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全磊走进小办公室,这里成了暂时的审问室。
简静对他十分客气:“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助理的面上掠过不安,局促地说:“好,你想问什么?”
“侯叡不明不白死去,我想知道什么人可能对他下手。”简静缓缓道,“听说他私人关系混乱,能和我说说这个吗?”
助理犹豫了下,吞吞吐吐:“他就是比较爱玩,喜欢去酒吧泡妞,偶尔也会睡粉丝……上一个女朋友是Coco,因为分手的事,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
“那现在,侯叡和谁在一起呢?”
助理为难地挠了挠头,可简静毫无退让的意思,逼视他的双眼。
“好吧。”他也不是意志坚定之辈,很快放弃抵抗,“侯叡现在算是和陈总在一起。”
简静问:“我们不谈那些露水情缘,他身边的人中,和他有暧昧关系的,只有陈总一个吗?”
这下助理肯定地回答:“是。”
“你和经纪人呢?”
助理摆手:“不不,我和姚姐都不是那种人。我有女朋友,而且……”略作挣扎后,选择坦诚,“陈总派我来照顾侯叡,我怎么可能和他有关系?”
简静挑起眉:“是吗?可我听说陈总很‘大度’。”
“呃,陈总的其他‘朋友’,也是艺人,和我没关系。”助理无比尴尬。
简静打量了会儿他,看在颜值的份上,暂时相信:“你和侯叡关系好吗?”
“当然不好。”助理大吐苦水,“侯叡本来就不好伺候,我又是老板的眼线,时时刻刻盯着他不要乱来。他烦我烦得很,动不动就发脾气,还和老板告状,我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好像察觉到不妥,补救道:“不过,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杀人,陈总给的钱不少,哪天我受够他的鸟气,不干就是了。”
简静点点头,假如没有感情纠纷,侯叡死了,助理没有好处。
“经纪人和侯叡的关系怎么样?”
助理叹口气,道:“最近不大好,侯叡觉得自己红了,嫌弃姚姐不够给力,手头没资源,想换个经纪人。姚姐好不容易带出个火了的艺人,肯定也不想撒手。但他现在是公司一哥,高层都哄着,估计会如他意。”
“那袁记者呢?我听说他和侯叡爆发过冲突。”
“有这么回事。他拍到了照片,姚姐说给点钱买回来就行,侯叡不同意,说他一天到晚跟着自己烦死了。”助理愁眉苦脸,“然后叫陈总出手,教训了一顿。”
“袁记者什么反应?”
“他说总有一天要搞死侯叡,让他等着。”助理摊摊手,“就放狠话呗。”
简静点点头,思忖道,这么看,江白焰的消息很对,袁记者和姚经纪都有强烈的杀人动机,同时也具备杀人条件。
而从时间上看,袁记者的优势更大一点。
“你9点钟去叫侯叡的时候,门反锁着吗?能不能听到里面的动静?”简静详细询问,神态严肃,“这非常重要,你好好想想。”
助理努力回忆:“当时9点钟了,明天有个通告,我想侯叡早点回去休息,就去卫生间叫他。门关着,我先拍门,里面没什么动静,因为侯叡之前喝得不少,我怕他醉倒在里面,所以……对,我试着开过门,但门反锁着,我只好叫了几声,还是没动静,我猜他可能看我不爽,故意不理我,就先回去了。”
简静问:“有呕吐声或者别的什么吗?”
助理摇头:“听不清楚,马桶的音乐一直在响。”
“我知道了,谢谢。”她嘱咐,“暂时不要透露我们的谈话。”
助理应下。
简静拖动鼠标,重新播放了遍袁记者的行动。
按照他的供述,自己先去偷听,偷听不成才去露台抽烟。
抽烟……她支头思考片刻,忽然起身,直奔露台。
餐厅的露台并不大,大约十来平,就是个阳台,摆了几盆绿植和两把椅子,桌上有个烟灰缸,残留些许烟灰和一枚烟蒂。
她用镊子夹起残留的烟蒂,辨认上面的品牌。
没错,和之前在袁记者包厢中,瞥见的香烟品牌吻合,应该是他留下的。
她轻轻闻了闻烟蒂上的味道,从中辨别出一丝香橙的气息。
刚才看监控录像,她确认了下袁记者包厢的上菜时间。
他来得最晚,又是临时插队,上菜比较慢。6点50分到,7点30分才上菜,直到8点10分才上完,最后赠送水果的时间是8点15分。
而他的桌上,水果碟有动过的痕迹,橙子和哈密瓜被吃掉了。
这根烟蒂有橙子的味道——摆在桌上的木糖醇是薄荷口味——因此,基本能够证明是烟是在8点15分以后抽的。
他的第二次活动时间为8点42分到8点48分,一共才五分钟,够杀个人再回来抽烟吗?
窒息的死亡时间可是很长的。
简静陷入知识盲区,只好求助于抽烟人士。
“喂,问你个问题。”她打电话。
病号懒洋洋地问:“说。”
“抽根烟要多少时间?”
季风:“一般情况下3-5分钟。”
“自然燃烧呢?”
“8-10分钟左右吧,看品牌。”他兴致盎然,“碰到什么案子了,和我说……”
“谢了。”简静残忍地挂掉电话。
这根烟都烧完了,就算先点燃再杀人也很难完成。
袁记者的嫌疑忽然降低。
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变成了经纪人姚菲。
她看起来有不在场证明,实则不然,女服务员并没有见到她本人,只是隔着门听见了声音。
门被反锁也好,声音也罢,都是可以伪造的。
声音简单,蓝牙音箱就能解决,可门是怎么反锁的呢?
简静在小小的卫生间里兜起了圈子。
厕所是这么个布局:.
男厕所.
洗女
手厕
区所
门
外面的大门无法反锁,只能普通的合上,而男女厕所的隔间除了球形门锁外,还多了一道加在背后的门栓。
球形门锁有个特点,只要按下内执手中央的凸起,直接带上门,就能在外面把门反锁,而开起来也十分简单,利用一张薄卡片就能完成,毫无防盗性能。
简静问之前送东西的女服务员:“你开门时,门是锁上的吗?”
女服务员伸手拿握住手柄,找回了感觉:“不,把手能转动,客人应该是在里面把门栓插上了。”
她很确定:“对了,客人说的是‘进来吧,门没锁’,但她忘记自己把门栓插上了,只好让我从门缝里塞进去。”
简静扬起眉梢。
有点意思了。
门栓的样式是最常见的插销,网上售卖不过几块钱,便宜又好用。但它现在成为了不在场证明的关键。
简静利用放大镜,极其认真地检查了插杆。金属制的插杆上有些许磨损,痕迹很浅淡,均为横行纹路,应该是反复使用后留下的正常痕迹。
此外,整个插销上都没有胶带的黏痕。
简静知道几个利用插销做密室的手法,用万能的钓鱼线或者胶带,通过练习并不难办到。可这样的手法有个问题,就是无法从外面取消。
门反锁上了,里面没人,这不就露馅了吗?
凶手反向利用密室,制造出人在里面的假象,就必须要重新把门打开。
这从操作上来说不难,只要没有按下插杆上的弯钩,耐心一点,慢慢挪动插孔中的竿子,也可以把门打开。
可插杆上没有痕迹。
怎么做到的?
简静代入凶手的立场,觉得手法应该不会太复杂。卫生间的大门不能锁,随时有客人会进来,如果利用机关什么的,容易暴露,隐蔽、高效、简单,才是她所追求的。
一如她选择的凶器。
凶器……?
难道?
啊。
头一次,简静体验到了一道电光劈过脑海的感觉。
灵光一闪,忽然就懂了。
搜嘎,那路或多。
她在化妆箱中翻出长棉签,棉花头上绑上双面胶,戳进插孔里捅一捅。拿出来的时候,胶带表面沾到了一些细微的白色颗粒。
装入证物袋中,慢慢搓开。
果不其然。
纸张碎片。
有些诡计说穿了,根本不能算是诡计,最多只能被称之为思维盲点。
充当插杆的未必是插杆本身,也可以是代替品。
与勒索一样,纸巾可以就地取材,搓成和插杆大小差不多的条状物。利用硬卡片或刀片,插入门缝,卡住纸巾的纹路,即可在外面移入插孔,成为一次性门栓。
女服务员给客人送东西,有几个人会用力推门?肯定稍稍一推,发觉锁上就会停下。
利用她完成不在场证明后,道具就失去价值,一刀下去,立刻就能取消密室。再把纸巾丢进马桶,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现在缺少的就是证据了。
倒也不是难事。
简静轻轻吁口气,走进1号包厢。她和助理说:“我想和姚女士单独谈谈。”
助理没有起疑,立即腾出空间。
女经纪人并未意识到不妥,反而关切道:“有什么进展吗?我刚看到Coco也在隔壁,她和侯叡闹得很不愉快,该不会是……”
“姚女士,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简静说。
女经纪人一怔,旋即勉强道:“真的?简小姐你不是作家么,真会破案啊?”
简静道:“是的,我侥幸破过几个案子,每次到最后,我都会劝他们自首。毕竟人都有糊涂的时候,能想明白,还是想明白得好。”
女经纪人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侯叡临死前,留下了凶手的线索。”简静打开手机,给她看拍到的图案,“他已经暗示了凶手的身份。”
女经纪人瞥了眼照片,说:“这算什么暗示?”
“今天很巧,每个嫌疑人都能和这个死亡讯息搭上点关系。可仔细想想,其实并不靠谱。”简静竖起手指,“助理全磊,‘全’和‘圈’同音,可说实话,他要留下死亡信息,必须划破手,沾上血书写,费时费力,全的话,和拳头的拳更符合。”
她收拢五指,握成拳头:“如果我想提示全磊,会用这个手势,简单方便。”
女经纪人不置可否。
“至于袁记者,‘袁’音同‘圆’,可我十分怀疑,侯叡这样的人,知道袁记者姓谁名甚吗?”简静合理质疑,“他应该直接骂‘死狗仔’什么的吧?”
女经纪人说:“这我哪里知道。”
简静也不逼她,继续说:“江鸥和Coco,也都吻合讯息。假设侯叡知道江鸥的身份,他的名字有更简单的表达方式。”
她手指沾水,在桌上画了三条线,或者三个点。
“三点水画起来比圆圈容易多了,三也是他的排行。”简静不疾不徐地说,“至于Coco,这是艺名,两个人曾是恋人,难道背地里也叫她艺名?她本名朱优,用U表示更妥当。”
女经纪人反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名字和O毫不搭界。”
“是你的耳环。”简静单刀直入,“G字母的耳环,最后一笔歪了,看起来像是没画好的O,可说是G也没问题。”
她分析:“侯叡死的时候,半跪在地上,以他的视角,正好能看到你反射在墙壁金属装饰条上的耳环。”
女经纪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而后冷笑:“原来简老师所谓的破案,就是编故事吗?”
“刚才是,现在不是了。”简静耸耸肩,承认死亡讯息的部分多为臆测,“我已经弄清楚了你的作案手法。”
经纪人抱起手臂:“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