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167章
◎当年月明(五)-前世故梦◎
崔云昭言辞清幽,神情淡然,浑身上下有显而易见的冷漠和疏离。
但她依旧维持着体面和礼貌。
她这般模样,同和离之前那一段岁月有些相似,让霍檀的思绪不由被拉回过去。
但很快,崔云昭的话就把霍檀重新拽到冰冷现实里。
那一句似乎只是随口而来的疑问,风过无痕,不等霍檀回答,她就继续开口:“臣女见过陛下。”
霍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度疼起来。
他们为何就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夫人,陛下,用着最恭敬的称呼,说着最客气生疏的言语。
曾经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他紧紧攥着拳头,努力维持着平静,不让崔云昭因他的痛苦而再陷病痛。
霍檀对崔云昭颔首,在石桌前落座,看着院中的嶙峋假山。
这假山是霍檀特地让布置的,原在四季园中,现在配着满园木樨,依窗翘望,依稀可见玲珑剪影,花影婀娜。
可这费劲布置的玲珑景,如今也无人在意了。
崔云昭清醒之后,他反而不看再看她。
他怕看到崔云昭眼眸中的恨意。
崔云昭似乎也不在意他的目光,她慢条斯理煮茶,甚至还客气地给霍檀倒了一杯茶。
“陛下,请吃茶。”
不知道为何,崔云昭对他的态度有些变了。
刚成婚时的羞涩不再,和离之前的冷漠不留,此刻的崔云昭平静而淡然,面对他好似面对陌生人。
是了。
就是陌生人。
不怨,不恨,不悲,不喜。
亦不爱。
所以可以平静,所以可以淡然。
但霍檀不行。
他从小到大都心志坚定,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对于喜欢之人事,从不更改。
从成婚那日起,他就已经认定崔云昭是他此生唯一妻子,是要同他携手共度的良人。
即便一路磕磕绊绊,最终分崩离析,但对于崔云昭的爱意,依旧蕴藏在霍檀心中。
此生不改。
当他明白崔云昭的冷漠为何时,那颗心几乎要碎裂。
疼入骨髓,痛彻心扉。
霍檀紧紧攥着拳,努力让自己冷静,老神医严肃说过,虽然现在的崔云昭看似正常,但她的情志病一直没有见好。
这种病需要慢慢调养。
要静心,凝神,心平气和,远离是非,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耐心的等待。
或许才能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日。
霍檀最不怕等待,他怕崔云昭彻底离开他。
思及此,霍檀深吸口气,道:“多谢夫人。”
夫人这个称呼让崔云昭愣了一下,旋即便道:“安宁夫人?”
霍檀颔首,他依旧看着假山,只觉得尚工局的眼光太差,那假山一点都不文雅,反而犹如噬人的鬼魅,张牙舞爪,阴森可怖。
“你我毕竟夫妻一场,如今我登基为帝,自然要给你尊荣。”
“尊荣啊。”
崔云昭忽然笑了一下,她的声音依旧空空荡荡:“多谢陛下给予我尊荣。”
给予这个词,实在不好听。
霍檀沉默片刻,没有继续议论封号之事,只是道:“我刚登基,前朝事多,宫中事务全由阿姐操持,她事务繁多,无心修葺宫事,只能让你暂住梧桐斋。”
以崔云昭的身份,住在宫中本就不合常理。
但霍檀已位及九五,皇帝自然一言九鼎,他说可以,这件事便可以。
崔云昭没想到他会同她议论住处,有些愣神,但片刻后她还是笑道:“陛下,按理我不应当留在宫闱之中。”
对于崔云昭,霍檀其实有许多安排。
但他并未主动提出,只是平静问:“夫人想要住在何处?”
一夜未眠,崔云昭都在思考未来。
她知道霍檀心有天下,眼光卓绝,又是少年英才,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问鼎中原,直接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前两年她自己深陷病痛,过得浑浑噩噩,如今醒来,自要为自己,为至亲打算。
再说,她也的确不想再留在汴京。
每当看到这繁华的都城,她就会想起无缘再见的夏妈妈、崔云岚和梨青,以及不知生死的霍新柳。
她心里疼,头也疼。
每日都睡不着,食无味,生无趣。
何不离开?
她是知道霍檀的,霍檀一生光明磊落,即便她主动与他和离,霍檀或许也不会怪罪与她。
崔云昭垂下眼眸,看着茶杯中竹叶倒影。
“陛下,我想去无人之处,安静度日。”
这个想法,从霍檀给她的安排不谋而合。
霍檀有些喜悦,又有些优伤。
他喜悦崔云昭依旧信任他,愿意实话实说,却又忧伤她要离开,不能日日相见。
也好,这样也好。
老神医同她说过,对于崔云昭的病症,最好就是让她远离是非,平静度日,靠着药物和安宁,慢慢把病养好。
老神医说能好,霍檀就盲目相信。
霍檀偏着头,神情晦涩不明,崔云昭也未曾真正看过他的面庞。
一阵冷风袭来,枝头木樨摇曳,簌簌作响。
堆在枝头的薄雪轻轻飘落,摇曳之间,坠入那杯温热的清茶中。
好似尘埃落定。
霍檀的心空空荡荡,他紧紧攥着手,吞咽下所有的苦涩和离别哀伤。
“好。”
霍檀顿了顿,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崔云昭。
她比癔症时要精神一些,银狐狐裘窝在颈边,衬得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莹白脆弱。
她轻轻抿着朱唇,神情有些怅然,只那双眼眸重新有了神采。
那些霍檀曾经看到过的星光,重新回到崔云昭眼眸中。
虽尚且微弱,不够明亮,却依旧点亮了霍檀心中的烛光。
他的皎皎回来了。
现在的皎皎,才是皎皎。
霍檀心中的空洞慢慢愈合,他认真看着崔云昭,一字一顿道:“在伏鹿清风山下,早年有宫中别院,这些年未经战火,亭台楼阁依旧。”
“就是稍微有些破败,命人打扫一番,一月之后就能搬入。”
霍檀慢慢说着,收回了视线。
他已经把崔云昭的面容印刻进心中,无需再看。
然他不知,等他别开眼之后,崔云昭那双重复明亮的凤眸却飘落到他面上。
这是和离之后,崔云昭同霍檀的久别重逢。
之前别院的一切她都已经记不清,不知道自己同霍檀说过话,不记得那些天真的往事。
但此刻再见霍檀,却发现他依旧是曾经模样。
俊美无俦,挺拔如竹,尤其是他那双坚定的星眸,从来不曾暗淡过。
她知道霍檀敏而好学,聪慧过人,又因武将出身而坚韧不拔,他志向高远,心胸宽广,国朝有他这样的皇帝,是家国之幸,百姓之福。
真好。
一切都很好。
于国,于家,甚至于她。
不知道为何,崔云昭心里的纠结略微有些放下,她道:“全凭陛下做主,多谢陛下宽宥。”
霍檀又攥紧手心。
他沉默片刻,最终道:“宫中有太医专门为你诊治,霆郎也能经常去伏鹿看望你,你安心便是。”
崔云昭倏然笑了。
她的笑声没有说话那样空灵,反而有一种熟悉的温柔。
那是曾经,两人还新婚燕尔时,她所拥有的笑。
霍檀下意识回过头,就看到崔云昭正笑着看他。
四目相对,情丝万千。
往事如云烟一袭而来,犹如旋风裹挟两人神志,等那旋风刮过,却只剩一地狼藉。
旧事终究是旧事,和离也终究已经和离。
岁月不再,情意不复。
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①
当年追忆,都只惘然。
崔云昭最终垂下眼眸,错开了视线。
“臣女身体不适,恕不远送,还请陛下见谅。”
微风再袭,卷下一朵广寒仙,那朵花飘飘摇摇,竟是落在霍檀肩头。
是苍天在送别。
霍檀伸手取下花朵,轻轻攥在手心中,干脆利落起身,遥遥望向宫门外。
“皎皎,我如今已至九五,天地之下,四海之内,皆为王土。”
霍檀声音沉沉。
“往后你可随心所欲,凭心生活。”
“其余琐事,一切有我。”
这是给崔云昭承诺。
若在成婚之初,或者和离之时,能得这一语承诺,崔云昭大抵会觉心神放松。
然今日……
崔云昭撑着扶手,慢慢起身,对霍檀窈窈一拜。
“臣女,谢主隆恩。”
霍檀深吸口气,咽下满嘴苦涩,最终大步流星离开。
崔云昭站在木樨树下,看着霍檀高大背影离开,终是再也支撑不住,重新跌坐在圈椅上。
“小姐,您没事吧。”
桃绯端着汤药过来,送到崔云昭手边。
崔云昭依旧看着霍檀离去的方向,神情有些落寞,也有着说不出的惋惜。
“可惜人无二日,岁不重来。”
桃绯听不明白,却道:“小姐,吃药吧。”
崔云昭想到自己的病症,感受到四肢百骸的寒冷刺骨,最终垂下眼眸。
“说什么都晚了。”
“吃药吧。”
两旬之后,霍檀命周春山点两队精兵,护送崔云昭去往长乐别苑。
路途并不算遥远,因崔云昭病弱,车途缓慢,依旧能在落日前抵达。
崔云昭别过家人,又叮嘱崔云霆好好读书,效忠陛下,就果断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离开汴京。
她离开时,霍檀在早朝,并未去送她。
待下朝之后,霍檀用过早膳,宁常庆才低声道:“陛下,夫人已经离宫。”
霍檀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他就道:“知道了。”
新朝繁忙,天下事都要霍檀断绝,霍檀一直忙到中午时分,简单用过午膳,就继续忙碌。
待至亥时,霍檀终于处置完堆积如山的奏折,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乾元殿。
在他身边,只有宁常庆侍奉。
他一路往东,穿过四季园,路过崔云昭曾住过的梧桐斋,最终抵达位于前朝东侧角落的菩提阁。
推开门扉,绕过屏风,里面竟是干净的佛堂。
佛堂里只有一尊佛祖宝相,相前香炉燃着线香,有两名内侍专门礼佛,不让线香停烧。
霍檀生来便同佛家结缘,他的名,他的字都与佛家有关。
自母亲故去之后,霍檀对佛道越发虔诚,每当困惑时,都会虔诚礼佛,以求心静。
这一处佛堂,就是霍檀命人特别布置的。
随着霍檀踏入,那两名内侍立即退出,关上房门。
此刻,菩提阁中只霍檀一人。
霍檀来到佛祖宝相前,在蒲团上落座,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眸。
“佛祖在上,受我一拜。”
“愿以我寿,一求大楚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二求父亲母亲转世安康,柳儿安然归来,三求……”
霍檀缓缓睁开眼眸,手里的佛珠在烛火中闪着微光。
“三求我妻皎皎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作者有话说】
①唐·湘驿女子《题玉泉溪》
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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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继后》
#没有谁生来该做替代品#
谢清绮只是个最平庸不过的替代品。
她笨拙,懵懂,只是永安侯府最不出色的庶女。
可长姐忽然崩逝,谢家没有其他适龄的姑娘,嫡母只好勉为其难,送她进宫继续维持永安侯府的荣光。
就这样,一无是处的她成为嫡姐之后的第二个谢家皇后,天启帝的继后。
她仰慕英明神的皇帝陛下,于是晨昏定省,事必躬亲,努力学习嫡姐的一切,想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好皇后。
然而事与愿违,皇帝总是冷言冷语,从无温柔,而她的儿子被夺走养成废物,女儿早早夭折,她积劳成疾,在无数的骂名声中死去。
死前还听到帝王一句:不如元后多矣。
————
再睁眼,谢清绮重生回了刚诞下三公主的时候。
太后刚下旨意,让德妃为她分忧解难,帮她一起养育大皇子。
谢清绮忽然就不想再学长姐了,仿品永远只是仿品,成不了珍稀。
去它的贤良淑德温柔慈爱,她所努力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
她为什么要做别人的替代品呢?
那时她第一次,坚定对太后说了“不”。
这一次,她要做自己,护住自己的孩子,也重新活出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可是,当她冷漠下来,记忆里无情的帝王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多情了。
《高门佳媳》
上一世,岑青竹是名门嫡女,嫁给陆九郎后却百般艰难,在冷待中一病不起,陆九郎不仅未请医问药,甚至把早就珠胎暗结的庶妹娶做平妻。
新年大雪夜,岑青竹被赶出陆府。
此时她才知庶妹竟是重生之人,她费尽心机嫁给陆九郎,是因陆九郎以后会被封异姓王。他的义父——陆家家主陆知重将来会被皇室认祖归宗成为储君。
庶妹满脸得意:“荣华富贵本应是我的,你有如今下场当真活该。”
岑青竹倒在冰冷雪地中,弥留之际看到了一双皂色长靴。
——
一朝重生,岑青竹不欲再同这些人纠缠,果断把“好亲事”让出来,出门上香时虔诚许愿:一要身体康健,二要喜乐幸福,三要害人者生不如死,一生不能得偿所愿。
——
就在她准备开始潇洒新生时,陆家却再次求娶。
这一回,新郎换成了陆家家主——年逾二十五,却一直孑然一身的权臣陆知重。
岑青竹震惊看着眼前眉山如雪,眸似星海的男人:“六叔?”
那未来的冷酷储君却垂下眼眸,看着面如春花的小姑娘淡笑:“你许的愿,想先应哪一个?”
——
一纸诏书,三书六礼。
岑青竹成了陆知重的发妻,成了未来的皇后娘娘。
再见那一对心狠手辣的男女时,两人衣衫褴褛,跪着求饶。
裴知重却道:朕要替皇后娘娘应每一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