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你现在可以死了。
崔云昭以为自己会睡得很香。
可当她沉入繁复的梦境之后,才意识到梦里并没有鸟语花香,也没有春花灿烂,只有一片皑皑白雪。
她茫然地在雪地里飘了很久,才慢慢来到了熟悉的宫门之前。
她又回到了凌霄宫。
梦里的崔云昭是很迟钝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又要去何处。
可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天意,一阵寒风吹来,卷起漫天风雪,崔云昭也在这风雪里被送出去很远,一路飘摇来到了一处宫室前。
红墙金瓦,雕梁画栋,此处是宫中最富贵繁华地。
崔云昭愣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凌霄宫的干元殿。
这是霍檀的皇帝寝宫。
忽然,崔云昭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在这急促的声音里,她的手脚都跟着颤抖起来,她忽然意识到此刻是何时了。
此刻是建元四年冬,一场大雪落下后,前世的自己香消玉殒。
而梦里的她,或许就是死后的幽魂。
她满心怨恨和不解,所以一路挣扎来到凌霄宫,或许想要问一问霍檀,问他一句为什么。
只不过,重生后的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那些重生之前的记忆,却在梦里一点点复苏。
曾经的她,也曾做过一个同样的梦。
崔云昭看着这肃穆的宫室,慢慢定了定心神。
或许,这个梦里可以给她最终的答案。
她发现这宫室外站满了侍卫亲军,那些亲军们一个个神情严肃,威武肃立。
崔云昭记得,当时侍卫亲军的指挥,殿前都点检为霍成樟,一旦霍檀有危险,都是霍成樟率亲军护驾。
此刻,这么多人围在殿外,让崔云昭的心跳动的越发剧烈了。
真奇怪,她明明已经死了,却依旧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崔云昭没有多耽搁,她深吸口气,直接穿门过窗,一下飘进了殿中。
更奇怪的是,大殿里看不到一个内侍,殿中空空荡荡,冷寂幽深。
即便已经做了鬼,崔云昭还是能感受到殿中的冰冷。
殿中空空荡荡,地龙和火墙都没烧,冷的人从骨子里发寒。
在这冰冷之中,崔云昭又闻到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
她心头猛跳,再也顾不上其他,一头扎进了皇帝的寝宫里。
下一刻,她就看到病榻上骨瘦如柴,行将就木的霍檀。
同入睡前刚看到的,意气风发的霍檀相比,现在的霍檀几乎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
可此刻他也不过才刚过而立之年。
他消瘦、苍老,身上有着沉重的病气和死气,除了他那双坚定如昔的眼眸,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青年天子的潇洒肆意。
也再看不到曾经霍檀的影子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内侍满脸是泪,他跪在床榻边,想要给霍檀喂药。
崔云昭认得,此人是霍檀身边的宦官统领,内侍大伴宁常庆。
她看着病榻上已经病入膏肓的霍檀,一颗心直沉谷底。
此刻她才意识到,在她不知道的一年光景里,汴京一定发生了大事。
而霍檀,也从未有她想像的那么意气风发。
他半张着眼睛,失神看着帐幔上的五爪金龙,最终却淡淡笑了。
那笑声很苦涩。
却又好似还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我都安排好了。”
他的声音很虚,却有着喜悦和解脱:“只要皎皎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崔云昭第一次知道,鬼也会掉眼泪。
“这么久了,我熬不住了。”
宁常庆哭得几乎要呜咽了:“陛下,别说了,您能熬过来的,吃药吧陛下,吃了就能好了。”
霍檀低低笑了一声。
“好什么?我这是中毒,他们不想让我活,我就活不了。”
宁常庆听到这里,再也克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霍檀的声音却很平静。
“别哭了,我能感到我已经大限将至,”霍檀说话倒是很流畅,脑子也是异常清醒,“常庆,今夜子时,你趁着亲军交班,在东配殿后罩房侧窗逃出,他们交班时有个薄弱点,那里会有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霍檀笑着叹了口气:“我这个弟弟啊,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做事毛手毛脚的。”
崔云昭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她只安静站在殿中,看着霍檀逐渐走向死亡。
这个过程很慢,可能拖延了数月,可他却从未被击垮,依旧在想着让身边人自救。
“等你走了,就想办法逃出宫去,一辈子别回来。”
“他不会去抓你的,你对他来说不重要。”
宫内烛火幽幽,宫外竹影摇曳。
宁常庆伺候霍檀已经有四年时光,最是了解这位皇帝陛下,故而他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说什么坚持不走的鬼话,他只是沉默擦干净脸上的泪,重新跪到地上给霍檀磕了三个头。
“谢陛下仁厚。”
霍檀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豁达:“仁厚,是啊,我真是太仁厚了。”
说到这里,霍檀却又沉默了。
“以后,要怎么办呢?”
外人或许不懂,但崔云昭却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他死了,霍成樟不堪大任,他继承了皇位,大楚要怎么办,百姓要怎么办?
没有人能给霍檀回答。
临死时,他只惦念曾经对不起的妻子和那些可怜的百姓们。
霍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常庆,你离开之后,往南方去吧。”
“北方,不太平。”
他如此说着,仿佛在交待遗言一般,自顾自说着话。
“他们处心积虑多年,霍成樟斗不过他们的。”
“苦的还是百姓。”
说到这里,霍檀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染红了织锦被褥。
崔云昭忽然明白,这是霍檀不甘心。
他好不容易才让家国稳固,好不容易才得了今日的太平,可他这一死,一切就完了。
十年的努力,十年的征战,都化为泡影。
霍檀不知道下一个大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但他可以肯定,之后中原腹地会再度陷入战火和乱世之中。
霍檀闭了闭眼睛,吃力地喘着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在拚命活着。
可那感觉太痛苦了。
崔云昭只是短暂地经历了一次都觉得痛不欲生,她很难想像霍檀拖着这样残破不堪的病体,究竟坚持了多久。
他的信念太坚定,坚定得让人心疼。
崔云昭站在寝殿的角落里,无声落着泪。
她的的确确没想到,前世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霍檀早就被人下了毒,一直缠绵病榻,而下毒的人就是霍成樟。
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要霍檀死了,那么继承者就是霍成樟。
而她的四妹妹,同霍成樟年岁相当的崔云绮,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新帝的皇后。
等到了那时,他们两个享受荣华富贵,而他们这些拦路石早就被扔下山崖,再也不见天日。
可想到这里,崔云昭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既然霍檀已经不行了,那崔云昭这个先帝的前妻,又为何对新帝新后有所妨碍?
崔云绮并非要做霍檀的皇后,她应该一早就跟霍成樟站到了一起,等的就霍成樟登基之后,立她为皇后的好日子。
崔云昭早就不能成为她们的妨碍了,又为何要杀了她呢?
想到这里,崔云昭顿时觉得头疼。
她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她几乎都要重新飘荡起来。
不行,她还不能走,她也不能醒!
虽然霍檀看不见她,这也已经是多年之前的旧梦,可崔云昭还是想在梦里陪着他走完最后这一程。
想到这里,崔云昭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轻快起来。
就在此刻,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寝殿的大门被一把推开,成年之后的霍成樟出现在殿中。
他身上依旧穿着亲王公服,腰上的玉佩却已经换成了龙形佩。
二十三岁的霍成樟身材高大,年轻气盛,他从此刻的气质,同年轻时的霍檀有五分相似。
都是那么意气风发。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远看似很和煦,可若仔细看,只能觉得他虚伪又乖张。
霍成樟一步步踏入寝殿,对霍檀的病痛视而不见,反而有一种大仇得报的诡异快感。
“皇兄,你还在啊?”
他说话的强调,也有一种奇怪的得意之感。
“你怎么就是不肯死呢?”
小人得志的嘴脸尽显。
“你可真厉害,一般人中了牵机药,慢的一月也就走了,可你都活生生熬了半年,真是厉害。”
“小弟佩服啊。”
霍成樟说着,手里把玩着什么,一步步来到霍檀床榻边。
宁常庆要上前阻拦,被霍成樟一脚揣在心口上,倒地起不来了。
霍成樟来到床榻前,居高临下看着霍檀,看着他病入膏肓,茍延残喘,脸上的笑越来越大。
“皇兄,我是来跟你说个好消息的。”
崔云昭忽然觉得心头狂跳。
她想要说话,想要阻止,可她扑过去,却什么都抓不住。
她什么都救不了。
豆大的眼泪再度滑落脸颊。
霍成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告诉霍檀:“皇兄,嫂嫂久病不治,在落雪时薨逝,时年……时年二十八岁。”
刹那间,风雪席卷而来。
卡嚓,卡嚓。
崔云昭听到梦境破碎的声音。
她看到霍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角的泪顺着枯瘦的脸颊滴落,一颗心痛得无法呼吸。
“不!”
崔云昭声嘶力竭,她顶着风雪,一步步向前,想要告诉霍檀她好好的,她没事。
可前世的她确实已经死了,是这破碎梦境的一缕幽魂,再也不能挽救任何事请了。
在一片纷飞雪花里,崔云昭看着霍檀挣扎地爬起身来,他不顾自己满脸的鲜血,伸手就要去抓霍成樟的手。
“我不信,我不信,我……”
随着他的话,鲜血越流越多,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襟,刺红了崔云昭的眼。
霍成樟大笑出声,他随手一扬,把一直把玩的东西扔到了霍檀的眼前。
“这是你送给嫂嫂的礼物吧?嫂嫂死的时候还戴在头上,只是可惜了,沾了血不好看了。”
那是霍檀送给她的第一支发簪。
现在看那支簪子很普通,一点也不名贵,可那个时候,那是霍檀能送给崔云昭最好的东西了。
崔云昭一直很喜欢它,后来到了长乐别苑,也经常戴在头上。
只是此刻,那雪梅花瓣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再也没有莹润光亮了。
霍檀紧紧捏着那只簪子,最终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血腥味蔓延开来,让人只觉得心里剧痛。
崔云昭眼前都是泪,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只能听到霍檀粗重的喘息声。
还有霍成樟放肆的笑声:“你以为立遗昭,封她为皇后,她就能在你死后被立为太后,垂帘听政?”
“你居然还想限制我,还想让崔家、殷家和苏家那些老顽固制衡我,没门!”
“霍檀,你还是这么天真。”
“就算长乐别苑都是你的心腹又如何?崔家人要去看望嫂嫂,总不可能被阻拦吧?毕竟,若是嫂嫂当不了皇后,那崔家可以再出一个皇后,依旧享受荣华富贵。”
“霍檀,你输了,你终于输给我了!”
“你现在可以死了。”
梦境轰然崩塌。
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崔云昭被风雪裹挟着直奔云端。
干元殿和凌霄宫都消失在风雪里,天地间只剩一片苍白。
崔云昭一路飞啊飞,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光亮。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眼睛,直接坐起身来。
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心口也一阵一阵揪痛。
崔云昭捂着胸口,弯腰蜷缩成一团,感觉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这么疼过了。
心痛比任何疼痛都要让人难以忍受。
可能泪水都在梦里流干了,现在的她反而没有泪。
崔云昭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她才明白前世的真相。
前世霍檀被霍成樟下毒,重病在床,而霍成樟借此机会慢慢控制住凌霄宫,成了实际的储君。
不过长乐别苑他一直都进不来,所以才同崔云绮联合,以崔家人的名义骗过守卫,最终毒死了崔云昭。
而霍檀在知道自己被下毒之后,一早就立了遗昭,封崔云昭为皇后,这样等霍檀死后,崔云昭就是皇太后。
有崔氏、殷氏和苏氏等世家在背后,崔云昭说不定不仅能保住性命,还能同霍成樟争夺权柄,最终的国朝命运尚未可知。
这也意味着,前世的霍檀一直把崔云昭放在心里,最放不下的是她,最信任的也是她。
就连大楚和百姓们,他也想在自己死后交到她的手中。
这不仅是信任她的人品,也更信任她的能力。
想到这里,崔云昭眼睛通红。
可惜,可惜,一切都来不及。
霍檀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崔云昭死在了自己前面。
最后的时候,霍檀死的有多痛苦?
而霍成樟杀崔云昭,或许跟权利地位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想要看霍檀痛苦。
只要他痛苦,他就高兴。
想到这里,崔云昭捂住了脸。
她重重喘着气,此刻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浑身又冷又痛。
此刻,她也完全明白,白小川为何会说那句“那位的心可真狠”,那不是自言自语,那只是在说霍成樟确实狠毒。
而崔云昭却因为这一句话,在死前最后一刻,满心疑惑和怨恨地死去。
哪怕当时出了意外,崔云昭死不了,也会直接怨恨到霍檀身上,不会牵扯到霍成樟和崔云绮。
到了那时,他们都不放过他们。
即便是死,也要他们痛苦万分死去,似乎才觉得畅快。
崔云昭努力压下剧烈的心跳,压下又要翻涌上来的恨意,她慢慢坐起身来,让自己重新恢复理智和冷静。
看来,老太太不能留了。
霍成樟前世会变成那个样子,同老太太的撺掇和“教导”肯定分不开。
今生老太太不能时刻教导霍成樟,就看霍成樟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了。
不过,霍成樟肯定也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崔云昭想明白这些,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霍檀,他一早就起来了。
崔云昭又定了定心神,才叫了起。
梨青以为她昨夜里睡得不踏实,便给她从里到外换了身衣裳,等收拾稳妥,崔云昭才回过神来,问:“姑爷呢?”
梨青就道:“姑爷去了中院,正同夫人说话呢。”
崔云昭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可不知怎的,她心里就是不踏实。
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崔云昭心头一跳,立即站起身来,握住了梨青的手:“我们也去中院。”
梨青没有问为什么,很利落地跟在了她身边,院中的桃绯看她面色凝重,也麻利地跟了上来。
崔云昭刚跨过月亮门,就看到霍檀正在跟霍成樟说话。
兄弟两个站在一起,面上都带着笑,看起来都很高兴,气氛很好。
阳光温暖,照亮庭院,天气晴好。
崔云昭微微松了口气,她刚要开口,一错眼的工夫,一道灰色的细瘦身影便从后门窜了出来。
那后门竟然没锁!
而那道灰影手里竟然有刀!
此刻霍檀背对着后门,什么都没看到,崔云昭还来不及呼叫,就看到霍成樟神情一变,一掌推动在了霍檀的胸口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崔云昭的心一下子悬在嗓子眼里,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霍成樟想要的方向发展。
霍檀毕竟是沙场的老将,他一没回头,二没紧张,他出手如电,狠狠攥住了霍成樟的手腕。
下一刻,在霍成樟惊愕的目光里,他整个人被一扯而起,往后直直飞去。
一个动作做完,霍檀干脆利落转身,右手直接放到了腰间的唐刀上。
电光石火之间,崔云昭就看到霍成樟狠狠砸在了灰色的身影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噗通一声,刺耳又刺目。
崔云昭这才松了口气。
霍檀耳聪目明,非常敏锐,他偏头看到崔云昭,立即道:“去叫人,别过来!”
崔云昭点点头,没有上前凑热闹,一边吩咐梨青,一边道:“你小心老太太和十一郎。”
崔云昭已经明白,从后院窜出来的人是老太太了。
此刻霍成樟和老太太撞在一起,老太太先是迷糊了片刻,然后便立即握紧刀柄,横在了霍成樟的脖颈上。
“别过来,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多日不见,老太太头发花白,形销骨立,已经瘦得没有人样。
她眼睛赤红,里面仿佛染着鲜血,浑身上下都是癫狂的狠毒。
她眼睛早就看不清东西了,癔症难治,只在后院茍延残喘。
谁都想不到,她会拿着刀窜出后院,直奔霍檀后背而来。
她是真的疯了,还是又忽然好了?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看到老太太逼着霍成樟后退,而霍成樟脸上都是紧张的冷汗。
“祖母,祖母,我是十一郎啊!”
方才推霍檀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表情。
而老太太却睁着浑浊的眼睛,那双干枯的手紧紧钳制住霍成樟的胳膊,另一只手的刀就抵在霍成樟的脖颈。
只要霍成樟乱动,那刀就要见血。
这一刻发生的太快,不过转瞬功夫,家里其他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院中只有他们几人和赶来的仆从。
霍檀的手一直按在腰上的唐刀上,他目光炯炯看着那两人,神情肃穆而威严。
“祖母,你放开十一郎。”
“你想杀的是我,是霍檀。”
老太太听到霍檀的声音,下意识转了一下身体,随着她的动作,手里的刀擦过霍成樟的脖颈,顿时血流如注。
霍成樟几乎都要哭了。
但因为方才的那个梦,崔云昭对霍成樟和老太太的恨意达到顶点,她再也无法相信霍成樟,所以对他的表现并不同情。
甚至认为他还在演戏。
“霍檀,霍檀!”老太太嘴里念叨着,声音嘶哑阴冷,让人背后发凉。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霍檀蹙了蹙眉头,他知道老太太看不清,一不做二不休,手腕一抖,唐刀利刃出鞘。
可就在这时,霍成樟大喊了一声:“祖母,我是十一郎,我是十一郎。”
“霍檀在那里,你杀他,你杀他啊!”
霍檀的手一顿。
就在这刹那间,老太太眼睛忽然瞪大,她偏着头看着被自己钳制的高大男人,忽然咧嘴笑了。
紧接着,老太太手腕一转,直截了当回刺霍成樟的胸膛。
她这一下干脆利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那长刀锋利无比,一下就洞穿了霍成樟的胸膛,连带着,也刺进了老太太的胸膛里。
“住手!”
霍新枝和其他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老太太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她瞪着血红的浑浊眼睛,握着刀柄的手坚定无比。
她甚至感受不到疼。
笑声刺耳而高亢。
“十一郎,十一郎,祖母帮你杀了他,杀了他。”
“你高兴吗?”
她看向的居然是对面的霍檀。
下一刻,老太太头一歪,如同大仇得报之后,带着笑容心甘情愿死去。
事态发展确实超出霍檀的意料,老太太的这个行为任何人都没办法预测,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没有人上前救人。
还是霍檀反应迅速。
他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迅速上前,一把按住了霍成樟的胸口。
“十一郎,坚持一下。”
“伤口没有伤及心脏,可以救回来。”
霍檀不敢去动那刀柄,只要动了,霍成樟就会血流一地,立即失去生命。
霍成樟跟老太太两个人跌靠在墙角边,他面色苍白看着霍檀,唇角的鲜血慢慢流下来。
他心口很疼,他知道自己的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一刻,霍成樟反而觉得解脱了。
他咳嗽了两声,忽然也笑了。
“阿兄,我好轻松,好轻松。”
“从小,我就追赶你,咳咳咳,努力了追赶你,可我……”
“可我太笨了,我追不上,我好痛苦。”
“祖母同我说……”
“我就想,我就想,要是阿兄没了,我就不用努力了。”
霍成樟一边咳,一边大笑。
“也挺好的。”
“是我自己活该,遭了报应。”
霍成樟看着霍檀,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阿兄,替我跟阿娘说对不起。”
霍檀眼睛通红,他虽然已经明白这一场闹剧所为何事,可还是对弟弟的故去有些不舍。
一起长大的情分,父亲故去之后的共苦,他们一家人曾经是那么亲密。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霍成樟的心就变了。
他再也不是年少时聪明可爱,会追着他喊阿兄的少年郎。
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样也挺好。
他自己也算是如释重负了。
霍檀半跪在地上,终于还是慢慢流出了眼泪。
崔云昭上了前来,轻轻拍着霍檀的后背,抚平他心里的伤痛。
“把人安顿好吧,别叫阿娘瞧见。”
霍檀沉默了片刻,还是道:“皎皎,我很难过,我做不了。”
崔云昭叹了口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霍新枝也已经泣不成声,便吩咐宿大宿二迅速过来给两人收殓。
此刻崔云昭才知道,今日一早,霍成樟就劝说林绣姑带着霍新柳和霍成朴出去逛庙会,霍新枝本来也一起去,不过买了几样点心,想拿回来给霍檀吃,就提前回来了。
看来,这一切都是霍成樟的计划。
他给了老太太一把刀,又劝说她杀了霍檀,并且偷偷打开了后院的门,提前打晕了后院的仆妇们。
可谁有人能想到,老太太已经疯到这个地步?
她已经不认人了,霍檀是谁?霍成樟又是谁?她只知道要杀了高大的男人,保护她的十一郎。
或许,在她看来,她已经做到了。
所以在死的时候,她脸上都是笑。
终于,终于。
终于杀了这个鸠占鹊巢的野种。
作者有话要说
昂,老太太达成成就,买一送一,一波带走~
问一下宝子们,想要看什么番外,开始构思番外剧情了~这本书因为正文太长了,所以会在最合适的时候正文完结,后面部分剧情会放在番外,目前暂定会简单写一下前世,帝后日常等,看看大家还想看什么~