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蝶走到拍摄的片场,张头探脑地看了一阵,来往的人都在为拍戏准备,她倒没发现是谁找她。
林莱玉刚好她的戏份拍完,走过来拍着宁蝶的肩膀道:“送票的人走了。”
“送什么票?”
林莱玉道:“《梁祝》今晚的首映,我们两都有份。”
这是喜事,宁蝶露出笑容,“晚上几点?袁鸾姐姐肯定也在,说不定还能看见封秀秀和她的未婚夫。”
“得,封秀秀就算了,”林莱玉忙着把耳环摘下来,她是一身舞女的大红色舞服,搭配的圆环耳饰大得夸张,戴久了令人不舒适。
宁蝶用胳膊肘撞她,“你还答应吃她的喜酒呢。”
“我又没说其他话,”林莱玉好笑地拍宁蝶的后背一掌,“刚才送票的过来,我还特意多要了一张,怎么样?晚上带不带你的那位?”
瞧她挤眉弄眼,宁蝶羞道:“明知故问。”
林莱玉哈哈大笑,让宁蝶陪着她去化妆间换衣服,言归正色,说道,“今天你拍戏时候我感觉周边不对劲,你这女主的地位坐得不稳,要小心有人算计。”
宁蝶点头,“我知道的,防人之心我还是有的。”
“以前我拍戏,所闻所见的事多着,在衣服里藏绣花针,往鞋子里放钉子,各种害人的小手段都有人使过。”
宁蝶听之,笑道:“那我以后穿衣服穿鞋子,还都得检查一遍。”
说着推门进化妆室,那两位在叽叽喳喳的女子见人进来,立即收拢嘴不说话。
宁蝶当是没看见,拉开椅子坐上。
休息时间要结束了,那两人相继出门,最后一位不忘“无意”地撞上宁蝶的椅子,将宁蝶椅子背上搭着的皮包带落。
包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掉落一地,那女子捂嘴一笑,道声抱歉就要走。
“捡起来!”宁蝶拉住她袖子,脸上表情严肃。
女子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难道就不用捡吗?”宁蝶颇为不愉快,她虽性子软些,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对方双手抱臂,露出挑衅的本性,冷笑道:“我要是不捡呢?”
时间仿佛静止,气氛冷固了几秒钟,宁蝶站起来,直视她,一字一句地威胁:“我不想把这点小事闹到导演面前。”
考虑到宁蝶毕竟是女主角身份,闹到导演面前去,她吃亏讨不着好,那女子不甘地蹲下身捡东西,整理完放用力放宁蝶的化妆桌上。
“这下我可以走了吧?”说完不等宁蝶答复,女子恨恨地咬牙。
转身和女伴摔门离开。
林莱玉妆也不补了,连忙地起身道:“宁蝶,可还好?”
宁蝶摇摇头,坐回椅子上,她看着面前的镜子里照映出她一张疲态的脸,“我不是生气,剧组里面不满我的人很多,今日是她们,明日又会是别人欺到我头上来,我若不对抗,在剧组里的日子难过。”
林莱玉示意理解,“没想到凤彩儿身为魅晨一姐,心胸不如名声大气,她要是不对你示下马威,那些人不可能赶着欺负你,你处境也不会这么难。”
宁蝶勉强笑着答,“走一步算一步。”
下午没有她和凤彩儿对戏的场景,各自相安,轮到剧组吃晚饭的时间,宁蝶是和大家一起领盒饭。
凤彩儿在外人面前向来极少弄特殊化,她吃不习惯剧组的大众餐,自己用保温盒带饭来剧组,交给助理保管。
片场是整齐归一吃饭声和小声的交谈声,这时凤彩儿突然对自己的助理质问道:“我的饭盒在哪?”
那助理体型微胖,长得圆滚亲切,剧组里的人都喊她胖姐,真名倒鲜少有人提起,胖姐现在涨红着脸说不出话,凤彩儿再次厉声问:“你一句找不到就完事了?接下来我还有广告要拍,你是打算饿死我吗?”
凤彩儿的男经纪人和其他几位演员赶着上前安慰,有的讨好着道:“凤姐您就屈就尝一下剧组的盒饭,饿坏了身体,粉丝跟着多担心。”
因与凤彩儿关系微妙,宁蝶这个时候绝不会去凑热闹,她吃完饭,把盒子放到餐盘指点的存放地点,和导演交代下班,便一起和林莱玉去化妆室换剧服。
她没想到会在片场的入口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青竹般的挺拔和清冽,竟是陈壕过来接她。
“哎呦,哎呦,”林莱玉冲宁蝶甩手帕,“这关系亲密的,都赶着来接你下班了。”
宁蝶和陈壕对视,纷纷垂下头,宁蝶是脸红了,她不知陈壕会不会被打趣得不好意思。
“来的正好,一共三张票,去看电影!”林莱玉拍拍大衣的口袋,“我请你们坐车,可别客气。”
宁蝶自然地挽上陈壕的胳膊,跟在林莱玉的后头,她冲陈壕浅笑,“还不谢谢林妹妹。”
“哦?”陈壕默契地笑道,“是哪个林妹妹?”
一语双关,林莱玉挽起袖子作势要捶陈壕一拳,“你们两个合着伙取笑人!”
“好啦,别打别打,”宁蝶笑着拉开她,林莱玉气得笑道:“你还没进他家的门,就如此维护你未来的夫君,以后我可是要受你冷落了。”
宁蝶脸色绯红,嗔怪地瞪林莱玉:“胡说什么呢?”
“我又没说错,”林莱玉扭头对陈壕道,“你说,你以后是不是要娶我们家宁蝶?”
天边晚霞红得灿烂,堆砌在河边两岸,映红江上水,陈壕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他生的眉清目秀,与生俱来有种老成的气质,林莱玉当他是话少,没有急着追问,反而推了一把宁蝶,把她推入陈壕怀里。
宁蝶稳住身子后,笑骂林莱玉:“你这人真是,最不正经。”
她仰头望了一眼陈壕,陈壕始终是淡笑着,明明隔着这般近,可她总觉得是那般地远,心底颓然地升起一丝失落。
指定的‘九月’电影院到了,查了票子三人陆续进去,魅晨公司请了不少人媒体和影评人士,电影前面一二排都是坐着导演和演员,包厢留着给更贵重的来宾。
宁蝶的位置在第四排,正是演员和媒体的分水岭位置,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林莱玉和陈壕。
现在电影院都有女招待,负责给客人端茶递瓜子零嘴,俱是容貌出色的佳丽,魅晨公司想必和九月电影院早有商量,提前给了女招待小费,无需看电影的时候让客人再付。
电影很快开始,照明灯关了,只留有大屏幕上的光芒,悠扬的古琴乐响起,等到林莱玉出场的时候,林莱玉忍不住地抱住宁蝶的胳膊,道,“我这还是第一次参加首映,这么多熟人在,我倒抹不开脸。”
宁蝶笑道:“你还有害羞的时候?”
“讨厌!”林莱玉松开她,注意力又回到大屏幕上。
《梁祝》虽说是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让人对电影情节发展降低期待值,但因拍摄的风景如画,几位演员表演火候拿捏得当,故事细节处的处理十分用心,这部电影瞬间赏心悦目。
“小姐,你又在为梁山伯伤心?”
——屏幕里宁蝶梳着丫鬟发髻,穿一身紫罗兰色的水袖裙登场。
这是她的出场台词。
宁蝶脸蛋发热,终于理解林莱玉刚才那份既羞涩又期待的心情。
“这小女子颇有几分灵气。”
她听到身后有影评人夸赞,心里雀跃,她偷偷地擡眼去看陈壕,陈壕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像在看电影,又像什么也没看。
宁蝶默默地收回目光,半晌,她身侧的陈壕道:“不错,电影里的你很好看。”
宁蝶眸子里熄灭的光瞬间亮了。
“我先出去一趟,”他又接着道。
宁蝶以为他要去洗手间,偏过腿为他让路。
再看了一会,到梁山伯下山,封秀秀对窗流泪,一位女招待员走到宁蝶这里,弯下腰小声道:“陈先生请您过去。”
“哪个陈先生?”宁蝶是一朝被蛇咬,警惕蹭蹭上冒。
女招待员公式化地笑道:“陈壕先生。”
陈壕找我需要招待传话吗?宁蝶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麻烦你带路了。”
电影院里光线幽暗,宁蝶跟在女招待员后面,绕到楼上的包厢,说是楼上,其实更像是类似戏园里二层看台的那种,只是装饰得更西式化。
“就在这个包厢号了,”女招待员弓腰请着说道。
宁蝶和她道谢,推开门,楼上大屏幕幽幽暗暗的光芒照耀,包厢面对大屏幕的地方敞开,只有一到围栏,两侧是红色的幕帘,只要拉上幕帘,包厢里的情况外面是无法看见。
宁蝶进来的一瞬间,已是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人是谁。
“你……你为什么要用陈壕的名义喊我过来?”
“不用他的名义你会乖乖过来吗?”霍丞指着身侧的空位,要她坐下,“别紧张,我只是找你聊聊天,不会对你做什么。”
为减轻宁蝶的防备,霍丞甚至擡了擡他那条受伤的左腿,“枪伤未愈。”
宁蝶想起那天枪击的惊心动魄,是面前这个男人舍命救下的自己,她寻一个离霍丞最远的角落入坐。
霍丞见此笑了笑,他今天穿的是深褐色的西服,欧伦的贵族风格,面前的茶几上摆了好几瓶法国红酒,他为自己倒上一杯,摇晃着高脚杯道:“看小报消息,听说你要订婚了?”
宁蝶摸不透他的情绪,她原本以为他会暴躁,像很多次对她无礼的蛮横,没想到他问的如此平静,“是,他们报道的没错。”
“我是不是该说一声恭喜,”霍丞为宁蝶倒酒一杯,“庆祝你寻得真爱?”
宁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大脑紧绷的神经松懈,想到可能是霍丞终于明白她和他之间是没有可能,宁蝶觉得自己该高兴,她露齿一笑,“谢谢。”
她双手来回在大腿上慢搓,感觉心里某一处地方,奇怪地传来凌迟般的痛感。
她该高兴的啊。
“有订下日子吗?”霍丞继续问,把酒杯端到宁蝶的面前。
“啊?暂时没有,”和他如此平和的谈话,宁蝶倒是第一次。
“怎么,不喝?担心我下药?”霍丞说着,把宁蝶手中迟迟没有饮尽的红酒拿过来一饮而尽。
宁蝶皱眉,道:“你有伤在身,少喝点酒。”
霍丞好似没有听见,“宁蝶,我会试图忘记你。”
宁蝶沉默,把霍丞手里的酒杯抢过来放桌上,“我去叫李皓先生进来。”
“叫他做什么?”
“把这些收拾了。”
“医生说适当饮酒促进血液流通,对伤势有好处。”
宁蝶听出霍丞在笑,这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语气发怒:“这都是作贱自己的借口。”
“宁蝶,”霍丞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为结束我这段感情,你不介意最后给个拥抱吧?”
宁蝶狐疑地打量他,光线太暗了,但霍丞的一双眼睛明亮,有水光似的粼粼。
还来不及等她犹豫,她愣神的工夫,霍丞的拥抱便已经袭来。
只是单纯地搂住她片刻,在宁蝶有抵触前,他松开手,十分绅士地笑着说道:“谢谢,我知足了。”
宁蝶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在酝酿说什么安慰的词汇,比如你会找到真心适合你并爱你的人,或者说以你的条件,找到合适的人并不难,这样想着,宁蝶张唇,然而话未出口,霍丞突然神色冷峻,明亮的眼瞳紧缩,一贯冰冷的嗓音出现:
“可惜,这些都是假话。”
他的手掌直接扣上宁蝶的后脑勺,压下身便是一个强制的深吻。
“请问霍先生在吗?”
——包厢门推开,一袭青色中山装的陈壕站在门口,他贸然的在此,进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