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明弦说江朗的死非他所为,难道是这怪物下的手?
但食魂兽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三人还不知龙深与唐净他们赶往郊区,正与明弦程缘有一场凶险交手,冬至借着旁观的这几秒,还真看出一点蹊跷。
铁链锈迹斑斑,年岁已久,肯定不是近现代才铸成的,这怪物被锁在这里肯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回唐净还说在望月湖下清了一只水猴子,如果眼前这只怪物凶残成性,杀孽过重,不可能没有被特管局注意到,要么是它在唐净收拾水猴子之后才出现在望月湖水域,要么杀江朗也不是它。
但冬至很快推翻了后面那个猜测,因为怪物在看见他们三个的时候,杀气扑面而来,现在对刘清波和霍诫,也完完全全是在对待必死的猎物一般,下手凶狠残虐,原本金色的五官隐隐染上青黑,连带一身金色毛发,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浸泡久了,同样开始大片大片地变黑。
这是……被魔气污染了的迹象?
怪物力气十分大,一爪子下去,石头都能给它挠出几道抓痕,更何况是刘清波和霍诫这等血肉之躯,更可怕的是怪物拥有这样的力气,速度却还很快,刘霍二人应付得左支右绌,气喘吁吁,身上很快多出不少伤口。
分不清是汗还是水从脑袋上滑下来,连带视线也被糊住,刘清波趁着怪物扑空的那半秒抹了把脸,却忽然发现怪物变成了冬至,狞笑着朝他扑过来!
刘清波吓一大跳,本来正要刺上对方胸腹的剑生生偏移了几寸,从他胳膊上划过,但随即一阵阴风袭来,他脸上传来剧痛,摸上去一手的血。
“冬至你他娘的搞什么鬼!”平时宝贝的脸被破相,他当即破口大骂。
冬至见刘清波突然发挥失常,对着怪物骂出他的名字,那边霍诫也有些晕乎乎失了战力的模样,心觉不对,当下从防水包里摸出两道符,一手拉住刘清波的脚踝将他扯下来,趁怪物跟着扑下来之际,飞快祭出两张符。
一张是清心符,直接掰开刘清波的嘴巴把符纸塞进去,再往他眉心之间的印堂穴上狠狠弹去。
“醒!”
另一张是明光符,目标自然是怪物,符咒在他口中默念而出,怪物眉心骤然被明光符的火灼伤,忍不住哀嚎一声,大掌拍在冬至胳膊上,飞速蹿开。
冬至为了拉开刘清波,不得不生受了怪物那一掌,当下只觉得钻心疼痛从手臂传来,估摸着没骨折也得骨裂了,疼得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但他顾不上其它,又掏出一张清心符捏在手心,对霍诫如法炮制。
两人脸颊鼓鼓被塞了一嘴的符纸,表情大梦初醒。
此时怪物撞上石壁,它犹记得自己刚才被冬至的火吓到,再次扑过来时,双目金光厉厉,就只冲着冬至,如果怒火能够化为实质,冬至早已被怪物撕得粉碎!
不过从刚才那一刻,冬至也发现了,怪物不是没有弱点的,它怕火!
二话不说,他一手捏诀,一手捏符,符火化为流星掠向怪物,对方怪叫一声避开,看模样又是忌惮又是痛恨。
刘清波和霍诫也从恍惚幻觉中恢复过来,见状无须冬至多说,已然明了情况,当即便一左一右分作两头,奔袭怪物而去。
一反刚才受气包似的被追着打的场面,有了明光符的牵制,刘清波跟霍诫立马反客为主,开始满洞穴里追着怪物打,他们吸取经验,专门对怪物的要害下手。
刘清波有隐秀剑这种神兵利器也就罢了,霍诫一双肉掌竟丝毫不逊色,饶是怪物这样的钢筋铁骨,胸腹下身后颈被打上十掌八掌,也有点消受不住,哀嚎连连。
洞穴内光影凌乱,三道身影几化为风,冬至眼看身上的明光符越来越少,不得不催促刘清波他们快点。
怪物似乎也听得懂零星人言,就在冬至最后一张明光符掷出时,它从刘清波的剑气与霍诫的攻击中生生突围,泰山般的身躯从天而降,直撞向冬至,殊不料在它眼里只会“丢火”的敌人,忽然却从身后抽出长剑,身体借着旁边石头凸起的棱角旋身一跃,白虹贯日,剑光耀眼夺目,刺得怪物不得不闭上眼睛,刘清波跟霍诫趁机从背后飞掠而来,隐秀剑刺向怪物的耳朵,而霍诫那一掌直接拍在怪物另外一边的头颅上。
怪物躲开了冬至的剑,却躲不开刘清波和霍诫的攻击,鲜血狂喷下,怪物在洞穴内疯狂翻滚,把方寸之间的深潭掀起滔天巨浪。
冬至大喝一声“走”,便带着刘霍两人奔入洞穴之中。
三人拔足狂奔,在洞穴跑了足足快半个小时,才渐渐将怪物的咆哮声抛在后面。
他们也实在跑不动了,个个靠在墙壁上,弯腰扶着膝盖喘息。
刘清波呸呸呸把嘴里的符纸吐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那玩意看起来像猿猴,是不是水猴子!”
霍诫摇头,也气喘吁吁:“不是,我们杀过一只水猴子,不是长这样的!”
冬至道:“我听目击江朗死亡的那个女生说,她看到江朗对着空气说说笑笑,喊他暗恋的女生名字,还拉着怪物的手下水,刚才你们跟那怪物交手的时候,不也差点被幻觉迷住吗,这样看来,杀江朗的凶手应该就是它了。”
霍诫不解:“但也说不通啊,你看这条铁链,这怪物在水底下很久了,怎么前两年没出事,突然就死人了,难道之前它在别的水域杀人?”
刘清波道:“想不通就都先别想了,反正我们也得往前找出路,顺便看看这条铁链到底连在哪里,那玩意特别记仇,我们刚伤了它,它肯定会记仇,说不定等会儿就追上来了。”
他问冬至:“你的符还剩几张?”
之前为了下水方便,冬至带的是缠在腰上的便携防水小包,能携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这会儿伸手进去掏了几下,最后掏出几张暖宝宝。
刘清波、霍诫:……
“你不多带几张符,带这玩意有屁用啊!”
刘清波青筋跳动,按捺不住脾气,实在是没法在外人面前给上司面子了。
冬至一脸无辜:“符都带上了啊,刚才都用完了,暖宝宝你们要吗?一人一张,正好减轻我的负担。”
霍诫嘴角抽动,很给面子地要了一张,贴在肚皮外面的衣服上,聊胜于无,刘清波看了一眼,嫌弃扭开头。
冬至道:“那怪物挺怕火的,不过这里是湖下,环境非常潮湿,就算我的明光符还没用完,单靠那一点符火也没用,我们边走边想办法吧。”
三人休息片刻,继续循着铁链的源头,继续往前走。
但他们越是走得久,就越是暗暗心惊,因为霍诫一边走,一边在默默计算他们的时间和距离,修行者脚程快,他们又走了一个小时出头,这个洞穴还看不见尽头,铁链也一直都在。
如果说洞穴是天然形成的,这么长的铁链,却完全出乎他们的想象。
每往前走一步,疑问就越多。
他们为了节省力气赶路,都没有说话,洞窟内除了脚步与呼吸,就是偶尔的水滴声,所以当铁链在地上扯动的声响传来时,所有人的神经都为之一紧。
“那怪物追上来了!”刘清波道。
霍诫语气急促:“走,快走!”
不用他说,其他两人都加快了脚步。
铁链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们也都开始跑起来。
那怪物的力气实在太大,一双利爪足可切断世上任何坚硬的东西,想杀他们几个更不在话下,虽然他们刚才侥幸伤了它,却没把握第二次也能成功。
怪物身形速度很快,冬至他们已经走出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竟然在几分钟之内就被追上,身后烈烈风响,挟着浓烈的腥味与杀气,朝他们席卷狂涌而来,瞬间在洞窟内制造出鬼哭狼嚎的巨大声响!
他们被迫回身迎敌,三人与怪物正面对上。
霍诫从前在师门学艺时,一双手掌曾在冰雪与铁砂烈焰之内淬炼过,连石头也能拍碎,但在怪物的狂怒下,他竟感到手掌传来无比剧痛,整个人往后摔去,脑袋磕上石头,顿时头破血流,新伤加上旧伤,霍诫一时爬不起来。
怪物咆哮一声,右爪直接抓住刘清波递来的剑,任凭剑光缠住自己布满毛发的手腕,双眼却直盯住冬至,左爪不管不顾抓过去,獠牙森森,恨不得把冬至的脑袋咬下来。
它这明显是记恨上冬至了,怪物除了身上的要害部位,一双长臂刀枪不入,隐秀剑跟长守剑居然一时也奈何不了它,冬至的长守剑被怪物五爪绞住,想抽身却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硕大头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血盆大口呼出腥膻之气,迫不及待想要将猎物吞噬入腹。
千钧一发之际,冬至急中生智,从腰包里摸出一把东西往怪物大张的嘴巴里一扔,怪物发出一声嘶吼,竟然往后退开,冬至跟刘清波趁机一左一右挟起霍诫就往前奔逃。
那怪物捂着嘴巴哀嚎,转身朝反方向狂奔。
三人总算得以喘一口气。
刘清波气还没喘匀,忍不住问:“你刚往它嘴巴里塞什么了?”
冬至:“暖宝宝啊!”
刘清波:??
没等他以为冬至在耍自己,冬至就主动为他解惑。
“暖宝宝里装的不是铁和活性炭那些材料么,遇到空气就会自动氧化产生热能啊,那怪物怕火肯定也怕热,刚才剩下一片暖宝宝你又不用,我无聊就用手在上面抠了个洞,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刘清波在听见他说“无聊就用手在上面抠了个洞”的时候,白眼简直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不过要是没有这么无聊的冬至,估计他们这会儿早就损兵折将了。
“到底是谁把这破玩意锁在水下的,当初有能耐锁着,怎么不干脆杀了呢!”刘清波没好气,“我看这明弦就没安好心,不然怎么会说一半藏一半,不直接告诉我水下有多凶险!”
几个人刚才都受了伤,虽然是不算严重,但在水里游这么久,又是打斗又是奔跑,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这会儿还搀着个霍诫,冬至半点都不想说话了,唯独刘清波还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明弦和当时锁怪物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三人的腿渐渐变得麻木,霍诫也恢复了一些,坚持要自己走,但他们的体力已到了极限,走走停停,连唯一一个带下来的手机都耗光了最后那点儿可怜的电量,彻底宣告罢工,刘清波看着手里忽明忽暗,也开始不合作的手电筒,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就在这时,铁链再度响动。
这意味着怪物歇过了一阵,又开始循着他们的气息过来了。
三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眼,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跑不动了,被咬死就被咬死吧。
但最终仍是求生的欲望占据了上风,刘清波勉力提起酸痛的胳膊,隐秀剑在手臂里变得千斤重,像是回到了他小时候刚刚学剑那会儿,也意味着他的体力就像手电筒一样,已经开始发出最后的警报了。
铁链响动得越发急促,声音不绝于耳,预兆着敌人离他们越来越近,最难熬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在周围,却不知道危险何时降临的等待。
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自从加入特管局以来,他们遇到过无数凶险的境地,藤川葵,三头巨蟒,人魔,山本清志等等,其中不乏比这怪物棘手,也更加奸滑难对付的敌人,但现在碰上的这头怪物,将速度与力量发挥到了极致,如果他们体力巅峰时期,可能尚有一搏之力,但现在,三个精疲力尽又受了伤的人,很难跟这头逆天的怪物抗衡。
冬至甚至怀疑这头怪物大有来头,否则不至于如此难对付,又被铁链锁在这里。
铁链突然剧烈颤动起来,似乎那头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故,
然而敌人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霍诫屏息良久,忍不住漏了口气,咳嗽起来。
“会不会是舒壑下来了?”他低低道。
刘清波心头一动:“舒壑不是有那只会喷火的异兽吗,上次跟我们打过的,如果有那玩意在,估计我们能把怪物给灭了!”
霍诫皱眉:“那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他,我怕他一个人,也不是怪物的对手。”
冬至嘘了一声,让他们噤声:“你们听,停下来了!”
他说的是铁链,原本从远处回荡的动静慢慢小下来,很快又恢复平静。
这时手电筒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颤巍巍灭了下来,最后一点光明消失,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刘清波虽然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光明,多过于黑暗的,也许是人类基因密码里的烙印,也许是远古时代遗传下来的习性,在每一个人类潜意识的深处,或多或少将黑暗与危险划上等号。
更重要的是,黑暗环境很容易让人产生恐惧,无助,依赖的弱者情绪。
但对修行者而言,这些情绪恰恰是大忌,有些时候甚至会让他们失去判断力而丧命。
特管局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种修行,在这里永远不会缺少各种意外和危险,吹尽黄沙,大浪淘金,能周旋在人类与妖魔之间,够安然度过无数次困境的人,必然是特管局的精英,也将飞速成长,向修行者的巅峰进发。
在刹那间悟到这一切,刘清波就平静了下来,他无法察知冬至和霍诫的心境,但他觉得那两人应该也跟自己差不多,霍诫比他跟冬至早入特管局,也许心理素质更好一点。
然后他就看见,一朵光芒慢慢亮起,宛如开在黑暗中的花。
刘清波:……
“你哪来的手电筒,不是掉水里了吗?”霍诫有点惊喜。
光线自然不可能把整个洞窟都照亮,但聊胜于无,最重要的是能看清脚下的路。
冬至压低声音:“备用的,我刚才看你们的都还能用,就没拿出来,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了,惊喜吧?”
惊喜吗?不,刘清波想打人。
你有干嘛不早点拿出来!
他强忍住骂人的冲动,侧耳倾听远处的动静。
铁链已经不再拖动,但出于修行者敏锐的直觉,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靠近。
“你们感觉到什么没有?”他忍不住问。
“是不是怪物挣脱了铁链?”霍诫道。
如果不是怪物,那就是比怪物更厉害的角色,他不敢想象下去。
刚才几句玩笑只是为了缓解紧张,冬至把手电筒关掉,三人不再说话,各自暗中戒备,冬至屏息凝神,握紧长守剑,将剩余不多的体力悉数调动起来,随时准备发起最出其不意的攻击。
“等一下它过来,不管是什么,我跟老刘先上,霍哥你不用硬撑,看机会先走也无妨。”
霍诫点点头,随即意识到这个环境下点头对方也许看不见,忙道:“我明白!”
刚才他跟怪物交手的时候最先上,受的伤也最重,现在他们三人里随便一个人出了事,都会拖累另外两个人的后腿,冬至知道他现在没有余力,才会说这句话,霍诫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来者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冬至已经感觉出来了,那根本不是怪物的动静,倒更像是——
一个人在疾步往前走?
如果是人……
“舒壑?舒哥?”他出声试探。
声音在洞窟内层层盘旋回荡,传向远方。
这时候发出声音,无疑是在告诉对方他们的方位,但如果不出声,也容易误伤队友。
“是我。”
不是舒壑,是另一个更为熟悉的声音。
冬至一时呆住。
刘清波却大喜过望:“龙局!”
他见冬至半天没动静,忍不住抢过他手里的手电筒,打开往前照去。
光线照射范围有限,半天才隐隐绰绰照出一个身影。
刘清波和霍诫还不大能确定,冬至却一下子就认出来。
那的确是龙深。
他完全没有想到师徒俩会在这么一个时间,这么一个地点重逢,脑海里空白茫然,从前设想准备过的许多话,此刻全忘得干净,直到被刘清波推了一把。
对方低声道:“那真是龙局吗?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古怪?”
冬至回过神,发现刘清波因为他不声不响而怀疑龙深有假,有点哭笑不得。
“应该是。”
对方脚步不慢,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照在他身上,竟有些暖融融的感觉。
龙深的轮廓逐渐清晰,刘清波跟霍诫都松了口气。
哪怕他们的心志在许多人里已经算是十分坚定强悍的了,难免也会生出奇兵天降,天不亡我的庆幸和惊喜。
“龙局,您怎么会在这里?”
“您有没有遇到那怪物?”
霍诫跟刘清波几乎同时发问。
龙深跟他们一样,浑身都湿透了,衣服全贴着皮肤,露出肌肉匀称的身材,想必刚才也是从水下过来的,只不过一身黑色不大明显,走近了才能看出来。
“明弦和地魔那边解决了,唐净还要善后,我先赶过来。无支祁被我打伤了,一时半会追不上来,我们先找到铁链另一端的源头再休息。”
龙深的目光扫过他们,落在冬至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
他寥寥数语,言简意赅,刘清波他们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一段风起云涌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