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临看着手机上的那三个字,明明说的是“我很好”,他却反而更想见她了,可是目光转到眼前的办公桌上,是成堆的报表,电脑屏幕上还有一堆等待处理的邮件。
安佩在旁边收走几份他刚签完字的文件,注意到他在看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你跟涂南最近没什么事吧?”
石青临反问:“我们能有什么事?”
“有段时间没见她了,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在这新资料片即将上线的关键时刻,涂南却好久没露面,不怪她会这么想。
“没有,是她家里有点事情要处理。”石青临说着,习惯性看腕表。
“难怪。”安佩心说应该是挺大的事吧,不然以涂南那工作态度,不至于这样,接着就想起前些天,石青临半夜打电话叫她安排好医院的事情,好像还寻了不少商场上的关系去联络什么专家名医,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有关。
她跟着石青临工作至今,还从没见他因为什么事情去低头和人拉关系的,那天是真有些意外。
“能给我匀出点时间来吗?”石青临忽然问。
安佩遗憾摇头,“以现在的工作强度,你还能正常吃饭睡觉就不错了,我都恨不得把涂南拖回来,原画部那边现在也画得差不多了,好多事情得要人管。”
石青临听到这儿,只好把原本的念头打消了,“别打扰她,你跟高部长说,让他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
安佩惊讶,他一个ceo,自己忙得脚不沾地了,还要接手这些琐事,是真打算不吃饭不睡觉了吧?
本还想劝他两句的,可他说完就抬了一下手,意思是打断闲话,要忙工作了,她也就只好告辞了。
出门的时候,还不禁感慨:以前一直以为哪个女人跟他这种工作魔鬼在一起肯定会苦死了,现在发现真是错了,被这么宠着呵护着,怎么还可能苦啊。
人走后,石青临专注地忙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又听到微信提示的声音,他几乎立刻就从工作中抽离,拿起手机。
南:我爸同意手术了。
隔了这么久才发过来,他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她经历了什么。
他打字,快发出去的时候又撤销了,改成语音模式,按住,对着手机说了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种时候还是想跟她说说话。
发送了出去,隔几秒,她回复过来,也是一句语音,点开,是一声带着鼻音的“嗯”,比平常听着要软,可又让人很心安。
石青临放下手机,拉两下袖口,先是白色的衬衣袖口,然后是黑色的西装袖口,把腕表遮住了。
时间紧迫,人生无常,而工作永远都做不完。他不能再去看时间,否则还是会忍不住想去见她。
※※※
那天,医生告诉涂南,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失败的可能性大,而且就算成功了,也得保证以后不再复发,总之一切都是未知数。
涂南明白了,这是在向天偷时间,至于能偷到多久,谁也不知道。
手术时间就这么定了下来,原本定在周日,她告诉了石青临,石青临说会抽空过来,可没想到后面临时变更,医生建议不再拖,把时间提了前,挪到了工作日里。
涂南便没有再特地通知他,她知道他在这个当口有多忙,她想她自己就可以挺过这一关,何况还有方雪梅和方阮在。
于是手术当天,她一早就出现在病房里,看着涂庚山换好了衣服,躺在病床上,被护士们推进了手术间。
方雪梅这些天哭了太多回,眼睛都肿了,在手术间外哑着声安慰她:“小南,你别太担心了……”
涂南这些天想过很多,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在这时刻真正来临时,没有担心,反而无比平静。
反倒是方雪梅时不时还抹一下眼泪,方阮在旁边小声劝她,可能觉得不太吉利,她最后终于止住了。
整个手术的时间非常长,十几个小时,从早到晚。
涂南从没在一张椅子上坐那么久,中间被方阮叫去吃东西,她答应了,转头又忘了,最后他只能买了个速食的汉堡过来,塞她手里催她吃,“你要不吃我就告诉石哥,让他来看着你吃。”
石青临的名号很有作用,她拿起来吃完了。
方阮又去督促方雪梅。
手术间门上的灯熄灭时,天将将擦黑,涂庚山被推出来,送往重症监护病房。
满头是汗的医生出来说,观察看看,熬过去就成功了,反之也不用说了。
原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
涂南在病房外徘徊了一阵,这里不需要家人看护,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回去等。
方阮叫她赶紧回去休息,又劝方雪梅走,但方雪梅不肯,非要等到消息出来。
涂南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低语,转过身,慢慢走出了医院。
城市的空气里有了冬季的感觉,风刮过来有了力度,街道上华灯初上。
涂南本意是要透口气,可不知不觉走了很久,大多时候像是无意识一样,可脚却有自己的记忆,等她停下来时,已经到了公司附近。
她站在大楼下面,仰头看顶层,一片漆黑,没有灯光,石青临一定是在外面忙着,她想还好没告诉他,不然他又得推掉一大堆事情,来和她一起经受这漫长的十几个小时的折磨。
大门口的安保看见了她,打了声招呼,问她最近怎么没来公司。
涂南笑一下,说家里有点事。
她掏出手机,按亮了,想发条微信,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了她消息。
黎真真:我休整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涂南想一下,打字:就现在吧。
她收起手机,进了大楼,去舞蹈间。
感觉上好像很久没来这里了,涂南进了门开了灯,摆好了作画的工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拿着画笔,对着画纸,思绪也如同白纸,空无一物。
黎真真进来时就看到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手里的笔悬在纸上,不知道这个模样保持了多久,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人看着有点憔悴。
“能开始了?”
涂南目光转到她身上,终于把笔压在纸上,说:“开始吧。”
黎真真换好了衣服,站到了中央,手臂抬起,起势。
舞蹈按照之前的要求重编过了,她转了一圈,没听到评价,余光瞄过去,也没见那人动笔,不禁收势停住,感觉不大对劲,“涂南,你怎么了?”
涂南看着她,忽然问:“会跳剑舞吗?”
黎真真愣一下,“会。”
她点头,“最后一支,改跳剑舞吧。”
黎真真古怪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去取来了剑。
唐朝时,将军裴旻丧母,请画家吴道子去作壁画超度,吴道子在作画时却反而请他为自己舞剑助兴。裴旻将军当即除去孝服,欣然起舞,留下了千古杰作。
涂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她不是吴道子,黎真真也不是裴旻,也许是在感慨古人面对生死时的超脱。
感慨着,自己也释然了。
这个家里,她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最坏不过也就是剩下她一个人,既然这样,那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了,又有什么不能超脱的。
※※※
一支舞的时间,涂南没待多久,走出了公司。
电话忽然响起。
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方阮的名字,迟疑了一秒,接起。
电话那头有车喇叭声,方雪梅的叮嘱声,方阮在一堆噪音里跟她说着话。
她听完了他说的话,有点不确定,“你再说一遍。”
方阮复述:“医生说你爸暂时脱离危险了。”
停顿一下,又说:“反正命是续上了。”
涂南心潮翻涌一下,语气平静:“嗯。”
方阮在那头问:“你不要紧吧?”这种语气,很让人怀疑她是太冷感还是太无情了,又担心她是不是故意忍着情绪。毕竟这也算不上是个完全的好消息,得了这么重的病,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只能说暂时逃过了一劫。
“放心吧,”她说:“我只是想开了。”
这世上的人终究会离去,或早或晚罢了,看开了,心里也轻松了,至少在下一次分别来临前,还有时间。
她挂了电话,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十点半,有点晚了,但她忽然很想见到石青临,抑制不住的想。
她把手机收进口袋,手指摸到把钥匙,摸出来,对着路灯看,看了好几眼,双手揣回口袋里,去路上打车。
※※※
石青临从外面回家,走到家门口时,先掏出手机给涂南发微信。忙碌之后一空下来,最先想知道的是她那边的情形。
他一手拿着手机点了发送,一手掏出钥匙开门,耳中忽然听到一声隐约的微信响,似乎是从门里发出来的,抬头看了一眼,手下拧动,推开,门里有灯光泄了出来。
一只手从里拉开了门,涂南拿着手机站在屋子里,看着他。
她除了外套,身上穿着件宽松的针织衫,宽松的高领围着脖子,头发扎了起来,露出来的脸瘦了一圈,下巴看起来都尖了不少,眼下两片青灰。
如果不是这幅模样太真实,石青临可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进了门,反手把门合上,手机随手放在一边,眼睛没离开过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个时候忽然过来,他简直惊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怕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涂南摇头,“我爸暂时没事了。”
他问:“动过手术了?”
“嗯。”
“怎么不告诉我?”
“不想让你担心。”
石青临皱眉,这话说得简直欠教育,什么叫不想让他担心,他担心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可看她这模样又不忍心,不知道她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那你现在怎么来了?”
“因为,”涂南看他一眼,“有点想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直击男人心房。石青临咬一下牙关,笑了,也认栽了,朝她伸出手,“过来。”
他手心朝上,等着她把手放进去。
涂南抓住那只手,靠近他,人被他一把抱住,下巴被他一手捏着托起来,双唇相贴。
她的呼吸一下急促了,是他吻得太凶了,唇压着她的,他转着头,夺走了她的氧气,快窒息了。
双手没处可放,抵在他胸口,他把她两手拉下来,环在自己腰上,抱紧她,舌一下一下顶她的唇线,像要叩开一道关口。
直到她松懈,让他有机可趁,舌尖相抵,被他狠狠绞住。
她头皮一阵阵的酥麻,什么思绪也没了,身上软得不像话。
终于松开,他把她按在他起伏的胸膛上,“下次还瞒我吗?”
涂南舌是麻的,喘着气说:“不瞒了。”
他笑,算是满意了,贴着她的耳朵叹息,“只是有点想我?”他觉得有点不公平了。
男人的胸膛结实温暖,他西装里还穿着西装马甲,打着领带,严严实实,她轻轻摇一下头,把脸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旺盛的心跳。
怎么会是有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快想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帮我捉虫的小可爱,么么啾~
我先去吃个饭,回来再把红包送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