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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别跑 正文 第2章 永巷夜惊魂

所属书籍: 女主别跑

    在栾游下狠手捏了三次腮帮子,掐了四次大腿后,仍不敢相信她不是做梦。

    看着女人的嘴唇一张一翕说着什么似乎很了不得的事,栾游慢慢从周公手里夺回了神思。如以往每次面对挑战一样,遇到看起来无法处理的事,第一要务就是告诉自己冷静,越是紧急,越要冷静。

    她坐起身,不动声色往后缩着,装作认真倾听的样子,一边点头一边飞快打量环境。

    哪里还是她的小公寓,这陋室,豆烛,木榻,麻被,一双显然不是自己的手,和面前这个身着破旧不堪却颇具某时代特色服饰的古怪女人,都是什么鬼?

    她甚至能感受到女人靠近时的体温,说话时喷出的唾沫星子,和自己身上莫名的酸痛,似梦非梦,诡异却真实。

    有点熟悉的感觉,又不那么清晰,栾游的大脑快速分析起来。

    如果不是梦,那这就是一个突发的,特殊的小概率事件。她好像在睡梦中被不知名力量影响发生了一次身魂分离,飘进了某个不知名的躯壳内,并且即将面对一件所谓“不好了”的大事。

    难道是意识穿越?栾游这样猜测,心凉了半截。怎么造成的不知道,如何恢复也没头绪,而且,她的意识来了,原主的意识呢?难道进入了她的身体?

    她轻抽一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年犯了什么太岁,遇完渣男遇怨妇,睡个觉也能碰上玄幻事件,所有事情好像都脱了轨。

    “鸡,可闻春言?赵王薨,东朝必不容你,不若离去?”

    栾游听了满耳朵的“鸡”,消化半晌,终于确定她是在称呼自己。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大浪滔天,穿越已够神奇,连名字也有毒。

    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干什么?怎么没有继承记忆这一环节?谁把她弄来的好歹给点提示啊!

    瞧着女子焦急若狂的模样,两眼一抹黑的栾游意识到自己的机械点头不合适,于是蹙了蹙眉,抓出另外一个频繁出现的名字,道:“赵王,你说赵王怎么了?”

    一开口她又吓了一跳,刚刚紧张到变形没有留意,原来这如出谷黄莺,玉珠落盘的嗓音也是原身的。柔中带脆,脆中带娇,清泠泠无一丝杂质,比栾游的声音悦耳太多,就算是天生玉喉,听着也不太像劳动人民能保养出的嗓子。

    当然,这种推测也与“赵王”有关。如果赵王不是姓赵名王的话,那么应是个王侯的称呼,也就是说她目前身处一个有贵族阶级存在的时空。

    “赵王薨!”女子见她表情迷惑,以为她被这消息惊傻了,顿时泪流满面,“鸡,今非痛也,当去!

    腔调好怪,古人日常说话也是这调调吗?总觉得哪里不对。

    薨了不就是嗝屁了?女子拼命跟她说着有关赵王的事情,说明此身与赵王必有相关。作为女性,如何会与王侯扯上关系?不外乎妻妾,子女,姊妹或奴婢。这双手十指纤纤,虽添了几分薄茧,几道伤痕,仍能看出养尊处优的底子。

    玉喉美手,粗衣麻被,之前过得好,现在居于陋室,显然是个落难贵族,差不离就是那什么薨了的赵王家人吧?

    女子的言语她似懂非懂,激烈的情绪却能感染到她,这是在劝自己离开这里。栾游思索,眼下的情况是死了一个王,怕是有人要搞全家连坐,斩草除根那一套,很像宫斗路线。她初来乍到万事不知,想斗也无从斗起,不如就依了女子所言,先逃离危险再做打算。

    于是栾游当机立断一掀被子:“走!”

    哗啦啦一阵脆响,脖子上传来钝痛,栾游低头一看伸手一摸顿时傻眼,手指粗细的铁圈卡住了脖颈,后连一道锁链,正钉在床榻后方的土墙上。

    “这是……”

    栾游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此身不像落难那么简单啊,这镣铐加身的难道不是已经被禁闭关押了吗?

    女子擦擦眼泪,道:“顺佩钥,使以开。”

    栾游摊摊手,哈喽你在说什么,听不明白。

    女子小心翼翼拉开房门,探头左右瞧了瞧,闪身出去,不多会儿带回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

    男人身着土色布衣,佩有胸甲,形似兵士,但身量不足,看起来着实孱弱了些。

    这人进来也不说话,朝栾游抱手鞠了一躬,随即从后腰摸出一长串形状各异的铁片子。

    两人一同上前动起手来。拉链子的拉链子,开锁的开锁,看来是真心想帮她跑路,都是自己一伙的。

    栾游默不作声配合他俩动作,脸上调整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甭管她是赵王的谁,王死了,生无可恋总是没错的。

    铁项圈咔哒一声开了,女子迅速取下,往榻上一扔:“鸡,急走乎。”

    人都帮到这个份上了,栾游愈发能感受到危险的逼近,事不宜迟,立即起身踉跄着向门外奔去。

    她想健步如飞,无奈头昏腿软,脚下像踩了棉花似的不踏实,看来此身之前吃了不少苦头。

    外头漆黑一片,看不清景物,分不清方向,往哪儿走?栾游回头,见身后只有矮小兵士跟着,那女子立在屋中,看着她满眼不舍,泪珠扑簌簌落下。

    “走啊,跟我一道。”栾游冲她招手。

    女子跪下给栾游磕了个头,悲道:“鸡随顺去罢,春留此,抵东朝之怒。”

    栾游不祥预感强烈,她那一脸凛然赴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又使劲招了招手:“春是吧,原来你叫呃,不是,我说你别废话了,麻利儿一块走吧!”

    春悲伤中略带茫然,两人鸡同鸭讲,谁也没全整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在僵持时,远处忽然传来凌乱脚步声,叫顺的男子神色大变,一把薅住栾游的胳膊,把她拖回房中,又一脚踹上了房门。

    春吓得脸色煞白:“迟矣。”

    栾游反应也算极快,不等再次拖拽,自觉跳上床榻:“来人了?快快,把铁圈子给我套上,别让人看出端倪。”

    手忙脚乱一通操作,铁项圈刚挂好来不及上锁,那扇破木门就被推开了。

    一细眉长眼面白如纸的男子率先踏进,头戴猫耳布冠,身穿灰底黑边菱纹交领袍,胸下系块花布,袍边曳地,双臂拢在宽大的袖口中,甫一与栾游目光相对,脸上便露了个标准的反派笑。

    身后鱼贯跟进数名带甲兵士,人手一枪,面目肃然,将陋室塞得满满当当,别说夺路而逃,挤出去都有困难。

    白面男子斜觑春和顺一眼,从鼻子里百转千回地“哼”了一声,两人双股战战,不敢擡头。

    再将目光转向栾游,白面男半晌不语,只眯着眼,勾起一边嘴角,晃着脑袋奸笑。

    虽然他没说话,但栾游分明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潜台词,不是:“你也有今天!”就是“落我手里要你好看”!

    所以呢?栾游慌乱之后反而镇定下来。衣服不错,却也不是什么好料子,面白无须,一看就是内侍之流。自己就算身陷囹圄,身边还有忠心之人,脖子上还带着个大项圈呢,这种待遇应该也不会是能被悄么声儿杀掉的角色吧?

    所以,最大可能就是之前身份贵重时得罪过这位公公,这是来羞辱自己了。

    羞辱呗,栾游乐观地想,羞辱又不会少块肉,您尽情羞辱,完了赶紧滚蛋,别影响我跑路。

    白面男从栾游脸上没看到预料中的恐惧,只有呆滞。无趣“哼”了一声,抽手抖袖,翘着兰花指拉开一块竹简。

    “太后懿旨,戚姬戴罪幽于永巷,然无悔罪之心,言行冥顽,辱上惑下,触天怒,累赵王,祸乱内廷,万死难辞!今令廷尉右监司彘刑,以正内风。”

    白面男尖细的嗓音将旨意读了个九曲十八弯,尾声拖得长长的,似乎十分痛快。

    春猛地一抖,腿脚已站立不住坠倒在地,眼神里尽是惊怖。

    白面男念完又一甩袖子,准确无误地将竹简拢进袖中,侧身擡手:“戚姬,请。”

    栾游:???原来不是鸡,是姬。姓戚的姬,听起来有点耳熟。

    去哪儿?宣的旨意倒是听懂了些,不过是数落种种不好,可是后头文绉绉的什么意思,万死难辞,要她去死吗?

    白面男见她不动,朝带来的兵士们一扬下巴:“嗯。”

    如狼似虎上来俩人要掐栾游,她赶忙挥手大叫:“等一下!我有话说!我是谁,太后是谁,赵王是谁,谁能让我死个明白!”

    白面男奸诈残忍的笑僵住了,他疑惑道:“戚姬假做混状,岂可以脱?”

    栾游皱着眉眼复读了一遍,还是放弃了,“你要是能写下来我或许能看懂…我再问一个问题,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咱陛下是哪一位?”

    白面男被她问得更加生气,这是当真要装疯卖傻了?

    他尖着嗓子吼了一声:“耽之亦无可脱!”

    一屋子鸦雀无声,栾游被他吼得闭上了嘴。无法交流,也逃不掉,看来真要死了,不知是毒酒还是白绫。这算什么嘛,一来就是死局,穿越一日游毫无意义!

    “他说,你再装傻充愣胡言乱语,也逃不掉应得的下场。”

    门外蓦地响起一个幽幽女声,栾游骇然,忙从人缝中向外看去:“谁?谁在说话?”

    兵士们分开一条路,门边先露出一提红笼,接着出现了一个窈窕身影。

    浅青罗裙包裹着曼妙身姿,随着来人的行动,红灯荡荡,裙裾漾漾,带出十二分的风情。

    陌生女子腰肢轻摆,径直走到栾游面前,居高临下与她对视。年纪不算轻,五官也称不上美丽,气质却别有一番介于少妇与少女间的魅惑。

    “你,你听得懂我说话?”

    女子微微一笑,回头跟白面男低语了几句,白面男翻了个白眼,手掌一招,带着兵士呼啦啦退出屋子,顺手将春和顺也抓了出去。

    待屋中只剩她两人,女子没有先开口,而是关上门,歪着脑袋将陋室仔细打量了一遍,再瞧瞧瘫坐榻上面露傻样的栾游,噗嗤笑出声来。

    栾游眨眨眼,没从此女身上感受到恶意,顿觉可能有一线生机,于是小心道:“美女,您瞧我一觉醒来啥也不记得了,您是哪位贵人?”

    女子敛了笑,定定看她,良久才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不是戚姬,机缘巧合附于她身,她作的恶,与你无关?”

    栾游心里一紧,却拍起大腿:“明白人儿!我确实不是什么姬,这是什么地方,说话也听不懂,刚来就要杀头,谁也接受不了啊!您是…前辈?能救我出去吗?”

    女子温柔如水的眼波突然一凛,变得犀利冷漠,她将双手叠放在小腹,微擡下巴蔑视栾游:“到了这时候你还不死心,妄想装失忆蒙混过关,我真不知道你是蠢呢,还是蠢呢?嗯?妹妹,愿赌服输啊!”

    女子没有咬文嚼字,说话的方式与现代几无差别,栾游笃定其并非土著。她说的每个字栾游都听明白了,可连在一起却还是没懂,骂她蠢就算了,说她装失忆是什么意思?

    “美女,我服输,可我真的…”

    “住口!你还有脸装疯卖傻!”女子打断栾游,狠狠瞪了她一眼。

    栾游一怔,这一眼太复杂,似怒似悲似恨,仿如万千怨怼藏于其中。

    心慢慢沉下去,她看出来了,真正想在死前来羞辱她的人,是这个女子。

    “我也没想到,”女子声弱,近乎呢喃,“原以为你我能改变历史,可是造物弄人……”

    她提高声调,指住栾游的鼻子开骂:“你是附身了,你被鬼附身了!贪心不足欲壑难填,早已忘了自己是谁!明知这女人的下场,你还敢走她的老路。以为自己洞悉先机抱上长乐宫那位的大腿就高枕无忧了?你把我置于何地?屡次三番陷我于绝境,更害死我的坚儿!就连恒儿出世后,你也动过杀机,若非高祖震慑,我做小伏低,你早将我们母子赶尽杀绝了!”

    “坚儿虽是魏豹的孩子,那也是我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的,先帝没嫌弃,轮得到你猪鼻子插葱来肃清皇室血脉?你凭什么认为我能牺牲他来为你的如意铺路?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找你报这杀子之仇!就凭所谓的同乡情谊吗?”

    “你可知我多恨你!”女子面孔略显扭曲,森然道:“你给长乐宫那位拍多少马屁,我就给你上多少眼药,你想保如意平安撑到十六年后,我偏不让你如意。周昌是我劝高祖派去赵地的你可知道?”她得意笑起来,“长乐宫那位心里的刺,从来都不是什么夺夫之恨,你读书少,怪我没有好好提点你,哈哈哈!”

    栾游面无表情地听着,隐在袖下的手微微颤抖。

    女子又啧啧叹息,摇头道:“你和她一样蠢,所以老天也是长眼的,让你这无知蠢货穿来,安排的也只能是这种无知蠢货的角色,宠姬!呵呵,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二十年前……”她突然俯身,附在栾游耳边轻道:“你还在解放路上卖奶茶呢,栾!游!”

    “啊!”栾游像被闪电击中般痉挛了起来,她视死如归的表情无法维持,见鬼一样瞪大眼睛:“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子嗤笑:“还装?同学多年我会忘了你的本名?马上要被做成人彘了怕不怕啊?你应该不怕,毕竟你下手扼死我两岁的坚儿时,就镇定得很呢!”

    “不是,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栾游…”

    “笑话!”

    栾游真的急了,她终于听懂了,懂得不能再懂了。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汉文帝刘恒生母,韬光养晦技术流,后宫忍术高手,同期学员中笑到最后的赢家,今天的薄夫人,明日的薄太后啊!

    而她,是那倒霉催的宠姬,没事儿瞎唱歌不招人待见的戚夫人!

    栾游心碎,这是什么绝世剧情?穿来一个得罪完人就跑了,死到临头拉她背锅,戚夫人的肉身已经被穿成筛子了还要接受刑罚,合理吗?像话吗?

    人彘,光特么想想就要尿了。

    死到临头也顾不得冷静淡定了,栾游疯狂喊了一嗓子,“冤枉!我是栾游,但不是你说的那个栾游!同名同姓不同人啊大姐!”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笑和:“来人,拖出去!”

    “不!”

    黑云罩顶,淹没了栾游撕心裂肺的惨叫。阵风吹过,永巷陋室中的豆灯,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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