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张儿童初学画作最后的下场,反正画完就扔一边。我直接从甲板那里走开,任由卡尔一个人欣赏,我想那张画会被卡尔撕成碎片往海里撒,毕竟画得惨不忍睹。
我随意坐在起居室的一张单人椅子上,浅绿色的椅皮很舒适。脚搁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我伸手轻揉着太阳穴,有些困倦地看着四周。卡尔从甲板那边走过来,他手里拿着那张“杰作”,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合适。
“你不会画画?”卡尔这次的语气没有带上那股高高在上,而是很疑惑,他的手指不自在地捏着纸张。
“没画过。”我老实地回答,我会欣赏绘画作品,却没有绘画的天赋。
卡尔怀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画作,研究了好一会,才真的相信我的话。然后他松一口气地笑起来,看起来很高兴,那种轻松的愉悦感从他的脸部肌肉痕迹可以清楚地看出来。
我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无奈地继续揉太阳穴,不打算再去研究脑子不正常的家伙的心思。
“所以我是你的第一次。”卡尔不正经地捏着纸,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接近我,他将画放到桌子上,接着脚步一转俯身双手抓住我坐着的椅子的扶手处。
这是一个带着侵略意味,并且很亲密的接近方式。
“我很满意,你打算要什么小费,艾米丽小姐。”卡尔言语暧昧,手指慢悠悠地抚摸着扶手处的浅绿色花纹,仿佛在抚摸我修长的手臂。
一看就是调情老手,他之前没少勾搭良家妇女吧。
他身上的烟味很重,甚至盖住了那种香水味,我忍不住用手磨蹭一下鼻子,闷声闷气地说:“你先把烟戒了。”
卡尔以为我会要求更高大上的小费,结果一开口就要烟民戒烟,他有点维持不住自己轻浮精致的面具,有些犹豫地说:“我试试。”
我还以为他会直接拒绝,毕竟让人戒烟是一种很痛苦的事情。擡眼就看到他的下巴,我试着去解释他现在所做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陷入爱河的傻子在拼命折腾。
将这种可能性勉强撇开,才认识几天难不成他还对我一见钟情?
他的手非常轻,缓慢地从扶手上移动到我的手臂上,我能感受到他手指停留的小心翼翼,好像只要我表现出一丝不合作他就会立刻将手拿开。
有点痒,毛毛虫的触感。我试着挪动手臂,并且伸出手想将他推开站起身。结果手刚放到卡尔的胸前,衣服都贴到手掌心时,壁炉旁边通往外面白色走廊的门被大力打开了,接着一个尖下巴薄嘴唇满脸冰霜的妇女走进来。她穿着高领长裙,带着长手套,头顶上的帽子花团锦绣。
我跟卡尔的姿势太不合时宜,他抓着我的手臂,我摸着他的胸膛,怎么看都像是要抱在一块。
“不敢相信,太荒唐了。”她看到我们的姿势,快速地关上门,然后站在门边,愤怒得脸上的皱纹都要挤到一块变成条状物体。“你们这样干,这样干还有没有廉耻心?”
这位大婶看起来跟卫道士楷模一样,气冲冲地一连串指责就冲口而出,“卡尔,你跟露丝就要订婚了,你知道丑闻扩散得多快吗?我在餐厅里就能听到她们在议论纷纷,我没想到你这么……败坏道德。”
卡尔松开我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烦躁感又爬上他的眉眼间。
这种表现无疑让她更加愤怒,她气得嘴唇直发抖,声音压抑在嘴里非常刺耳,“你置露丝于何处,你让露丝跟我成为笑话,而你也将身陷巨大的丑闻,被上流社交圈抛弃。如果被你父亲知道你将自己的老情人带到船上,并且……”她气到都说不好话,站得非常挺直,眼神凌厉得跟冷刀子地看向坐着的我,终于冰冷地继续说:“并且将她藏在你房间里,你以为你父亲会放过你?你会让你的家族擡不起头。”
卡尔的耐性看起来不好,可是他对这个女人还是有几丝忍耐的尊重,当然这几丝忍耐很快就在消失,变成一种显而易见的厌恶。他是那种哪怕做错事,也无法容忍别人来对他指指点点的任性鬼。
而那位看起来有点年纪的妇女根本没有注意到卡尔脸上压抑着的烦躁,而是继续站在道德制高点,滔滔不绝地指责他,跟长辈在教训孙子一样。“立刻将她送走,我可以当作没有这件事,我们可以很快就将谣言压制下去。船就要靠岸,到时候你跟露丝的订婚礼才能如期举行。卡尔,你必须这么做。”
“我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导我。”卡尔被她念烦了,毫无悔过之意,并且对她嘴里那些什么丑闻缠身被父亲教训之类的代价听而不闻。站直身体,手习惯地去掏西装内袋的烟盒,脸色难看地拿出烟叼到嘴里。手要去摸火柴盒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什么,快速地看了我一眼,才将嘴里的烟没有点燃重新夹到手指间。
“这不是教导,而是方法,这种事情已经太过份了,如果露丝知道你让她怎么办。”她气势汹汹地向前几步,眼神极其反感地看着我,我在她眼里已经变成狐貍精一样的存在。
我很想告诉她露丝已经知道了,现在应该跟杰克到甲板上聊怎么骑马吐痰,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剧情大概是进行到这里。也就是说今天,伊斯梅那个家伙会怂恿船长全速前进,将最后四个锅炉也点燃拿来博新闻头条。
不过卡尔说过船会减速,我擡头刚好看到他挡在我面前的背影,想起曾经看过他一次裸背。说真的,他的背部肌肉线条很漂亮,就算包裹在衣服里,我也能勾勒出那种线条痕迹。
也许我能相信那段点燃四个锅炉全速前进的剧情已经蝴蝶了,相信卡尔霍克利的能力。
“婚礼的事可以延期。”卡尔没什么好脸色,一开口就是惊人的话。
“延期?天啊,请帖全部送出去了,礼服已经准备好,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要订婚,只差几天的时间。你疯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妇人被他大胆的话吓到差点晕厥,手直压着胸口,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需要我帮你请个医生吗?”卡尔看到她夸张地深呼吸,一点都没有对女士该有的尊重感,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说。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她一脸震惊,眼里的狠厉慢慢转变成一种被侮辱的恨意,几乎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就直接冲过来,抓起放在桌上的茶杯,里面有女仆倒好还有余温的茶水,动作带着股可怕的力道就往我脸上泼来。
我没意料到还有针对自己的动作戏,根本来不及闪开,一个身影已经骤然挡在我前面,茶水全部泼向他脸上跟衣领里。
卡尔满脸红茶,一片调味的柠檬还从他衣领上掉下来。他有些迟钝,伸手慢吞吞地擦一下脸,接着一种凶狠而扭曲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这种神情吓住了别人,他向前几步,将那个敢泼他茶的妇女吓到后退一步。
“要我提醒你吗?你能站这里是托了谁的福,你们的一切都是我给的,这里我说了算。”卡尔脸上深色的茶水给他倨傲的神情添上一种可怕的煞气,他夹着沾了茶水渍的烟不客气地指着她,轻声而缓慢地说,“没有人能命令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你给我出去。”
惊恐爬上对方绿色的眼珠子里,她又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卡尔,接着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扔到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碎裂声。“你们会下地狱的,太恶心了。”她说完就挺直背部,维持着高贵的姿势转身打开门走出去。
没有人说话,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那种紧绷的味道。卡尔看着门,沉默了一会才回头看我,他脸上那种凶恶类似护食的野兽,琥珀色的眼睛里冰冷得可怕。脸上跟胸口都是大片的茶水污渍。
然后他一步一步地重新走过来,双手继续放在扶手上,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如同一个人体囚笼。
“好吧,我们继续。”卡尔露出一个不正经的笑容,脸上的污渍让这种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我一时间被他压制住了,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男人曾经在商海打滚过,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该狠的时候,他会非常狠,所以在船沉的时候还敢拿着枪满船追杀杰克跟露丝,为了让救生艇不翻,甚至会伸脚将求生者重新踹到冰冷的海水里。
如果让他发现我只是在利用他的权利,并不打算留下来,到时候被人拿着枪满船追杀的就是我了。
他摸摸我的手臂,然后笑着说:“那都不是大问题,你只要忧心下船后要买什么就好了,一切有我在,我不会再让别人这样给你脸色看。”
他太认真了,认真到我一句谎言都说不出口。
卡尔转头看一下壁炉那边时钟,不满意地说:“都快四点了,准备下午茶。”
我的注意力被这句话分散,眼睛也放到时钟那边,张口刚想拒绝一顿让我长肥肉的大餐,脸突然一暖,是卡尔的手。他扳住我的脸,在没有防备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力道而仰起脖子。
微凉的嘴唇被重压住,一个力气很大的吻就这样含住我的唇瓣。
不到半秒,卡尔立刻离开我的嘴唇,松开我的手臂,站直身体若无其事地往浴室的方向走,脸不红气不喘地开始呼来喝去,“我要洗澡换衣服,快点将茶点准备好,风不大就摆在甲板上。”
我有些怪异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脚不自觉地轻叩着地毯,然后疑惑地擡眼看向甲板门那里,橘黄色的光线投射进来,在那里形成整齐的方块。
然后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我才伸手摸一下耳朵后面,火辣辣的烫度,跟嘴唇的温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