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在倒数第二间铺子门口脚步一拐,走进去。
里面的主人抬头看见他,高高扬起眉毛。
“稀客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呸呸,童言无忌!”何疏跟对方关系熟稔,连招呼都不用打,“东西呢?”
“给你留着呢!”店铺主人弯腰从下面拿出一个ipad大小的盒子。“我说你怎么突然又想起淘这玩意了,不是金盆洗手了吗?”
何疏把盒子抢过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成人巴掌大小的玉石。
玉石还没抛光打磨,雕琢成人们常见喜爱的种种首饰外形,但也能看出水头不错。
“金盆洗手就不能买玉了吗?”何疏漫不经心转着手,抬眼询问广寒,“怎么样?”
广寒点点头:“还可以。”
水头肯定比不上帝王绿,但天下哪来那么多随处可见的帝王绿?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玉石了,最起码,凤凤是愿意吃的。
店主人老海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还可以?!这可是正宗老坑玻璃种,这么大一块没经过雕琢的,又没半点瑕疵的,你以为想要就有啊!”
何疏:“我这朋友眼光高,价格怎么算?”
老海伸出手掌比了个数。
何疏叫起来:“太贵了,咱们什么交情,你坑爹呢!”
老海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交情,我找都不给你找!”
两人在那卖白菜似的讨价还价半天,最终才确定了一个数目。
饶是这个价格,广寒知道,那已经远远超出他之前给何疏的钱。
也就是说,何疏买这块玉,自己也倒贴了不少进去。
广寒对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从来不会轻易发表意见,等何疏带着买好的玉离开铺子,他才终于开口询问。
“他是什么人?”
“一个倒腾古玩玉石的,跟我外公也认识,我读大学时,他遇到点小麻烦,因为贪心惹了点阴债,被阴魂纠缠不休,怕被我外公骂,不敢去找,就找我这来,我帮他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我先把那阴魂招出来跟他谈判,对方不肯罢休,还要把我也拖下水,我就把他收了。就这事,老海欠我老大一个人情,不然也不能我说要什么,他马上就给我找来了,而且还只收了成本价。”
广寒微微皱眉:“你以前经常请神招魂?”
何疏随口道:“是啊,我以前身体还挺不错的,一请一个准,不像现在,心脏一疼就不敢乱用,不过这次去新寰大厦,倒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感觉之前在跟窅魔交手时,误打误撞好像有点醍醐灌顶,哎,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武侠小说里打通任督二脉……”
广寒:“你找到使用力量的规律了。”
何疏:“对,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之前是凭天赋,凭直觉,现在有点明白怎么利用规律,扬长避短了。”
他的身体经过这两年休养,比原先有点起色了。
最主要的是,通过这段时间种种事情,从余年到赵邱,何疏逐渐改变原来逃避的想法,他开始主动想要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连余年都能九死不悔,他一个大老爷们有点能力却不肯去用,岂不是无地自容?
还有梁清如,由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她又做错了什么?
这些人单独分开,也许都不足以让何疏突然改变主意。
但决心都是一点一点积累的。
何疏伸了个懒腰,望向头顶澄澈碧蓝的天。
头顶几只飞鸟掠过,留下欢快叫声。
“我有点想凤凤了。”他对广寒道。
“那回家吧。”广寒这么回他。
他似乎没发现自己说出家这个字的时候,自然而然,毫无凝滞。
何疏同样也没感觉对方的回答有何不妥。
“好,回家!”
……
两人从湖城乘高铁回鹤城,当天下午就回到家。
凤凤正在家里呼呼大睡。
脑袋埋在抱枕跟沙发的缝隙里,一头鸟毛乱七八糟支棱起来,尤其里面还有不少新长出来的绒毛,它被何疏捞出来的时候分外滑稽,像极了直接被扔进洗衣机转一圈的毛绒玩具。
凤凤一看见桌子上的玉就两眼放光,扑腾翅膀飞过去生啃。
“总算有吃的了,你们再不回来额就要饿死了!啊呜呜!”
凤凤满嘴玉屑,含糊不清道。
“既然你吃玉吃饱了,那晚上我们出去吃火锅,你就在家消化吧。”何疏故意逗它。
凤凤:??!
它立马把脑袋从缺了口的玉里拔出来。
“什么火锅?这东西哪有火锅好吃,给爷收起来,爷晚上要吃火锅!”
何疏气笑了:“我们吃一年火锅都赶不上你这块玉!”
凤凤理直气壮:“那我们换,玉给你吃,我吃火锅!”
何疏二话不说,直接撸袖子上手准备拔鸟毛,凤凤嘎嘎两声大叫谋杀啦满屋子乱飞。
何疏他们没回来的时候,凤凤连游戏都不大爱打,东西也不怎么吃,每天除了睡就是睡,睡完了毛羽还是照掉不误,连它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大限将至,结果现在跟何疏打完架,它马上又精神百倍,一边飞去开电脑,一边又让他们晚上吃火锅不能落下自己。
吵闹是这间屋子的常态,如果安静下来那反倒不对劲了。
所有人都习惯了这种永远不会安静下来的状态,包括凤凤。
热闹的源头主要是何疏,他愿意陪着凤凤闹,所以何疏一不在,它连玩游戏都打不起精神。
凤凤甚至有点想不起,从前它跟广寒四海为家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度过的了。
它是一只很喜欢凑热闹的鸟,喜欢美味佳肴,喜欢人间烟火,也许比人还要热爱这个世界。
可如果只有它,终归还是寂寞的。
凤凤自己,也许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但影响,早已在潜移默化间落下。
这些影响,也许不止于它。
在何疏的吐槽下,一人一鸟打赌组队玩游戏看谁先死,何疏从床底下搬出淘汰的二手笔记本,下了个绝地求生,跟凤凤组队四排,加上两个野生队友。
四人一路杀到决赛圈,凤凤最终棋差一招,在坑爹队友扔的烟雾弹里被敌人乱枪打死。
何疏见状嘎嘎怪笑,故意刺激它:“哥要是重出江湖,哪里还有你直播的份!”
凤凤大为不服:“那是我爪子摁键盘不利索,等我出真身再换个身体来,看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
何疏挑眉斜眼:“你真身不就是鹦鹉嘛,还能变出什么?总不会是八爪鱼吧?那个触手多,确实适合你,总有一只触手能按中哈哈哈——喂你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又不是君子,啄死你!”
广寒默默看一眼鸡飞狗跳的场面,自觉低头拿出手机点餐。
照这架势,出去吃火锅是不太可能了,叫火锅外卖吧。
等一人一鸟闹完,他已经把火锅材料都摆好了。
肥牛叠成山河,菌菇白菜摆出草木,蟹棒鱼丸豆腐丝堆出牡丹形状,何疏几年前买来只用过一次的玻璃盘子被废物利用,重放光彩。
广寒把东西重新摆好,顺手拍个视频上传到直播账号上面,当作久违归来的福利。
视频的播放量和评论很快上去,大家对这期视频的技术含量也没有过多苛求,纷纷祝贺广寒重出江湖,其中也不乏风凉话,说他有了粉丝就膨胀起来,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注定不可能有太多人买单,迟早凉凉。
殊不知广寒压根就没看评论,把视频发上去之后就关掉平台。
眼下还没真正进入冬天,但两人以上吃火锅,不管何时何地,只要烟气一从锅里冒出来,那种氛围和感觉也就来了,这是吃其他菜式所无法体验到的热闹。
特别是何疏这种在新寰大厦历经生死,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回来的人,短短几天愣是过得像半辈子,涮好的肥牛一入口,他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幸福感。
但念头一转想起梁清如,这种幸福感又变成唏嘘。
何疏叹了口气。
广寒肯定猜不到他这一瞬间急转直下的念头,只是莫名其妙看过来。
“不好吃?”
“很好吃啊,肉很嫩,我还要!”凤凤嘎嘎接道。
它没法拿筷子夹肉,只能等别人把肉夹到它碗里,眼看何疏跟广寒都没这动作,它急得跳来跳去。
“再煮就老了,快夹起来!”
何疏给它夹了好几块。
“放凉再吃。”
他看凤凤狼吞虎咽的模样,竟也像是在外面凄风苦雨摸爬滚打。
“这几天你跑哪去了?广寒说你遇到食尸鬼,怎么回事?那不是东瀛的玩意吗,咱们这里也有?”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让我怎么回答你?”凤凤狼吞虎咽,哼哼唧唧。
“那就一个个回答。”
何疏作势要给它夹肉,筷子伸到一半又把肉放自己碗里,把这小破鸟拿捏得死死的。
凤凤大怒,祭出告状大法:“广寒你看他!”
广寒夹了一筷子千张,在蘸料里滚一圈,又慢条斯理送入口中,上下咀嚼,明显在神游物外,被它一喊才慢半拍回神。
他慢吞吞将眼珠子施舍给两人:“……嗯?”
凤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