人最后一次见到他。而尸检报告得出的死亡时间是10:40-11:10。
此外,负责人在10:50左右,见到某位客人出现在会所。他与客人寒暄几句,安排他进入VVIP包厢后,按照死者的吩咐,上楼去通知死者,时间大概在11:00上下。
这时,他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声。随后拍门,但没有得到回应。
负责人心中担忧,找到保安队长,两人一起撬门,发现了死者。
当时正好是11:10,几分钟后,保安队长报警。
在这1个小时05分的时间里,其他人在做什么呢?
简静拉了一下,发现文字内容比较多,便问:“有录像没?”
季风道:“有,口供最下面的点一下,能看录像。”
她点开负责人的口供。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姓赵,模样和气,态度非常配合。
负责人回答:“我的活儿主要就是协调各部门的工作,什么地方要安排人,什么地儿要清场打扫,什么时候叫舞台工作,一般就是这些。”
“说说你6月15号晚上都做了什么。”
“那可海了去了,我们每天晚上要干的事儿啊,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还都是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我记得啊,7点刚开门就有个客人说要包场,都和他说了不能包场,非要包,还撒了一叠钱给我,啧啧啧,一看就知道是二世祖……”
他过于能叭叭,警察不得不喝止他:“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瞎扯。”
负责人委屈:“我这不是在说么。”
另一个警察改问题:“你直接说10点到11点之间的行动就行了。”
“让我想想,10点出头,老板和客户喝完了酒,我送他上楼休息。然后就继续工作啊,这个点我们正忙呢,我一直在会所里走来走去,累得我的腿哟。
“11点,不,10点50分,有个大客户来了,我赶紧过去和他打招呼。唉,没办法,这种大老板你敢怠慢一次,以后就难做了——不好意思,又扯多了——我和他聊了聊,上楼去找老板,后面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了。”
“再仔细说一说。”
“好吧。”
“我11点到楼上,听到屋里有动静,但敲门没人回答我,我很担心,就去找大钱(保安队长)开门。前后最多5分钟,上去又叫了一次,还是没应,用钥匙也打不开,只好找工具撬。然后门一开,就看到了老板倒在地上,我吓一跳,冲过去看,发现他头上都是血,小谈傻了吧唧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一试老板的鼻息,没气了,就和大钱说报警。然后问小谈是不是他干的,他也不回我,我怕他想不开,只好守着他,直到警察过来。”
下一个是保安队长。
他穿着黑色西服,身材魁梧,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椅子感觉摇摇欲坠。
“我的工作时间是下午6点到凌晨3点。”出乎预料的,这个大块头的语言表达能力很不错,井井有条,“每天晚上,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在会所里巡逻,负责客人的安全,维护一下秩序。如果遇到喝醉酒的客人,就把他们送回包厢或者叫车送回家,如果有闹事的,就请他们出去。”
他还专门纠正:“我们是正规的会所,不会和客人动手的。”
警察问:“10点到11点期间,你在哪里?”
保安队长答:“我应该在巡逻。”
“你一个人?”
“和同事一起。”他回忆说,“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还处理了一起事件。有个客人喝多了撒酒疯,我们花了不少时间才安抚下去。”
“大概是几点钟?”
“具体记不清,10点20左右吧。”
“之后呢?”
“和同事聊天,巡逻,帮客人叫车,就忙这些。快11点,我本来打算去吃个夜宵歇会儿,赵哥(负责人)突然来找我,我就和他一起上楼了。”
“讲一讲你发现死者的过程。”
“好的。”保安队长仔细地回想片刻,慢慢说,“当时,赵哥(负责人)很着急的过来找我,和我说,老板好像和小谈吵架了,他叫门,老板却没理他,要我上去开门看看情况。”
警察突然插嘴:“情侣吵架很正常,为什么你一听到就同意了?”
“唉,还不是小谈。”保安队长摇摇头,爆料,“他有前科的,以前和客人闹矛盾,直接拿了刀威胁人家,老板花了好多钱才压下去。而且……”
他露出一种不能理解,也很疑惑,更觉得难以启齿的微妙表情。
“那个,老板的爱好比较特别,以前有过一次,小谈跑过来说,老板摔了跤,那里流了很多血。我和他急急忙忙把人送进医院,医生说再晚点就危险了。”
简静:“???”
她揪住季风,暂停给他看屏幕:“这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季风:“对。”
简静懂了。怪不得负责人这么紧张,一没动静,就要找保安队长去撬门,也不怕坏了老板的“兴致”。
原来是会出人命的兴致啊……咳。
她继续往下看。
之后是秘书。
她和简静熟悉的黛安等人区别极大,上身的衬衣解开了好多扣子,包臀裙只到大腿,套了双渔网丝袜,十指贴着长长的甲片,假而俗气。
“我的工作就是听老板的吩咐,老板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秘书外表轻佻,声音也嗲里嗲气,“一般等到老板休息,我才能下班回家。”
“案发当晚,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她道:“8点前,我一直待在办公室休息,没什么事。9点多,我朋友说她们在会所玩,我下去和她们唱了会儿歌,快10点半的时候我出去了一趟,给老板买夜宵,10点50分回来。”
“会所里没有宵夜吗?”
“那都是包子、面条之类的,老板不爱吃。”
“他每天都要吃?”
“喝酒了吃得少,肯定会要,平时不一定。”
“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秘书说:“我敲敲门,房间里没有声音,我猜老板还没睡醒,就先回办公室等着了。”
“办公室里有其他人吗?”
“没有,李姐的电脑开着,但人没在。”秘书解释,“这个点,她应该吃夜宵去了。我们会所的宵夜就10-12点,去晚就没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死者出事了?”
“是钱哥(保安队长)告诉我的,说警察要来,让我们别乱走。”
“在此之前,你没听到动静?”
“会所的隔音特别好,而且我在玩手机,也就没注意。”她辩解,“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后是财务。
她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妇女,宽松的外套和裤子,灰色平底鞋,表情拘谨,有点紧张。
“那天晚上我在加班算一笔账,10点半之前都在办公室。算完以后,下楼去拿夜宵,11点15才回到楼上。”她的时间线非常简单,“那时候,我才知道老板出了事。”
“10点半后,有人能证明你在楼下吗?”
她摇头:“本来想回办公室的,但顶楼的房间很闷,我就在外面透了会儿气,没碰见什么人。”
换言之,没有不在场证明。
最后一个是业务部经理。
所谓业务部,其实就是负责陪酒唱歌的,经理三十多岁,性别女。和印象中不正经的作风不同,这位经理的衣着打扮十分素淡,化着淡妆,身穿黑色斜肩长裙,并不刻意打擦边球,反而令人觉得优雅。
“我是金翠华宫的业务部经理,日常工作是负责安排我们的侍应生,到各个包厢为客人服务。”
经理不疾不徐地说:“15号晚上,我和平时一样7点开始工作,一直到9点多,我都在包厢陪客人说话,很多人能够为我作证。对了,那天晚上有个同事和客人起了冲突,被打伤了,我送她去医院,不过因为事情比较多,付完钱就回了会所。”
“那是几点钟?”
“我记得离开医院的时候是10点10分,按照路程,应该是10点40左右回到会所吧,具体记不清了。”
“是自己开车去的吗?”
“我不会开车,随便叫的出租。”
“回到会所后呢?”
“我想和老板汇报一下这件事,就去了楼上。路上碰见赵哥,他和我说今天小谈来了,我就没急着找他,在休息室歇了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知道死者出事了?”
“大钱过来敲门,和我说老板死了,我才知道的。”
“此前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我没注意。”
——
当简静全神贯注地看录像时,季风第N次观察起了现场。
他仔细检查外面的休息室和办公室,确认了一下两个房间的隔音程度,假如不是高分贝的声音,两扇门一关,确实很难听到动静。但如果只隔一扇门,还是能隐约听见点什么的。
从这方面来说,几个嫌疑人都没有说谎。
那么,他们真的没有嫌疑吗?
“我还是不太明白。”祝检察官打断了他的思绪,质疑道,“虽然有几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但谈豪的杀人动机十分明确,其他人却没有明显的动机。”
季风点头:“是,谈豪和死者有感情纠纷,两人因此爆发过多次争执。死者曾经放话,说要收回给他的东西,为财为情,他都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祝检察官道:“我知道你坚持调查,是怕冤枉一个好人,但目前来看,我瞧不出什么疑点。”
“是直觉。”他说,“你要说经验也行。”
她挑挑眉。
季风道:“我见过很多凶杀案,有精心策划结果动手翻车的,也有把人分尸,还能和尸体一个屋睡觉的,但最多的是激情犯罪,犯人一时冲动杀了人,事后才考虑怎么收场——从案发现场的情况看,谈豪毫无疑问是这种人吧?”
祝检察官颔首:“对。”
“像他这样的犯人,没有被逮住前,可能抱有侥幸心理。但他是被当场逮住,人赃并获。”他道,“你想想,他一时冲动,什么也不考虑把人杀了,却扛得住这么多天的审讯,咬死了自己不是凶手,难道不奇怪吗?”
“可这只是你对他心理的分析,没有证据证明他不是凶手。”
季风道:“这不在查么,简老师最擅长这个了。”他叫简静,“简老师,你看完没有,给点反馈。”
“催什么催。”简静慢悠悠地溜达出来,同样好好观察了一下办公室和休息室两个房间,最后道,“饿了,撤吧。”
祝检察官:“???”我等着听疑点,怎么就没了?
季风:“行,走吧。”
她懵了:走,这就走了?这两人是脑电波交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