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记》的电影定在年后开机,因宁蝶要出演女主角这事,林莱玉打算狠狠地宰她一顿,点名要去星月楼吃饭。
两人在大名鼎鼎的中式星月楼订上一个包间,饭菜陆陆续续地上齐,为表庆祝,林莱玉又点上一瓶白酒。
酒过几盏,林莱玉道:“这魅晨要你做女主有没有说明原因?”
她一心扑在电影上,想向宁蝶取经。
宁蝶其实自己没弄清陈粤明的用意,但大体她是知道,“听说是要和乐星打擂台。”
然后把为什么采用新人的事说了,而女主角选她的原因,宁蝶接着道:“可能上层觉得我形象和角色吻合。”
“形象?”林莱玉噗哧一笑,“《孤女记》里的女主角姚守月是西南著名的交际花,你真觉得你能吻合?”
说完她上下打量宁蝶那清汤挂水的衣饰和一张无辜清纯的脸蛋。
“还有那霍先生,陈子傲先生,你都没和我理理关系,你对他们就没什么看法?”林莱玉紧接着地八卦问。
宁蝶夹了一筷子菜,道:“霍先生我是唯恐避之不及,而陈子傲,不,你该喊他陈壕,这是他本名,我是欠他的恩情要还,说起这个,我有事要拜托你,春节过后西南的跑马场要开始营业。”
“你要赌马?”林莱玉大感吃惊。
宁蝶说道:“不是赌马,但和这差不了多少,到时我会随便压一个号,你替我做伪证即可。”
林莱玉还是不懂,宁蝶只得细细地和她说,交代清楚此事,林莱玉忍不住地把筷子放下,“这陈壕是你什么人,你要这么帮他!”
难不成是个绝色美男子,跟聊斋里的狐貍精一样,见之勾魂。
宁蝶不好详细说明,前世她处境凄惨,宁府里待她真心的人渺渺无几。
她忘不了昔日陈壕待她的好,衣食住行无不尽量地帮衬。
看她下定主意,林莱玉叹气:“我是担心你被人骗,这陈壕春节后你带我看看,我替你把关。”
宁蝶自然放心陈壕给人的印象,点了点头。
而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大呼:“宁蝶!”
一看来人是封秀秀,林莱玉抛给宁蝶一个眼神,她画了眼妆,横目时别有风情。
这次封秀秀没有摆出大小姐脾气,她穿得端庄,狐裘大衣底下是滚边的对扣软缎子旗袍,头发仔仔细细地盘成牡丹髻,插了翡翠钗子,脸上涂了□□和描了口红,身子圆了一圈,隐约地透出妇人之态。
宁蝶见到她,眸子一垂,情不自禁地把椅子往桌子边挪了挪。
“我在对面看见你们,还以为是看错了呢,宁蝶,”封秀秀面上浮起一层绯色,“那日是我太冲动,一直想给你道歉。”
宁蝶有些意外。
“后来我被人下药带回西南,落下骄横的名声,在电影圈是难待下去,但这也是我的报应,仔细想想我这性格确实不适合电影圈,回家后我母亲给我说了门亲事,日子订下了,十五的时候办酒席。”她说到后面,和一贯陷入爱情里的小女生无甚不同,笑时一对酒窝里盛满甜蜜,看她目光往窗外的楼下张望,宁蝶跟着探出脖子,楼下一位西服革履的青年笔直地站着,显然是在等她。
是个仪表不错的人,宁蝶转过头,封秀秀从皮包夹子里拿出两张喜帖,“务必到时请二位吃酒一杯。”
宁蝶笑着接过来,封秀秀既然愿意道歉和解,她当然愿意重新结交。
林莱玉看着喜帖感叹,这娇蛮的小姐说嫁人就嫁了。
哪舍得让未婚夫久等,封秀秀再说完举办婚宴的地址,接着人便闪身匆匆地下楼。
宁蝶不解地道:“封秀秀被下安眠药的事,我怎么不知情?我刚才还以为她又想骂我一顿。”
“她要再敢骂,小心我再对付她,”林莱玉翻着烫金的大红喜帖玩,据说喜帖的好坏说明夫家的家底,看这喜帖精致,想来封秀秀嫁得也是不差了。
“再?”宁蝶思索片刻,随即明白了,于是一脸无奈,“难怪我找医生开的安眠药怎么会找不到了,你啊……”
“我这是帮她,混电影圈又不是处处都是你这么善良的人,她的性子难道你觉得适合?”林莱玉说着,贼兮兮地把脸往宁蝶面前凑,“别告诉我,你心里没那么一点痛快。”
宁蝶用帕子拭嘴道:“你这法子太危险,万一出什么差池……”
“嗯?”林莱玉扬下巴。
“是……是有那么一点点……”
“这不就行了,”林莱玉笑眯眯地咬筷子。
这顿饭吃得心满意足,林莱玉贪杯而微醺,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宁蝶叫来两辆黄包车,一人乘坐一辆回十三街。
林莱玉喝醉酒这事让李凤一阵啰嗦,把人安置在沙发上,保姆去煮些醒酒汤,李凤道:“这马上要过年,这丫头是越来越疯了。”
宁蝶含笑,“是我要请林莱玉喝酒。”
“她性子我还会不知道,她要不想喝,谁逼她灌得进去。”李凤还欲抱怨,沙发上的林莱玉嘟囔道:“妈,这汤太烫了,我不喝。”
“不喝明早儿让你头疼,”李凤嘴上这么喊着,人还是宠溺地到沙发边安抚林莱玉。
宁蝶默默地回了自个的家,看苏梅和李妈为准备过节在家里忙活,她上前接过苏梅手中的剪纸帮忙去贴窗花。
“回来了,”苏梅道。
宁蝶嗯了声。
苏梅盯着她欣慰地笑,又是一年春节,唯愿一直如此平安。
大年的晚上,家家户户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苏梅特意包了饺子,收音机里在放新年的音乐,乐声活泼,屋子里处处洋溢着年味。
李妈是孤家寡人,以前是苏家的长工,现在跟着苏梅彻底是苏家的人,过年也一直留在这里。
吃完团年饭,林莱玉过来串门,今日这日子本不是串门的时候,但林莱玉不是外人,无需这些规矩,她进门先嘴甜喊声苏梅阿姨好,顺利地得了红包,喜滋滋地往口袋里塞。
后来李凤一个人嫌待屋里没趣,她家保姆回家过年了,她只得过来苏梅这儿凑热闹,索性大家熟悉,支出一张桌子,拉上李妈四人打起吊牌,宁蝶负责给大家时不时端茶送零嘴。
闹腾到半夜,这守岁要得,没一个人说散伙,宁蝶困了,就窝在沙发上打盹。
睡得朦胧,听见敲门声,苏梅喊她去开门,她揉着太阳穴过去,门外竟站着李皓。
“你,你怎么来了?”宁蝶愕然,今天可是过年。
李皓当然明白此理,他并非想给宁小姐添麻烦,但想起那位,他只有厚着脸皮道:“霍先生醉了。”
哦,宁蝶想起来霍丞为他受伤的事,“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西南?”
“就这两天,”李皓面色平静地圆上次撒的谎,“没来得及通知你。”
是自己忙着事忘记过问了,宁蝶道:“你要不进屋坐坐。”
“不用,”李皓再次说了一遍,“霍先生他醉了。”
“他醉了你带他回家,与我有何关系,”宁蝶蹙眉,今天晚上她如果出门,苏梅这边如何交待。
李皓满脸无奈,他若能有办法,何必在过年的日子叨扰宁蝶,“霍先生一直在楼下不肯离开。”
每年都是这样,霍家的团圆饭应付完,霍丞必是喝得大酔,大年三十各家酒店都关门谢客,也有一两家碍于霍丞的势力,派人伺候的,但耐不住他拼命喝酒,别人怕闹出人命,只有找到李皓这儿。
李皓父母俱在香港,西南没有他的亲人,年年便陪着霍丞将就,今年许是知道宁蝶在西南的缘故,要李皓把车开到十三街,打算大冬天在这守一晚上,哪儿都不愿去。
“天气寒冷,我怕霍先生身体吃不消。”李皓求着宁蝶道,“你且下去劝他一劝,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宁蝶心软,万一霍丞真在十三街出事,她良心难安,只好道:“你稍等我一会。”
她进屋把沙发上放着的外套穿上,一面整理衣领一面和苏梅道:“妈,我同学找我有事,我出去一趟回来。”
她说完出门去,和李皓一道下楼,刚才搓牌的声音响,屋里没有人听清楚门口的对话,苏梅手中正摸上一张好牌,她眉眼弯弯,不解道:“大过年还有同学来找人?”
林莱玉笑答:“定是喊去河边放灯,年轻学生就喜欢这些玩意。”
苏梅便不再担心了。
霍丞的车停在巷子口,他人在后座上静静地坐着,若不是隔近了闻到他浑身的酒味,看他正襟危坐的模样,真难以想象他是喝醉的人。
宁蝶上车后坐到他身边道:“霍先生,晚上天冷,我们回去吧。”
霍丞擡头,眯起眼,“宁蝶?”
他酒后嗓子沙哑,这声宁蝶喊得酥软。
“嗯,是我,”宁蝶把他的外套大衣紧了紧,给他一颗颗扣上纽扣,“不要在车里过夜。”
“好,”他一双大手抚摸上宁蝶的头发,酒精麻醉,他的动作粗鲁了些,和平时抚摸他家那只长毛的白犬一样,每次抚摸的动作都是绵长,一摸到发尾。
李皓见此干咳,“他是真醉了,每回过年在霍家吃一趟饭,他就会这样。”
宁蝶没有误会他欺骗自己,把霍丞推回原位坐好,她从车里出来,说道:“我明白。”
她和他夫妻多年,他喝醉的样子她也不是头回见。
“带他回去吧,醒酒汤里放些糖,他爱喝甜食,”宁蝶说完要走,李皓惊愕,他家老板表面凶恶,背地竟然爱甜食?
车门未关,霍丞伸出手来拽住宁蝶的胳膊:“别离开……”
他的眼神不似平日那般嚣张和冷傲,而是带着一种湿漉漉的渴求,“你说了,是我们回去,没有你,哪里都不是家。”
李皓站在车外装作看怀表,此情此景,他答应宁蝶后续的事交给他处理,可是老板的幸福大事,和员工的幸福指数永远呈正比。
“要不宁小姐陪我一道把人送回吧。”他扣上怀表的金属盖,笑意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