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命案后,不同的人反应各不相同。
有人惊诧恐惧,有人漠不关心,也有人兴奋好奇,而这位音乐家,看起来是最普通的那一种。
简静不得不花费一些功夫安抚她,这才切入正题:“昨天你七点半左右离开了大厅,是去参加拍卖吗?”
她点点头。
简静:“当时的情形怎么样?死者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Yes!他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比如我的代号,说实话,我并不喜欢狗,我对狗毛过敏,为什么不是猫呢?我有一只非常可爱的布偶猫。”
这位女士的思维跳跃得很,刚才还惊魂未定的样子,现在却热络地聊起了自己的猫,还专门打开手机,给她看猫的照片。
简静说:“狗也很可爱。”
“或许吧。”她耸耸肩,满脸不以为然。
简静转回正题:“你竞拍的是几号藏品,方便告诉我吗?”
“我没什么好隐瞒的,3号。”她竖起三根手指,“黄金很迷人,消失的玛雅文化也很吸引我。”
简静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问:“你知道其他人都对什么藏品感兴趣吗?”
戌狗女士摇摇头,慵懒道:“我不在意这些,sorry。”
“那么,你22点05分离开大厅,是去做了什么?”简静又问。
她的答案没有丝毫迟疑:“卫生间。”
“有碰见什么人吗?”
“我没有注意。”
询问结束。
从19:05-19:36分之间,亥猪、寅虎、戌狗分别进行了一次来回。
接下来的19:40-20:10,第四个未羊的问话。
她的舱房里东西极多,带了不少有趣的小藏品,连桌上都摆满了盒子。而且客人也不止简静一个,酉鸡老妇人也在。
三个年龄跨度不小的女性,在露台上喝下午茶。
阳光灿烂,海波湛蓝,服务生送来咖啡,未羊拿出了一套漂亮的骨瓷杯碟,邀请她们一同喝下午茶。
简静礼节性地夸赞了几句,慢慢转入正题。
“我很好奇,”她说,“未羊女士想竞拍的是哪一件藏品?”
未羊说:“我是一个实际的人,铜首虽然重要,但我不觉得能搞定。我想买的是佛经,价格最多七位数。”
简静同样问她有没有什么异常,只要是她觉得有必要说的,都可以。
未羊思考了会儿,道:“我在价格上有些举棋不定,试探了两句,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和我保证,这次交易绝对隐蔽,他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然后呢?”
“我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填了个价格就出来了。”未羊说。
简静思考了会儿,转头看向酉鸡老妇人。她和申猴一起离开大厅,但在不同的时间回来。
她的时间线是19:50-20:05,申猴是19:50-20:33。
“您和申猴都是为了2号去的吧?”
老妇人点头。
“你们二位是怎么报的价格?”
酉鸡老妇人的语调总是这么不疾不徐:“我们估了一个价格,要是放在外面的拍卖会上,大概要5000-7000万,遇到唯恐天下不乱的,2-3亿也不奇怪。但既然放在这里拍,肯定要实惠很多,2、3000万应该可以试试。我和老侯联系了几个朋友,打算各出一部分,报价2700万人民币。”
简静第一次有了明确的价格概念。
未羊却很怀疑:“这价格行么?”
“本来是行的,但现在……”酉鸡老妇人摇摇头,叹气道,“我猜其他几个人的报价肯定比我们高。”
简静:“其他人?”
“虎、牛、猪肯定是冲着2号来的,看起来也不差钱。”酉鸡老妇人沉吟,“不过,要说杀人,龙和蛇更有嫌疑。”
简静来了兴趣:“为什么?”
老妇人笑道:“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他们明显是冲着人来的,对古董没什么兴趣。”
“你是说,他们认识死者?”简静问,“死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知道吗?”
“人都死了,没什么不好说的。”老妇人喝了口红茶,口气平淡,“他以前在业内还挺有名气,手艺确实好,可惜不用在正道上,招人恨。”
但凡是老人,打开话匣子后就不必担心他们卖关子,只要做出倾听的样子,他们就会非常乐意告诉你一些陈年旧事。
酉鸡也如此。
她移民国外多年,有时候会突然想不起某个成语怎么说,时不时会顿一顿,可说着说着就越来越流利,偶尔还会冒出方言。
按她的说法,子鼠眼光独到,鉴定古董很少看走眼,且手艺高超,特别擅长伪造古董,什么瓷器、玉器、青铜器,极其精通,其赝品不用科学仪器检测,光凭肉眼,绝对分不出来。
他就靠这一手,坑骗了不少人。
但古玩这行就是这样,凭借的就是眼光和运气,自己看走眼,也不能退货,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然而,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子鼠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环境也不像现在这么干净,龙蛇混杂。他一不小心,得罪了一个大佬。
人家也不多废话,把他绑了,剁了他两根手指头,问:“以后还做吗?”
子鼠怂得飞快:“不敢不敢了。”
大佬放他回去,他抓紧时间去医院,好歹接了回去,可从此以后,两个大拇指就不太灵活,做不了精细的活儿。
自此收手。
算算,最后一票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简静不由疑惑:“这么久了,还有人来报仇啊?”
旁边一声轻笑,却是未羊开口:“古玩这行水深着呢,为了个物件,破产的还少了?家破人亡都有。我就遇到过,花大价钱买了几件古董,想转手大赚一笔,结果是假货,自己跳楼不说,欠的一屁股债都丢给老婆孩子。”
简静“噢”了声,默默在笔记上添了新的动机。
因为申猴这个时候在午睡,简静下一个找的是丑牛。
他的时间线是19:52-20:30。
简静的问题和之前大同小异,无非是问他买的几号,当时有没有说话什么值得注意的话。
丑牛的回答也是2号,并对拍卖的规则表示出了不赞同。
“我不意外他的死。”丑牛一看就是比较有钱的富豪,举手投足间带了点大人物的傲气,“买家和卖家的信息都掌握在同一人手里,不符合暗拍的规矩,除非他自己就是卖家。”
又是一个极富启发性的答案。
简静附和地点点头,却提出了疑问:“如果他是卖家,杀了他有什么好处?买家也买不到东西了。”
“有人不希望东西被卖,为此不惜杀人。”丑牛冷冷道。
简静沉吟不语,半晌,问:“你认为死者就是卖家,有证据吗?”
“我乱猜的,说到底,卖家是谁并不重要。”丑牛说,“我只是觉得很可惜,这样一来,羊首又不知道要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概简静的注视太明显,他主动说:“我本来打算买下来以后捐出去的,唉,可惜了。”
简静笑笑,并未当真。
丑牛之后就是午马,他与20:15离开,21:00返回,踩在了死亡时间的边缘。简静准备好好问一问他。
可谁想到去找他时,午马却一脸严肃地和游艇上的工作人员说话。
“这是怎么了?”简静万分好奇。
午马苦笑,既无奈又不可置信:“我的房间被贼光顾了。”
她讶然:“贼?”
“对,我的保险箱被人翻过了。”午马让开路,请她进房间。他的舱房和简静的房间呈镜像状,收拾得十分整齐,桌上只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行李不多。
但嵌在衣柜里的保险箱被打开了,锁有明显损坏。
“你丢了什么东西?”简静问。
“没丢,保险箱里只有一些文件。”午马摊摊手,也觉得奇怪,“就算有贼,也不该光顾我的房间吧,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简静蹲下来研究了会儿锁,认定是被人为暴力撬开的,又看了看房门锁,完好无损,显然这个贼想办法搞到了房门的卡。
“算了,没丢东西。”午马没有损失,也就不打算多计较,“你是来问我昨天晚上的事的吧?”
她点点头,单刀直入:“你是9点左右离开拍卖室的,当时死者的情况怎么样?”
午马耸耸肩:“我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你是代谁报价,拍的几号,方便告诉我吗?”
午马笑笑:“客户的信息可不能乱说,我还想继续接活儿呢。”
“是2号吗?”
他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不泄露任何痕迹。
简静便也没多问。
天色已经有点擦黑,她想抓紧时间,在晚饭前问完最后两个人。
一龙一蛇。
巳蛇的时间是21:30-21:55,辰龙是21:50-22:00。从时间上来说,两个人都有嫌疑,而且他们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买古董来的。
先问的巳蛇。
他好像病得厉害,这次戴上了口罩,脸色苍白,露出的双手青筋毕露,完全不像是他自己说的只是咽喉炎。
“请坐。”因为咳嗽,他的声音比一般人嘶哑,“问什么?”
简静问:“昨天晚上9点30分到55分,你在做什么?”
巳蛇:“竞拍。”
“几号?”
“1号。”
简静瞟了他一眼,问:“你以前认识死者吗?”
“不认识,咳咳,”巳蛇时不时咳嗽两声,沙哑道,“我借了朋友的邀请函,咳,以前对这些没有涉及。”
这人出乎预料地配合。简静隐蔽地扫过他的房间,行李同样很少,但几件随身物品都价值不菲,显然经济条件不错。
她不由问:“冒昧问一下,既然你以前对这个没有涉及,这次怎么会想来参加这么一个俱乐部的交易会。”
巳蛇顿了顿,道:“我身体不好,想找件特殊的东西压一压命格,听说这里会有部佛经,就过来看看。”
简静恍然,搞封建迷信的。
最后一个是辰龙。
这位大哥是截至目前为止,态度最冷漠的一个,直接没让简静进门。
她问:“方不方便告诉我你拍的几号藏品?”
辰龙冷漠:“不方便。”
她:“你以前和死者认识吗?”
辰龙:“无可奉告。”
她:“你21:50离开,是去了拍卖室吗?”
辰龙:“不方便透露。”
她:“那你昨天晚上19点后,见过死者吗?”
辰龙:“没事别来烦我。”
就这样,简静结束了对十人的初次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