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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如月 正文 Chapter 48

所属书籍: 明明如月

    Chapter48

    纪则临在落云镇待了三天就离开了。

    毕竟是过年,闻月不能让他把时间都花在自己身上,在这种年节日,还是应该花点儿时间陪陪家人。

    而且公司的业务不会因为春节而停止,她看他即使过节也在处理工作,尽管不舍,也不忍心让他一直留在落云镇。

    十五天的春节一晃而过,节日结束,所有人都要回归到日常生活中去。

    研二下已经完全没课了,闻月的毕业论文撰写完毕,基本定稿,就等论文答辩了。学校现在没什么事,她其实并不需要那么早去报到,但想到快有两个月没去庄园看望王瑾珍老师,她心里过意不去,就还是按时去了学校。

    飞机落地青城已是午后,闻月先回了趟学校,纪则临知道她今天到,派了车到学校,接她去庄园。

    冬天的落霞庄园白雪茫茫,冷风一吹,卷起原野上的细雪,飘飘扬扬。目力所及,几乎没有第二种颜色,草木在风雪中凋零,庄园乍看之下,的确显得萧索。

    到了宅子,闻月下车,进了堡楼大厅,就看到纪则临和一个男人在交谈。这个男人她见过,纪书瑜的爸爸,周禹。

    “来了,冷吗?”纪则临看到闻月,直接起身走过去,拉过她的手焐了焐。

    “还好。”闻月见有外人在,还比较拘谨。

    周禹起身,客气地和闻月打了招呼:“闻老师,我常听书瑜提起你,她说很喜欢和你一起看书,我要谢谢你,平时对书瑜多有照顾。”

    “周先生客气了。”闻月颔首,礼貌地回应道。

    周禹的视线落在纪则临和闻月牵着的手上,意味不明地一笑:“两位的感情真好,让人羡慕。”

    纪则临神色微变,眼锋犀利地看了周禹一眼,低头对闻月说:“老太太和纪书瑜在楼上的书房,你先上楼找她们,我一会儿再去找你。”

    “好。”

    闻月走后,纪则临温和的表情便不复存在。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一时情迷,现在看来,你对闻小姐是用情至深啊。”周禹开口道。

    纪则临看向周禹,眼神不悦,沉下声警告他:“你如果想知道纪筱芸在哪儿,最好管住你的嘴。”

    周禹嗤笑,一派悠哉地感叹道:“筱芸一定不会想到,她眼中没有七情六欲的哥哥,居然坠入了爱河,而且坠得相当之深。”

    “你现在能体会到我当初面对筱芸时的矛盾心情了吧?坦白意味着失去,为了把她留在身边,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自我折磨。”

    纪则临以前总是讥讽周禹假情假意,故作深情,但现在他没办法反驳他的话,因为他正处于自己亲手制造的困局之中,无法逃脱。

    周禹见纪则临沉默,难得露出颓唐的神情,倒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情。他不再借机嘲讽,拿起自己的外套要走,离开前还不忘好心地提醒一句:“下个月董事会一召开,纪崇武在公司就再也掀不起什么浪了,他向来最阴狠,你这次直接斩断了他的退路,小心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下作的事来。”

    “你自己小心。”

    纪则临闻言,眸光一凛,沉冷似铁。

    周禹走后,纪则临上楼,他径自去了大书房,到了书房外,擡眼就看到闻月抱着纪书瑜,回头和老太太说着话。她们仨共处一室,其乐融融,气氛温馨,让人不忍打扰。

    纪则临在门外站了会儿,没有进去,转而去了小书房。

    闻月有阵子没见王瑾珍,和她老人家有很多话可叙,她们聊完家常,又聊起了翻译,最后又说起了未来规划。

    闻月和王瑾珍说她毕业后打算出国生活一段时间,已经着手开始办理手续了。王瑾珍很支持她的想法,说趁年轻就要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你要出国的事和则临说了吗?”王瑾珍问。

    闻月点头:“还是他鼓励我去提升自己的。”

    王瑾珍一脸欣慰:“则临虽然有时候比较偏执,但不是大男子主义者,和他祖父一样,是不会阻碍伴侣往高处走的。”

    “嗯。”闻月浅然一笑,“他能理解我。”

    王瑾珍活了那么久,在俗世里浮沉,看过了那么多人间事,早就练就了一双洞悉人情的眼睛。闻月这次从江城回来,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提起自己的外孙时,更是眼里眉梢都是笑意。

    这种情态,王瑾珍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她自己经历过情爱,也有女儿,女人坠入情网后,身上的磁场会奇异地产生变化。

    王瑾珍在心里暗自喟叹,见两个小辈的感情日益笃实,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这段感情的根基就不稳固,情感越堆越高,反而容易有坍塌的风险。王瑾珍作为长辈,实在是不想看到两个小辈受伤,但命运是无法抵抗的,有些劫数谁都逃不掉,只看他们能不能渡过去了。

    晚上吃了晚饭,闻月陪王瑾珍说了说话,又陪纪书瑜看书。纪书瑜一个寒假没见着闻月,攒了好多话和她说,闻月便多陪了她一会儿。

    十点钟,纪书瑜有了困意,闻月等她睡着了才从房间里出来,犹豫了下,往小书房走去。

    往常闻月宿在庄园,纪则临早就按捺不住,频频在她眼前晃悠了,今天也是奇怪,他到现在都没来找她。

    到了小书房门口,闻月往里看去,纪则临正站在桌前拼装着一个火箭模型,这时候的他褪去了凌人的气势,完全不像是一个大企业的管理者,就是个普通的航天爱好者,看起来平易近人。

    闻月敲了敲门,纪则临擡头,看到她后动作一顿,说:“我还以为纪书瑜会缠着你不放。”

    “她困了,已经睡着了。”闻月走进书房,看了眼他在拼的模型,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拼起模型来了?”

    纪则临把手上的拼件摆上去,解释道:“拼模型需要耐心,这个过程可以让人沉下心来,想通一些事情。”

    闻月了然:“有用吗?”

    “以前管用,今天失效了。”

    “为什么?你今天想的事情很复杂吗?”

    “嗯。”纪则临看着闻月,眸光浮动,“前所未有的棘手。”

    “是公司的事?”闻月想到今天周禹来找纪则临,猜测道。

    公司的事顶多算是麻烦,不算难办,纪则临此前的人生走得并不平坦,但能让他觉得棘手的事情一只手都数得上来。

    闻月是其中之一。

    他今天思考了许久,拼完了整个模型,还是不知道该拿闻月怎么办。这下他算是知道自食恶果是什么滋味了。

    纪则临默认了闻月的问题,把最后几块拼件摆到模型上,收起手问:“想喝一杯吗?”

    闻月看他心情不好,忖了下,点点头。

    纪则临让陈妈去酒窖里拿了瓶葡萄酒,再拿了两个杯子上来。冬天室外寒冷,这时节还没到开春,没办法像上一回那样去阳台喝酒。

    他们就在小书房里,靠着窗户对饮。

    窗外,黑夜无尽,但堡楼彻夜都有灯光亮着,从小书房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外面长廊尽头连接着的小剧院。

    这个剧院是纪则临为了满足王瑾珍的雅趣,特地找人改造的。王瑾珍平日里闲来无事,偶尔会联系市里的剧团上门表演,再约上一些老友来庄园一起欣赏戏剧。

    庄园的剧院虽然不比市里的大剧院,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闻月看着剧院的屋顶,突然一笑,问纪则临:“小剧院底下,有一个地下迷宫吗?”

    “‘ThePhantomOftheOpera’?”纪则临哂笑,说:“要是在剧院改造之前遇见你,我说不定会挖一个地下迷宫。”(注)

    “闻月,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你藏在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纪则临摇晃着酒杯,半真半假地说。

    闻月看他似开玩笑,却又神色认真,迷惑了下,最后还是当作玩笑话,用戏谑的态度回道:“我又不是Christine,没有一副好嗓子,唱不出天籁之音。”

    “魅影看中的可不只是她的嗓音。”

    “他把她当成他的救赎,不过方式未免过激了些。”

    纪则临看着闻月,眸光深邃,像是黑洞:“因为他爱她如命,想要把她永远地留在身边。”

    闻月微微蹙眉,提出自己的看法:“爱不是免死金牌,不可否认,他伤害了Christine。”

    “人的私欲本来就是阴暗的,有时候为了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难免要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但如果违背了对方的意愿,那么这样的爱便不能称之为爱,是裹挟。”

    纪则临失语,他无法反驳闻月。她从小就生活在阳光底下,被父母呵护宠爱着长大,当然不能理解阴暗的爱,更不能接受。

    他们刚才仿佛回到了还没交往前的状态,纪则临逼近,闻月对抗。

    一时无言。

    闻月意识到气氛的凝滞,忽觉他们都过于较真了。纪则临身上的确有埃里克的偏执,但还不到那么疯狂的地步,他并没有真正违背她的意愿,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她叹了口气,缓和道:“刚才我差点儿以为回到了文学文本分析的课堂上。”

    纪则临也收敛起情绪,附和笑道:“虽然没同你一起上过课,但我也算见识了你在课上和人交锋的样子,寸步不让。”

    “‘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对故事有不一样的看法很正常。”闻月朝纪则临举起酒杯,思索了下,说:“Seekingmongroundwhilereservingdifferences?”(注)

    纪则临举杯和她碰了下:“Sure。”

    他们把一杯酒喝完,纪则临拿过闻月手上的杯子,放在一旁,说:“时间不早了,小‘狄俄尼索斯’,你不能再喝了,早点儿去休息。”

    闻月回头看着纪则临:“你呢?”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纪则临擡手把闻月的碎发拨到耳后,捏着她的耳垂,语气暧昧地问:“现在没有我,你一个人睡不着?”

    闻月脸颊飞红,立刻否认道:“庄园的床我早就睡习惯了。”

    纪则临一笑,揉了下闻月的脑袋:“去睡吧。”

    闻月今天又坐飞机又坐车的,晚上还喝了一杯酒,现在是犯困了。她踮起脚尖,亲了下纪则临,叮嘱道:“你也别忙到太晚了。”

    “嗯。”

    纪则临把闻月送回客房,再回到书房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气压。想到刚才和闻月的相持,他心里一阵烦躁。

    表面上看,是他们对故事见解不一,但实际上却是观念的冲突。闻月要的是光明坦荡的爱,但为了得到她,他一开始就不磊落。

    纪则临走到窗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喝尽。

    事到如今,他没有回头路,只能不磊落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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