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吓得一哆嗦。
但很快,她就知道背后的不是鬼,是人。
“文女士,”她感觉到冷硬的枪管抵住自己的后背,耳畔响起轻柔的嗓音,“别动。”
文慧心慌意乱:“你是谁?想干什么?”
“放心,我不是来害你的。”背后的幽灵慢慢说,“你既然肯为我开门,我也放你一条生路。”
文慧一惊,没想到是自己亲手放进了歹人:“你想要什么?钱?”
“房利民的人就在外面。”简静道,“你现在出去,下场不用我说吧。”
细密的汗珠冒出脖颈,文慧低哑着声音:“房利民派你来的?”
“我可不是他的走狗,我是来帮你的。”简静笑,“就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了。”
文慧沉默了下:“你想要我做什么?”
简静打开口袋里的手机录音:“为什么要绑架房彦?”一面问,一面用枪管向前抵住,给予她压迫力,“不要说谎。”
文慧不自觉地舔舔嘴唇,干涩道:“是、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的。”她把今天的前因后果一一说来,竟然有些委屈,“我就想参加他的婚礼,他却嫌我丢人,我一直在为他考虑,他却从来不肯为我多想一想,搞得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难道我自己就能把他生出来吗?”
好问题。
简静忍俊不禁,快速思考起来。
“你运气很好,我讨厌房利民。”她慢慢道,“这样,我可以放你离开,但勒索的事,就别想了。”
文慧却问:“我男人没事吧?”
“他只是晕过去了。”简静好奇,“你很关心他?”
“小姑娘,你岁数还小吧?”文慧用过来人的口吻说,“男人条件好不好,和他对你好不好没关系。他烂毛病一堆,却肯替我打算,我不能撇下他。”
简静歪了歪头:“那你可就跑不掉了。”
文慧目露挣扎之色。
“我还有个办法。”她悠悠道,“能让你们两个都活下去。”
文慧犹豫片刻,道:“你说。”
简静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低语一番。
文慧沉默,许久,咬牙道:“行。”
“很好。”简静收起枪,从厕所里拖出昏迷的房彦。
然后打开窗户,呼叫外面的保安:“找到你们家少爷了。”
藏起来的保安大喜,连忙接过手。
“他看起来不太好,马上送他去医院。”简静一脸严肃,活像房彦马上就要死翘翘了。
保安吓一跳,赶紧背上人就跑。同时用电话联络等候的秘书和其他人。
秘书马上联系简静:“简小姐,找到文女士了吗?”
“我没看见,跑了吧。”简静说,“你先把房彦送去医院。”
秘书同意了,却派另一个保安过来搜查。
那人没有之前的保安那么高大,可非常精明,笑眯眯地翻窗进来:“简小姐,我来搜一下,说不定这里还有同伙。”
简静微笑:“好啊,那你和我一起还是分开?”
“一起吧。”保安打开手电筒。
简静率先往前走,拐进了旁边的镜屋。
这是鬼屋的招牌项目,偌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大镜子,通过层层反射的影像扰乱人们的方向感,同时时不时插入一些诡异的影像,吓死人不偿命。
保安本来紧紧跟在简静后面,可镜子的影像到处都有,他一时错眼,跟丢了。
远远的,似乎传来发动机的声音。
文慧带上男朋友跑了。
她一看到外面有几个保安接应,就对简静的说法深信无疑。
果然是房利民派来的人。她可太清楚他的为人了,落到他的手上,他们明天可能就要上新闻:中年夫妻半夜驾车,不慎撞到XX/落入水库,车毁人亡。
遂立即配合简静开启镜屋的机关,同时用轮椅运上男友,上车就跑。
她从公园后门离开,沿着小路疾驰,然而没过多久,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车跟上了他们。
是房利民安排的其他人。
简静和她说:“跟我一起来的人有四个,只有一辆车,这不科学。我怀疑有人跟在后面,你从后门走,如果遇到跟踪的车……”
她没说下去,文慧却懂得她的意思。
如果没有跟踪者,她要是跑了,也许能侥幸成功,可若是有人跟着,不按照她的计划走,必死无疑。
文慧熄了远走高飞的奢望。
她按照计划,直奔某个公安分局,车子一路撞进大门,还没下车,就被几个警察包围了。
“我来自首。”文慧性子里不乏狠辣,原计划不成,心里那口憋气不仅没有熄下去,反而燃烧得更凶了。于是下一句话就是,“救救我,有人要杀我。我的儿子死了。”
在场的警察:哦豁!
她降下车窗,举起手:“哪一位是季风季警官?”
门口吃鸡蛋饼的季风:“哈?”
“简小姐劝我来自首的。”文慧说,“我可以打开车门,出来吗?”
季风:我艹!
人在局中坐,业绩天上来!
简老师是什么神仙?!
镜屋困住了第二个保安,剩下的陆昱,简静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默算时间,二十分钟后,季风给她打了电话:“简老师,你这么送礼,我有点吃不消啊。”
简静无视他话中的高兴,冷漠道:“因为你的那个分局近。”
“您太客气了。”
“这个案子不复杂,但不一定好处理。”她简单把前因后果叙述了遍,“我的要求不高,别让他们死了。”
季风道:“那不至于,又不是二十年前。”
简静将信将疑。每次当她以为自己了解这个世界后,总会发现有些事和原来世界不一样。
比如今天跟来的两个保安,和过去见到的大不相同,非常能干,像以前美剧里看到过的富豪的私人武装。
但不管怎么说,人丢给警方,任务完成。
简静把被困的保安放出来,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在这里打转?”
保安已经有些怀疑她,故意问:“简小姐去哪里了?这边的机关开着,普通人很难走出去。”
“你平时看综艺节目吗?”简静不答反问。
保安愣了下,摇头。
“如果你看过鬼屋综艺,就不会这么问了。”她微笑,“普通人很难走出去,不代表我走不出去。”
保安:“……”
她拍拍手,迤然离开。
陆昱在外面等着,见到他们不由问:“人呢?”
“没找见。”简静问,“新郎送去医院了吗?情况怎么样?”
“只是麻醉剂,药效过去就能醒。”陆昱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轻松道,“婚礼那边也结束了,新娘也没事。”
简静“噢”了声,主动问:“房董还在会所?”
“嗯,怎么?”
“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她的唇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回到会所的时候,晚宴刚刚进入尾声。
宾客们都知道,虽然房太太不小心胃病复发,但经过紧急治疗已经无恙。新娘已经赶去医院,和新郎一起照看母亲。
总得来说,算得上圆满。
简静在会所的卫生间里好好洗漱了番,杂乱沾草的头发弄整齐,衣服上的灰尘草屑拍拍干净。因为缠斗,衬衫都皱巴巴的了,让服务员拿了手持熨烫机,重新熨平整。
小伤口涂药水清理干净,脸上补过一层薄妆,遮掉所有的印子。
收拾完毕出来,她就变回了普通的客人,任是谁也想不到之前做过什么。
晚宴虽然快结束,可有陆昱在,短不了她的晚饭。
她用了一顿高规格的中餐,菜色不见得多新奇,难得做得非常美味。尤其一道鱼羹鲜嫩丝滑,吃下去驱散一天的疲劳。
用得差不多,秘书过来:“简小姐,房董要见你。”
简静正等着呢,擦擦嘴,随他进房。
房董在套房的书房里等她,见她进来,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
秘书和保安退下,关上门,到套房外等着。
“简小姐。”房董坐在桌后,居高临下地审视她,“你放跑了我要的人。”
简静:“噢?”
“虽然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缘故这么做,”房董神色平静,“但显然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简静笑了:“我认为你也做了一个不明智的选择。”
房董微微侧头:“愿闻其详。”
“你不该让他们都出去的。”简静拧开手包,假装掏取,实则拿出储存在道具卡里的左轮枪,握在了手上。
房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没预料到她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然而,也仅仅是惊讶。
他说:“这可不是女孩子的玩具。”
简静没有说话,右手的拇指按下枪体左边的卡榫。
弹巢向左弹出,露出空荡荡的弹匣。
简静开始往里头装填子弹,一颗接一颗,足足五颗,仅留一个空位。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看赌神电影,不知道是哪一部片子,用左轮作赌盘,印象深刻。”她慢慢道,“那个时候,我就很想试试,这到底好不好玩。”
装填完毕,她对房董晃了晃弹巢,“咔嚓”一声,令其归位。
房董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笑了笑:“你很有胆量。”
简静盯着他。
这个家大业大的集团掌门人,仍然维持着原先的眼神,只比先前多了些不满,多了些不愉。
她转动弹巢,让它翻滚了几圈,彻底打混次序。
“房董才是好胆量,一点都不怕。”她笑了笑,倏地起身站定,右手握柄,左手包住右手,两脚分开,右脚侧边靠后。
房董眉梢微动。
他对射击不了解,身边却不乏精通的人才,看得出来她的姿势十分标准,绝不是拿着耍帅玩的做派。
“六个弹位,五枚子弹,我们就来赌一赌,房董今天的运气够不够好。”简静弯起唇角,口吻少见地温柔娇美。
房董叹了口气,温和道:“简小姐,请把枪放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乍听起来,这话像是示弱,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语气带着哄意,仿佛父亲对女儿,亦仿佛饲主对宠物。
简静知道他为什么不害怕。
“房董是不是认为,我不敢开枪,所以给我个台阶下?”她笑,“是啊,门外就是你的保镖,我杀了你,前途尽毁,自己也跑不了。”
房董不置可否。
枪可怕吗?可怕。
但也要看握在谁的手里。
在他看来,简静拿着枪吓唬他,其实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因为她没有理由开枪。
“之前你说,我这样的人很珍惜生命,很有原则,你觉得你看透了我。”简静慢悠悠道,“现在,我拿着枪对着你的脑袋,你还是觉得尽在掌握。不过,出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护’,假装怕了,给我面子……自我感觉很好吧?”
房利民脸上的笑意隐去。
他皱起眉,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一刻,眼睛捕捉到了她的动作——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大脑一瞬发蒙。
砰。
冷汗涔涔而下,顷刻间沾湿后背。
某个刹那,房利民还以为自己这回要死了。他可从来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时候死掉。
怎么可能?!
咚咚咚,心脏快速跳跃起来,腿肚子抽筋,汗液糊住了眼睛。
“啊咧咧。”简静恶趣味地模仿了死神的口头禅,笑意弥漫上眉眼,“您的运气不错呀,可惜了。”
她干脆利落地收回枪,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里,腿翘起,姿态优雅。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她问,“我记性不太好,突然想不起来了。”
房利民的眼神变了。
上位者的轻慢,男性对女性的觊觎,猎人对猎物的戏耍……全都消失了。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简静这个人。
不是随便威胁的小朋友,不是使性子的小姑娘,不是棋子,不是狗。
就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