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奖赏
“你以为我不想给你用吗?嘿嘿,”谭啸龙冁然而笑,放松了下来,呼出一口气,在楼越耳边理性而克制地说:“我得小心啊,不能伤着你。和孩子。”
话音刚落,谭啸龙却马上把她的手放在他们正在讨论的东西上——它在她手掌之下迅速胀满,升起。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个方法准行。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更重要的是:她还愿不愿意要他这个孩他爹。
他把她的手安放停当以后,就腾出自己的双手,掀起她的上衣伸进去,捏住她的柔软,一直抚摸到坚挺起来,见她压抑着声音哼唧着,谭啸龙说:“要不就来吧,给你用。给你好好用!”
楼越发现自己居然笑出声来。谭啸龙这种生机勃勃的生命力从未让她失望过,这种生命力是没有羞耻可言的,她不就是喜欢他这一点吗?她过去就希望借用一点他那坦荡荡的厚颜无耻,让自己变得轻盈起来。而此时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想要从他身上掠夺走这种生命力。
她把谭啸龙推倒在床上,面无表情地解他的皮带。她发现,自己心里充斥的并不是生的欲望,而是死的欲望。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开始恨他?她恨他让她毫无心理负担的享乐生活早早结束了,恨他让她变成了一个知行不合一的人,但她还是没恨他。
她看着他的那部分暴露在空气中,傲然耸立着。他就是这么生机勃勃,厚颜无耻。她恨不恨他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谭啸龙正想脱掉自己的上衣,她已经上来了。她打掉他朝她身上伸过来的手,跳过了好多她喜欢的步骤,就主动直接地开始了——他没留神就长驱直入,一步到位,顺利得如梦似幻。他深吸一口气,她的动作幅度马上就变得越来越大。谭啸龙又喜又怕。
他一边不由自主地发出陶醉的喘息,一边赶紧按住她的腰,控制她的节奏和力度。用可以,但要慢慢来,现在不是疯狂的时候。他的手指陷进了她的腹股沟和腰窝。她倔强地想要挣脱他的控制,但动弹不得,除了他在里面的存在感,其他感觉都停滞了下来。
她抠开他的手,但抠不开。他怎么可以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好,对其他人那么恶劣那么狠?他怎么不能给她留一点点幻想?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开始赌了,掷出自己唯一的筹码,她赢了,赢得盆满钵满。新手的好运气,汤玛斯曾经说过这样的词,用来形容她的情况很合适。合适吗?那现在呢?她是要全盘输光吗?她是要直接离场,还是继续逗留,指望翻盘?
楼越终于带着一丝恨意,咬牙切齿地向谭啸龙步步紧逼。他只肯轻柔缓慢地滑翔,安全地着陆。她开始张牙舞爪地抓揉他的头发,掐他的肩膀和胳膊,掐得很大力,应该是很疼的,但谭啸龙似乎一点也不怕疼似的。他看着她宽容地笑着,好像她是一个孩子在任性胡闹,但是依然对他形成不了一点杀伤力。
她气愤得忍不住扇了他一耳光。
谭啸龙一愣,武装力量被尽数解除。她开始汹涌地骑乘翻飞,像一只追逐海浪的海鸥,浪在沸腾,她紧紧跟随着,只保持着足够危险又几乎安全的距离。谭啸龙想再次控制她飞翔的速度时,被她又扇了几巴掌。每扇一下,他失控一次,然后她就距离更近、更危险——这很好用,她开始左右开弓地扇他。
他一意识到她是在发泄愤怒,就彻底不抗拒了。
楼越发现自己的报复越来越安全,她的愤怒也越来越没意思。她重复制造着扇耳光的啪啪声,同时,也制造着身下的啪啪声。她不禁想起念书时在诗歌社团时表演的一首诗朗诵,那是法国诗人保罗·瓦莱里的《海滨墓园》:
也许是爱情,也许是对自己的憎恨?
它隐匿的牙齿向我如此逼近
无论它叫什么名字都合适
没事,它看、它要、它梦、它摸
我的肉体吸引它直至床榻
我为这点生机而活
她开始畅通无阻地深入,没有任何阻抗。他们终于又可以像以前那样疯狂了,不顾死活似的。他们在测试他们的关系,如同测试那个孩子的命运一样。
“真的没事吗?”谭啸龙在喘息间抽空问她,好像她能决定一切似的。
“没事。相信我。”楼越气喘吁吁又斩钉截铁地说。他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在乎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那眼下的这种风险他该承受。而他对别人犯下的罪行,不足以阻挡她对他给的快乐的留恋——那就让她也分担这种风险吧。
她的身体在冲击的同时开始像蚕一样朝四处拱动,好像要变幻成另一种形态。每一次都有相似的感觉和不同的感觉,但这一次所有那些微妙的感觉一起出现了,和主旋律一起列队出现,在谭啸龙的身体里声势浩大地合唱。她颤抖着叫了起来,叫得极尽娇媚又凶狠。这和谭啸龙听过的任何一次叫声都没有相似之处。
楼越看见谭啸龙眼里的兴奋和惶恐,笑了。她只不过是在厚颜无耻地赞扬着他给她的快乐。她拍拍他的脸,让他留意她要开口说重要的话了。谭啸龙看着她,眼神有些难以聚焦。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对他说:
“我。爱。你。”
她说了。她怕现在不说,以后就说不出口了。
就是这一刻,谭啸龙过去和未来可能的苦难宣告结束了。没事了,不会有事。和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爱的女人,说爱他的女人,和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做爱,是天底下最正当最正确的事情。
“我也爱你,我爱你。”谭啸龙说着,心里忽然堵得难受。“你给我记住,就算有一天……”他的话音逐渐消失在他们身体的冲击中。
楼越随着谭啸龙的律动上下摇晃着,呆呆地看着他的脸。爱上这个人、这种人,到这个地步,这依然是不解之谜。她无能为力。她好像看见很多年前的自己,很多很多年前,她还不知道爱情为何物的时候,她只能幻想着在遥远的未来,她会被爱情狠狠击中。
不是占彪。她一开始搞错了。
谭啸龙仿佛看见他不可能见证的她的青春岁月在眼前哗哗闪过,像放电影一样,那些年无缘相识的他们,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成为今日的谭啸龙和楼越,根本无缘相爱。从现在起他要把他这四十岁的身体,要把余下的热情和精血尽数贡献给她。谭啸龙想到这里,就开始发了狂地贡献。
二人都感觉到了一丝担忧悬在空中,但完全无法停下这样的极乐:分不清谁的声音,谁的身体,谁的快感。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打落在干旱已久的土地上,湿热蒸腾在空气里,而雨点越来越大,打在皮肤上像沙砾一样。先是刺痛,紧绷,然后湿滑一片。两个差异巨大但又无比和谐的男女,到底还能怎样更深的结合?
谭啸龙,我爱你。楼越说着,继续对他确认,也对自己确认。
听了这句话,谭啸龙在刚平稳的节奏里顿了一下。她用这三个字奖赏他的贡献,他触底又飞升后,高潮叠起间,她开始挥洒以前十分吝啬的奖赏,不停地叫着那三个字,叫出了奇怪的意味。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既不羞耻,也不算动人。这是一个誓言,但并不需要任何保障。凌驾于道德之上,凌驾于法律之上,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这样的自私如此纯粹原始,她只是得了一点他的真传,就兴奋得快要死去。
谭啸龙快到了精疲力尽的时刻,才允许自己释放,释放了很久。释放的过程中,他看着她的表情,知道他们有必要进行的那段谈话,已经无需再展开。
楼越擦掉一滴刚形成的眼泪,看着和自己心照不宣的谭啸龙。如果谭啸龙是社会的毒瘤,她现在也只能带着病灶生存,他侵入她身体的一部分让她长起来的血肉,要连着两人的筋骨一起割掉——她现在下不了这个决心。她轻声说:“起风了,我们应该尝试活下去。出处同上,《海滨墓园》片段”
谭啸龙深深叹了口气,对她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用担心什么。我有准备。我不能伤着你和孩子。”
“李秋伊,对吧?”
咨询师翻看着咨询记录,对李秋伊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四个月了。你感觉怎么样啊?”
李秋伊说,比她想象得要好很多。她上次来找他咨询时,正处于极度绝望的黑暗谷底,她的价值感完全灰飞烟灭。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爱她了。她犯了很多错误,所以她不配拥有爱。她辛辛苦苦等来她爱的男人获得自由,但他却不想跟她结婚,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
但是她心里有太多的委屈和恨,自我厌恶,不知道如何排序。她应该就这么算了吗?她浪费的青春和热烈的爱情,就这么算了吗?但是后来,事实证明,他对她说的话是对的。她应该相信自己的价值。现在那个男人已经成为了她的丈夫,而且她很快怀孕了。丈夫现在对她很是关心爱护,还不声不响地给她找好了月子会所,时间还早着呢。她不应该无病呻吟,没事找事。她现在情绪稳定了许多。
但是,她时不时还会退行反复,冒出自我怀疑和恐慌。李秋伊说,她觉得她生活在一个谎言里。她经常失眠,夜深人静时,她会忽然有一些可怕的想象,害怕自己会流产,或者生下孩子,但孩子遭遇不测没了。
她为这种胡思乱想感到很不吉利,但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特别是在网上看到和自己担心的事情相似的报道后,她就会心情很差,久久不能平静。她有时候都分不清幻觉和现实的区别了,她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失去了好几次。
“我什么时候才能安心地过我现在的生活呢?”李秋伊问,有些楚楚可怜:“我也不能跟我老公说这些事情,他不会明白的。”
咨询师听着,眉眼之间露出一丝强烈的不信任。正如上一次李秋伊来访时的讲述一样,这次她讲述的脉络也不连贯。她不是跳过了什么内容,就是编造了谎言。显然,她生活里充满了谎言,她无法面对自己。她只能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地编,欺骗自己的大脑,现在她的脑子快崩溃了。
但是他可以陪着她听她的故事,这也许就是她需要的治疗。
“你有一些明显的焦虑症状,还有点产前抑郁。”咨询师对李秋伊说:“这在怀孕女性中也很常见。你可以试着做做正念冥想。你知道这个吗?我这里每周五下午有一个正念认知疗愈课程,你要不要来参加?”
李秋伊摇摇头说:周五下午肯定是不行的。
咨询师说:“时间挺晚,五点才开始,稍微提前一点下班来就可以了。”
李秋伊犹豫着说,自己其实每次来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她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在市中心,远离咨询师工作室所在的区域。所以她没可能参加这个课程。
咨询师有些骄傲地想,自己已经名声远扬到让一个咨客不辞辛苦舍近求远来找他咨询了吗?哪怕怀孕了她还是来找他。
他严肃的脸上洋溢起笑意,问李秋伊:“你是听了谁的推荐来的吗?”
“呃……也不是,我是随便搜索的。”李秋伊没有说服力地回答。新海市的多数咨询师工作室和心理咨询中心都集中在市中心,这些人肯定是互相认识的,他们不会不认识楼越。虽然他们都说有严格的保密原则,不会和别人或其他咨询师谈论来访者,但是这些人也是人。
就像她作为警察,私底下也是人。人就有弱点,还会有不堪的秘密。警察知法犯法的事情都有,何况咨询师呢,他们又不会因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被抓起来。
要她一个警察对一个咨询师完全诚实地讲自己的秘密,她做不到。
“那我们就不能浪费时间,要把握好每一次咨询的五十分钟了。”咨询师严肃地看着李秋伊:“你要把你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才能帮到你。你隐瞒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其实你很想说出来的,对吗?告诉我。你再这样下去,不仅是浪费你我的时间,浪费你的金钱,还会让你的症状愈演愈烈。你都要做母亲了,你想一想,你要带着一堆包袱进入养育新生命的阶段吗?我可以帮你解开你的心结,但前提是:你对我说实话。”
李秋伊忽然低下头,抽泣起来。咨询师冷淡地观察了一会儿,拿起纸巾递给她。她擦完眼泪,开始给自己的故事补充信息,修订版本。
李秋伊说,她可能有幻听,时不时会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咨询师关切地点头。]很像是绑架过她的人。[咨询师惊讶挑眉。]那是在她结婚前的事情,她不想说这事。[咨询师凝视。]好吧,事情得从她去举报男友(也就是现在的老公)不负责任地玩弄自己的感情说起。[咨询师皱眉,双手交叉在胸前。]为什么说是玩弄感情?因为她那时候觉得他不肯跟她结婚啊,她上一次已经说过了。[你说的绑架是怎么回事?]绑架的人已经落网了,但是证据不足又放了。也许不是这个人。所以即使她现在表面上生活安稳,但她其实还是活在惊恐不安中。
在混乱的时间线里,咨询师化繁为简,提炼出了一个故事的主干。“我明白了。你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逼得他离了婚,后来见他迟迟不肯和你结婚,你就去他单位举报。然后……这个绑架,我姑且就当是真的吧。”咨询师在笔记本上匆匆写上:疑似被迫害妄想/精神分裂?——需要转介治疗。
他放下纸笔,擡头对李秋伊说:“幻听可能是因为你的精神压力太大,你害怕你同样会被这个男人欺骗。你觉得你的生活是个谎言,因为某种程度上这是事实。你的幸福生活背后潜藏着道德困境。我现在知道了,你的压力来自于沉重的内疚。”
李秋伊心想,他的判断归纳一点也不对。但是她沉默着没说话。至少他认为她是愧疚的。他说她愧疚,其实是他认为她必须愧疚。他对她充满了批判,但他又不能明显流露出对来访者的批判。还好她没有提赵卫东那个插曲,否则咨询师对她的批判会完全藏不住的。她做了聪明的选择,她想,任何时候对任何人,她都不要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没有人会理解的。
李秋伊默认了咨询师的说法。
咨询师的表情变得十分沉重,以掩盖他对咨客的强烈鄙夷。现在的女孩子实在是太乱了,她说的真真假假,漏洞百出。谁知道呢,说不定她怀的孩子都不是她丈夫的。不然她晚上为什么都睡不着觉?她害怕孩子出事=她潜意识里希望孩子出事,来掩盖她不忠的证据。那么,绑架可能是一种潜意识的回避和隐喻,象征着她怀着一个她不想要的孩子……她希望她是被绑架者迫使做了她不该做的事情,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咨询师结束沉思,对李秋伊说:“我建议你和我继续做个十几次疗程再看看,你的情况不是几次咨询就能解决问题的。”
李秋伊离开咨询室后,感觉浑身上下不舒服。她顺便去了趟月子会所,拿出VIP礼品卡咨询前台激活和使用的方法。她激活了卡号,登记完自己的信息,开始欣喜地四处查看富有品质感的配色和高档的设施。然后她又回到了前台,询问这张卡的市场价是多少。
她被前台的报价惊呆了:“这么贵吗?我们这个地方能有多少人肯花这些钱做个月子?”
“是啊,能花这笔钱让老婆来这里坐月子的人,都是新海最有钱的那批人了。当然也是因为,他们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在我们这里坐月子产妇一点都不会累,每天都有帮助快速祛水肿的营养餐,营养又不会让你发胖。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产后修复项目。给你看看我们这里的辣妈们,身材都保养得好好。”前台拿出一本厚厚的满意客户资料画册,翻给李秋伊看。
李秋伊看的时候,前台不失时机地对她嗲嗲地说:“你老公真的好爱你哦。给你买的还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套餐。”
“你上次看到哪里了?八月份的看完了吗?我是接着看呢,还是重看一遍?”
食堂里扒饭时,刘峰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周莹下意识装糊涂地问:“你说什么呢?”
刘峰说,就是上次她帮忙看的监控视频。应该还没什么发现吧?不然她早说了。
“八月份的看完了。”周莹面红耳赤地说:“没什么发现,不过我也没有做过这个,可能会有疏漏,晚上监控大部分都是静止画面,唯一的变化除了风吹草动野猫野狗,就是路边车辆的灯光。又是黑白的看不太清楚。但是我从头到尾看了……对,八月份的都看完了。”
“那肯定,你眼睛没有我的毒。那我再过一遍吧。”
“那我不白帮你看了吗?也没给你省时间。”周莹有些伤心地说:“对不起啊。”
“没事,本来就是我的活儿。”刘峰说着,想起了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周莹面前的桌上,说:“还是得感谢你。喏,给你的奖励。”
周莹拿起刘峰的礼物,静静地打量着这只杂牌唇膏。她拧开盖子一看,还是死亡芭比粉色的。她思考着该说点什么。
她对刘峰说:“要不你先看后面的,全部看完了再把八月份的过一遍。别耽误进度了。”
“有道理。”刘峰点着头,三下两下吃完了饭盒里的饭菜,把筷子放进饭盒盖上盖子,便起身说:“我走啦,我还得继续回队干活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