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91】/首发
沈玉娇看着裴瑕朝她走来。
一句“郎君”到了嘴边,却不知该不该喊出来。
于身份上,她仍是裴夫人。
于心理上,她已允诺谢无陵会和离,再喊郎君,未免亲昵。
犹豫间,裴瑕已走到身前,先开了口:“玉娘,可有何处受伤?”
沈玉娇抿了抿唇,摇头:“我没受伤。谢……谢无陵受伤了。”
她未唤他“郎君”,却直呼了谢无陵的名。
裴瑕眸色稍暗,面上不显,只道:“你没受伤就好。”
又看谢无陵一眼,平静嗓音听不出情绪:“谢郎君对我夫妻大恩,待回到长安,裴某定重酬答谢。”
谢无陵虽很不喜裴瑕这副高高在上的施舍语气,但想到再过不久娇娇就要与他和离,心胸也变得豁达,微微笑道:“我救娇娇是天经地义的事,重酬大可不必。倒是你若能尽快抓到那幕后黑手,替她讨回公道,我还得多谢你。”
“难道谢郎君是伤到了脑子?”
裴瑕黑眸轻眯,淡声道:“玉娘是我的妻子,替她讨回公道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何须你来多谢。倒是你所谓的天经地义,除非你是普度众生的佛祖化身,不然此番相助,实在用不上天经地义这四字。”
谢无陵闻言,看向沈玉娇,桃花眼轻眨——
娇娇你看,这回是他先不客气。
沈玉娇:“……”
她迟疑着开口说些什么,裴瑕却上前一步,将手中那件宽大的玄色鹤氅裹住她,又弯腰将她抱起:“我们回家。”
双脚骤然腾空,叫沈玉娇一慌,再看裴瑕竟光天化日之下便抱着她,她错愕:“郎…守真阿兄,你放我下来吧。我没受伤,自己能走。”
这一句“守真阿兄”,霎时让裴瑕想起去年在金陵,刚寻到她时,她也是这般生分。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心下沉了沉,双臂仍稳稳抱着她,并无半分松开的意思:“在外流落一夜,没吃没喝,你定然已疲惫至极。且你我是夫妻,不必这么客气。”
他的语气温柔而宽和,叫沈玉娇一时不好再挣扎。
待撞进男人那双望过来的浓黑的眼瞳,她沉默下来。
他这般聪明,定是猜到了什么。
可他并不挑明。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沈玉娇迷惘了,她好似从来都看不透他,也从未看懂他的心。
裴瑕将她抱上了马。
李家大郎看着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略显苍白憔悴的小脸,关心问道:“玉娘,你可还好?昨日你忽然坠江,真将我与守真吓个半死!”
沈玉娇与李大郎打过招呼,轻声答道:“我并无大碍,有劳表兄挂怀。”
“唉,我倒还好。倒是守真急得不轻,派了一茬又一茬的兵将钻进江里,足足捞了你一夜。后来还是打听到渭南有位极善水利的老师爷,深更半夜将人从被窝里请了出来,这才算到你们的下落。这不一知道方向,立刻就赶来了……”
李大郎自是希望表妹与表妹夫和和美美,少生误会,下意识替裴瑕说好话:“你瞧,他熬得眼睛都红了。若非我拉着他,他都要跳江寻你去。”
沈玉娇闻言,脸庞微偏,果真看到裴瑕熬红的眼,泛青的胡茬。
心尖一软,她垂下眼,低声道:“叫你担心了。”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裴瑕说着,看向李大郎:“玉娘此番受惊不小,我带她先行一步。那位谢郎君为救玉娘受了伤,还劳烦舅兄带他回到府城,寻大夫替他诊治。只要能将他治好,无论多名贵的药材,尽管施用,回头我让景林奉上诊金。”
“守真如何说这样见外的话,他既救了玉娘,便也是我们李家的恩人。”
李大郎也知表妹一位妇人,不好在外久留,大手一摆道:“你快些带玉娘回去吧,这边我来照应便是。”
裴瑕擡手作挹:“有劳舅兄了。”
沈玉娇往河滩边那道绯红身影看了眼,见他直直站着,视线也直勾勾地望向他们这边,不禁掐紧了掌心。
直到搂在肩膀的手收紧了些,她才收回目光,与李大郎道:“他昨日失了很多血,半夜又起了高热,还请表兄……多加费心。”
李大郎微怔,下意识瞄了眼裴瑕,见表妹夫面上并无波澜,自个儿倒是有些讪讪,尬笑应道:“好,好,我会的。”
说着,他还朝沈玉娇使了个眼神,低声道:“你快些随守真回去吧。”
从前多冰雪聪明一小娘子,如何现下这么糊涂了?便是那个谢无陵救了她,那也不好当着夫君的面去关心另一个男人啊!
李大郎只觉自己操碎了心。
待到裴瑕带着沈玉娇策马离去,他才长舒口气,快步朝着不远处的谢无陵走去-
沈玉娇被裴瑕带回渭南府折冲都尉的府邸。
这位折冲都尉也是河东裴氏子弟,按照辈分,算是裴瑕的族伯。
裴瑕昨日便已派人打过招呼,是以将沈玉娇带回来时,都尉夫人很快领着他们去了府中一处别院。
从下马到进内院,沈玉娇都被裴瑕抱着,全程双脚就未沾过地。
她觉得窘迫,尤其是当着都尉夫人的面前,作为小辈,本该行礼问好,她却毫无规矩地被夫君抱着。
她低声与裴瑕说了好几遍,放她下来。
裴瑕却置若罔闻,只与都尉夫人温声解释:“玉娘身体不适,还望伯母见谅。”
都尉夫人也不是那等没眼力见的人,一脸理解道:“没关系。既是身子不适,六郎快些带她进屋歇息,我给她请个大夫瞧瞧?”
裴瑕并未拒绝,温和颔首:“那就有劳伯母。”
“客气了。”都尉夫人送着他们进了别院,转身便打发丫鬟去请大夫。
再想到这对小夫妻方才的模样,心下虽有万般猜测,却也不敢多问,总归多做少问,最为稳妥。
内院里。
裴瑕本想将沈玉娇抱上床,沈玉娇扯了下他的衣襟:“还未沐浴,别把床弄脏了。”
裴瑕低头看她一眼,并未言语,只脚步调转,朝窗边的榻走去。
他将她稳稳放下,低沉嗓音不疾不徐:“你先歇着,我让婢子们准备吃食与热水。”
“……”
沈玉娇唇瓣翕动两下,最终还是点头:“好。”
裴瑕转身离开。
望着那道清隽笔直的背影,沈玉娇搭在膝头的手指悄悄攥紧。
从重逢至现下,关于昨晚的事,他一句未问。
哪怕他问一句,她也能顺水推舟,一五一十都与他说了。
可他不问。
非但不问,待她的态度愈发珍重温柔,小心翼翼,如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好几次想开口,但对上他漆黑沉静的眼眸,心里却一阵发虚。
开不了口。
太难了。
但凡他质疑她一声,或是待她冷淡些,她都不必这么为难。
缓一缓吧。
她心下暗道,待回到长安,再提此事。
当然,若他先挑明,自是最好。
饭菜很快送来,裴瑕却不见人影。
问婢女话,婢女只说:“外头有人来寻裴郎君,似有要事相商。”
沈玉娇忖度一息,问了来人的模样,确定并非谢无陵,才安心拿筷子用饭。
饿了大半日,她不知不觉吃了许多。
待到吃饱喝足,沐浴的热水也备好,她移步去了隔间。
身体甫一泡在温热的水中,这两日紧绷的心弦也得到慰藉般,缓缓放松。
直到水温有些凉了,她才依依不舍从浴桶起身。
簇新的衣裙摆在锦屏边几上,一套雨过天青色的深衣,一看便知是裴瑕的喜好。
待衣裙上身,鼻尖涌上那阵熟悉的檀木香气,沈玉娇问外头的婢子:“这衣裙熏的香,从何而来?”
“是裴郎君命人送的香丸。”
婢子答道:“本来是要给夫人熏我们府上的茉莉合香,但您郎君送了香来,便用了这味香。”
那婢子并不知内情,还笑着补了句:“裴郎君对夫人可真是体贴,连您衣裳的熏香都考虑到了。这味檀木合香,虽说幽沉了些,但韵调绵长,闻久了是比茉莉合香更为舒心。”
茉莉合香多为女子用,檀木香浓,更受男子喜爱。
裴瑕一贯用的香,皆为他亲自合制,气味幽凉,有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她喜欢这味香,却不代表她也要用这味香。
但在婢女面前,沈玉娇并未多说,只沉默地穿好衣袍,心下隐隐有些沉重。
裴瑕此举,到底是何意?
提醒?告诫?或是表示他的不满。
她猜不透,想着等他回来,直接问他。
可一直等到夜深,裴瑕都没回来。
他让婢子传话,叫她先休息,他有事要忙。
沈玉娇想着他应当在处理拐卖和刺杀之事,而这些事,她好似的确帮不上忙。
院门前有裴府侍卫把守着,任何送进院里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这种情况下,她便是想打听谢无陵的情况,也有心无力,于是只好先上床歇息。
睡吧。她想,一切等裴瑕回来再说-
子时,夜阑人静,偶尔听得几声寂寥的秋后虫鸣。
洗净一身血气,裴瑕才缓步走入室内。
里间的烛光只留了一盏,绣着折枝兰花的幔帐掀开,昏暗朦胧的光线便洒在妻子熟睡的莹白脸庞上。
他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她。
从堆在耳侧的丰茂乌发,到她清丽柔婉的眉眼,殷红瑰丽的饱满樱唇,再往下是修长的脖颈,亵衣领口微敞,泄出些许细腻的白……
不知是牢狱里见了血的缘故,还是白日里她对他的那份疏离,胸膛那阵沉沉的闷窒,无声息转为浑身乱窜的燥意。
很烫,很热,横/冲/直/撞。
又似业火焚身,罪恶滋生,亟待寻处宣泄。
手不知不觉擡起,抚上她的脸,又沿着方才打量的顺序,往下滑去。
这触碰似乎搅扰她的清梦,她柳眉微蹙,喉中也发出一声很轻的梦呓。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有一瞬停顿。
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后不单单是手,他俯身,薄唇落下……
锦帐香浓,春意弥漫。
沈玉娇是被热醒的,胸口好似压着块巨石,沉甸甸得叫她快要喘不上气。
她下意识去推,却触到一片坚实温软。
大脑空白两息,她陡然睁开眼。
幔帐间的光线晦暗不明,不知何时回来的裴瑕,大半边的身躯覆在她身前。
单薄的亵衣敞着,小衣堆叠,雪腻酥软,他吃着她。
这荒唐又香/艳的一幕,叫她大脑嗡得一声。
待回过神,她忙擡手去遮,习惯性唤出口:“郎君,你…你这是做什么?”
裴瑕擡起头,便见到这副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也未从她身上下去,只撑起臂弯,静静凝着她。
沈玉娇被他幽深的眸光看得愈发心慌,擡手要去扯被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唔!”
唇瓣被牢牢堵住。
不给她半分反应的机会,他攫住她的下颌,舌撬开她的贝齿,灵活而娴熟地勾缠著她的舌尖,仿若攻城略地,吻得很深,很凶。
沈玉娇懵了,脑袋也空了。
直到那炽热的手沿着腰线往下,她陡然瞪大了眼,双手也抵住他的胸膛:“唔唔……不……”
裴瑕停下。
手是,吻也是。
虽离开她的唇,但他上她下,彼此的距离依旧很近。
近到可以看到缠吻结束时,那一缕藕断丝连般的津液,还有她水光潋滟的红唇。
他望着她,深暗的眼底有汹涌的欲念,也残留着三分克制的清醒,哑声道:“为何说不?”
这坦然而平静的语气,把沈玉娇问住了。
是,为什么说不。
他是她的夫君,床帷间想与她亲密,并无半分不妥。
她为什么要说不?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喉间蓦得发涩,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注视,刚要开口,裴瑕先出了声:“是为了谢无陵?”
这层窗户纸,终是捅破了。
诡异的是,沈玉娇心里重物落地般,松了口气。
“郎……”她脸庞微偏,“你先下去。”
“因着他,连句郎君也唤不出口了?”
裴瑕轻嗤,单手捧住她的脸,叫她与他对视:“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短短一夜,竟叫你对我疏离至此。”
“守真阿兄……”
“别这样唤我。”
捧着脸颊的长指不觉加重了力气,他声线略沉:“起码这会儿,我不喜这个称呼。”
夫妻温存时,可做情趣。
但此刻,这称呼变了味,成了她与他划分界限的工具。
沈玉娇眼神轻闪,也不再纠结称呼,只望着他道:“那你起来,我与你好好说。”
现下这样亲密姿势,压根就没法正经谈话。
见她眉眼间那破釜沉舟般的清明,裴瑕却沉默了。
少倾,他浓密的眼睫垂下,遮住眼底那片晦暗:“没什么好说的。既已是过去的事,那便叫它过去。”
沈玉娇愣住。
裴瑕从她身上离开,慢条斯理替她系好衣衫:“他救你,我自会报答他。除了你与棣哥儿,凡我所有,皆可予他。至于昨夜……”
他稍顿,看她一眼:“无论如何,我都信你。”
昏朦的床帷间,沈玉娇从他深潭般漆黑的眸中,看到全然的包容。
刹那间,心底被浓重的愧疚淹没,喉头也堵着般,她艰涩出声:“我……”
“很晚了。明日还要早起回长安。”
牙白亵衣上的最后一根绳系好,他拉过鸦青色锦被,在她身旁躺下:“今日本该陪你,但我想着尽快将此处的事了结,也能早些与你归家看孩子。”
他侧过身,拥着她微微绷紧的身躯:“阿爹阿娘突然都不见了,孩子定然也很想念我们。”
沈玉娇怎会不知他两次三番堵她的嘴是何意图。
为了维持这份窗户纸,他选择不再追究,甚至还搬出了孩子。
而孩子,是母亲的软肋。
“睡吧。”他搂着她,亲了亲她的发顶:“明早出发,傍晚就能到家。此次害你之人,我已查出眉目,只待回去,便可叫它付出代价。”
他嗓音温润,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叫沈玉娇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会儿并非提和离的好时候。
还是回长安,将外头一堆琐事了结,再与他好好把话说分明。
她阖上眼,不再出声。
裴瑕也没说话。
夫妻俩依偎而眠,帐中安静得仿佛都沉入梦乡,但他们都清楚,谁也没有睡着。
直到夜更深了,沈玉娇终是抵不过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听到怀中那阵柔缓均匀的呼吸,裴瑕睁开眼,头颅低了低,她肌肤间散发的幽沉檀木香气便盈满鼻尖。
那本是属于他的气息,现下沾满她全身。就好似她也从头到脚,完完全全属于他。
可他清楚,经此一回,她的心更偏了。
但偏了又如何?
她的至情至性,重情重义,既是她偏心谢无陵的理由,也是他挽回她的余地。
搂着那抹细腰的长臂收紧,裴瑕轻吻上她的额头,狭长眼底是一片望不尽的幽暗晦色-
翌日,天才将蒙蒙亮,沈玉娇便随裴瑕坐上了回长安的马车。
尽管经过昨夜之事,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但沈玉娇还是压不住心底好奇,主动与裴瑕搭话:“那些被拐的小娘子,她们现下在哪?那些买卖人口的妓馆、货船上的打手,他们都如何处置了?还有那暗箭伤人的凶手,可抓到了?”
原本见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裴瑕还当她是要问那个谢无陵。
如今听到是问这些,胸间那郁窒之气顷刻畅快许多。
他也不瞒她,一一与她说了:“那些被拐的小娘子暂时安顿在城中客栈,昨日我亲自核对了名册,如今只等渭南府衙再次核实她们的籍册,再按原籍送她们回家。”
“涉及买卖良家的妓馆老鸨与货船打手,也都一网打尽,现关押在渭南府牢里,待核实罪状,将按大梁刑律处置。”
“至于那暗箭伤人的凶手……”
裴瑕眼底掠过一抹幽冷,嗓音也沉下来:“死了。”
“死了?”沈玉娇惊愕:“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不必对证。”
裴瑕目光澹然看她一眼:“他已交代,他是锦华长公主派来的人。”
那杀手是个硬骨头。
但再硬的骨头,总有一样适合他的刑罚。
想咬破毒药自杀,便一颗颗敲碎他的牙。
想死个痛快,便一片片剜下肉,叫他生不能,更死不得。
何况,愿意给锦华长公主那种人当死士的,九成九都是被捏住软肋——
人有软肋,便不再无坚不摧。
那杀手最后还是坦白了,是长公主下了吩咐,命他潜入船上。
若沈玉娇被顺利发卖,便留一条命。
若是计划失败,便杀了她。
甚至可以,杀了谢无陵,杀了裴瑕——
说到“杀”时,长公主的眼睛都激动得发红,神情也变得癫狂:“叫他们都死了,全都死干净好了,反正不为我所用,便别碍我的眼了……”
裴瑕并未施刑,他只是端坐在刑房里,下着命令。
但最后他还是沾了血,拔刀刺穿了那杀手的胸膛。
第一刀,是许诺杀手的,给一个痛快。
第二刀,是为报复。
第三刀,是为那份隐秘的、不能宣之于口的怨恨。
思绪回笼,面前是妻子满是不解的脸,她纳闷道:“怎么会是她?我何曾招惹过她?”
“传闻她有疯病。”
裴瑕面无波澜,稍顿,又补了句:“且她知晓谢无陵对你死缠烂打。”
沈玉娇面色微僵。
“她先前看上谢无陵,却被谢无陵拒绝,怕是因此怀恨在心。”
“……”
“当然,她疯病发作的可能也很大。”
那个谢无陵怎么说也救了玉娘,便是真因他而起的祸端,也算赎了罪。
且被长公主那样的疯子盯上,平心而论,那无赖也是无辜。
只他日后再敢在玉娘面前吹嘘“洁身自好”、“从不招蜂引蝶”,他定要缝上那张破嘴。
见沈玉娇神情恹恹,忧虑重重,裴瑕到底不忍,握住了她的手:“你不必为这些担心,待回到长安,安心在府中休养便是。”
沈玉娇看了眼那只被牢牢握住的手,再次擡头,又对上裴瑕定定看来的深眸:“玉娘,我与你保证,陛下冬狩归来,便是锦华大限之日。”-
在这件事上,裴瑕的确没与她食言。
回到长安的当日,他便忙了起来,早出晚归。
唯有第二日早上醒来,看到榻边枕痕,沈玉娇才知他的确是回来过。
她虽身在府中,院门前却守着侍卫。
对此她觉得不妥,毕竟这是深宅内院,怎可安排外男守着。
于是第二日,侍卫撤了,换成两个武婢。
后来沈玉娇才知,他托了关系,花了重金,才从笠阳郡主府中买到这两个身手极佳、处处妥帖的武婢。
千两银子一个奴婢,主持中馈的沈玉娇有种割肉的疼。
想怪裴瑕“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又清楚他是为了她的安危,也无从指责。
转眼已是回到长安的第五日,沈玉娇有心想打听谢无陵的情况,却无从下手,更无法对裴瑕开口。
没想到舅母程氏再次登门,带来了谢无陵的消息——
“……你表兄回来都与我说了,你与那个谢无陵……哎,哎,哎!”
程氏说不出口,书香门第养出的贵女说这种事,都觉脏了嘴,污了耳。
长子昨日从渭南回来,提及此事,也是一副尴尬到难以启齿的模样:“母亲,你去劝劝玉娘,切莫叫她做出糊涂事,伤了与守真的情分啊!”
长子说的隐晦,而程氏听到“孤男寡女、荒郊野外、共度一夜”,当即白了脸色。
无论那夜有没有发生什么,一旦传出去,都是对外甥女清誉的灭顶之灾。
何况长子还说,玉娘对那谢无陵似也有情意。
这还得了!
七出之条,淫佚乃是大过!
是以程氏一大早就急忙套了马车赶来裴府,屏退奴婢,关了门窗,拉着外甥女的手忧心忡忡地劝:“我的确听人提过,那位谢郎君姿容出众,可你已是有夫之妇,外头的男人再如何倜傥英俊,你也不可乱动春心啊!何况守真那样好,无论相貌、家世、才干,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谢无陵?”
“玉娘,你快与舅母说句实话,你对那谢无陵只是恩情,对不对?你阿兄的话我可不信,我就信你说的。”
程氏望向榻边温婉端庄的小娘子,满眼焦急的期待:“你自小就是个心思通透的好孩子,又有你母亲和乔嬷嬷悉心教养着,咱们亲戚家的小娘子里,就属你的规矩礼数最是周全,你定然不会做这种糊涂事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