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回到了家,涂南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做饭、吃饭、洗衣、拖地、收拾画具,整理资料,都是一些琐碎的不能再琐碎的事情,仿佛只有做事才能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直到无事可做,她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把玩手机。
点开微信,看石青临的个人资料,就那么几行字,一眼就看完了,她却不停地看了好几遍。
他说的每个字,也被她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
石青临居然向她表白了。
只要想到这个,心头就像有把火在煨着,又热又烫。
他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像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她点开他的微信,上面还是他的那句:等会儿说。
这句话就像是在提醒,他还在等她的答复。
涂南放下手机,不再看了。
再看下去,担心今晚可能会失眠。
※※※
好在没有失眠,工作也还要继续。
涂南再走进公司时,黎真真已经到了。
她一早就收到安佩的提醒,没上顶层画室,直接去了安佩提前安排好的地方。
地方在十四层,原本是动作设计部的地盘,现在辟出来做了舞蹈间。
到了门口,安佩刚从里面出来,正一手合上门,看到了她。
“听说这人是投资方推荐的?”她小声问,一边把涂南要的剧情本递过来。
薛诚推荐的,可不就是投资方推荐的。涂南接过来说:“嗯,还是留美回来的。”
“那就难怪这么拽了。”安佩又朝门看一眼,撇一下嘴,走了。
涂南推门进去,黎真真正在墙壁边压腿,身上已经换上了那一门派掌门人的服饰。
门派就是魅影,女性门派,掌门原本也是个女性,这套游戏里的衣服在她身上还挺合适的。涂南看着,无端就想到了石青临曾给她玩的那个号,也是魅影,还说适合她。这么一想,简直像是在互相比较。
她清一下嗓子,提醒黎真真,也是提醒自己。
别分心了,该工作了。
黎真真收了腿,看着她,“先从哪部分开始?”
“先过一下剧情。”
“好。”
涂南合上门,走过去,把剧情本给她。
黎真真拿在手里翻看,就站在她面前,看了两眼,视线忽然从纸张上转到她身上,“听说你见过青临的家人了。”
涂南看她一眼,黎真真身材修长,和她几乎一样高,两双眼睛自然而然就平视了,“嗯,怎么了?”
“我曾以为,我会是第一个有这机会的人。”黎真真说:“当时他差点就接受我了。”
这单刀直入的一句,多少有点突然,但从她这样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用安佩的话说,她有点拽。是因为她有那个拽的条件。
涂南表情却是平淡的,“那很遗憾。”
尽管当时是因为工作原因去的,但她不想解释。
黎真真脸上一下凝住了。
可能是没想到,在她这儿会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揭过了。
涂南指一下剧情本,“不介意的话,我们先工作。”意思是不想在工作时间说私事。
黎真真回了神,重新去看剧情,“不好意思。”
后面就再没提过别的事了。
※※※
一个小时后,涂南从舞蹈间里出来。
黎真真过完了剧情,需要编排动作,她只要等着到时候去画就行了。
到了门外,才又回想起之前的话。
心里不可能毫无波动,尤其是听到黎真真说石青临差点接受她的时候。
尽管明白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提提神,刚要走,看见迎面薛诚走了过来,西装革履的,一看就是刚从工作中过来的。
“忙完了?”他打招呼。
“你应该不是来找我的。”涂南说。
薛诚笑着说:“不是,我等真真。”
涂南点个头,正要越过他,他又问:“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回过头看着他,“你指什么?”
“装傻吧,你会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涂南只好实话实说:“说了。”
薛诚笑笑,“我就知道。”
他连内容都不需要问,真的就像是一清二楚的样子。
涂南打量他,忽然察觉出他自黎真真出现后就总在她周围出现,“你喜欢她?”
薛诚看她,似笑非笑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涂南也是猜的,但看他这样反而确定了,“不喜欢她不可能连她说什么都这么在意吧?”
薛诚拿她开胃,“你看别人的事挺聪明的,怎么青临追你就看不出来了?”
涂南转开脸,淡淡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是你当局者迷,还是他比我复杂?”
这种工作的地方,偶尔还会有人经过,他就在这儿说这些。涂南随口说了句“差不多吧”,直接走了。
薛诚在她身后笑,“你们女人就喜欢复杂的男人。”
口气也听不出来是认真还是玩笑。
涂南进了电梯,去顶层。
先去画室里做了些准备,后来还是没按捺住,去了隔壁。
走到那间ceo的办公室前,才发现门没关,她往里看了一眼,办公桌后,座椅空的,石青临不在里面。
有点失望,却又像是松了口气,她扶着门框自嘲,这到底是想见他,还是不想见他。
※※※
原本,涂南以为石青临一次不在办公室是偶然,毕竟他也经常外出工作。
可没想到,接下来几天都没见到他的人。
手机里,也没收到他一条微信。
如果不是安佩提到他每天都还在工作,她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失踪了。
偏偏她还不能问,怕被安佩问东问西。
涂南再一次走出舞蹈间时,手里已经捧着一沓画稿。黎真真几天之内就编好了一支完整的舞,她照着画下了一份厚厚的底稿。
身后,黎真真跟了上来,忽然问了句:“你另外还有作画的地方吧?”
涂南转头看她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就是问问。”她没说什么,回去换衣服了。
涂南拉开门出去,毫不意外地又看到了薛诚。
“今天的工作成果不错啊。”他和最近几天一样打招呼。
涂南“嗯”了一声走了。
他追一句:“怎么着,好像不高兴啊?”
她没理会,进电梯去顶层,把画稿送进画室里。
一直忙到天黑才出来,这次没有和之前一样再去隔壁看了,直接下去,出了大楼。
到这个时节,天更冷了,风往脖子里钻。她低着头,盯着脚下的路,手指在口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刮着手机。
那人,到底在干什么?
边走边想,她的视线往边上瞄了瞄,忽然瞄到一道影子,就叠在她的影子上。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见了那个心里正想着的男人。
石青临两手收在风衣口袋里,就跟在她身后,在她回头时站了下来,一只手从风衣口袋里抽出来,顶一下鼻梁,笑着说:“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提醒你。”
涂南盯着他,之前还被乱七八糟的思绪缠着,这时候全都没了,只剩了看到他时的那点惊喜,“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指一下身后写字楼的大门,“早就在楼下等你,不过你直接走过去了,根本没看见。”
她出门时的确什么都没看。
“没想到你会在,你这几天,”她停顿一秒,找了个比较含蓄的问法:“一直在外面忙工作?”
“嗯,我故意避开的。”他走近点,刚好给她挡了风,“不是避开你,那个舞蹈间是我叫安佩特地安排远离顶层的。”
涂南懂了,他是有心避开黎真真。
难怪黎真真还问她是不是有另外作画的地方,估计一直没见到他,也察觉到了。
“我还以为……”她及时收口,盯着他的风衣领口,他今天穿的是长风衣,黑色,衣领拉的很高,只能看见喉结。
“以为什么?以为我在回避你?”他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表个白还要害羞得躲起来。”
涂南被他的直白弄得眼睛游移了一下,“是你自己一点消息都没了。”她才会多想的。
石青临看着她的脸,她今天头发扎了起来,那张脸完全露着,头微低,下颌线漂亮柔和,“想发微信给你的,”他说话时一直观察她的脸,怕错过她每个表情,“又怕你以为我是在催你。”
涂南迅速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笑了,因为觉得这么说更像是在变相的催她了。他抬腕看表,故意提高音量:“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话一大声,像是把人从刚才那点小心思里给拎出来了。
涂南跟上他的脚步,去了他停车的地方,他连车都没停在公司,停在了离公司不远的一条马路上。
※※※
石青临驾着车,带涂南出发,足足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停下来,仍是在一条路上。
他下了车,过来替她拉开车门,指了个方向,“还有段路,我们走过去。”
车不过是代步的,其实如果不是太远,他宁愿跟她一路慢慢走过来,那样还多点相处的时光。
涂南下了车,他又问:“冷吗?”
她身上穿着件长毛衣外套,一点不冷,摇了摇头。
他这才朝前走,就贴着她,肩并肩。
穿过马路,前面是条商业街,人来人往的很热闹,可一拐上旁边的岔路就安静了。眼前的路变得微黄,是路灯把地上的落叶都照出了这个色调。
路的对面是一家气派的中餐厅。
石青临带着她走了进去。
她问:“特地跑这么远来吃饭?”
“嗯,这地方不一样。”他边朝里走边说。
位子是早就定好的,餐厅中间的一张大圆桌,他走过去,给涂南拉开张椅子,才说:“我出国前最后一顿全家吃饭就在这里,这张桌子。”
涂南坐下来,再看这家餐厅和这张桌子,眼光就不太一样了,“为什么带我来?”
石青临刚脱下风衣,一手拎着搭在椅背上,转头看过来,“不带你来带谁来?”
不低不高的一句反问,一下撞到她心上。她顿时就没话说了。
她的确是多此一问,他都向她表白了,不带她来带谁来。
石青临在她旁边坐下,拖一下椅子,离得更近,眼盯着她,“你那儿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没去过的?”
涂南想了一下,“好像你都去过了。”
她小时候常去培训的美术教室他去过,她住的地方他去过,就连她爸住的区县他都去过了,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没去过的?
他低笑,“还不够。”
她看过去,石青临带着笑,已经叫来服务生点餐了。
他其实没有刻意安排,想让涂南参与他的过去,以前的那些老地方就从脑子里一个个冒出来了。在这方面,他的确占了点优势,好像更早参与到了她的生活里,但还不够。
过程里,他看了看涂南,她坐在他左手边,这个位置,以前坐的是他的母亲。
都是生命里在意的女人,不过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这一顿饭,吃得很特别。
涂南没怎么说话,她时不时看一眼石青临,他们的头顶悬着一盏乳白色的灯,打在他的鼻梁上,又高又挺的一道高光,把他的眼窝衬得深深的。她一直在想,当时他们全家在这里吃饭是个什么样的场景,那时候的石青临又是什么模样。
薛诚知道他当初的样子,黎真真也许也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他忽然看过来,“你看什么?”
涂南避无可避,只好说:“你们当时吃饭都说了些什么?”
他回忆一下,“不太记得了,好像老爷子很担心我在美国吃不惯东西,其他就没什么了吧。”
“嗯。”涂南也不问了。
石青临见吃得差不多了,问:“还想再坐会儿吗?”
她看看他,“这就看你了。”
“我可不是个缅怀过去的人。”他站起来,“先出去等我。”
他去了前台,风衣还留在座位上,涂南拿在手里,出了门。
没一会儿他就出来了,她把风衣递给他,他拿过去,伸手套上,一只手伸在她背后虚揽一下,歪一下头说:“从这儿走。”
涂南跟着他走出去,没多远看到一条小河,这是城里的人工景点,上面有座石桥,桥对岸是条安静复古的街道。
从这儿走,绕到停车的地方,会很远,她心里很清楚,但宁愿当做不知道。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她瞥他一眼,视线转过他的下巴到胸膛,那晚的感觉又一下涌了上来。
“石青。”她叫他。
“嗯?”他自然而然地看过来。
刚好几个行人从面前经过,说说笑笑的声音传过来,把他们的声音都盖住了,她的唇动了一下,合上了。
该怎么说,难道要说我准备好了,要给你答复了?
她一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可在大街上,还是太难开口了。
石青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有话跟我说?”
“嗯。”她觉得应这一声就表明了要说什么了。
他停了下来,有两秒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看了看左右,指一下前面,“去那边说吧。”
涂南默默跟着他走过去。
这里已经是道路尽头,只有一家咖啡店开着,外面露天的座位上寥寥几个顾客,都是外国人,应该是游客。
他们就站在店的拐角,避开了路上其他的行人。
石青临说:“这里都是老外,听不懂你说什么,适合说话。”
涂南还是“嗯”一声,她不是很关心别的,就听到适合说话几个字了。
“那你要现在就说吗?”他问。
她抬眼,他正看着她,眼神让她心口发麻。
几秒钟,没有言语。
“涂南,”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几天了,我跟你差不多的心情,你没必要那么郑重。”
涂南被她说中心事,又被他盯着,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周围,还好那群老外都在聊着自己的天。
她低声回:“没那回事。”
“你看起来很郑重,”他笑,“其实,我想你应该,”话在这里稍微顿了顿,声音更低,他盯她也盯得更紧,“你应该没想拒绝我。”
涂南瞬间和他视线相对。
他脸上却没笑了,眼珠漆黑,神情很认真,“我猜的,总觉得以你的为人,要是想拒绝,也不可能和我一直待到现在了。”
涂南抿住唇,转头去看那几个外国人。这人有时候真挺坏的,一步一步都在心里算的门清,如果不是还有点不确定,简直就是胜券在握了。
石青临直起身,看她的眼里又带了笑,“要不要点杯喝的,喝完再说?”
涂南看他一眼,“随便。”
他笑着进店里去了。
涂南慢慢吐出口气,自顾自笑了笑,其实没多难开口,可在他面前怎么都不一样了。
她走出拐角,恰好那几个外国游客也动身离开,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说了句“excuseme”。
※※※
不到两分钟,石青临从店里出来,手里提着两杯咖啡,没看到涂南,只看到那几个外国人。
那个中年老外直接上前拦住他,手里拿着张纸条,问他上面的东西可以在哪里买到。
石青临看了看,复杂的一大串单词,是药品名,他给他们指了药店的方向。
老外道谢,嘴里念叨着刚才的女孩儿说的没错,找他就对了。
石青临本已要走,忽然听到他口中的一个词,停下,礼貌地打断,追问了一句,当时他口中的女孩儿让他来找自己时是怎么说的。
老外很认真地复述了一遍。
石青临道了谢,和他们告别,走出去时,脚步变得飞快。
身后,老外朝他挥手,大声道谢,还用英文祝他们爱情甜蜜。
他回头,笑着又道了声谢。
再回头,脚步更快了。
沿着原路回去,他一手掏出手机,边走边发微信。
石青临:你刚才跟那个老外是怎么称呼我的?
南:不记得了。
石青临手指迅速地打出一个词,发过去。
他停下脚步,对着手机笑起来,抬头,已经回到那座石桥下,桥面上站着涂南。
她已经看到了他,手机的蓝光还照在她脸上,把她眉眼里那点细微的笑也照了出来,她要收起来已经来不及,心口忽的一紧。
手机上,是他刚发过来的那个词。
石青:boyfriend。
之前那个老外问她时,她发现是个非常难解的专业性词汇,于是指了一下石青临。
老外不确定会不会得到帮助,所以问了句那是她什么人。
她说:那是她男朋友。
涂南收起手机,转过身,沿着桥面继续走。
身后脚步急促,她的胳膊被一把拉住,一回头,正好撞进男人的胸口。石青临单手就把她抱住了,他低头,在她耳边问:“去哪儿,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本来想早点更的,但还是想写到想写的地方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