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用冷水布加中药水让那个小鬼退温,都已经到后半夜。叶宇给小鬼换了条被子,然后伸懒腰走到放在房间角落里的一张破摇椅边,一个跃身直接躺到摇椅上,摇椅顿时发出一声哀怨的惨嚎。
这张摇椅是他从前台院子里拿来的,为此他还多给了那个拦路的小二一个铜板,床都给小鬼了,他总不能去跟病人挤着,要是被传染就更糟糕,他时间不多,还要去昆仑门与正义联盟会师开怎么群殴朝闽的大会。
摇椅一摇,他立刻睡得跟死猪一样。
夜凉如水,深更沙漏。一声轻微的笛声响起,这是人耳无法捕捉的声音。朝闽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又恢复到只有中央一点红色的状态,他转头看向卧倒在躺椅上沉睡的叶宇。
二十来岁的青年的脸孔还带有些青涩感,毫无防备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待宰杀的小白兔那样无害。
朝闽看了一会,直到骨头压抑不住地咯吱起来,他才慢慢坐起身,身上的温度腾地高烧起来,刚才所谓的降温不过是他压抑下去而已。他掀开被子倏忽间来到叶宇身边,伸出食指快得看不清地点住他身上各大穴位,让叶宇陷入到最深沉的黑暗中,再也无法苏醒。
接着一阵可怕的响声来自他身体各个部位,像是爆炸一样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这具看起来很脆弱的身体。朝闽的皮肤一瞬间变红,一瞬间又恢复原样,转换间的模样狰狞得像是魔鬼。霎时一切都在生长,赤裸纤长的少年躯体抽高,瘦弱的手臂变长肌肉突出,稚气的脸孔因为轮廓线条改变而成熟起来。圆润的眼睛微微拉长后竟完全没有天真感,竟是凌厉到接近狠毒。头发从后背快速生长到大腿上,身体的高温急速下降回正常人的体温,甚至是比正常人还要低一些。
等到声音停止,十几岁的少年已经消失了。一个比叶宇还要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摇椅,赤裸的上身在晕黄的烛光下,清晰地展现出成年男人躯体的那种坚韧的美感。
朝闽的脸孔早已经脱离开少年人的稚气,他背对着烛光,脸藏在阴影中妖异无比。微微眯上眼睛,眼底浓厚的黑暗都快要溢出来。
叶宇闭着眼侧脸躺在摇椅上,因为被点了穴道,连呼吸都安静得可怕。由于睡姿的问题,一些柔软的黑发掉落在椅子外,垂落在半空中。
朝闽站在摇椅旁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叶宇。他的眼神很奇异,带着某种审视,冰冷,还有好奇,沉默地凝视着叶宇。
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却还牢牢地记住……要杀了朝闽吗?
朝闽慢慢弯身,漫不经心地接近他,然后轻轻的,如同嗅一朵脆弱的花那般温柔,在叶宇脸前吸一下气,属于自己的力量被惊扰,人眼不可见的黑气开始从青年白皙的皮肤泛出来。
他看到叶宇眉宇间黑气萦绕,这是外泄的力量,属于他的力量还在生长,总有一天叶宇会压抑不住他的力量而暴体而亡。
朝闽眯上眼睛,嘴唇微启地凑到叶宇的嘴边,将眼底的贪婪压抑下去,很有节制地吸引种子的力量回归本体。一点一点,冰冷的黑气从叶宇的嘴里吐出,被他轻易吸收了。
这种熟悉的冰冷却夹杂着青年呼吸时的温暖,暖地毫无攻击能力,也暖得让人无法升起防备。
等朝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的嘴唇已经贴上叶宇的嘴,对方唇瓣的湿润沾惹上来,两人的呼吸与生命似乎在这一瞬间毫无缝隙地融为一体。
平稳的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快,朝闽眼底的红色燃烧而起,他发现自己兴奋了。一时间无法控制,那种黑暗的力量从叶宇那里爆烈地涌出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归本体。
这些黑暗的力量兴奋地进入到他的经脉里,带来一种自虐的痛感。随之而来的是满足,过于庞大的力量被他快速吸收完毕,一颗水滴形状的红痣突然出现在他眉中央,这是他力量充盈的时候的样子。
朝闽停止自己吸收力量的动作,嘴却没有挪开,他轻轻的,似乎含着什么易碎的东西用舌头去舔舐叶宇的唇瓣。真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朝闽第一次发现人的温度竟然会这么舒适。
当然他很快就擡起头离开叶宇身边,因为眯着而显得狭长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个待宰的青年,手指摸一下自己的嘴唇,上面还留有对方的气息,这种感觉是那么怪异而陌生。
朝闽沉思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就看到一个戴着面具,身体颀长,穿着阔腿裤,腰间别着笛子的男人站在他身边。
“尊上。”别着笛子的男人尊敬地半跪着低声叫唤,接着站起身,将一件衣服披到朝闽的身上。
朝闽理所当然地让人伺候着穿好衣服,他转头看向窗外,对自己的属下散漫地说:“你在这里守着。”
“是。”他低头回答,等到擡起头时,朝闽早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他站起身,沉默地站了一会,霎时闪身出现在叶宇身边。叶宇依旧睡得跟死猪一样,就是屋子塌了他都醒不过来。
男人看了他半饷,手指甲钻出一根尖锐的银针骤然袭向叶宇的喉咙处,到针尖要碰到喉结的最后一刻,突然停止,针尖下就是叶宇睡觉微微颤动的喉咙。等了好一会,叶宇还在睡觉,一点都没有醒过来的样子,面具男沉默地将针收回来。接着一屁股坐到地上,背对着睡着的叶宇,警惕地盯着窗外,面具下是抽搐的嘴角,嘟囔着:“为什么尊上会看上这种傻瓜。”
余霖低声咳嗽一下,他捂着胸口快速地在深夜的老林里奔跑。每一棵树枝都变成他脚下的路,在不知情的鸟兽眼里,他就是夜间飞行的大型鹰隼。
因为黑夜难以辨别方向,余霖只得快速停下站在树枝顶端,从袖口里滑出一个会转动小圆盘,看着上面指针转动的方向而改变自己的目的地。
这个东西里有一道朝闽的真气,是门内长老在被朝闽打伤时,逃回门里在最后的死亡时刻用仅剩下的内力逼出来的。有这个圆盘,他就可以锁定朝闽的力量,洞仙派的叶宇。
这个玩意对朝闽是没有用的,因为朝闽能感应到有人在锁定他,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隐藏自己的力量,或者……直接找上来杀了他。
看清楚方向后,他再次不顾伤势往前跳跃,叶宇必须快点杀掉,要是他落到朝闽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余霖突然停止往前疾奔的身形,他警惕地四望,有一股很阴冷的感觉爬上他的背脊。他打小就对别人的杀意很敏感,这是一种野兽般的天赋,可能跟他自小就生活在大森林里的经历有关系。
来的人……很强。
余霖食中两指合并往后蹭到后背上的剑柄,剑发出一声响亮的轻吟,在黑暗里闪出一道流星般的光亮。他一个回身下蹲,剑擡前指,脚踩着摇摇欲坠的纤柔枝叶,在十几米高的大树上,摆出门内防御最高的剑招——圆龙。
前方树上出现一个身影,安静地站立在树枝上,稳如泰山又静默如鬼。
一瞬间回神,他清楚来的人是谁,是朝闽。
朝闽双手自然地垂落着,他戴着面具,只余眼睛在外,黑瞳里中央一点殷红。他的声音很懒,懒得透露出某种不在意的感觉。
“余霖,雪融最优秀的弟子吗?”
余霖咬紧牙关,一层冷汗从后背渗出,“不敢当,久闻前辈大名,不知今日有何指教。”就算朝闽是昆仑门最大的敌人,可是还没有真正开战,他师父没有给出任务,他是不会轻易豁出命一剑刺出去的。
只有一剑,对,他平生全部功力的一剑。然后他就会死,因为他跟朝闽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对手。
“我为什么要指教你。”朝闽平淡地说,他突然笑了声,“我只想杀了你。”
余霖一剑回防还没来得及完成,就听到这句话——我只想杀了你。这句话不断扩大,在他耳朵里,钻入到他的大脑中回响。一股恐怖的力量击碎他的防御,冲破他的经脉,他一口鲜血痛苦地呕出来,喷到剑上。
接着他就感受到脖子一阵冰凉,一只白皙的手掌轻松地抓住他的脖颈将他提起来,他全身无力,视如生命的剑掉落到树下去。
“听好了,回去告诉雪融那个老不死,我会去拜访他,到时候血洗昆仑门。”
朝闽温柔地在他耳边说,然后手一甩将余霖扔到树下去。另一只手里拿着属于余霖的圆盘,朝闽慢慢合上手掌,不屑地说:“雕虫小技。”话还未完,人已经消失。
余霖被摔到全身经脉剧痛,他又接连呕出好几口血,感觉身体到达极限,一只脚踩在生命的临终点上。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困难地爬到落剑的地方,伸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剑,才松一口气继续吐血,边吐血边摸着剑大声吟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好诗,实在是好诗啊。
朝闽回去的时候,屋内只有一盏孤灯在等待,不用他命令守在这里的人自动消失得很彻底。他走到叶宇旁边,阴暗的眼眸里那抹凄厉的红色冷酷得可怕。慢慢的,他低下头,黑如墨的长发垂落到叶宇身上。雪白的手指温柔地点在叶宇的胸膛上,他在沉思,以一种怪异的思维方式在衡量这个承载他力量的青年值不值得杀。
他看起来……很顺眼。
应该是力量的原因,他对拥有自己力量的叶宇总是有一种可怕偏执的贪婪感觉,还有亲近感。
还有,很蠢。
从来没有见过蠢成这样的家伙,心若稚子,不成大器。
手指已经从胸膛,轻轻地滑到喉咙,温热的血液在这个身体里涌动着,仿佛在呼唤朝闽快点划破那点脆弱不堪的皮肤,让那股庞大的力量涌出来。
朝闽突然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在成年的他身上看到这种笑容简直是可怕。然后他伸出的手指已经快速点下叶宇的穴道,解开他身上的禁锢。
叶宇猛然间就惊醒,他刚才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到被人用锁链死死捆住,然后一只好大的蜘蛛精爬过来咬他的嘴巴。
太恐怖了,被吃从脸吃起,这是要他毁容的节奏。他摸摸嘴角的口水,从躺椅一跃而起,跑到床边,看到小鬼规规矩矩地平躺着睡觉。他颇具老妈子的个性,用手背摸摸自己的额头,再摸摸小鬼的额头,觉得他的温度怎么有点低。
“退烧了。”叶宇喃喃自语,然后伸手将被子压得更加结实,就担心这个小鬼会冷到。看到窗开着,又打个哈欠地去关窗。然后继续躺回椅子上,翻个身椅子再次发出惨嚎,他心安理得地念叨,“幸好退烧了,不然我又得半夜三更背着他去敲庸医的门。”
而蹲在窗子外面,一棵歪脖子树上的笛子男人,双手抱着尊上变回少年时期后不能穿的成人服装,默默地守着夜。
这个夜真是漫长。笛子男人想。
这个叫叶宇的剑修真蠢。笛子男人继续想。
尊上怎么还不杀了这种傻子。笛子男人陷入到可怕的八卦疑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