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如果真的能被段野劝住,那他就不是他了。
他性子本来就冲动,从段野家里出来,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他,他为他父母的行为愤怒又羞愧,忍到了极致,也就不想再忍了,给周成磊的助理打了电话,确定了他们入住的酒店后,周寂就冲了过去。
宁城小,豪华酒店也不多,很多设施都不齐全也没更新。
套房里,周成磊正饶有兴致的翻阅着手里的文件,那是一份更为详细的资料,是段野的。
从出生年月到何时入学以及每一次的考试成绩都在其中。
还有段野的人际关系,以及他父母的社会经历,这个少年十九年的人生,也不过是薄薄的一沓纸全都详细记载。
周寂进来的时候,周成磊正准备翻页,听到一脚踹开大门的声响,他眼皮都没擡一下。
“这样很有意思吗?”周寂喘着气,怒目而视,仿佛坐在这个宽大的书桌前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仇人。
周成磊意外,却也没那么意外。
段野会这么快将这件事情说给周寂听,是出于对兄弟对朋友的关心。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隐瞒,而让周寂跟宁知芋之间产生更大更无法挽回的矛盾。
周寂见周成磊神色平静,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无法压下怒火,一脚踹翻了一旁的矮凳,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一声叹息。
周成磊看向儿子,取下了眼镜。
不知道还要磨砺多少年才能顶天立地、撑起一方家业。
或许父母跟孩子就是这样,年轻有精力的时候,一心扑在事业上,等察觉到该好好跟儿子培养感情建立信任感时,儿子一眨眼就长大了。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决定。”周寂冷冷地看着他,“你们以前没有操心,也不用等到这时候再来扮演什么好家长,没必要。我说了我不会去国外,你们有认真听吗?既然你们没有认真听,那也没必要自以为是的为我打算计划,很虚伪。”
周成磊盯着儿子,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先不说这件事。你跟那个段野段同学关系很好,我也支持你们继续来往。”
周寂皱了皱眉头。
怎么提到段野?跟段野有什么关系?
“笑死人。”周寂刺了他一句,“我是十八岁,不是三岁,交朋友还要你来允许?”
周成磊也没生气,起身,来到儿子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地教导他,“我知道你有很多朋友,几个发小还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但儿子,那些你不要太当真,他们都有各自的家族,以后也都会以家族利益为重,燕京局势盘根错节,每年变幻无常,今天是朋友,明天可能就要为了一个项目翻脸。”
“我希望你有自己的嫡系,你们并肩作战,统一利益体。”周成磊沉声道,“你身边需要这样的人,不只是助理秘书,也不是副总,这些人都不是必需的,随时都可以招聘。”
现在的周家,是当年的赵家一手扶持起来的。
周成磊的父亲、周寂的爷爷曾经也是别人的嫡系,当年鲜衣怒马、并肩作战,功成名就后,才有了新贵周家,而周家一直到现在仍然是赵家最稳固的同盟。经过周成磊这一代,周家终于有了底蕴,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名门,除了联姻以外,培养一个新贵也是名门的一种手段。
但他们也不是做慈善的,最后扶持起来的必然是真正肝胆相照的人。
周成磊早年也试图这样做过,但大概是他运气不太好,没碰到合适的、又有足够能力的。
而现在……
周成磊的目光深沉,这次来宁城也是意外的收获,作为父亲,他当然知道儿子的资质,天赋是有,然而性子天真,守住家业容易,但再创辉煌就有点难。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抗拒一张数额不定的支票?别说是旁人,就是跟着他多少年的特助也承认抗拒不了,但那个未满十九岁的少年看都没看一眼。
是啊,年轻气盛,可一百个年轻人中,又有几个能做到这样?
他也算老道,这些年来什么牛鬼蛇神没有见过,他看得出来,段野连挣扎跟犹豫都没有,他是真的把“朋友之情”看得比那张支票更重要。
周寂安静地听着。
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神情讥讽,“少来那一套,我不是你,不是你们。不是什么都会想到利益,他是我朋友,是我兄弟,宁知芋是我喜欢的人,无论谁伤害他们利用他们,我都会拼命。”
“你们有你们看重的,地位,金钱,权势,我也有,谁也不能伤害我所珍视的人。”
周寂看着周成磊,“爸,您老了,所以您在怕,以前对我不管不顾,现在当起慈父严父,我是还年轻,但也不是全没筹码,我的筹码就是我自己,如果您跟妈妈不怕伤害我,不怕失去我,大可以去试试伤害他们。我不是那些孬种,被父母威胁一下就会放弃我所珍视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固执,您最清楚,不是吗?”
父母跟孩子也可以是对立的。
周寂并不是莽撞到没了头脑,相反,在震怒之时,他还是保留了一丝清明。
他的筹码就是他自己,只要他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就得忌惮。
而忌惮,就是妥协的开始。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朋友们,伤害他喜欢的女孩。
周成磊先是笑了一下,但仔细品味了这些话,又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
周寂扯了扯嘴角,手插在裤袋,转身离开了酒店房间。
以前是他们占据主导地位,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成年了,他有了想保护的人,那么,从现在开始,他要成为主导。
第二天,宁知芋被江雨茉接到家里来吃饭睡觉。
江父江母都快把她当成半个女儿看待了,最明显的区别在于以前宁知芋来的时候,他们都不会让她做事,把她当成客人,而现在江母也会唤来宁知芋一起剥豆角,江父也会在江雨茉去洗手间的时候,唤宁知芋帮他去冰箱拿啤酒。
长辈就是这样,真的亲近、真的把对方当成自己家中的孩子,就会让她/他去做事。
在江家,段野是这样,宁知芋也是这样。
一入夜,江雨茉就开了空调,带着宁知芋盘腿坐在地板上看漫画,今天她们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盘点宁知芋的资产!
江雨茉捧着脸,很夸张地赞叹:“我们小宁太棒了,都有资产了,哪像我……”
还是无产阶级。
还得伸手跟父母要学费生活费TVT
人比人该死,有宁知芋在前,江雨茉都觉得自己好废。
宁知芋去挠她痒痒,“还数不数啦?”
“数啊!我也想知道你都有多少存款了,这样可以激励我,等我上大学了我要去找一份兼职~”
两个女生肩膀挨着肩膀,宁知芋有一本存折,这是她以前的,每个学期五中都会给她发一笔奖学金,除此之外,每个学期也会在饭卡上打一笔钱,宁知芋高中三年下来很节俭,几乎没怎么花钱,这本存折上都有一两万块。
这一次她成为了市里的状元,各个渠道收到的奖金七七八八算起来都有十多万!
江雨茉数着数字,再次感慨,“我现在相信了那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你看看,你现在都有差不多快二十万的存款了呢!都可以在省城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了,你太厉害了!”
“可是后面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啊。”宁知芋掰着手指头算着,“不过也不怕,我都成年了,以后赚钱的办法会更多,”她眼里有着亮光,“雨茉,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总觉得离我想要的生活更近了。”
原来这就是牢牢握住自己命运的感觉。
太好了。
“是呢是呢~你现在可是小富婆啊!”江雨茉去撞她的肩膀,也很为她高兴,“听说现在当家教就很赚,你还是那么好的大学,燕京地方又大,应该有很多赚钱的法子~等你毕业后那可能就更加了不得了!搞不好以后年薪百万……”
她再次回忆了一下原著。
原著中宁知芋未来很光明,确实也有一份高薪工作,还靠着自己的能力在燕京买了一套二居室。
真的是……太棒了!!
想到自己的朋友这样厉害,江雨茉都骄傲起来,这是她的朋友呢。
“年薪百万?”宁知芋被她逗笑,“那好吧,我要多多努力了,争取让你在三十岁之前在我的小窝里蹭吃蹭住,怎么样?哎,好像要买大一点的房子,颜晴跟梦婷也得去呢~”
江雨茉抱住她的胳膊,“说好的哦!以后我要去你家里吃饭的,你做的辣炒花甲,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一名!”
两人说着笑着,都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憧憬。
可是没过多久,宁知芋的目光黯淡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卡还有存折,突然轻轻地喊了一声,“雨茉。”
江雨茉正在铺床单,听到她喊自己,扭头看了过来,“恩?”
宁知芋没有再说话。
江雨茉察觉到她的情绪,赶忙从床上下来,又坐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知芋,你跟周寂……还没和好吗?”
这两人从闹矛盾到现在都有近半个月了。
朋友们也都受到了影响,可即便如此,江雨茉也不会在宁知芋这里探听什么,她觉得,宁知芋肯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这段时间以来,不管是她还是颜晴孙梦婷,都不曾打听过什么,也没有劝宁知芋跟周寂一定要和好。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宁知芋抱着膝盖,目光怔怔的说道。
“什么?”江雨茉没听明白,凑近了她。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如果还要承受起另一个人的,不觉得很可怕吗?”宁知芋像是在倾诉,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知道他的家世好,比我们每个人都好,也知道他有很多条路可以供他选择,不管他是出国还是不出国,他的未来都会很好很好,我不应该这样较真的。”
“可我打从心里不赞同,或者说感到害怕。他可以留在国内,也可以留在燕京,但不能因为我,也不要因为我……”宁知芋擡起头看向江雨茉,“我这样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并不是非要他出国,真的。”
“我只是……”宁知芋垂着头,声音低低地,“我承受不起。”
江雨茉呆呆的看着宁知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